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蕪臨走的時候, 把白團子也帶了回去。這是陸無昭送給的貓，算他們倆半個孩子，沈蕪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它留在宮裏。

要帶走的時候, 宮裏的宮們早已被小貓的貌折服，各個難舍難分, 負責白團日常鏟屎的小宮更是抱著貓不撒手。

沈蕪當場給大家表演了一個“我不能沒有貓貓, 沒了它我活不”的戲碼, 眾人立刻拋下了對貓貓的不舍，轉而變為對沈蕪的憐惜。

子弱，加上弱可人的外表十分有欺騙, 功地從眾人手裏搶走了貓，大搖大擺地離了宮。

出了宮門，見到了多日不見的阿棠和芍藥。沈蕪這一趟進宮, 沒帶婢, 所以兩個婢看到的那一瞬間就紅了眼睛。

到了八月末，天氣就逐漸冷了下來。

秋隨著雨而來，昨日還熱得人流汗, 一場大雨，便是一場秋雨一場涼。

早秋的風裏, 兩個婢見沈蕪上的裳有些單薄，想起來儀寧郡主代過, 沈蕪還發著燒，毫不敢怠慢, 連忙把厚實的毯子往上裹。

“郡主的人說您又病了, 可有哪裏難？”芍藥攬著人往馬車上走，心疼不已，“姑娘快上來, 外頭冷。”

阿棠看著芍藥把人扶上了馬車，抬眼瞥見沈蕪上那件披風，瞧著眼，卻一時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

上了馬車，阿棠幫整理裳，芍藥遞了杯熱茶來暖子。

芍藥記好，一下便認出來了，“這不是陵王的那件……”

阿棠被這麽一提醒，也想起來了，撓了撓頭，“咦，還真是，不對啊，上回我還回去了啊，親自給了門房，門房說一定轉到王爺的手裏，怎麽……”

沈蕪被冷風吹紅了臉，手捧著杯子捂了捂手，又把手在臉上。

沒有接婢們的話。

芍藥和阿棠對視了一眼，紛紛瞧見了對方眼裏的暗示。

車裏安靜了片刻，芍藥和阿棠默不作聲地坐在了沈蕪邊，把夾在中

間。

沈蕪：“……”

這是無聲的抗議。

沈蕪哭笑不得，“好吧好吧，我說。”

……

與此同時，城中一小巷，陵王府的車駕暫停於此。

車外有一護衛打扮的車夫，對著騎在高頭大馬上朝著這邊走來的孟五眉弄眼。

“孟大人，大人！”

護衛不敢大聲說話，隻能仰著頭，用小小的氣聲喚他，手招呼，孟五下來說話。

孟五翻下馬，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握著寶劍，看了護衛一眼。

“大人，王爺他……”

“噓，主子累了，暫且歇息片刻。”孟五道。

自從前日陸無昭從宮裏出來後，馬不停蹄便直奔昭明司而去，理公務直到今晨，才從司中離開。

可他並非要回府休息，而是還有要事待辦。

城外發現了一無名，現場留下了重要證，東西一看就是權貴用的，京兆尹自稱毫無頭緒，把這事甩給了三司，三司忙不過來，求助到了陸無昭這裏。

原本隻是個小事，孟五可以推掉，但陸無昭看過了卷宗後，決定接下這樁案子。

這不，理了手頭上的事，陸無昭打算去城外走一趟，怎奈前幾日的病並未好徹底，連續熬了兩夜，病頗有加重的趨勢。

陸無昭心裏念著沈蕪的事，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倒下，便沒有如以前一樣繼續逞強，打算找個不礙事的地方休息一會，等力恢複，再出城。

馬車停在這裏已有不到兩刻，車裏一點靜都沒有，護衛擔心，隻能請示孟五。

孟五冷冷淡淡地抱著肩，站在馬車旁邊，專心地做著守衛的工作。

陵王的車駕因為要放椅，因此車廂裝置得極大，為了不影響主路通行，孟五特意護衛把車停在了有人走的小巷。

這小巷路不似大路平坦，一般很有馬車通過，孟五將車停在這裏，就沒想過這裏會有除了行人之外的車或馬通過。

結果……是他失策了。

孟五將視線

遠投，遠遠的就瞧見一輛華麗漂亮又眼的馬車朝這邊而來。

這……這不是……沈家的馬車！

孟五下意識往自家的馬車上看了一眼。

他發現了沈家的車，沈家的車夫自然也看到了他。

然小巷狹窄，已行了進來，若是後退……倒也不是不行，隻是姑娘病著，抄小路走會快些。

車夫不敢耽誤，連忙將前麵的況告知給芍藥。

沈蕪將和陸無昭的集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便閉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陷了淺眠。

