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_高冬青又想說什麽，幾句話堵在嗓子口，臉憋得通紅，病床旁邊的監護儀忽然間鳴起來。

康複科的醫生聞訊後急忙趕過來，為他進行氣管切開，上吸痰為他進行吸痰。

折騰這一番過後，高冬青已經疲憊不堪，但是看到尚時序一直陪在這裏，他也不舍得休息，招招手，讓周穗和段向嶼也靠到跟前。

周穗帶過來的蛋糕他不能吃，但還是很認真地帶上生日帽，熱地招呼病房裏的其他人嚐嚐。

“大駿你嚐嚐蛋糕，分給小嶼和穗穗吃，還有菁菁...”

高冬青指著周穗後的護士喊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喊錯了，又連忙改口說：

“小張護士你也吃蛋糕，我外甥買的。”

周穗把蛋糕分給康複科的護士們。

現場所有人都能預料到，高冬青的狀態每況愈下，這或許是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到了換藥時間，值班護士進來給高冬青打吊針。

高冬青已經瘦得皮包骨，壯的管浮在手背上，像大地幹涸過度後逡裂出的痕跡。

“大駿，我不要搶救，不要進ICU，你答應我，讓我爽快地走。”

高冬青聲音嘶啞著，眼神卻極為堅決：

尚時的麵上沒有任何波瀾，就像對待自己的當事人一樣公事公辦：“你確定嗎？”

高冬青點點頭，毫沒有猶豫。

“如果這是你深思慮的決定，我可以答應你，你有什麽未完的事可以說。”

尚時序說。

高冬青小心翼翼地看著尚時序，眼部已經僵得無法，但是瞳仁裏的微正閃爍著：

“菁菁...”

“我會通知，但是如果不來，我也不會勉強。”尚時序說。

“好。”

尚時序低頭沉片刻，接著說：

“關於你的葬禮，你有什麽代嗎？比如邀請什麽人，舉辦什麽風格，有什麽忌。”

過生日的時候討論這個不太吉利，但是現在高冬青的狀況，也說不準這次睡過去明天還會不會醒過來，也顧不得什麽忌諱。

高冬青顯然也並不講究這個，點頭：“我想邀請幾個我的老工友，還有我的徒弟。”

“好，你先休息，我來安排。”

高冬青又換了新藥，藥比較猛，他在藥的作用下很快就睡過去。

醫生說，這一覺應該要睡到第二天了。

尚時序安頓好後，跟周穗和段向嶼一起往醫院外麵走。

現在高冬青的狀態本不可能寫字或者是說話，他準備去原來的件廠找已經退休的老廠長，要幾份合照和名單，回來跟高冬青確認一下要出席葬禮的名單。

“哥，你還好吧？”周穗很擔心尚時序。

尚時序點一下頭，再沒有更多的話。

這是他在靜港留得最久的一次，白天要陪著高冬青，夜晚還要理工作上的事，本來還健碩的人，生生瘦了一大圈。

他越是表現得淡定，周穗就越是擔心他。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哪有可能真的像陌生人一樣。

送尚時序離開後，周穗和段向嶼一起驅車去烈士陵園。

下午有些天，烈士陵園遠的山霧一重著一重，霧破雲開的地方灑出一道橘黃的，墓碑被罩得白白亮亮的。

段野的墓碑剛剛被清理過，墳墓前還有幾束鮮花，看樣子是上午剛放上去的。

應該是有人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特意來祭奠的。

“阿嶼，接段叔叔離開這件事，對於你來說很難吧。”

兩人並排坐在墓碑前，像上次一樣敘話。

最近有些多愁善，看著舅舅每況愈下，忽然引發了很多思考，關於生命的，關於死亡的。

“還好。當時大部分力都在照顧我媽上，來不及多想，可能對於我媽來說比較難吧。”

山上的風比較大，傍晚氣溫驟降，有些涼。

段向嶼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周穗肩膀上，順手幫理一下被風吹的頭發。

“那你接能力還強的，我媽去世的時候，我過了好久才接這個事實。”

周穗裹段向嶼的外套，輕輕歎一口氣：

“經常出差，有時候整月的不回來，我都習慣了。確診生病後忽然就不再工作了，每天陪著我上學，放學，給我紮漂亮的小辮子，還帶我吃一些平時不允許吃的垃圾食品，

那段時間我好幸福啊，還以為會一直那麽幸福，沒想到，幾個月就去世了。

我不肯接這個現實，就一直告訴自己，是去出差了，又像以前一樣很久不回來。”

段向嶼抿：“這就是你為什麽從來不去祭奠的原因嗎？”

“當時沒法接現實，後來接了，我媽不讓我回頭，我就聽的話，不回頭看。”

周穗笑笑，下抵在段向嶼的手臂上，抬眼看著他說：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特別蠢，自欺欺人？”

“不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宇宙，無論你做什麽決定，隻要能對你自己自圓其說就可以。”

周穗他的手臂，頗為認真地說：

“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麽自圓其說的。”

“我呀，用的是科學的方法，”

段向嶼淡淡一笑，看著眼前的墓碑，輕聲說：

“我相信我爸並沒有離開我們，他隻是換了一種存在的形式，先是變宇宙中最原始的分子和原子形態，再重新組合，分散到花草樹木，河流山川裏，自由自在地存在於這個角落，

比如尚阿姨會變一顆大珍珠躲在河蚌裏，我爸或許就會變頭頂的風，或者隨可看到的一顆公英。

如果這樣想的話，我覺得他無不在，我也覺得，世間萬都在偏我。”

山間起了一陣邪風，街邊梧桐樹的落葉被風掃過來，正正當當地落在段野墓碑前。

周穗起將那幾片落葉撿起來，攥在手心裏，空落落的心漸漸安定了。

盡管前半段的人生並不算順遂，但每次都能遇難祥，或許母親也是無不在的，也在發世間萬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