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蕪要午休, 陸無昭哄著人睡著後，劃著椅來到了暗室。

暗室位於書房之下的位置，由一個暗門連接, 走下緩坡，便到了一個私又安全的屋子。空間不算大, 但好在雜不多，足夠寬敞。

明心已經等候多時, 見人來, 他站起, 開門見山道：“那我們便開始吧。”

陸無昭點點頭，他將礙事的長袍下，搭在一旁的架上。他將兩隻腳從踏板上挪開，放到地上，深吸了一口氣，撐著椅的扶手, 艱難地站了起來。

這一套作近半年來他已經做得很練, 從一開始無數回的失敗，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不得不讓人攙扶著才能起。到如今, 他已經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用還未恢複好的下肢撐著，短暫地站上片刻。

隻短短半年，便恢複到這般地步, 可謂是突飛猛進了。

明心在一旁看著, 淡笑著點點頭。

陸無昭並未滿足於此，他緩慢地朝前邁步，下肢的疼痛他忍不住重重了一聲, 臉頰上覆著一層薄汗，細的汗織網、匯滴，順著皮滾落。

一步，兩步，三步。

他頭回在無人幫助的況下，自己走到了木桿的麵前。他將雙手用力撐住一左一右的兩木桿上，咬咬牙，手臂流暢的線條頃刻間繃。

此時他的汗已經將衫浸，裳著後背，的布料將他勁瘦的上勾勒分明。

“不必勉強。”明心說。

陸無昭沒有理會，繼續撐著向前走。

他腦子裏皆是自己從前嚐試著行走時，一次又一次狼狽地栽倒的畫麵，疼痛他清醒，更他愉悅。

他真切地到自己下肢的存在，小與腳踝傳來的覺是他盼了十年才得來的。

陸無昭疼得太突突地跳，藏於皮下的青筋暴起，他突然又想到了沈蕪。

若是沒有遇上，隻怕這輩子都不會邁過自己心裏的那道坎，更不會有站起來的機會。甚至於他會早早地長眠於地下，錯過這世間許多彩。

他腦海中那些失

敗和挫折的回憶漸漸遠離，取而代之的是每個清晨和夜晚，沈蕪專注地為他按部時的樣子。

的笑靨強勢地闖進了他的腦海，無力漸漸褪去，的每一句話都印在他的心上，一刻也不曾忘卻。

此刻的陸無昭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想要與並肩站在一起，想要牽著的手邁進家門的願前所未有地強烈。

他可以做到的，終點就在一抬頭能看到的地方，隻要堅持下去，他總能到達。

沈蕪曾經說過，見過他的狼狽，也見過他的脆弱，說這些東西都可以毫無保留地給看，說希每一次他痛苦的時候都能陪伴他。

但這一回，沈蕪並不知道他在地練習行走。

一份驚喜，也是他遲來的意。

……

沒過幾天，沈琮誌便帶著謝卿昀踏上了去往烽州賑災的路。

謝卿昀結束了假期，回了軍繼續做他的統領。褚靈姝近來總是出宮找沈蕪，像是在躲什麽人，說宮裏待得不安穩，想在將軍府借住一段時間。

可是沈蕪忙著陪夫君治，沒什麽時間與人相聚，將軍府現下無人居住，沈蕪生怕冷待了小姐妹，畢竟褚靈姝最喜歡熱鬧，於是特意請來了空閑很多的謝脩禾幫忙。

明心還是住在客棧裏，隻是往陵王府跑的次數越來越多。

沈蕪察覺到了不對勁，狐疑道：“大師為何來得越來越頻繁了？昭昭，你們莫不是有事瞞著我？”

他們每次治療時都在場，明心為陸無昭治時，就陪在一邊，晚上的時候依據明心大師代的手法給他按，不太敢問他的，生怕仍無起，他心中煩悶。

但看著陸無昭的神，不像形嚴峻啊。低頭看了看掌下的這雙白皙得過分的，沒有以前那般孱弱，經過心地養護，已經很勻稱、很好看了。

雖說不如他手臂一樣實，畢竟是傷殘了十多年的，哪是一朝一夕就改變了的？此刻的況已然比之從前好上不。

況且明心大師也未曾提過有何問題，

沈蕪回想了一番，好像明心大師一向都是笑瞇瞇的，看不出張和憾的時候。

陸無昭手指叩了叩扶手，將問題甩在了明心的上，“大師為了我的傷在京城耽擱了太久，他想快些穩定住況，因此才格外著急吧。待他走後，我們自己慢慢恢複。”

沈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有些愧疚道：“確實拖了人家太久的時間。”