臨走前，才服用過太醫開的藥，很困，提不起神。是以馬車停下的那一瞬間，沈蕪都沒有察覺。

芍藥隔著簾子聽車夫說完況，開簾子朝前方看了一眼。

約約瞧見了個材高挑的黑男子，手裏拿著劍，麵朝著們的方向看著。

芍藥心裏突突一跳，趕忙將簾子落下。

“怎麽了？”阿棠湊過去，小聲問。說著也要掀開簾子瞧。

芍藥低聲回：“昭明衛。”

阿棠立刻收回了手。

昭明衛，那沒事了。

沈蕪似有所，慢慢掀開眼皮，眼睛還沒睜，話先問了出來，“可是陵王在前麵？”

芍藥也不知，隻道：“看到個兇神惡煞的護衛站在路中間，似乎是不人過。”

想了想，又補充道：“前麵好像是陵王府的馬車，上回盡歡樓下，就是這輛。”

陵王府的車最好認，整個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輛這麽大的馬車。

沈蕪了眼睛，將上的披風和袍子都裹了個嚴實，將窩在懷裏睡得香甜的小貓塞到阿棠懷裏。

“你們先等等，若是一杯茶的功夫我還沒被趕出來，你們就繞遠路回府吧，不必等我了。”

“姑娘！”芍藥拉了下的手。

沈蕪安地笑笑，“我出宮可不就是為了去找他，這會人都撞到我眼前了，我哪能他跑了？放心，他不會對我如何的。”

“可是您還病著……”

沈蕪歪了下頭，“那不是正好，正好看

他會不會心疼我。”

說罷將大披風的帽子往頭上一罩，便掀開簾子下車去了。

阿棠和芍藥心裏擔心，很想追上去，但主子有令，們也不得不遵從，隻能忐忑地守在原地，著馬車門，目不轉睛地盯著陵王的馬車瞧。

那邊孟五眼睜睜地看著沈家的婢往他上看了一眼，目驚恐，眼睜睜看著又把簾子放了下去，他心毫無波。

而後他看著簾子又掀開了。

沈蕪出來了！！

孟五下意識站得更直，目嚴肅恭敬，看著沈蕪越走越近。

快要走到近前時，孟五沒忍住迎上去兩步，衝抱拳，“沈姑娘。”

守在一旁的護衛險些驚掉下。

他從未見過孟五除了陵王外還對誰畢恭畢敬、低聲下氣過。

沈蕪朝孟五回禮，福了福，的視線掠過表驚詫的護衛，朝對方笑了笑，最後落在了馬車的車窗上。

輕聲問：“你家殿下他……可在裏麵？”

指了指馬車。

孟五點頭，“主子倦了，再次小憩片刻。”

“倦了……”沈蕪垂下眼睛，有點心疼。

他肯定很忙，忙得顧不上自己的子。

以前也總是這樣，夜裏睡不著就起來批奏折，看書寫字，要麽就是畫的畫像，一畫就是一宿。

思政殿的燭火時常燃到天明。

幸好是鬼魂，不用睡覺，不然隻怕是熬不過他的。

“我……能上去嗎？”

“咳咳咳……”

一旁的護衛聽到這話，已經不能用驚詫來形容自己的心，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不，夢裏都不會有這麽離譜的事。

孟五麵為難，“屬下……不知。”

沈蕪點點頭，也沒有為難他，直接走到了馬車前，猶豫了片刻，微微踮腳，抬起手，將車窗打開了一道隙。

想，隻看一眼，若他睡了，就走，不打擾他休息。

可抬起車窗的那一瞬間，便對上了一雙清冷中略帶朦朧睡意的眼睛。

猝不及防的，毫

無防備。

兩個人都怔住了。

明明是才幾日不見，沈蕪卻覺得似是許久不見。

後知後覺，原來自己這麽惦記他。

陸無昭在淺眠中，約聽到的聲音，下意識地睜眼，便對上了孩亮晶晶的眼睛。

“是在做夢嗎……”

他輕聲呢喃。

子腮帶笑，目流盼，聽到他這一聲含糊的自語，眼裏漾起了更好看的漣漪。

陸無昭一時間看了神。

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窗子又關上了。

心裏驟然失落，抬手，修長的手指用力著太。

果然是在做夢吧……

沈蕪落回車窗，笑著跑到車前。輕抬眼眸，對著呆楞得不知所措的護衛眨了眨眼，微微抬了下下，眼神示意他將馬凳放下來。

護衛咽了咽，作僵地把凳子放了下來，“您……請。”

