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起了牀，看屋檐下的雨風片。

謝無熾去接旨，時書閒的無聊，也舍不下他，打著傘一起跟到宣司，鞋子裡裝滿泥水，溼的街道上，宣司正有人出來，挾著包裹，往門外走。

時書：“拖家帶口的，這是幹什麼呢？去哪兒了？”

護衛說：“昨晚大人喝的是送客酒，燕州的宣使和行營兵馬都監都換了新人了，今天到的聖旨。”

宣使？時書眉梢一挑：宣使，中央下派至地方民政的僚；行營兵馬都監，中央下派至地方軍事的最高長之一。

這兩者都換了，換新的人去配合，什麼意思無須多言。

宣司門口，東都遠道而來的太監油頭面，正抑揚頓挫的宣旨，謝無熾作爲武將單膝跪在一個繡墩上，一旁的獅子猙獰開口，低頭一言不發地聽旨。

太監唸完員任命的詔書，再道：“謝大人，陛下還有口諭——謝卿，近日如何啊？東都一別後，竟然快兩年不見了。那時，你與趙世銳收復龍興之地大盛府，立下奇功一件。如今還說服北旻的宙池王獻州，稱得上堪比秦皇漢武的不世之功。朕贊你的主張，想到你在北軍辛勞，同派了朕的舅舅，侄兒，前來協助你。”

“朕已命他們從殿前司上四軍組了一廂軍馬，即刻前往燕州。卿有將才，能力重大，務必與朕的親舅舅親侄兒同舉大計，讓他們也出出力。奪州之事，等他們到燕州後商量，再下決定。”

“對了，前端你生辰，朕一直記得，今番來祝賀，除了犒軍之財，當年在相南寺朕收留了你兄弟，留下的那一衲還在。思卿之甚，同寄還你。願卿勿忘舊恩。欽此——”

太監從檀木案上捧出一件僧，道：“謝大人，請拿好。”

僧？時書仔細觀看，確實是謝無熾曾在相南寺穿過的。青燈黃卷，灰袍衲子。在寺中的日夜，謝無熾都穿著僧，在青燈古佛下無聲地誦佛經，對看書。

這件僧是謝無熾的發跡之，在寺廟中得識世子，再將世子推向皇位，最後藉著世子的重用，從一把新帝專屬屠刀演變到足以在燕州安立命。

“什麼意思？千里迢迢，寄一件僧來。”

宣旨太監早從這聖旨中早看出端倪，宮廷中，對於北軍更是議沸騰。主戰派贊他，保守派罵他。而陛下最終下旨拆北軍的臺，軍事形勢突變，太監看謝無熾跪地接旨，有些得意洋洋：“謝大人請起吧，咱家到什麼地方休息，可有安排？”

東都來的上差，豈能怠慢？不過謝無熾眉眼卻十分平淡，緩慢站起，這時，時書聽到一陣篤篤篤的馬蹄聲。

烏雲佈，漫漫暴雨。

許多匹重裝鐵騎覆蓋黑森森的盔甲，從街道盡頭疾馳而來，每個人無不手持鋒利長矛，馬籠頭散發著冰冷的金屬澤。在長平、信固兩府，見兵如見謝無熾，上至商紳士，下至黎民百姓，只要看到軍隊無不誠惶誠恐，兩戰戰。

這是謝無熾培養最得利的重騎兵。在古代戰場上，騎兵是唯一真神，任何陣法絕對實力面前，只有被衝爛的命運。

平逸春勒繮繩，形健壯，飆發電舉，竟將迫極強的騎兵一路駛到了宣司門口！

“啊？這……這……”

宣旨太監著黑黢黢冰冷的鐵騎，雙發抖：“謝，謝都統制……咱家……這……這是什麼……這騎兵，難道是衝咱家來的……？”

“驚擾上差，不勝惶恐。”

謝無熾若無其事擡了下手，活閻王一樣的先鋒大將平逸春頃刻跳下馬來，泥水飛濺，在雨水中跪下：“大人！末將知罪！”

謝無熾平聲道：“什麼事，這麼急？”

平逸春：“軍中急務，請大人速去大營商議。”

“嗯，”謝無熾頭也不回，“上差見諒，本帥恕不奉陪了。”

說完，不再管這一羣東都來的金貴太監，平逸春上前爲他牽馬執蹬，謝無熾翻上馬，往雨中向城外疾馳而去，留下傻了眼的太監和一行人。

“……”

又被你裝到了。

時書坐在雨棚下的豆腐攤喝辣豆花，見謝無熾離去，那太監一下老實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明白了得規規矩矩。時書吃完早餐趕去見杜子涵，隨後一起去城外的營寨。

暴雨如注，這場雨水後，天會一天比一天冷。

時書到了軍營中，負責幫林養春將先進的醫推廣至整個軍營中，偶爾還問問屯田的事。

謝無熾弟弟這個份，給了他很多好以及麻煩，邊的笑臉很多，卻讓時書覺得陌生，求好託關係的人也變多了。所以和林養春各遊走後，時書學聰明瞭，藏份，以至於每次去謝無熾的中軍帳都悄悄的，像。

“小書，下暴雨，有好幾車地榆今天送過來，現在半路上淋著呢，別淋爛了發黴。”林百合喊著說。

時書：“那走，把藥材都搬回來。”

時書和一行人走到營寨外，果然是大雨天，爛泥坑路，馬車的子深深陷了泥淖當中，馬匹也摔了個跟斗，趴在泥地裡氣，看起來很慘淡。

時書說：“那趕，快快快，把馬車擡出來！”

一羣人在雨水中圍著馬車，費了好半晌，將車從爛泥中擡起來，馬匹也終於能站起來，時書累得滿頭大汗，拿帕子給它後背的泥：“累了吧馬哥，等你把這車藥材拉回去，餵你吃豆子嗷。”