不求名不求利，隻為了報當初的恩，明心可以說得上是傾盡心與努力。

沈蕪嗔了陸無昭一眼，傷按的力道不減，“你怎麽不大師住在府上？來回跑太麻煩了。”

陸無昭無辜道：“非是我不許，是他自己不願。”

沈蕪想了想，“大師是出家人，或許是不願與紅塵中人有太多牽扯？”

陸無昭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

明心是個什麽樣的出家人他看不出來，今年多大了也是個謎。蓄了發，著講究，舉止文雅，雖然整個人總是帶著清雅之氣與佛，但他絕不是什麽不食人間煙火之人。

這樣一個出家人疑點實在太多，太神，沈蕪很輕易就相信了陸無昭的說辭。

“大師嘛，高人嘛，總要與眾不同一些。”自我開解道。

陸無昭悄悄觀察的表，見徹底相信，終於鬆了口氣。

……

了秋，明心向陸無昭提出了告辭。

“能做到事都已做完，剩下的便是看王爺自己的造化……”

後半句他下意識說出，但造化這一詞出口，明心停頓了一下，有片刻晃神。

“大師？您怎麽了？”

明心回神，笑了下，又推翻自己方才所說的話：“雖說是造化，但事在人為，王爺的意誌很堅定，夫人的照料亦十分周到，如願是遲早的事。”

沈蕪謝過明心，與陸無昭一起，親自將人送出了城。

又三個月過去，到了這一年的年末，十二月。

沈琮誌去烽州這一趟很順利，回了京後被新帝重用，忙了起來。

他忙了好些天，終於等到了休沐日，一早跑到陵

王府，說什麽都要將沈蕪帶出去。

“走走走，去看你娘親去。”

沈蕪還未睡醒，睡眼朦朧，聞言愣了片刻，緩緩睜大眼，“阿爹你在說什麽胡話？”

往外頭看了看，飄著雪花，已經將地染了白。

“這種日子，去看我娘？？”

沈琮誌理直氣壯道，“怎麽，不願意？你個不孝，你娘白疼你了！”

他也不給沈蕪辯駁的機會，裏的話跟豆子一樣往外蹦。

“我這幾天想你娘想得，昨夜還給我托夢來著，我琢磨著可能是想我了，我得去看看。”

“你爹我就今兒有空，明兒又得去練兵，十天半月回不了家一趟，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就今日必須陪我去，除非你要當個不孝。”

沈蕪一臉無奈，“阿爹您這是哪兒的話，我去，我去還不嗎？那昭昭他……”

沈琮誌兇地瞪，“昭什麽昭？！小殿下不去，他行不方便，你莫要他跟著遭罪！”

沈蕪聽不明白。

和沈琮誌大眼瞪小眼，突然蹭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阿爹！您舍不得他冒雪出去，就舍得兒風雪天陪您上山啊？！”

沈琮誌嫌棄地看著，“你的子不是大好了？我問過你們府上那個小大夫了，說無礙，能去，快快，芍藥呢，給換裳出門了！”

說罷也不給人反應的時間，甩了甩袖子起離開。“爹在外頭等你，你快著點。”

沈蕪氣壞了。對著陸無昭跺腳，手指著已經被沈琮誌關上的門，“昭昭！你看他！”

陸無昭忍俊不，劃著椅上前，握住的手，聲安：“不想去便算了，我去同嶽父講。”

沈蕪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還是去吧，阿爹這麽著急，肯定是很想娘親的。”

低頭看著男人的，“昭昭，本來我還想著今日在家中陪著你的，你……你還記得今日是什麽日子嗎？”

男人微怔，疑道：“什麽？”

沈蕪眼中劃過一失落，很快又振了神，笑道：“無事，昭

昭，那你在家好好待著，等我回來。”

“好。”

“外頭路，你不要出門了，有什麽卷宗就孟五帶回來。”

“好。”

“那……我走了呀？”沈蕪俯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起去換裳。

陸無昭拉住的手，“阿蕪。”

沈蕪回頭，“怎麽？”

男人彎著眼睛，笑得特別好看，五指順著的手指，與十指相扣。

“娘子，等你回家。”

沈蕪被這一笑晃了神，看著他滿是與深的眼睛，心跳不經意間加快，臉上蒸騰出一抹紅暈。

果然人長得好看，稍稍笑一下便人把持不住，想要將他按住親個天荒地老。

“知、知道了！”

甩開他的手，落荒而逃，生怕晚上一步，今日就再也踏不出這個門。

……

祭拜過後，從城外回來，到陵王府門前時，天已經不早了。雪已停，在地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馬車停下時，沈蕪正從瞌睡中醒來，眼睛，喚了一聲芍藥。