沈蕪朝他笑了下，語氣輕快，“多謝。”

拎著子上了馬車。

護衛仍是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求助地看向孟五。

他的表裏寫滿了無措。

把人放進去了！

王爺不會治罪吧！

他犯錯了！

隻因那位姑娘的表實在太理所當然，還有，笑得也太好看了……

孟五緩步走近，表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

隻有這麽一個姑娘可以如此隨意進出陵王的馬車。

主子可以伺候不好，但……這位姑娘一定要哄開心了。

車廂裏，隨著沈蕪的靠近，氣氛瞬間繃。

陸無昭按太的手一頓，抬眸看向來人。

看清楚了的臉，心驀地又飄到了高空。

原來不是做夢。

“殿下金安！”

子歡快的問好聲在耳邊響起。

陸無昭的畔揚起了一個淺淡的弧度，很快落回，他冷淡道：“嗯。”

還是一如既往地吵鬧。

“方才是你在下麵與孟五說話？”

“是我啊殿下，怎麽，吵到你了？”

沈蕪微微睜大了眼睛，麵愧疚。

男人麵不改地點頭，“嗯，本王正在休息。”

“啊……抱歉啊，那我……走？”

陸無昭眉心淺淺一折，很快鬆開，手在上點了點，淡聲問：“你怎麽出宮了。”

沈蕪眨了下眼睛，無辜地看著他，“我來找你啊。”

“……找本王作甚。”

沈蕪坐在男人的側麵，微微彎了子，手肘杵在上，手托著腮，歪著頭，笑嘻嘻地，“自然是想見你，所以才來啊。”

陸無昭挪開目，沉聲道：“沈姑娘有何事要找本王。”

“沒事不能找你嗎？”

陸無昭沒說話。

沈蕪歎了口氣，坐直了子，肩膀垮了下去，看上去有些難過。

垂下了眼睛，有些失落道：“好吧，那……我就是……看到你的車停在這裏，想來問候一聲的。”

突然別過頭，不男人看到的臉，輕聲道：“看過了，那我便回去了吧。”

“我心裏惦記著殿下的病好了沒有，自己的子都顧不得，就來找你了，隻是想看看你罷了。”

陸無昭眸微暗，看向的目變得幽深。

沈蕪還偏著頭，“還好我的婢想要抄近路回府，想快些大夫來給我看病，若是不在這裏巧遇，隻怕還不到。沒了這次，下回都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

陸無昭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你……病如何了？”

孩吸了吸鼻子，就是不看他，賭氣道：“殿下的病如何了，我的病就如何了。”

車一時陷寂靜。

半晌，陸無昭才道：“病沒好，為何就跑出來了？”

沈蕪轉過頭，頂了他一句，“那殿下子也沒好，怎麽就出宮了？”

的眼眶微紅，眼尾有些，將陸無昭的心瞬間打散。

他低聲道：“本王的病已好了，司中事務繁多，不得不……”

“那我的病也好了。”

有眼睛，能看出來陸無昭憔悴了些。

方才是裝的，可此刻卻是真的有些生氣，為何要騙。

陸無昭沒有

再辯解，隻是沉默地將懷裏的暖爐遞了過去。

沈蕪抿了下，偏過頭，沒接。

要是放在旁人那裏，一定是不敢這麽任這麽作的，隻因為眼前的人是陸無昭。

真是應了那句話，被偏的人總是有恃無恐、肆無忌憚的。

在賭，賭陸無昭此時對並非無於衷，賭在他心裏有幾分重量。

果然，對了。

男人並未斥責，隻是看到拒絕後，又沉默地將手爐收回，沒脾氣得不像是常人眼中那個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執掌生殺大權的王爺。

隻是在他剛抱回懷裏，沈蕪突然欺靠近，將東西又從男人的手裏搶了回去。

陸無昭微怔，下意識便抓住了的手。

男人的掌心很熱，很寬厚，被包裹的時候很有安全。沈蕪的臉微紅，抓著暖爐的手就是不撒開，別扭道：“你不是要給我嗎？我冷……”

陸無昭頓時便鬆開了手。

他看著沈蕪如願以償地抱著暖爐，無奈地暗歎一聲。

總是拿沒有辦法。

沈蕪抱著手爐，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送自己回家。

陸無昭卻是拿著鞭子，挑起車窗，淡聲吩咐孟五，“去將軍府。”

沈蕪一愣，“你要送我回家嗎？”

“嗯。”男人平靜道，“本王的車駕擋了姑娘的路，自然要送姑娘回家。”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下不為例。”

