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重點不是那個筆筒，而是曲筱此時看向的表。那是一種混合著絕和的表，甚至有些幾近瘋狂了。那是一種，深陷泥沼的人看見唯一一救命稻草時出的表。

莫名的，舒藍忽然到鼻子有些酸，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覺了。

快步上前，下自己上的外套，披在曲筱上。

曲筱抹了一把淚，一把抓住舒藍的手，聲說：「救救他……」

哽咽了一下，看向舒藍的眼神滿是哀求：「請找最近的醫院，最好的醫生……不，沒有醫生我也可以上手，只要有設備和麻醉師，我……」

曲筱語速極快，生怕說慢了會耽誤時間似的。

舒藍出手，重重按住曲筱的肩：「放心。」

本來舒藍也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已經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但後來竟然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們很順利地就帶走了單世鈞和曲筱。

後來聽去埋伏狙擊手的那小隊的匯報，才知道對方那名狙擊手已經離開了……原因是，他了傷。他們在現場發現了跡。

估計是考慮到自己的傷勢，和舒藍他們這邊的戰力，覺得不劃算，於是選擇了戰撤退。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畢竟他只是僱傭兵，和羅顯洋合作罷了，與他們並沒有深仇大恨，甚至互相都不認識。而羅顯洋只付了一個人，或者，兩個人頭的錢。而他們一群人來勢洶洶，如果要開干，那價錢就得重新談了。

舒藍看著昏迷的單世鈞，心有些複雜。一方面是激他，他倒下前留的關鍵的那一手王炸，救了他們的命。另一方面，也覺得這人有些可怕。在那樣的劣勢和絕境下，還能進行這樣漂亮的反擊。所認識的人里，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只能說，慶幸他不是敵人。

*

單世鈞被送到了一家配置算得上頂級的私立醫院。也幸好，這家醫院離204港口不遠，路上沒有耽誤太多時間。

舒藍和這家醫院的副院長有些私，所以他們派出了最好的外科醫生替單世鈞手。

而舒藍選這裡更主要的原因是這裡地蔽，安保系統非常萬全，羅顯洋的人很難追蹤到他們。就算查到了他們在這兒，應該也不會冒然殺過來。

曲筱本來是想跟進手室的，這種時候，本能的不想把單世鈞的命到陌生人手裡。

自己是醫生的時候，有時候也會覺得有些病人家屬不僅『事兒』，還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經常會遇到那種，你不收紅包，他還要在背後罵你，擔心你開刀的那種家屬。

然而現在忽然有些明白病人家屬那種一差錯都不能容忍的心了。關心則。

曲筱自然也被主刀醫生攔了下來。

那名主刀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他神冷漠地看著曲筱：「你既自己是醫生，應該明白『病不治己，旁觀者清』這話的意思？你現在是在無理取鬧。」

曲筱當然知道。

的導師梁紹文當年在教他們的時候也說過。外科醫生，除非有一顆非常強大的心，否則不建議給自己的家人開刀。

因為是親近的人，就免不了會越發小心，謹慎，著急，猶疑不決。而這些臨場反應，是所有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的忌。手臺上，他們必須做到看清形勢，並果斷作出決定。猶豫不定，瞻前顧後，甚至於過度思慮，都可能在手臺上造不可逆轉的影響。

曲筱自己心裡也知道，主刀醫生說的都是對的。理智上能理解，上卻不能接。

那名主刀醫生頓了頓，忽然道：「用筆筒排出肺部淤，很明智的做法。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接下給我們就行了。」

其實單世鈞中彈的位置非常不好，大概也就只比心臟和大腦差那麼一點意思吧。肺部中彈，如果不能及時排出淤，會迅速填滿整個肺葉，導致傷者窒息而死。

但……傷者如果失過多，也會死。

曲筱當時就是在這種兩難的境地下，一邊幫單世鈞止，一邊用筆桿中空的通道排出肺積的淤。這種作很難，但做到了。

因此也為單世鈞爭取了更多搶救時間。

曲筱見主刀醫生態度堅決，退而求其次，再次懇求：「我不上臺，我能不能就在觀察室里看著？」

主刀醫生意味不明地看一眼，這次回應的，是閉合上的手室大門。

曲筱安靜地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手室的紅燈亮了起來。背對著舒藍，因此舒藍看不見曲筱此時的表。

只是轉走到手室外的長凳上坐下時，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緒的波瀾起伏，簡稱面無表。

不是沒有心的那種面無表，更像是失了魂那種。舒藍覺得可以用『空』來形容此刻的曲筱。仿佛進手室的不僅僅是單世鈞，還有曲筱的靈魂。

曲筱像是極度沒有安全的棄孤，雙手抱膝，尖尖地下就擱在膝蓋上。安靜地盯著手室的門，掌大的小臉毫無。

手掌上沾著的那個男人的，此時已經乾涸。像塗了硃砂染料似的，有些目驚心。

舒藍終究有些看不下去了，差人送了乾淨的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