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寧來到鐘家門前的時候，就有些后悔了，因為太刻意了。但也不好再回去，只得就在街邊等著。等到季明遠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凍僵了，是以沒有第一時間出聲住他。

季明遠看到許佳寧的時候，有一瞬的靜止。須臾，才關了車門，朝走去。

“你怎麼在這里？”寒風中，他問。

許佳寧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說怕你被打？說不定能把他逗笑了。事實證明，這個想法也確實可笑。要麼就說怕你知道些不該知道的？這個回答，也蠢的。

“想過來，就過來了。”

許佳寧看似面無表實則是凍的有些僵地答。

這個答案不能說敷衍，確實是想來看看他。但在季明遠聽來，就覺得這孩兒還真是理直氣壯，沖著他來的，竟也毫不遮掩。

“季老師，你今晚是準備回去嗎？”

在他沉默的間歇，許佳寧又問他。季明遠抬頭：“怎麼？”

“剛看到本地新聞推送，說因為下雪，高速路封了。你回去是走高速吧？”

季明遠取出手機翻看了下最新的通訊息，上面顯示確實是封了。

“看來今晚要住在這里了。”

季明遠微微嘆息一聲，環顧了下四周，說，“有好的酒店推薦麼？”

許佳寧：“……要什麼規格的？”

“四星往上的，有沒有？”

許佳寧：“……”

看著季明遠，表有些為難。季明遠是難得見有被問住的時候，雖然面上不顯，但心確實莫名愉悅了許多。

“上車吧。”他一挑眉，說。

“去哪兒？”

“先去吃飯，吃完飯找酒店。”

*

季明遠很早就知道，自己最好就此跟許佳寧不要再有過多接。

但畢竟是曾經的學生，而且還是個不錯的學生。大冷天這樣跑過來等著自己，直接就打發回去，于于理都不太說得過去。老實說，自從開始懷疑來西大的初衷之后，他對就完全沒法那麼狠心了。就此妥協倒不至于，但當一個好學生看待，他還是能做到的。

許佳寧也沒想到季明遠會邀上車，本意不過是過來看看他是否安好。但既然他開口了，也不會拒絕就是了。這也不算是占便宜吧？

因為在寒風里站立太久，許佳寧一上車被暖風一烘，沒忍住就打了個噴嚏。好在倉促之際用手捂住了，緩過那勁兒正要去拿手絹，一盒紙已經遞到了面前。

“小心冒。”

許佳寧甕聲甕氣地說了聲謝謝，出紙巾的同時順帶掃了季明遠的穿著一眼。是一件看著厚實的防寒外套，只是在小鎮難得一見的寒冬里，應該也不怎麼抗凍吧。許佳寧沒說話，手調了一下暖風檔。這還是之前坐他車的時候被教會的，現在正好拿來一用。

季明遠目不斜視地審視著前方路況，問：“鎮上哪家店比較好吃？”

許佳寧又被問住了。像這種來了客都要帶回家吃飯的人，能有多在鎮上餐館吃飯的機會呢。更何況大多數都是那些街邊小店，怕是不符合季明遠的衛生和規格要求。

“我搜一下。”

許佳寧用跟孫同學來的一招，拿出手機打開了某點評件，設定了位置信息后，按排序一個個看下來。看到某一家時，沒忍住，發出來一道疑問聲。

“怎麼？”

季明遠側目。

許佳寧又確認了一遍，才抬起頭，說：“沒什麼，看到一家好像是人開的店，評價好像還不錯。”

“那就去這家。”

“好。”許佳寧應著，正要確認地址，掃過某條評價時，又停了一下，“還開的有民宿？”

這個季明遠有興趣。

“評價怎麼樣？”

許佳寧翻看了一下，奉上總結陳詞：“都說不錯的，很干凈，也很安靜。”

“那確實不錯，吃完飯可以考慮住下。”

“……您不是要住四星往上的酒店麼？”許佳寧是真的準備再下載一個相關件給他搜羅一番呢。

季明遠沒說話，只是極短促的一笑。邊弧度很淺，但許佳寧還是看到了，頓時明了——原來，他說要住星級酒店，是在逗？

“人的話，應該可以打個折吧？”

季明遠狀似認真地陳述自己的理由，反倒更讓許佳寧覺得他是在逗了。沒有接話，看向窗外，心臟狂跳。

*

“小許，下午見面的時候，你說你跟鐘靈是小學同學？”

在沉默地行駛一段路程后，季明遠忽然問。許佳寧聽了只覺太猛地跳了一下，卡頓了兩秒，才接話：“是，我們住的都是這一片，也是一起上的四小。后來上了中學分開了。”

