棋局重新布置，白攻黑守。蘇戚出一食指，輕輕按在棋子上。淡青晶瑩的玉石，襯著修長白皙的手指，格外賞心悅目。

一息，兩息，蘇戚沒有。

張了？

眾人不解其意。

姚常思更是雙手握欄桿，半邊子懸在空中，目不轉睛盯著場中局勢。

在全場灼熱的視線中，蘇戚平靜開口。

“我想了下，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

倏然彈指一揮，淡青棋石著棋盤飛過，直接將三枚黑子撞飛出去！墨玉石叮呤咣啷砸在地上，碎幾截。

滿座賓客啞然無聲，繼而發出高的驚嘆和質疑。

“假的吧？怎麼能彈飛？”

“玉料的棋子，不比尋常烏木……平時玩的，也不用這種棋……”

蘇戚聞言挑眉。

不知道彈棋的門道，現在才明白，百戲樓一開始就提高了比試的難度。

不過，也沒影響。

“杜衡啊，其實我不太懂，為何你要選彈棋。”抬眸著杜衡半張青黑的臉，誠懇發問道：“這種小孩子玩的把戲，值得拿玉案做賭注？”

話音落時，棋子再次相撞，墨棋石四散飛開。杜衡眼前一晃，下意識后仰子，差點兒摔倒在地。碎裂的棋子滾落手邊，搖晃著旋轉幾圈，不了。

近距離目睹了一切的仆役，瞠目結舌許久，才報出結果：“二擊，白子勝。”

不僅如此。

六枚黑子死無全尸，斷無再戰可能。

“三局兩勝，我贏了。”

蘇戚站起來，活活手腕，慨道：“其實也不難嘛，就是有點浪費。好好的玉石料子，哎。”

言語間頗多可惜。

杜衡推開攙扶的仆役，爬起來沖到蘇戚面前。由于惱，他半張臉神猙獰，著拳頭仿佛下一刻就要揍人。

“再來，再來！既然你瞧不上這個，那我們對弈，比下棋！”

“好啊。”蘇戚不躲不避，對著杜衡笑。“就比下棋。”

兩人離得極近。近到杜衡能看清蘇戚瞳孔里細微的紋路。

看清自己狼狽又扭曲的倒影。

像是突然被什麼刺了一下，他的呼吸驟然急促。

“來人，擺棋！”杜衡退后幾步，一腳踹翻彈棋棋盤，“一局定勝負，來！”

百戲樓里的雜役跳進場中，手腳麻利地開始布置。在等待的間隙，蘇戚抬頭瞥了一眼窗欞線。

余暉不再，夜幽藍。

留給的時間不多了。

而另一邊，烏吏卒馳馬穿過街道，匆匆奔進廷尉署。

“急報，急報！江泰郡急報！”

一卷封加急的文書，很快擺在了秦柏舟的案頭。薛景寒拆開來，大致瀏覽幾眼，便扔給秦柏舟看。

“那個回鄉探親的小廝找到了。”

秦柏舟展開文書。容數十頁，江泰郡郡守親筆，拋開那些誠惶誠恐自省失職的客套話，其余皆是案件陳述和仵作驗尸記錄。

穆念青家中小廝，前幾日回鄉探親，中途不知所蹤。后于江泰郡河被發現，尸腹鼓脹，腳腕有明顯扭傷，應是失足落水溺亡。

按照穆念青的證詞，他取走玉后，曾差遣此人送錢給杜衡。

唯一的證人死亡，穆念青更加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秦柏舟放下手中紙頁，沉思片刻，吩咐底下人：“傳信給江泰郡，把尸首運回來，由廷尉查驗。”

薛景寒抬手阻止了他。

“沒有必要。是不是意外亡，重要嗎？”

秦柏舟垂首不語。

薛景寒指尖輕叩文書，不咸不淡地說：“這個人只是家仆，就算不死，他的證言也沒多大用。三天了，你一直在做這種毫無用的事。審證人，查玉來源，還差人去蘇太仆家里搜證。”

他低笑一聲，話沒明說，但彼此都明白什麼意思。

玉在薛景寒手中。秦柏舟去蘇府搜玉，擺明了是走過場。

“玉案沒有必要這麼審。如果找不到足以推翻案的證據，你查再多細節，都會為沒人看的廢話。卞文修不會看，上頭那位更不會看……這是拖延時間。”

薛景寒盯著秦柏舟漠然無表的臉，問：“你究竟在等什麼？”

等什麼？

秦柏舟垂下眼簾，避開薛景寒審視的目。他想出文書，但薛景寒用手指按著，不讓他。

兩相僵持間，秦柏舟總算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你不想救穆念青。”

他用了陳述的語氣。

薛景寒說：“這不是想不想救的問題。那位對穆連城心存顧慮，想要保全穆氏，穆連城就必須主退讓，割斷肱，出自己的肋。”

讓穆念青罰，讓穆連城向皇帝示弱求，承認自己有罪。

唯有此計，才能平沈舒心里的刺，減輕他的不安。

“兵權勢必要，不的話，下次等著穆家的，就不是區區一件玉案。按謀逆論的朝廷命有多，你比我清楚。”薛景寒眼中神晦暗，他看著秦柏舟，卻又似乎沒在看。“你是他用得最順手的刀，不是嗎？”

廷尉，掌詔獄。

奉天子之命，審王侯百。秦柏舟在位期間，不知清理了多吏，以及吏的家眷。是審案的卷宗，就堆滿了兩間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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