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被帶走問訊，盛珉鷗作為律所負責人跟著去了，我則由吳伊陪同去醫院針。

還好傷的是胳膊，天冷藏在袖子下旁人也難以察覺，不然我媽見到這傷，又不知該如何瞎想。

“今天幸虧了陸先生你，不然都不知道要怎麽收場。”吳伊送我回家，路上與我閑聊，“老師也回來的很及時，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我坐在後座，轉手腕，綁帶雖然纏得有些，但對活無礙。

“你他老師，你是他學生嗎？”

“不是不是，這個‘老師’和教書育人那個‘老師’不太一樣。我以前在騰是老師的助理，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作為一個大前輩，出於尊敬才會他‘老師’。兩個月前我知道老師決定離開騰後，就主提出想和他一起走，本來還怕他不肯，結果他一下就答應了。”他笑道，“實在很謝老師的信任。”

過後視鏡映照出的年輕人，眉眼毫無霾，一副熱澎湃不會為任何事輕易擊敗的模樣，是和盛珉鷗截然不同的格。

我向後靠在椅背上，放松全，長長籲了口氣。

“那他一定……十分看重你。”

路上有些堵車，困倦襲來，我昏昏沉沉打起瞌睡，等再醒來，已經到了小區樓下。

謝過吳伊，我下車上樓，哪怕知道盛珉鷗並不會回我，還是給他發了條已安全到家的短信。

由於我媽目前狀況實在不容樂觀，怕是撐不了多久，魏獅知道後，直接提前放了我的年假，讓我不必日日都去當鋪。

我媽早上醒的早，大概六點就醒了，之後到十點又會犯困，當中這四個小時是這一天唯一清醒的時候。現在覺越睡越長，雖然將之歸咎於冬天困，但我知道，總有一天會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會醒。

我通常會坐最早的那班公去看，陪說說話，或者說說話給聽，隨後在睡後離去。

“我今天路過花園，看到兩個熊孩子在那兒玩水，這麽冷的天，你說他們是不是功課太閑得慌，非得弄出些病來？周圍也沒個大人看著，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手裡仔細剝著給我媽帶的橘子，將白一縷縷剔盡後，我掰下一瓣兒遞到邊。搖了搖頭，好笑地看著我，用微弱地聲音道：“你這孩子，小時候明明什麽都吃，怎麽越大越瞎講究了。”

我將那瓣兒橘子送進自己口中，含糊道：“怎麽是瞎講究，這、致。”

笑出聲：“還致……”

其實我一直是個從小就十分糙的人，只是盛珉鷗比較講究，為了討他歡心，我也就被迫向他看齊，變得講究起來。

記得那是一年新年，天也像現在這樣冷，我們一家去我爸同事家拜年吃飯，盛珉鷗大概十二歲左右，我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

大人們聊天打牌，我就和盛珉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鐵皮盒子裡堆滿各種糖果巧克力，果盤擺著冬棗與橘子。

主人十分熱，怕我們拘謹，是往我們每人手裡塞了個橘子，說很甜，讓我們快吃。

姑且不論盛珉鷗那會兒心裡到底把別人當作怎樣低智的存在，但至外表來看，他乖巧而有禮，聰明又懂事，連我媽都挑不出他的錯。謝過主人後，他便一直將那橘子握在手中。

我進屋就饞了那幾個橘子許久，只是不好意思手，有人送到我面前，那是再好不過。

如主人所說，橘子頗為味，我迅速便吃完了一整隻，再看盛珉鷗，發現他仍握著橘子毫未。

“哥哥，你不吃嗎？”回憶著酸甜多的果，口中立時分泌出大量唾，使我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裡那隻橘子，沉著眼問我：“你又想要我的嗎？”

那時候年紀小，一點沒覺得他這句話有什麽問題，甚至不覺得他沒有一點表的面孔有什麽可怕。

我媽好不容易有的我，對我總是格外寵溺，這使我時格多有點驕縱。我爸如果買了雙份的玩或者零食分給我和盛珉鷗，我玩膩了、吃完了自己的，總是會哭鬧著想要盛珉鷗還沒來得及的那份。而只要我開口，我媽就會無條件滿足我，從盛珉鷗那裡奪走他的一切。

盛珉鷗不會生氣，不會傷心，只會主將東西送到我面前，說自己其實也並不喜歡。

我爸為這事和我媽沒吵，我媽覺得我爸多管閑事，對別人兒子比對自己兒子還好，我爸覺得蠻不講理，無理取鬧。我呢，我沉浸在自己是全家最疼的小寶貝的虛假幻象裡，靠著剝削盛珉鷗來獲得滿足，一點不覺得自己是個傻diao。

百因必有果，今日盛珉鷗對我如此反，有一部分也是當年我自己造的孽。

“才不是，桌上還有很多，我不要你的。”那時候我雖然傻呵呵沒看懂他臉，但多也知到了他不悅的緒，言行下意識就殷勤起來，“哥哥，這個很甜的，你是不是不想自己剝？我幫你剝好不好？”

