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一般不生病。

盡管日程繁忙，劇組通告，冬天穿單，夏天裹棉襖，也很出什麽狀況外的事。

但這次是例外。

大約下午的時候沒關窗，秋風太凜冽，冷熱加，了涼。

不生病的人一病起來如山倒，渾燒得滾燙，連臉頰都是紅的。

江淮屬實沒什麽照顧人的經驗，但好歹也知道點。

把面條放在一邊，外賣點了滾燙的粥，幫解掉捂得嚴實的子，打算簡單一下，但強著說不乾淨，拒不上床。

“從前沒見你這麽潔癖呢？”江淮盯了片刻，很輕地挑了挑眉，還是幫在浴缸裡放滿熱水，然後識趣的出去了。

關門時，余瞥見氤氳水汽裡纖細白皙，曲線玲瓏的，他結微滾，頓了兩秒，垂下漆黑眼睫，轉去收拾廚房。

林念泡了個澡，被他喂了粥，喝完藥就不住地睡了。

陷在的被窩裡，從黑暗裡看那個站在床邊的模糊影子。

“你要回去嗎？”問。

藥效上來，其實已經很困了，但還是強撐著跟他說話。

江淮盯了一會兒。

半張臉埋在松的被子裡，長發如瀑，披散在暗的枕頭上，只出一雙清亮的眼睛，聲音有些啞。

看上去，很……

。

極會有人把這個詞與林念聯系在一起，驕傲、淡漠，獨立又清醒，連片刻的錯愕都會被當失態，被人在社網絡上大做文章。

像隻刺蝟，這麽多年，潔白的肚皮，隻給一個人敞開過。

“不回。”江淮說。

林念閉著眼，略帶鼻音地嗯了一聲，“客房在隔壁，是乾淨……”

語調越來越低，最後戛然而止。

江淮等了片刻，沒有下文。

躺著的人面容恬靜，呼吸聲漸均勻。

床邊的男人高大拔，垂著眼看，影擋住窗簾裡出來的夜亮，投下一小片影。

沉默又安心。

夢很破碎。

高熱導致人思緒紛，模糊的夢境畫面像電影裡不斷閃爍虛化的一幀，亦或是陳年老舊電視機的屏幕噪點。

林念夢到很多東西。

孩兒剛到小姨家，手指藏在背後住角，怯生生地抬眸第一眼。

著上半在水霧中進出浴室的姨父，對著拉鏈的小混混，背地裡咒罵的男人們，還有安靜包廂裡道貌岸然的人販子。

王麗芳塗著豔麗的口紅，堵在門口催房租，小姨躺在救護車和病床上，面無……

好多好多事，走馬觀花在腦海裡播放。

但都不大愉快。

夢魘般翻，蹙著眉，徒勞地希掌控夢境，甩掉不愉快的畫面。

但杯水車薪。

好像的人生到今日，哪怕眼看著無比彩，諸多讚頌和榮譽加，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評價，不用仰仗任何人的鼻息過活，依舊不快樂。

好像仍然是南坪雨天裡，拎著一袋不超過十塊錢的關東煮，鎖在陳舊筒子樓的出租屋裡，聊以自的一隻小。

諸多種種，從未走出來過。

林念像在水中將要溺斃，卻不想掙扎的人，清醒地知到水漫過口鼻，窒息兜頭蓋來。

等死了，夢也就醒了。

早該習慣了。

倏然，一隻手抬起來，環住的腰，五指扣在側腰，手臂收，把往懷裡攬。

手臂是從下穿過的，從後攬住的腰窩。

大手有力，膛炙熱，連心跳和呼吸聲都明晰。

……太稔了。

好像沒有半分“不該這樣”的覺。

鼻息間縈繞著冷冽的香氣，整個人窩在男人的膛裡，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聽他的心跳。

箍住的手如此之，半夢半醒間，林念隻頓了一瞬，眼前的畫面竟然奇跡般的開始變化。

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托車後座的夏夜晚風。

長發和擺在燥熱的空氣裡獵獵起舞，南坪被蒙在一層水霧裡，被框在頭盔護目鏡的長方形裡，像電影鏡頭裡的一幀。

好像從那個時候，才忽然覺得，這個普通的地方，也有好看和可的時候。

然後是工業風樓棟裡，明亮的攝影棚，和燈昏暗的臺球廳。

黑年面容冷淡，作散漫，或站或坐，視無睹地穿越閃燈、談笑聲和背景音樂混在一起的嘈雜，隔著人群，準地尋到。

遙遙投來一眼。

驕傲又不羈。

臺上的吻，沙發上暴又溫的衝撞，床頭櫃裡的口香糖和藥。

還有莫名其妙發來的短信，為逃離龍潭虎的救命稻草。

林念睫輕，無比清明地睜開眼，對上他漆黑的瞳仁。

漫長的沉默裡，林念聽見自己說。

“後悔過的。”

高三的無數個晚自習後，步出校門的那一刻，總是能看到或多或的托車等在路口。

年穿黑，頭盔松松掛在把手，長支地，漫不經心地仰頭，慣常冷淡的眉眼裡含著點散漫的笑意。

再一眨眼，幻象消失了。

各各樣的人騎著各各樣的車，有的是拉客，有的是接人，穿梭在車水馬龍中。

沒有一輛是為停留的。

那個時候，站在漸冷的風裡，再度到一種被世界拋棄的孤寂。

夜深人靜，高燒退去之後，林念隔著如此近的距離看他的臉，心跳在同頻共振，才後知後覺地到後怕。

“我後悔過的，江淮。”林念說，尾音不自覺地抖著。

“當時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不了，我沒有辦法找到更好的，更安全的方式……”

語無倫次地說著，平常上揚睨人的眼尾向下，變脆弱的紅，淚水搖搖墜。

寂靜的黑夜裡，仿佛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很輕的歎息。

那人輕輕住的下，迫使抬起頭來，聲音是慣常的漫不經心，低聲哄人。

“我知道。”

江淮看著，指腹不算溫地過眼角淚珠，漆黑幽深的瞳孔，似乎要看進心裡。

半晌，他妥協般垂眼，剖開自己的傷口哄。

“當時話說得那麽絕，還不是你勾勾手指，我就來找你了。”

他的聲音落在空氣裡，仿佛憑空掀起一場海嘯，足以讓任何緒崩潰坍塌。

一生為數不多的脆弱，他屈指可數的服

都在這個人上了。

強勢卻溫的吻落下來的時候，林念睫抖著，想。

沒有辦法不喜歡他。

雙臂環住他的脖頸，仰起臉回應，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墜。

這麽多年。

次次到了閻羅殿口，是江淮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