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水泥牆面糊得敷衍草率， 擋不住外頭的半點暑氣。房間的一切都是灰的，地板、牆壁、天花板……隻糊了一層水泥，像是坯房安上一扇門，裡面塞上兩三件必用的家， 這就拿來給人住了。

房東領著一個瘦高的男生進來， “喏，我這裡就剩四樓這一間。”

房東是個胖人， 呼扇著手裡的塑料扇， 扇子上印著某某醫院的痔瘡廣告，也不嫌棄， 拿來便用。

樓昇往裡了一眼。

屋子裡就一張邦邦的木板床，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連個凳子都沒有。

帶一個非常仄的衛生間， 熱水用了有些年頭了， 嚴重發黃。

“可以。”一百五一個月的房子， 樓昇不挑。

房東上下打量他，“你多大？”

聽這求租者說話老，似乎是年人，但臉卻有點。

男生有點偏瘦，臉上也沒什麽。手臂上有，是那種乾過苦工留下來的，在瘦長的手臂上很明顯。

這附近的房租價格低廉，年紀輕輕打工的租客很多，有些是不想念書，有些原因就複雜了……房東猜對方也是其中之一。

“十六。”

比房東想象中的還要小。十六歲，其實可以簽合同了，但還是更願意找年的租客。

“哎呦，那簽不了合同。得你爸媽過來。”

樓昇沒說話。

房東隻擺手。“簽不了合同。”

樓昇找了幾家出租的，都是這個說法，背著包接著找下一家。

房東看了會兒他的背影，留著頭再簡單不過的寸頭，上氣質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有點沉悶，看著不好招惹。但瞧著乾淨，沒有那些混社會的青年的流裡流氣。

“欸——”開口住已經走到樓梯口的人。

賺那一百來塊錢，簽合同也沒什麽必要。這小孩就是真付不起房租，損失也不大。

樓昇停下腳步。

房東走過去，“你在這附近打工？”

“上學。”看見房東臉上有猶豫之，樓昇補充了句：“我付得起房租。”

“哪個學校的？”

“北中學。”

北中學，一本率不到百分之四十，放到省城裡算不得什麽，但在這個小城市，是最好的那一所。

面對好學生，房東的表頓時有了變化，松口了：“這樣孩兒，你要是真要住，就先把這月房租了，再一個月押金，我心裡有個底。押金隨走隨退，昧不了你的。”

說完，看見樓昇臉上並未有其他表。

從見到這男生到現在，就一直是這副冷淡的面孔，說簽不了合同，對方眉都沒一下就轉走。

十六歲，哪兒有這樣的。房東扇著扇子，額頭上一滴滴熱汗直往下墜。

樓昇放下肩上的背包，從裡面取東西。

房東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收款碼。

對面的人卻遞過來三張紅鈔。

房東一愣，“沒手機啊？”

“智能機沒有。”

房東接過錢，“什麽時候住進來？”

“今天。”

……

樓昇把背包扔到那張破舊的木桌上，包裡有一些剩下的洗漱用品，還有一套被單，是他從上一個出租房裡帶出來的。

除此之外，那間屋子裡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他的。

本來還有半箱高一學年的書和一床被子，他收拾出來放在屋門口，下樓接瓶水的功夫，就被收廢品的老頭一鍋端了。六十來歲的小老頭，兩分鍾就踩著小三轉了好幾條街。樓昇死活沒找著人。

媽的，一箱書一床被子，賣廢品能值幾個錢？那收廢品的小老頭知道他買這些東西的時候花了多錢不！

他掏出兩張面值一百的鈔票，想下樓買床被子。轉念想想，離冬天還有段時間，先湊合湊合過得了。

又把錢塞了回去。

包裡的老年機吵吵嚷嚷地響起來，聲音大得嚇人。

樓昇以前老想著把這破手機的鈴聲關了，結果翻遍整個手機按鍵，都沒找著控制鈴聲的按鈕。最後他發現，這破手機丫的本就沒調鈴聲的功能。

智障手機。

電話一接通，那頭劉興的大嗓門喊起來：“昇哥，租好房了？”

“嗯。”

“你補課費要回來沒？”

提起補課費，樓昇就是一陣心煩。“沒，要不回來。”

如果不是雇他補課的雇主賴帳，樓昇現在應該還在他那間三百塊一個月的房子裡睡著。

比這兒好不了多，不過起碼床墊不錯。

“要不要我帶上幾個人上門……”

“去死。”

“可是後天就開學了，那你學費怎辦？”

“剛夠。”

“哦，行。你要是缺錢，我、我這兒還有點兒，六十七、啊不，六十六塊……能借你呢。”

“滾犢子。”

“欸……”劉興麻溜地滾了。

掛了電話，樓昇把包裡的各種用品拿出來放好。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總共就那麽點東西。

樓昇是被收養的。

兩歲的時候，他還對這個世界沒什麽認知的時候，一對外貌樸實的中年男從孤兒院接走了他。

他的養母是難孕質，夫妻倆十來年沒能懷上一個孩子，擔心家裡後繼無人，就此起了領養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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