他看了我半晌，將那隻握得溫熱的橘子遞給了我。

我開心接過，很快剝去外皮再次遞回給他，他沒有接，有些挑剔地看著那隻裹滿白的橘子。

“我不吃外面的。”

我一愣，“哦”了聲，低頭開始一點點小心剝去果外面的白，足足剝了十分鍾，直到一點白都不留，這才又遞給他。

他著果的兩端，像欣賞一件工藝品一樣上下打量它。

我滿心期待他的讚許，雙眼一眨不眨盯著他。

他抬眼瞟了我一眼，忽地手指一松，那隻橘黃的、被我剝得溜溜的橘子便從他手上掉了下去。

“啊……”我看著那橘子一路掉到地上，在水泥地上滾了兩圈，染上一塵土。

“不好意思，手沒拿穩。”盛珉鷗說著“不好意思”，臉上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他彎腰拾起髒的已經不能吃的橘子，隨手丟進了垃圾桶，無論是對它還是對我的心意，都毫沒有留。

我癟了癟，又從果盤裡拿起一隻橘子：“不要，我……我再給哥哥剝一隻吧？”

他了張紙巾手，注意力從我上挪到電視上，不是十分在意地拒絕了。

“不用，我已經不想吃了。”

那時候真是覺得沒有比這更讓人絕的事了，眼淚都在眼眶打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那種無比失落的緒是因為委屈，現在回頭去想，那可能是因為我已經到了他對我的惡意。

“咦？楓哥你來啦？”沈小石聽到開門聲，從櫃臺後抬頭看過來，發現是我，顯得有些驚訝。

“閑著沒事就來了。”從護理院出來我也無可去，與其在家發呆，不如過來看看。

“那你進來坐吧，我讓你。”沈小石起升了個懶腰，出一小截勁瘦的腰腹，白T恤上印著碩大的“全員惡人”四個字。

店裡暖氣開得很足，小夥子氣方剛比較怕熱，沈小石時常外頭穿個羽絨服，裡面隻穿一件T恤，到了店裡就去外套隻留薄T。

“這幾天生意怎麽樣？”

“不知道是不是快過年大家都回老家的關系，生意有些冷清。”沈小石開了鐵門，與我做了換，“昨天有人當了一套羅崢雲的簽名限量寫真，已經是這兩天最大的一單生意了。”

“羅崢雲？”

柳悅從韓劇裡分出心神回我：“楓哥你連羅崢雲都不知道啊？這兩年很火的一個影視明星，臉好看，演技更好看，出道五年已經拿了兩個影帝了。他那套寫真只出了一萬套，絕版的，而且還有他簽名，剛掛到網上就被人定下了。”出二指比劃了下，“兩萬。”

他出道的時候我還在裡面做塑料花呢，不知道也正常。

我了外套掛到椅背上，問：“長什麽樣？我品鑒品鑒。”

柳悅聞言快速打開搜索引擎，輸“羅崢雲”三個字，很快，網頁上便布滿了同一個男人的照片。

是長得好看的，劍眉星目，非常上鏡。不同於現在一些笑起來甜得膩人的小鮮，他不太笑，氣質有些憂鬱，又因為太過俊，眉宇間帶著幾分邪肆……瞧著就像那種偶像劇裡除了主能夠被所有人上的反派男配。

“呵。”我收回目，點評道，“沒我哥帥。”

柳悅不太信任地瞅了我一眼，提議道：“楓哥，什麽時候讓我們也見見您那位神莫測的哥哥吧？我就想讓你帶我長長見識，看看真正的帥哥。”

我大手一揮：“有機會，都有機會的。”

說話間，大門被從外推開，進來個穿著黑呢大的纖瘦影。

我抬頭過去，正好與那人四目相對。

他一下子停在門口的地方，臉上厚實的鏡片反著，讓人一時難以分辨他眼鏡下的表。

“陸……陸楓？”

對方皮白皙，劉海有些遮眼睛，脖子上又戴著條圍巾，要不是聽到他的聲音屬於男，我都要以為這是個姑娘家。

我瞇了瞇眼，記憶一片空白，沒認出他：“您是？”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讓我徹底看清他的五。

眼鏡片雖厚，一雙眼卻格外清澈，睫也很濃，長相堪稱清秀。看到這樣一張臉，我很快便將他與記憶中一個人對上了。

聲音卡在口，好半天才沙啞地吐出那個名字：“……莫秋？”

我初中時，雖然淘氣惹事，但因為績好長得帥，上到老師下到同學都頗為喜我，我就是年級裡的孩子王，振臂一呼後頭呼啦啦就能跟一大群人。

我永遠閃耀，永遠擁有數不清的讚譽，見誰都是朋友。而有歡迎的人，就有不歡迎的人，這仿佛一個找不到道理可言的定律。

如果說我是學校的萬人迷，那莫秋，就是那個大家都避之不及的萬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