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擴大

側響起的聲音明明很輕,季鐸過去，卻看到侄子滿眼的堅定。

和徐儷生日那晚在這書房對話時比，好像又不只是堅定。

那時支撐他說出那番話的,是長久以來的力，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改變這一切的。

現在支撐他的，卻有這近三個月來一步一個腳印帶給他的經驗和信心。

這讓他上了不浮躁，多了許多踏實，見季鐸來甚至笑了下,“我是不是讓您心的？小時候就整天鬧著要跟在您后,長大了也只會把爛攤子丟給您,讓您幫我收拾。”

上次他提到爛攤子,還是在季鐸房間，他差點說被季鐸攔下之后。

當時季鐸雖然同意了這門婚事,心里卻也著不快，只想用這件事，狠狠讓侄子吃一個教訓。

如今再聽侄子提到這個形容,他莫名覺得有點刺耳,“不是爛攤子。”

這話說得突然，話里甚至有些沉，季澤愣了下,隨即苦笑，“是啊，小嬸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是爛攤子。”

有些事他一直避免去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林喬比他所以為的優秀太多了。

哪怕自從他請了年休,在軍營的時間就了,偶爾還會到人跟他說：“林喬是你小嬸吧？教得可真好。”

到人提起林喬又在學校做了什麼，甚至想通過他安排自家孩子去林喬班上讀書。

更別提他這生意之所以能做起來，靠的就是林喬的配方。

就連上次配方那事能安穩度過，也是因為林喬足夠謹慎，從開始就留了一手。

這姑娘明明是顆珍珠，只要有人拉一把，讓出泥潭，就能綻放芒，哪里是什麼爛攤子？

季澤垂下頭去繼續收拾地面，“小叔您說得對，是我太傲慢，太自以為是了。”

很奇怪地，當初季澤拼命躲著這門親事，季鐸不快；現在他承認自己自以為是了，季鐸也沒多高興。

實在懶得聽那些廢話，他打斷了侄子的自我譴責，“說重點。”

季澤一噎，緒都有點不連貫了。

不過他這個小叔是這樣的，做事雷厲風行，最討厭別人廢話，他也就直接說了。

“這兩天我仔細想過了，做生還不如做。

皂這一塊我已經有經驗了，與其貸那麼多錢換一個完全陌生的行業，還不如接著把這個做大做強。

做這個我甚至都不用投太多，先把燕都這一片市場穩下來就行。”

他和季鐸說了說自己接下來的打算，“廠房不用著急建，租幾個農村的大院子就夠用，主要是庫房。

另外我準備買幾輛自行車，把后座改了和板車焊在一起，這樣一車最能拉個四五百斤，方便送貨。”

改革開放剛剛開始，目前還沒有現的三車賣，想多拉點貨，只能自己想辦法把板車和自行車連到一起。

不過車子本錢不低，這一車四五百斤的皂，賣出去就是四五百塊，也要防著點手下的售貨員起貪念。

季澤顯然是有備而來，“我準備在這批老員工里提幾個背景干凈品行不錯的上來做管理，另外拿出半利潤，給所有在我這工作超過半年的老員工按級別和崗位分。”

給別人干，哪有給自己干來得有力？

比起以后能從分紅中拿到的利潤，現在這一錘子買賣的確不值什麼了，他這還真長了不。

而且這個時間定得也很妙，工作半

年以上，

一個人就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工作環境，不愿輕易離開舒適區了。

那些不穩定的因素，也多半等不上半年，就會自行離開或者犯錯被開除。

不過他和自己說這麼多，講這麼細，怎麼倒像是怕自己不同意，在想方設法說服自己？

季鐸一眼窗外客廳的方向，又回眸侄子，“你小嬸那邊，你還是不打算說？”

季澤立刻就像被中了心事，出幾分尷尬，“我這不是覺得拿不出手嗎？好歹再等等，等我干出規模來的。”

他對林喬的心很復雜，越覺得愧就越沒辦法面對，越覺得林喬不錯就越不想林喬看到自己不夠好的一面。

而且之前沒瞞還好，這一瞞，他就更沒法開口了，尤其是現在什麼都沒做出來的時候。

好像只有廠子建起來，在燕都站穩腳跟，甚至推向更遠，他才有底氣站在林喬面前，說他沒有辜負林喬的配方。

這種微妙的心思他也不知道怎麼跟小叔說，另外還有一層顧慮，就是他媽。

“我媽那邊，做不出點績，我也不敢讓知道。”