不過玩似的了沒兩下，聽到林養春的嚎：“幹嘛呢？趕搬藥材！這一車都是錢！知不知道要救活多人？知不知道一下雨得損耗多？你——”

時書連忙爬上木板趕車去了。杜子涵說：“小書包，你現在跟我那開邁赫來實驗室開組會的師兄有什麼不同？掙那點還不夠油錢呢？”

時書：“我不幹活，我幹什麼？”

杜子涵：“倒也是，工作沒有高下之分，我們的共同努力構了這個世界。”

時書：“子涵，考不了公了，忘了吧。”

“…………”杜子涵，“時書，我討厭你。”

時書把藥材搬到倉庫曬著後，專門去看了來財。之前和杜子涵遊歷，怕來財被搶，把他寄送在森州的一戶瓦場，沒想到回燕州後，託人去贖，又帶回來了。

時書忙完自己的活，一直到了傍晚，杜子涵找宋思南去，他去謝無熾的中軍帳。

近日變局多，軍營顯得匆忙了不，謝無熾在中軍帳開會，武將雲集，空氣中瀰漫著張的氛圍。

時書早晨在豆腐攤見謝無熾走，傍晚，謝無熾纔在暴雨中回到大營，轅門外的高頭大馬上，謝無熾披雨，墨水漬從漆黑的鼻樑落，淌到凌厲的下頜，睫也沾著水霧的寒氣。

時書剛收拾好，撐著傘跑過去：“謝哥哥，你回來了！”

時書笑嘻嘻，一會兒反應過來，笑太甜了吧兄弟，你還是男人嗎？這臉……

謝無熾淋著雨，正和部將說話，平逸春道：“宙池王派了幾次信件來，正著音昆的消息，也著旻帝大君，再不速速決斷，唯恐夜長夢多啊。”

謝無熾：“沒有陛下的旨意，擅自出兵，縱然是不世之功，但功高震主，活不了多長時間。”

另一位大將奚信駐守關隘，如果要打仗，要從他的駐地過去。他不耐道：“他爺爺的，這機會等了多久？咱們大人親自去旻區談下來的，上面說不讓去就不讓去？再往下拖，拖到把大景給亡了算了！兵貴神速？那羣皇城裡的金枝玉葉懂什麼打仗？啊！？”

林鹽安他：“奚將軍莫急，陛下安排安使和監軍，等到國丈來後，商議便可出兵了。”

“那要等多久？何況在狁州，”平逸春說，“國丈的大兒子，死在舞手底下，這不是派來添堵的嗎？”

“……”

他們下了馬還在爭吵，謝無熾擡了下手，面鬱，被吵得煩：“都回去，先吃飯，晚些再議。”

幾位大將說說著走了，謝無熾淋著雨進營帳，時書遞來了幹帕子，笑容明朗：“水，你渾都溼了。”

嘖，好耳的話，誰說過？時書一轉念，謝無熾接過帕子一的水，凍的上正在失溫，好在，門外有人正拎著一桶一桶的熱水進來。

謝無熾下水後在浴桶中，熱氣騰騰，時書端來小板凳坐在桶沿外，看著逐漸凝結在他肩頸的水霧：“你淋了好久的雨，趕泡個熱水澡，不然萬一冒了。”

謝無熾神似乎還有些思索，但一手抓住了時書的手腕，道：“皇帝楚惟雖然不至於懷疑我，但也在鞭撻我，送來這件僧，就是這個意思。辜恩負主，不容於世，哈。”

謝無熾輕輕笑了一聲，如果不是穿古代，哪裡用得著借他的勢？

時書：“你這都洗澡了，還想著這件事，還不算下班嗎？”

謝無熾：“我若能統一景旻，這功勞蘊含著的意義，會令朝廷文武倍驚恐，天下百姓人心所向。他怎麼會允許我在北軍坐大後，再立下這不世之功？”

試想，當全天下的百姓都在傳唱，那手提彎刀擾不停的勁敵，如今被北軍的謝都統制所征服，爲我們的治下之臣，這是何等民心。

再通俗一點，擴大版圖，統一兩地，功勞類似秦始皇。煌煌史冊，書之無盡。這足以讓任何帝王的履歷大彰華彩！

時書著熱帕子，看到謝無熾肩窩一枚傷口，手了下：“他……怎麼阻止你的？”

“皇帝一定會幹這件事，但又不想讓我佔頭功，所以派了國舅來，搶奪這份功勞。這些老於世故的僚，最擅長不費吹灰之力，僅憑著厚臉皮，把別人的功勞按在自己頭上，顛倒是非。”謝無熾道，“陛下讓我按兵不，不許越境，等他們到了之後纔派兵收復，正是給了他們這個機會。收奪宙池王的屬地，贏了是他們的功勞，輸了則是我之罪過。”

時書實在佩服：“這還有我的功勞呢，關東都那羣人什麼事啊？”

謝無熾：“現在，陛下不讓我出兵，但宙池王那邊又催促得——”

口諭友善，聖旨更嚴明。倘若沒有等到新軍場，而謝無熾擅自出兵迎合宙池王，將按照軍法置，甚至扣上通敵賣國的帽子。

謝無熾抓住時書的手，輕輕吻了吻：“前線瞬息萬變，他不讓我出兵我就不出？想開戰，找個藉口也太容易了。”

謝無熾著聲：“該你的這份功勞，誰也搶不走。”

謝無熾泡到渾的寒意驅除，從水中站了起來，時書拿來搭在屏風上的幹帕子，一寸一寸給他上的溼水。

不是時書給他，而是謝無熾喜歡時書對他好。

視線一匯，時書被抱進了懷裡，攔腰橫抱著上了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