等著對方給自己披上大氅，可等了半晌，芍藥都沒有作，和阿棠都神地笑著，誰也不。

“你們笑什麽？”沈蕪有些不著頭腦，想要掀開轎簾往外看看。

芍藥卻按住了的手，“夫人再等等，您的裳了，人送件厚實的來，披上再回去。”

沈蕪覺得多此一舉，都到家門口了，幾步遠而已。況且也沒看出來披風哪裏了。

沒辦法朝外麵看，阿棠抱著披風，堵在門口，沈蕪心中的疑團越滾越大。

等了片刻，有急促的腳步聲靠近，車外傳來了趙媽媽的聲音。

阿棠興地眼前一亮，“來了！”

掀開轎簾，與趙媽媽默契地對視一眼，從趙媽媽手中接過一團，回到馬車中，朝沈蕪而來。

“這是……”

阿棠懷中抱著一團大紅的，有塊角在外麵，上麵的圖案和花紋十分眼。

“這……”沈蕪啞聲道，“是嫁？”

兩個婢

沒說話，笑著把那件裳往上穿。

沈蕪迷茫道：“你們拿我的嫁作甚？”

們還是無人回答的問題，隻是作利索地給穿好了嫁。

車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悉的聲音，是陸無昭在喚。

“阿蕪。”他說。

沈蕪的心跳突然了一拍，而後便開始狂跳。起便要往外走，這回兩個婢不再攔著，自覺地為讓開了路。

沈蕪一把將簾子掀開，夜夜同床共枕的男子，就站在的麵前。

站著的，不再是坐在椅上。

他亦穿著一大紅的喜服，那件他們婚時的大紅喜服。

男子意氣風發地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姿綽約，儀表非凡。

他溫笑著，朝緩緩出手來。

“阿蕪，我來接你了。”

那一瞬間，沈蕪的眼淚唰地冒了出來，淚水爭先恐後地往外湧，片刻間便沾了整張臉。

不知自己是如何抬的手，好像不是自己將手放進他的掌心之上的，是陸無昭搖頭失笑後，主牽起的手，扶著踩著馬凳走了下來。

沈蕪的視線死死黏在他的臉上，豆大的淚珠源源不斷地滾落，站定在他麵前，微微仰頭。

原來他站起來這樣高，比要高上一頭還要多。

眼淚隨著抬頭的作往下，劃過脖頸，掉進了裳裏。

隔著水霧，哭著看他，不舍得將目挪開。

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又低頭看向他的。早上這雙還在的掌下被小心翼翼地按著，那會還從未想過，他能站起來。

隻是出了趟門的功夫，他便給了好大的驚喜。

“昭、昭昭……”沈蕪哭道，“你能站起來了？”

男人隻是溫地笑著，著的目到幾乎人溺亡。

他鬆開了相牽的手，猛地抬頭看過來。

陸無昭輕笑了聲，微微彎腰，將攔腰抱起。

“啊……”

沈蕪驚呼一聲，連忙揪住了他的領。

陸無昭低頭看，“勾著我的脖子。”

到頸間纏上來的那條手臂，他角微勾，抱著，朝著大門而去。

到府門，短短幾步路，他走得格外鄭重。

陸無昭的眉宇間皆是認真，邁過大門的那一刻，他想，他終於完了自己的心願。

無數個夜裏，他曾輾轉反側，無數次幻想，他想要自己親手將從馬車上牽下來，抱著過王府的大門，與一起，並肩而立，在天地間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

沈蕪在他懷裏，哭得不能自已。

因為看到了王府外麵的樣子。

牌匾上掛著紅的綢帶，門口的石獅子上被喜綢纏滿，大門上著大大的喜字，在一片銀裝素裹中分外顯眼。

一切的裝飾都與一年前他們婚時一一樣。

沈蕪咬著，不自己哭出聲來。手臂牢牢圈著他的脖子，人在他懷裏。

邁過了正門的門檻，忽聽頭頂的男人低聲道了一句：

“娘子，歡迎回家。”

他的聲音好溫。

沈蕪額頭抵靠著他的肩膀，忍不住嗚咽了一聲，淚流得更兇。

過這道門檻前，他喚阿蕪，邁過來之後，就是他的娘子了。他這是要把那年那日的憾全都補回來。

陸無昭穩穩地抱著人，一路不急不徐地朝著堂室走去，他的步子平穩而從容，毫看不出原先傷過的痕跡。

“你騙我。”小聲哭訴。

男子隻是一笑了之，未曾辯駁。畢竟近來騙的事有些多，一時間不知該從哪件道歉。

進了屋門，陸無昭將人輕輕放下，沈蕪從他懷裏抬頭，這才看到，屋子裏站滿了人。

原本在城門口分道揚鑣，說要回將軍府的沈琮誌此刻就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咧著笑著看。