一個小作坊和一個大工廠，顯然是后者更有說服力。

雖然大工廠他媽也未必愿意，但在外面已經闖出了名頭，他媽面子上多能好看些，說不定也能折騰些。

季鐸一直沒有做聲，就那麼看著他，聽他說完。

這就讓季澤很沒底了，他這小叔向來喜怒不形于，這突然連話都不說了，誰知道是不是在生氣啊。

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他也的確顧慮重重，只能出點討好和懇求，“很快的，就再等一小段時間。”

還手比了個一點點，無論表還是眼神，跟小時候他賴在季鐸后要季鐸帶著時一模一樣。

“隨你便。”

季鐸轉就要走，人到了門口又頓住腳步，“你這次擴大生產規模，需要多資金？”

“怎麼也得兩三萬吧。”

季澤道，“主要就是建庫、買缸和買車，我這有一點兒，再去銀行貸點兒。

就是這麼一來，接下來賺的錢都得投進去，還得還貸款，恐怕短期之我都沒辦法給小嬸分了。”

自從決定不去國外買生產線了，他做生意都摳了，只要能不花，那就盡量不花，把錢全用在刀刃上。

季鐸聞言沉了下，“你小嬸手里應該有一萬多，我回去問問。”

結婚前他給了林喬一個存折，里面有八千多，是他這些年存下來的，結婚時老兩口給的改口費，還有別人送的禮金他們也都沒。

加上這幾個月他的工資，林喬賣皂分的，怎麼也得有個一萬三四。

“那我就不用去貸款了。”

季澤卻沒有說要借，“就當小嬸的，我再給提半分。”

只要別出什麼問題，這些錢投進去，用不上半年就能回本。

僅靠那半，一年林喬也能賺回來。

季鐸沒再說什麼，兩人收拾好回到客廳，季玲正盯著茶幾上一個玻璃杯驚呼，“真的會跳舞誒！”

大玻璃杯里盛了半杯水，幾個葡萄干正在里面歡騰地上下游移，從杯子外面看，還真像是在跳舞。

小姑娘瞪大眼睛看林喬，“這是怎麼做到的？”

林喬就指了指玻璃杯，“里面放了小蘇打和醋，這兩種東西發生反應，會產生一種二氧化碳的氣，附著在葡萄干的表面，推著葡萄干向上浮。

等浮到水面，氣升華到空氣中，就又會沉下去。”

季玲聽得似懂非懂，但這不妨礙發出贊嘆，“化學真有

意思！小嬸嬸也好厲害，什麼都懂！◥(

“你宋靜姐姐也懂，也是教化學的。”

葉敏淑在旁邊沒忍住說了句。

“那給我補課的時候怎麼沒做過？”季玲才不想聽，見杯子里沒氣泡了，忙問林喬：“我能做個試試嗎？”

林喬帶著小姑娘去廚房做實驗，出門正上叔侄倆，季澤立馬就想到了剛剛在書房里說的話，眼神下意識一閃。

林喬起先還沒注意，等做完從廚房回來，目不經意和對方上，對方再次閃了下，又假裝無事看回來。

這怎麼看著這麼像心虛啊？這心虛八還跟有關。

林喬忍不住朝季鐸去，發現男人正在陪老爺子下棋，神間一派冷靜沉著，什麼都看不出來。

但接連兩次，林喬要是再注意不到，那就是個傻子。

何況等收回視線，那邊大侄子又瞄了一眼。

這林喬就有點好奇了，飯后回房間歇午覺的時候，不問了男人一句：“和小澤在背后說我壞話了？”

這一句似笑非笑的，比起質問，倒更像是調侃。

季鐸正把徐儷曬在外面的被子抱回來，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沒。”

“那小澤干嘛一直不敢看我？”林喬坐在床邊仰了臉，“我幾次和他目對上，他都躲開了。”

這回男人倒是抬了眸，只是眉心也蹙了，“你總看他干嘛？”

“你別跟我說是因為我看他，他不好意思才躲的。”

林喬一挑眉，覺得這男人在跟玩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那一套。

季鐸倒沒想這麼說，但他也沒什麼更好的解釋，干脆道：“還不是時候，以后再跟你說。”

做生意這件事，他本來覺得越早告訴林喬越好，畢竟都要建廠長久地做下去了，林喬早晚會知道。

可小澤這小子太藏不住事，這就讓林喬看出不對了，要是跟林喬相多了，換人那事早晚餡兒。

與其到時候麻煩，還不如隨他的意先繼續瞞著，讓他在商場上再歷練歷練。

就是不知道這麼說林喬會不會不滿意，季鐸等了等，等林喬下一句問話，林喬卻只是“哦”了聲，不再提了。

這就讓他有點難了，不又看了林喬一眼，“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男人目沉著，俊臉冷肅，好像在問來找他匯報工作的下屬“你還有事嗎”。

