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段酌自己，從十來歲的時候，他就隻屬於這片破敗的老城區，守著這棟老舊的樓宇，隨它一起邁進腐朽，步死亡。

他也曾有機會離開，卻在二十歲那年自願走這座充滿木頭朽爛氣息的牢籠，打算就此度過一生。

段酌從未後悔過自己做出的決定，直到現在也沒有。

他是被釘死在角落無人問津的一件木雕，枯燥，無趣，乏善可陳。早就從裡到外全部爛了。

他不後悔。但一想到季眠，卻有些絕。

“行李不是收拾好了嗎？”段酌看著再次被打開的行李箱問道。

相比前幾日，這次的箱子已是滿滿當當了，季眠沒吃完的幾個橙子也一並被放了進去。

“嗯，忽然想起來有東西沒放，就又打開了。”

段酌站起來，在行李箱邊上站定。

他基本上每天都會來一趟，天天都看得見這箱子。

段酌一眼便看出來箱子的邊緣多了件東西。

被塞在的被單邊上，是一顆“土豆”。木頭做的。

段酌笑了，道：“你是打算把土豆帶去學校食堂，以假真？”

季眠一下子坐了起來，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彈起來的，繃著看他，表很嚴肅。

“帶這個幹嘛？”段酌不開玩笑了，問道。

“也沒什麽，就是，因為是第一件作品……”季眠聲音越來越小，覺得自己在大哥面前，也太會班門弄斧了。

這土豆子哪裡算得上“作品”？

“反正，還是很有意義的。”他說。

最起碼，對他很重要。

“第一件……”

段酌喃喃重複了一遍，然後彎下腰，將那枚土豆拾起來。

“送我了。”

“啊？”

“不樂意？”

“沒沒！樂意的。”只是他想不通為什麽段酌會想要這麽醜的木雕。

季眠猶豫片刻，還是沒忍住叮嚀了句：“哥，那您可別把它扔掉啊。”

段酌慢悠悠把他的土豆揣進兜裡，“不扔。我收藏一輩子。”

季眠笑了兩聲，發現他哥最近也開始開玩笑了。

……

季眠去學校的那天剛好是工作日，穆語曼去了醫院上班，孫齊也在忙著自己的事，且也沒什麽必要特意過來。

於是送他的人就只剩下了段酌。

季眠覺得這樣剛剛好。穆語曼他已經提前道別過了，有段酌送他，季眠非常知足。

車站人湧，許多拎著行李箱的年輕學生都在裡面候車，他們的父母隔著一個安檢門不住地叮囑。

季眠朝裡面了一眼，舍不得就這樣留下段酌獨自進去了。

段酌幫他拉著箱子，同樣瞧見這一幕，沒吭聲。

“哥，還有點時間，我想應該不著急過安檢。”

段酌由著季眠從自己的手裡接過拉桿箱，往那充滿離別氣氛的候車室相反的方向走遠了些。

季眠將行李箱靠在牆邊，用右輕輕抵著以尋求安全。

段酌跟他面對面站著，季眠低著頭，盯著對方筆直的管看。

車站不斷傳來列車停止檢票的聲音，周圍的人熙熙攘攘，從他們邊匆匆走過。

從季眠來到這個世界，有記憶的那天開始，他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有段酌陪在邊的。

今天是他第一次離家那麽遠，離段酌那麽遠。

他眨了下眼睛，按捺住心裡忽然間跳將出來的恐慌緒。按照這個世界的年齡來算，他這已經二十了，因為上學離家到害怕也未免太丟臉了。

被他直勾勾盯著看的段酌卻了。他手，將一張質的卡片塞到季眠手裡。“拿著。”

是一張儲蓄卡。

季眠手指一到那，便迅速將兩隻手藏在後，警惕地後退一步，搖頭道：“不要，先前說好了的。我上還有錢的，學費會從助學貸款裡面扣。”

段酌冷笑，“誰跟你說好了？”

“我——”

季眠剛要說什麽，脖領子就被段酌用手指挑住，被迫朝著後者的方向靠近。

接著，他的腰傳來意，那張卡片被塞進了他的兜。

“別虧待自己。”段酌附在他耳邊，“我舍不得。”

心跳驟然加快。

季眠抬頭，對上段酌黑沉的眼睛，忽地有點張。

他哥怎麽，這樣看他？

他們的距離因為段酌的作被拉得很近，段酌俯首垂眸，季眠仰著腦袋，幾乎能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是段酌率先別開了臉。“快到發車時間了，去吧。”

“哦……哦。”

季眠隔著布料，著上口袋裡質的卡片。

反正段酌給的，他不用就是了。他今年二十歲，有手有腳，沒錢了會自己想辦法賺。

等畢業有經濟能力了，就把這些還回去。

心裡是這麽想的，但段酌方才的話，莫名季眠耳發熱。

他低著頭，即將要走了，卻有點不敢再看段酌的眼睛。

想什麽呢？他晃晃腦袋。

距離火車開點只剩下十分鍾，要趕不上車了。

“哥，我走了。”他說道。

“嗯。”

季眠拖著行李箱，朝著候車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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