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毅上前一步，握住曲筱的胳膊：「你別激，這事你聽我跟你好好說。」

曲筱微微退了一步，擋開肖毅的手：「你說。」

肖毅有些尷尬地收回手：「筱，你也知道這老太太家什麼況。我們無論做什麼手，家屬都不會簽字的。造影你也看了，管堵這樣，這把年紀，不可能裝支架，只能考慮搭橋。以如今的的況，風險有多高，不用我跟你說了吧？就算萬一功了，又能堅持多久呢？無論是死在臺上，還是死於後併發癥，家屬都不會放過我們的。就算你想救人，也要考慮值不值得吧？你想過這事可能會對你的職業生涯造什麼影響嗎？」

肖毅所說的，於理上是講得通，但於上，曲筱還是難以接。

曲筱安靜了很長，才說：「你的擔憂我明白。我只是困，我只是不明白，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做醫生的，原本也只是單純想治病救人，現在卻非要變得這樣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我記得，剛畢業那陣子，大家什麼疑難手都敢接都敢上，但行醫時間越久，膽子反而越小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在面對病人的時候，還要判斷他有沒有救的『價值』。一旦考慮到病人餘下的時間不多或者家屬難纏，就覺得不值得浪費錢財和力，或是承擔風險去做手……我不認同這種想法，當然，僅代表我個人。」

肖毅看著，嘆了口氣：「因為醫生也是人，不是神。這世上那麼多人需要我們去救助，你救得過來嗎？資源有限的況下，不如去救那些值得救的。」

曲筱抿了抿：「我理解你的難，我不為難你。這件事，我自己想辦法。」

曲筱知道，肖毅現在的位置比較敏，他不僅對自己負責，還要對心外這個科室負責。他畢竟是新上任，這種關鍵時刻，自然不能讓人抓住把柄。他只是觀念和不一樣罷了，也不可能用兩人的關係去道德綁架肖毅。

肖毅手拉住：「你去想什麼辦法？」

曲筱掙開肖毅的手，搖了搖頭：「這事你就別管了。」

肖毅急了：「你聽我一句勸！你也別再去蹚這渾水了，你明年要參加副高的評選，不要在這種時候掉鏈子啊！你永遠都這樣，有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就說老太太的兒吧，就等著你出錯掉糞坑裡，會為你考慮嗎？！」

曲筱淡淡一笑：「肖毅……我只是覺得，在面對一個病人的時候，應該更純粹一點。我只知道，老太太想活，那我便不能棄於不顧。」

*

曲筱最後去找了梁紹文，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梁紹文：「我不同意。」

曲筱的意思是，請外院的專家來開飛刀，簽字。

「首先，開飛刀這事兒本就於灰地帶；其次，你沒資格簽心外的手，你自己也清楚。簽字，到時候出了問題，家屬百分之百找到你頭上，你十張都說不清。」

曲筱頹然靠在椅背上，微微抬手，用手背擋住眼：「那您的意思……是要我看著老太太死嗎？」

梁紹文嘆了口氣：「從收治這個病人到現在，你已經盡全力了。事到如今，就聽天由命吧。」

曲筱：「……」

梁紹文看著：「你也不是才行的醫生了，生死這種事，還看不開嗎？」

曲筱安靜了許久，才啞著嗓子說：「……不是看不開。只是覺得沒能盡到全力，過不了自己心裡這關。老太太兒不來醫院看，有時候我查房時和聊聊天……這輩子，不容易的。前夫是個賭鬼，早和分開了，一個人打幾份工好不容易拉扯大這一兒一，自己落下一生的病。晚年卻連一個在邊照顧的人都沒有。我只是覺得……值得被世界善待，尤其是在最後的日子裡，如果連醫生都放棄，也太……」

曲筱說到後面，已然哽咽。

梁紹文有些心累似的，了鼻翼，長嘆一聲：「可你也值得被善待。筱，我早說過，和患者保持適當的距離。和患者走得太近，對你不好……」

曲筱：「……我明白，老師。」

*

曲筱在加護病房裡守了大半天，看老太太況穩定後，才回到醫生休息室。

「曲醫生，這麼晚還沒走啊？」值班小護士見到曲筱，詫異地問了一句。

曲筱點了點頭：「嗯，重癥監護室有個病人不太放心，今晚我就睡在這兒。」

小護士：「辛苦啦曲醫生，你嗎？要不吃點宵夜？」

曲筱搖一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曲筱在休息室里躺下，出手機，怔愣地盯著屏幕發了一會兒呆。

想給單世鈞打個電話。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特別想聽聽他的聲音。卻不知道這麼晚了，他是不是已經休息了。

曲筱最後發了條信息過去：睡了嗎？

簡訊發出去不到兩分鐘，單世鈞便打了電話過來。

曲筱握著電話的手微微一，而後立刻接起來。

「筱。」

男人低沉的富有磁的令人安心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

曲筱也不知道那一聲呼喚及到的哪神經了，但眼圈就是莫名的，忽然微微的，就有些熱。

「嗯……」連帶著聲音也有些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