別說林喬本就不是非得深究，就算是，看他這樣也不想問了，“沒了。”

人往床上一躺，就準備開始睡午覺。

這季鐸就更難了，合上的雙眼，難得解釋了一句：“不是不想和你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平時他自己的事，他都懶得解釋，上他大侄子，他倒是怕誤會了。

林喬睜開眼，安了對方一句，“沒事，要是和我沒關系，不跟我說也行。”

多麼地通達理，多麼地懂事，得季鐸就像被什麼噎了下，上不去下不來。

“林喬。”

他沉聲了林喬一句。

這是不想讓睡了是吧？

林喬都有些后悔剛多問了那一句，干脆支肘坐起來，“是，首長您吩咐。”

為了睡午覺，頭發都已經散了，就那麼半垂在肩頭，仰起臉看人的時候，眼神慵懶中還帶著點困倦的水意。

季鐸低眸看了半晌，愣是沒想出要說什麼，總不能說你倒是多問我兩句吧？

這可真是蛋，以前他是懶得解釋，現在就算想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季鐸凝眸注視

林喬良久，最后只道：“沒事了，你睡吧。”

轉出了房間，沉眉從煙盒里敲出一支煙。

剛要點，那邊正準備開溜的季澤看到他，跟他打了個招呼，“小叔你沒睡啊~”

大概是有了前進的方向，這小子一臉神煥發，看得季鐸盯了他半晌，“以后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解決。”

季澤：“……”

季澤還真神煥發的，中秋一過，立馬跑去和他賣了那一片的商店談了合作。

批發價定在了九，商店一塊錢零售，這樣他只要定時給商店送貨就行了，這邊負責銷售的人手可以全/出來。

/出來干嘛？

當然是去剩下的地方打假，堵死那父子倆的路。

季澤也是下了工夫的，把秦家父子賣過的地方全在地圖上標記出來，推測出大概的規律，專讓人去他們接下來可能會去的地方賣。

這些人一水兒的紅背心，自行車后面掛著板車，板車上整齊排列的塑料油桶，不用吆喝都足夠引人注意。

季澤還分別在背心上和油桶上寫了“木子皂”，分別取他和林喬姓中的一半，也算做個標識。

這把車子騎出去轉一圈，再吆喝兩聲，解釋幾句怎麼分辨真假，誰還去買那些挑著扁擔賣的假貨？

秦家父子出來賣了一圈，沒人買。

換個地方繼續賣，嗓子都快喊破了，依舊沒人買，還收到好幾個白眼。

正準備找人問問，一輛掛著板車的自行車在前邊冒了個頭，看到他們立馬又折回去，不多久，帶了兩個人過來，“你們說那賣假貨的是不是他們？”

“對，就是他們。”

兩個大媽掄著瓶子就沖上來了，“喪良心啊！連老人的錢都騙！趕給我還錢！”

秦家父子還挑著扁擔，哪有們腳利索，轉這一跑，是桶也灑了，人也摔了。

第二天再換一個地方，依舊沒人買，現在大家全知道認準紅背心和塑料桶了，也知道但凡稀的都是不好用的假貨。

季澤總算出了這口惡氣，也順藤瓜找到了秦川所在的皂廠，一封舉報信把秦川拿廠里的配方在家做皂賣的事捅了出去。

秦川壞他名聲，他就壞秦川的本，大家禮尚往來，誰也別怪誰。

木子皂在燕都刮起紅背心熱的時候，林喬所帶的四班迎來了高二學年的第一次考試。

追加投資的事季鐸找時間跟說了，這男人明顯是想擴大規模，也就給了，畢竟還多給了半的分呢。

因為放棄了輟學提前參軍，軍子這一次竟然難得有了點張，一直問齊懷文：“你說我這次能考好吧？”

齊懷文被他連問好幾遍，終于說了句：“你自己覺得你可能考好嗎？”

軍子：“……”

和他隔了個過道的王國強聞言，倒是安他：“考不好也沒事兒，按林老師說的，你也沒什麼下降空間了。”

軍子：“……”

不過聽了這兩句大實話，他倒的確不怎麼張了，會做的做，不會做的編點答案上去也沒空著。

林喬批到那字跟狗爬一樣的卷子時都挑了挑眉，還特地了下卷頭，果然上面寫著“梁軍”。

臭小子可以啊，這回又及格了。

雖然跟上次的分數差不多，但這次可沒有李小秋押對一道大題。

正準備翻下一張，旁邊一二兩個班的理老師“咦”了一聲，也開卷頭看了眼，喊齊副校長，“齊

懷文的卷子。”