“你了解麼？”

許佳寧輕眨了下眼，不太明白這個了解是指哪方面。

“我是說關于去世的事，你了解多。”季明遠輕聲問著，繞過一個小水坑后，又補充道，“或許有沒有聽到一些傳言，是關于我的？”

許佳寧：“……”

季明遠：“鐘靈以前也是我的學生，在去西大之前，我在清大任教過兩年。”

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真的聽說過一些，也應該明白了。而許佳寧也確實如他所料，短暫地又沉默了片刻。

“我是聽說過一些。”

孩兒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讓他有些意外。

“都說了什麼？”

許佳寧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季明遠瞬間明白。

“相信麼？”他又問，說話的時候刻意向左手邊看，避開了任何試探打量的可能。

“不信。”許佳寧本就沒，直視著前方，毫不猶豫地答。

這下季明遠是真有些吃驚了，這片刻的分神讓他一個不小心就將意前方飄來一個東西錯看是人，立馬踩了急剎車。等車停穩之后，才看清，那是一個碩大的兔子形狀的氣球。

車里的兩人都被這突來的狀況驚了一下，而氣球的主人——一個小孩兒也有些被嚇到，站在原地沒有。還是孩子的媽媽及時趕到，抓回氣球，向車里做了個不好意思的示意，鞠躬道歉后，抱著孩子趕離開了。

倆人良久才平靜下來，但季明遠并沒有急著開車。

“你就這麼相信我？”他問。

“嗯。”

極輕的一聲，卻極有分量。許佳寧雙手在袖口里，看向季明遠：“不帶任何濾鏡，也相信你。”

這是在跟他說，這份相信并非是因為對他有別的才產生的？那，又能是怎麼來的呢？

季明遠驀地一笑，沒再說話，許久，重新啟了車子。

*

趕到人開的飯店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好在，有一桌客人剛結完賬離開，空出來一張桌子，人老楊趕把許佳寧和季明遠往里面請。

“楊伯伯，是我。”許佳寧摘下耳護，又往下拉了下外套拉鏈，出自己的整張臉來。

“呀，是佳寧來了。”老楊看到許佳寧很是親切，他的妻子論起來，跟林從芳還是本家呢，也要喚聲的。這樣，他相當于跟許佳寧平輩了，之前倆家還開過這個玩笑。

“快進快進，外面冷。”老楊往里面讓著兩人，看到后的季明遠時，有些遲疑，“這位是……”

“是我以前大學里的老師，來咱們鎮上玩兒，快到晚飯時間了，我帶他來您店里嘗嘗。您家評分還不低呢。”

“那是那是！”老楊一臉驕傲臉地笑笑，對季明遠做出了個請的姿勢，“佳寧的老師，請！”

*

兩人在干凈的桌子前落座。

“楊伯伯，有什麼好吃的菜推薦麼？”未防季明遠問到答不出來，好學生許佳寧決定主出擊，直接問老板。

楊老板給了一個菜單：“上面標大拇指的都好吃。”

許佳寧看了一眼，遞給對面的季明遠，被他擋住：“你點，你的地盤你做主。”

許佳寧：“……”

也還好，之前還是師生關系的時候，跟著他一起吃了幾頓飯，大概了解他的口味。于是就自己做主點了幾道菜。

“你再看看，要不要再加點兒？”

“不用了。”季明遠示意直接把菜單給點單小妹，又問，“多錢？”

服務員報了個價格，季明遠就去錢夾。許佳寧一愣：“季老師我來吧。”

“還是我來。”

季明遠取出兩張百元大鈔，正要遞給服務員，就聽到店清晰的響起了一道聲：“支X寶到賬，XXX元。”

季明遠手遞錢和服務員抬手接錢的作接停頓了那里，看向許佳寧的手機。

許佳寧面不改地放下手機，指指在桌子一角的二維碼：“我看這里有這個就掃了。您說了，我的地盤，我做主。”

季明遠靜默幾秒，向服務員示意，將取出的錢又放回了錢夾。

“許佳寧。”

沉默片刻，季明遠忽然了聲許佳寧的名字。而仿若了一驚，有些訝異地抬頭看他，眼眸很亮。

看著這雙極亮的眼睛，季明遠心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復雜。這孩兒，怎麼每次跟相都能被出其不意的作震到。他忽然有些懷疑了，之前說的“季老師我喜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跟誰相都是這樣麼？”他看著，眉眼紋路十分清晰，“誰在你手下都占不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