話很普通，他的語氣也再正常不過，隻不過和的聲音裏還是沈蕪聽出了一縱容。

沈蕪反應了一會，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下不為例哦，那這回就這麽算啦？

直勾勾地盯著陸無昭看，對方坦地與對視，他一如既往地沉著冷靜，神淡淡，仿佛沒有看的小心思一樣。

沈蕪先閃開了目，抱著暖爐，低著頭，角不控製地上揚。

隻顧著笑，沒有注意到那個冷靜自持的男人不自在地偏過頭，結輕滾，耳微紅。

來就是想他送自己回

家的，不覺得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相反，覺得自己的想法再明顯不過了。

馬車擋路，那就挪開就好了呀，為何都不問上一句，沈家的馬車何在？為何都不說上一句，難道還要本王送你回去？

陵王殿下何時這般熱心腸了？

沈蕪心知肚明的事，跟隨了陸無昭十幾年孟五自然也清楚。

他將滿臉心事的護衛趕上了馬，自己則替了他的位置，親自駕著馬車往沈家走。

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往仍停在後頭的那輛沈家的馬車看了一眼。

正好對上了其中一個長相清秀的婢的眼睛。

見他看過來，對方有些訝異。孟五衝對方微微頷首，轉跳上了馬車。

“駕——”

陵王府的車駕朝著與王府截然相反的方向駛去。

明明上回還是車夫“熱馬”溜一圈給沈姑娘讓路，這回就變親自送人回府了。

孟五想，隻怕要不了多久，再送人回府，回的就是他的王府。

……

馬車開始了起來，沈蕪的子微晃，眉梢上揚，角的笑意再也抑不住。

彎著眉眼，對陸無昭笑。

男人淡淡看了一眼，便移開了對視，任由去了。

他閉上了眼睛，靠在車廂裏閉目養神。

沈蕪弓著腰，趴在自己的上，歪著頭專注地看他的側。

陸無昭即便是閉著眼，仍能到那道火熱的目。他咽了咽喪，努力裝作不知。

車驀地一個急停，他睜眼。

果斷地手一撈，將向外栽倒的人撈進了自己的懷裏。

可沈蕪仍是撞上了他放在一旁的椅。

“痛……”

委屈地看著他。

陸無昭的椅比車的榻要高一些，子向前撲，頭正好磕在扶手上，白的皮上很快出現了一塊紅。

陸無昭沒有說話，微涼的手指輕輕抵上的下，微微一抬，傾靠了過去。

沈蕪看著男人的沉峻的麵龐越來越近，慢慢瞪圓了眼。甚至到了他的氣息灑在臉上，臉頰慢慢變

熱。

、……隻是仗著陸無昭什麽都不會做，故意逗他，哪裏……哪裏想到……

陸無昭眉目幽深，仔細端詳著的傷。

而後驟然鬆了手，從懷中掏出那盒充滿了曖昧回憶的藥盒，放到了沈蕪的手上。

他又把眼睛閉了回去，全程沒有多說一個字。

沈蕪卻是盯著他不斷滾的結，輕聲問：“殿下，這回你不幫我了嗎？”

有些事，陸無昭不想提，不敢回憶，偏偏總有人一再提起。

他臉微沉，從嗓子裏溢出一個低沉的“嗯”。

“哦……殿下，可是磕在臉上，我看不到啊。”

陸無昭：“……”

沈蕪得寸進尺，往他跟前湊了湊，幾乎就要坐在男人的上。

“殿下，你再幫幫我唄，我真的看不到啊，好痛，很痛啊。”

“殿下，是你的人駕車太魯，也是你的東西撞到了我，你又不打算負責嗎？”

這個“又”字在陸無昭的心頭，心跳了一拍。

“殿下，別不說話嘛，我不舒服啊，你睜開眼看看我。”沈蕪笑著，把藥塞回了男人掌心，“我自己可不會用。”

陸無昭的腦子裏糟糟的。

“沈蕪。”

他有些惱，睜開眼，警告的目停留在的臉上。

“殿下想說什麽？又我自重些？”沈蕪笑了聲，學著禍國妖姬的模樣，手指大膽地抹了一下男人微紅的耳垂，“殿下，說這話晚了些。”

他們早已相親，這時候他裝什麽君子呢。

陸無昭沉聲道：“放肆。”

上這般說，卻十分誠實，手虛虛護在的腰後，並不到，防備著再因顛簸的馬車傷到。

沈蕪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殿下，是你先抱我的。”

“那晚是，今天也是。”

沈蕪湊近男人的耳朵，在他耳畔輕聲吐字：“殿下，若不是您我下裳，哪裏有後麵這些事……”

“咳咳咳咳咳——！！”

“籲——！”

車外突然傳來一聲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