“他又白卷了？”齊副校長都了條件反[(．co)(com)，

一聽立即皺起了眉。

“不是。”

理老師眼神復雜，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干脆把卷子遞給他，“你自己看吧。”

林喬倒是想到了什麼，循聲過去，果見齊副校長越看越錯愕，最終全被復雜取代。

“到底考得咋樣？”高組長看他們全在打啞謎，忍不住過去瞅了眼，“這不全做對了嗎？”往背面一翻，“就扣了兩分。”

就扣了兩分，也就代表這次月末考試，齊懷文理考了98分。

三年了，從初二開始學理，他這一科就沒及過格，沒想到這次居然考了98分。

要說他不是自己考的吧，和他同班的李小秋這次也只考了96，其他班的就更低了……

這竟然是他們年級這次考試的理最高分。

顯然這孩子從來就沒放棄過學理，眾人全都向齊副校長，不知道他此刻是個什麼心。

最后只有高組長拍了拍齊副校長的肩，什麼都沒多說，只林喬：“注意點他的化學卷子，說不定也考得不錯。”

齊懷文那筆漂亮的字還好認的，不多久兩人就批到了，91分，比上次又提高了4分。

這兩門是考得最好的，其他幾門雖然差了些，也全在75分以上，只英語墊了底，還不到70。

不過這年代的學生外語都不好，能及格已經算是高分了。

畢竟在高考恢復前，本就沒人重視這東西，哪怕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年級，也有的班教英語，有的班教日語，有的班教俄語。

“這績，能進年級前六十了吧？”高組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齊懷文以前哪怕不在年級后六十徘徊，也得是倒數七八十名，這一次月考，他得前進了近一百名。

這還是他開學就因為吳海洋和齊副校長住院，耽誤了大半個月，要是一直好好上課，這名次不是會更高？

理科辦公室的老師們都有些不知說什麼好，齊副校長更是沉默良久，將那張績條夾進了自己的教案。

第二天年級總排名出來，齊懷文還真進前六十了，第五十八，剛好掛在尾上。

李小秋的績要比他好很多，年級第六，如果不是語文和英語拖了后，還能更高。

最讓高組長郁悶的是，他教的一班這次被林喬教的四班了，從年級平均分第二掉到了第三，只比排名第四的三班多0.

1分，這0.

1分但凡哪個學生多答對一道大題，一班搞不好就要墊底了。

以前他天天嚷嚷著有危機，可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反超了，還是被之前一直墊底的四班反超的。

林喬這麼搞，簡直是破壞整個年級的學習生態。

大紅榜在教學樓下，很多人都覺到了意外，林喬路過看了眼，還上同樣來看績的曾校長。

“教得不錯。”

曾校長表揚了一句，說完又問：“你忙不忙？不忙陪我去看看剛建好的實驗室。”

實驗樓樓中秋前就工了，這一段時間，里面一直在墻，鋪水電，進行裝修。

林喬正好沒課，就沒拒絕，兩人在樓下等了會兒齊副校長，一起去了教學樓旁邊的實驗樓。

年代原因，實驗室建得肯定沒有林喬上輩子上學的時候好，但實驗臺、實驗臺中間的水池，該有的還是都有的。

實驗室后面還放了一排帶小玻璃門的柜子，用來放實驗和試劑。

現在只等后勤那邊把東西采購回來，這間新建的化學實驗室就能投使用了。

三人從前面檢查到后面，還把每個水池的水龍頭都打開試了試，曾校長背著手站在最后，突然對林喬說：“等實驗室正式投使用，教育部會下來人審查，你準備準備，講一堂公開課吧。”

“講公開課？”林喬倒真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曾校長點頭，“建議是你提的，學校能為試點也是因為你，除了你，沒人更適合講這第一堂課。”

齊副校長顯然也知道這事，笑著問林喬：“怎麼？怕來的領導太多講不好？”

“那倒不是，就是有一點意外。”

“我估計也不是，當初你來高中部試課，我和小高、老曲都在下面坐著，也沒見你張。”

對于這個自己一手提到高中來的年輕老師，齊副校長本來就頗為欣賞，何況林喬還把齊懷文找了回來，他也就難得往深里說了一句：“好好講，能給上面領導留下好印象，對你以后只有好。”

這是親近的人才會提點的大實話，林喬認真點頭道謝，領了對方這份。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話才說完沒幾天，后勤采購的材還沒到，就有人一封舉報信，檢舉到了市教育局。

作者有話要說

季鐸：大侄子一點沉不住氣。

季澤：你沉得住氣，你還追著你老婆解釋。

季鐸：……你是不是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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