沈琮誌的旁邊，坐著一臉慈笑意的謝家夫人。

這屋中還有許多悉的麵孔，謝脩禾，謝卿昀，褚靈姝，孟五，程時，還有靜熙宮的大宮知春，的婢芍藥和阿棠，從小照顧長大的趙媽媽……

他們的臉上皆洋溢著喜悅，注視著這對“新人”。

陸無昭又牽起了的

手，拉著麵向自己。

他微微低頭，目繾綣而溫，“阿蕪，我們之間早已有了名分，有了夫妻之實，我們有默契，有承諾，但我總覺得，還差你一個代。”

“欠你的禮數，總歸要補償給你。”他笑著說，“不能你跟著我，還委屈。”

“我不委屈嗚嗚……”

陸無昭溫地笑著，“大喜之日，莫要哭了。”

他抬手替拭去眼淚，作輕有耐心。

“好啦，新人快些拜堂吧，莫要誤了吉時。”趙媽媽帕子掩著笑道。

“就是！待會房再膩膩歪歪的，別在我們麵前恩啊！”褚靈姝在一旁起哄。

眾人哄笑一堂，沈蕪的臉慢慢變紅，眼睛卻亮晶晶的，直勾勾看著陸無昭。

他最不了這雙滿懷意的眼神，眼眸微暗，牽著麵向天地，一拜。麵向高堂，二拜。

夫妻對拜，二人相視一笑，仰頭著他，覺得這輩子真好。

互相拜過，送房。

“啊！”

陸無昭不打一聲招呼，再次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紅的擺在空中劃過人的弧度，像有羽掃過心髒，又又。

他不理會後眾人開的歡呼聲，他的眼中隻有懷中子一人。

不再從容地邁著步子，他的腳步變得急切，抱著人，走在行過無數次的遊廊下，奔向他們的新房。

這條路他們走過許多回，從前他劃著椅跟在的邊，從今往後，他都可以牽著一起前行。

房，紅燭搖曳。

喜服淩地散落在地上，紅鸞喜帳曖昧地搖晃，嗚咽聲與求饒聲一聲疊著一聲傳了出來。

芙蓉暖榻，一夜春宵，沈蕪如今此算是明白，若他好，自己隻會更加疲累。

看在他辛苦半年多上，隻為給這份驚喜的份上，便不與他計較了。

沈蕪紅著臉，翻騎上。

“莫要以為你的好了便可以翻做主人，你做夢，”的臉滾燙，如從前每回一樣，主地落了下去。

忍著萬分赧，高傲地揚了下。

“這回，也還是我來。”

陸無昭溫地注視著，低聲呢喃：

“遵命，娘子大人。”

一切都與從前並無分別，隻一點——

滿目瘡痍的曾經一去不返，從黑夜的泥沼中拉他出來，飽折磨的噩夢被驚醒，耀眼的終於降臨到他邊。

從今往後，他也能像普通人家的夫君那樣，可以站在前，為遮風避雨。

可以帶著走過千山萬水，閱盡大江大河，看遍四季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一切繁華好的景，皆手可及，值得期待。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這本是我無綱奔完的，雙更時一度十分痛苦因為每天的劇都要現想，好在還是圓滿地寫完了這個故事，接下來會更番外，還是每天晚上8點，日更！我們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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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開專欄裏那本《替嫁後我馴服了病》（原名《腹黑戰神的替嫁妻》），文案和設定可能會微調，興趣的就點個收藏吧，這個月或者下個月會無開文！

文案：

聖上第四次下旨賜婚安北侯，合了八字定下信國公府的嫡長。安北侯克妻名聲在外，三任夫人皆在出嫁路上暴斃，信國公府梁換柱，把不寵還病怏怏的庶嫁了過去。

替嫁的當日，安北侯碎了茶杯，似大發雷霆。第二日一早，安北侯出征了。

人人都傳侯爺對新婚妻子不滿，躲人躲到了戰場上去。

眾人皆笑明嬈婚便遭夫君厭棄，可那時那刻——

明嬈薄汗浸衫，才掙紮著從夢中醒來。

男子低沉的呢喃猶在耳畔，熱燙灼心的鼻息似還在頸間糾纏。

明嬈臉頰滾燙，艱難地翻。腳踝上係了個鈴鐺，響聲清脆，那是他臨走前非要給係上的。

安北侯大勝回朝，一鎧甲於駿馬上，姿拔頎長，眸深邃銳利。

世人避他不及，說他殺人如麻，冷如人間閻羅。

黑夜無涯，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