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錢是不可能賠錢的。

其實站在醫院角度，除了之前腸粘連剝離沒有家屬簽字外，從頭到尾，院方這邊沒有一丁點責任和問題。不僅沒有責任，甚至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這段時間的住院費，手費，有一半都是曲筱他們科室墊付的。而其中，曲筱出了大頭。

不過不管是真投訴還是目的不純的醫鬧，擺平他們都是醫務的職責所在。醫務主任最擅長的，除了協調矛盾，就是和稀泥。想著多和一和，慢慢跟這種醫鬧周旋個一年半載的，撈不到好的自己就會放棄了。

但為了走過場，還是把曲筱來了。本意是想讓穩住家屬緒，而後院方辦法從中協調，儘量不把事鬧大。

但曲筱自己都在這邊鬧心呢，自然是沒空搭理王霞的無理取鬧，更不可能給好臉看。

從頭到尾，正眼都懶得給王霞一個，只面無表地說：「你母親才剛去世，你就用來勒索醫院。你覺得你這麼做，合適嗎？人在做天在看，說話做事都是要講良心的。想要錢？告訴你，門兒都沒有。病歷醫案手過程，我們都有完整的記錄，你如果執意索賠，我們就法庭見吧。」

王霞本就理虧，被曲筱懟得下不來臺後，惱怒，當場甩下一句：「你給我等著！老娘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一個不慫就是剛，一個撕破臉皮走人，主任差點當場被氣出心梗來。

這梁紹文的弟子，怎麼都倔得跟頭牛似的，不懂變通呢？

王霞自己也知道，這事如果走了法律程序，那這好十有八九都是撈不到的了。

不過這次也不知道是誰給王霞出的主意，這次放棄了『地面游|擊|戰』的路線。畢竟，醫院門口鬧一鬧，影響算不得太大。這不痛不的，醫院也不會多給眼神。

但如果鬧到網上去，事就又不一樣了。

在網絡這種匿名聚居地，躲在馬甲背後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黑人的本簡直不要太低。

王霞本又蠢又毒沒本事，但找的醫鬧團隊倒是有幾個長期合作的想要賺取流量博眼球的新和營銷號。

營銷號最擅長抓住網友的吃瓜獵奇心理，取一個吸睛的標題，配上一個一波三折的故事，混王霞拍的混淆視聽的照片，瞬間就了一個三甲醫院黑心醫生為了牟利從年邁弱的弱勢群上榨取最後一點剩餘價值的故事。

這通稿一出，吸盡眼球。

更雪上加霜的是，曲筱在醫務說的那段話，被王霞錄下來，並且斷章取義地放到了網上。

王霞只截取了【想要錢？告訴你，門兒都沒有。病歷醫案我們都有完整的記錄，你如果執意索賠，我們就法庭見吧。】這段話。甚至還通過後期加工植了王霞泣哽咽的音軌。

曲筱當時正在氣頭上，說話的語氣也不太好。於是這段錄音聽上去就像是黑心醫生面對痛苦的病人家屬，不僅冷漠地駁回了理賠投訴，還未雨綢繆地地做好了所有相關記錄。

新聞出來的那天上午，兩小時，曲筱微博下就多了一百多條謾罵。

曲筱雖然不如明星和公眾人那樣引人注目，這件事也遠沒有達到全民關注的地步，但網絡之大，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淹死了。又不是真有一顆鋼鐵之心，到底還是架不住輿論的惡意。

曲筱刷著手機，看著那些連帶家祖上三代都一起辱罵了的留言，眉頭越皺越。

曲筱有些高估自己的承能力了。饒是自詡平時抗能力不錯，也還是不住同時幾百人在微博下肆意謾罵潑髒水，有些人罵了還不過癮，甚至還將矛頭直指他們醫院，說他們包庇徇私，是非不分。

憋屈，難過，憤怒，失……那一瞬間，什麼樣的負面緒都從心裡冒出了頭。

手中的手機忽然被人走了。

曲筱一抬頭，便見梁紹文一臉擔心地看著。

「別看了，這不是自己找罪嗎？」

「對啊，沒必要為了別人的愚蠢來懲罰自己。」

留在辦公室里的同事也紛紛出言相勸。

曲筱向後一仰，靠在沙發背上，閉起眼。道理都懂，要做到卻很難。

梁紹文擔心地看著曲筱，微微嘆了口氣：「要不這樣，我放你回家休個假。現在的網友都是金魚記憶，等過個一周，誰還會記得你這事兒……」

「梁老師，老師不好了……」

莫梨忽然推開科室大門，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目及曲筱，微微一頓，言又止。

曲筱嘆了口氣：「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梁紹文也微微頷首：「說吧，遲早也是要知道的，不如有個心理準備。」

莫梨又看了一眼曲筱，才說：「有趕到咱們醫院了，指明要採訪筱。」

梁紹文蹙眉：「醫務讓人去擋了嗎？」

莫梨顯然是從外面急急忙忙跑回來的，此時依然有些氣吁吁，搖一搖頭：「擋了，但堵了這頭堵不住那頭……王霞帶著一幫醫鬧也過來了。」

梁紹文：「筱，你就待在辦公室，哪兒也別去。莫梨，你待在這兒陪筱，把辦公室門給我鎖死了。」

莫梨應了一聲，又疑道：「梁老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