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珹一腳把這個呆若木的斥候踹了出去，鷙著臉在蕭珩的對麵重新坐了下來。

抬頭一看，蕭珩還在笑。就連蕭珩帶來的一個副將也站在門口笑，他頓時心裏莫名地惱火。

也難怪他笑。邊防做這個樣子，人都進到家裏了，斥候才傻乎乎地趕到，說大軍不日即將抵達...全天下恐怕也就他這位不靠譜的二皇子幹得出來。

顧珹臉上有些掛不住，尷尬地了後脖頸，蓋彌彰地解釋說，

“我聲明一下，也就這段時間平邊營薄弱了些，給了你可趁之機。說明我對你還是信任的，沒有把大部分的兵力都用來防你。”

其實是他實在無暇顧及。順州如今已經在恩開始攻城了，如果劉淼真的帶來了十萬大軍，僅憑他手裏剛剛救災完就上戰場的六萬軍兵，恩恐怕遲早要失守，哪裏還顧得上防著蕭珩這隻老狗比？

蕭珩嗤笑了一聲，不太走心地敷衍道，

“謝謝你的信任。”

他沒有點破顧珹的窘迫。不過之所以這次他這麽快就發現了顧珹邊防的空虛...

——是因為他這三年裏，都在暗中關注著梁州....

自從雍州危機解除之後，他派人無數次想和顧珹商談接回顧錦梔的事，可是顧珹對他派來的使者一概不見。甚至暗地加強了邊防，防備著蕭珩來搶。

蕭珩沒有和他，生怕顧錦梔不肯原諒自己。所以直到他聽說劉淼出兵攻打梁州了，這才突破平的防守進梁州。

顧珹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敷衍，不過這會兒也顧不上和他計較。畢竟蕭珩此刻能坐在這裏和他喝茶，顯然是真的帶兵來幫他的。

他現在手裏最缺的就是兵，有人肯來幫忙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於是他試探地問道，

“你當真帶來了十萬大軍？”

蕭珩挑眉睨他，“不信？你自己去兵營裏數一數？”

數是不可能數的。

但是有他這句話，顧珹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劉淼那老賊這次來襲是打了梔梔的主意，大軍如今都集結在了恩，不日即將攻城，你看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比較好？”

蕭珩放下茶杯，不不慢地說，

“兵可以借給你，不過我就不陪你去了。”

顧珹一愣，一頭霧水，“你不陪我去？那誰陪我去？”

蕭珩揚了揚下，示意他往門口看。

顧珹順著他的指示往外看，正好跟對上夏煒要笑不笑的臉。

顧珹知道他是蕭珩帶來的副將，之前在蕭珩的府裏也似乎見過幾次。

然而這人雖然姿拔眉目俊秀，看著卻有些過於單薄纖細了，不像是能舞刀弄槍的人，於是猶豫了一下，

“敢問這位壯士...”

夏煒角一垮，麵無表地打斷了他，

“我是的。”

“的？！”顧珹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個將軍？

夏煒讀懂了他這個表裏頭的意思，嘲弄地揚了揚下，抱著刀似笑非笑地問道，

“你看不起將軍？”

顧珹：“沒有沒有...”

轉過頭來，低聲音對蕭珩說，“你這副將好兇啊...”

蕭珩認同地點了點頭，“不兇怎麽當將軍。”

顧珹噎住，居然覺得有點道理。可是讓他帶著這麽個兇的母夜叉上戰場，他心裏頭還是有些沒底，忍不住追問道，

“你呢？你不上戰場，那你幹嘛去？”

蕭珩勾了勾角，客客氣氣地表示，“我留在你府裏。”

顧珹：“...”

盡管蕭珩麵平靜如常，但是顧珹還是敏銳地覺到了他迫不及待想要和自家小妹重修舊好的心。

想到自己不在府裏，蕭珩這狗就無人能夠管束，很可能會在他府裏胡作非為，他立刻表示反對，

“不行，你留在我府裏我不放心。”

蕭珩：“？？？”

他淡淡地反問道，“我留在你府裏你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可是他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顧珹就越是覺得如芒在背，如鯁在，如坐針氈。

顧珹盯著他，警惕地說，

“怕你在我後院放火。”

蕭珩：“...”

他表現得有這麽明顯？

顧珹見他沉默，頓時覺得更加不能將他留在自己的府裏了。不然以他二十七歲高齡積攢下來的高段位手段，遲早要將顧錦梔這顆傻白甜的小白菜給拱走。

於是他站起來，鄭重其事地握住了蕭珩的手，一本正經地說，

“你的兵我肯定是帶不了的。隻有你跟我一起上戰場，我們才有一同戰勝劉淼的可能！”

蕭珩正要再次婉拒，顧珹卻搶先一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就這麽說定了，好兄弟！”

說完他也不給蕭珩反駁的機會，立刻扶著腰大步走出屋子，吩咐周衡道，

“讓大家今晚務必都休息好！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出兵討伐劉淼老賊！”

蕭珩：“...”

顧珹非要把他帶到戰場上，不讓他過多和顧錦梔接的意圖很明顯，但是他想了想，心裏有了別的主意，於是便也沒再拒絕。

這時府醫正好也替顧錦梔檢查完傷勢，從室裏走了出來。

顧珹和蕭珩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

顧珹搶先一步迎了上去，語氣有些著急，

“怎麽樣？公主沒大礙吧？”

蕭珩本來要問的話被他問出來了，於是便站在一旁聽著。

這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起來都比旁人要高出半個頭還不止，天生更是自帶一種迫人的氣場，府醫被嚇得一哆嗦，連忙垂頭畢恭畢敬地回話，

“公主小輕微骨折，腳踝扭傷，老夫已經理好了傷勢，估計得養個把月才能下地行走。至於其他的都是表皮傷，養幾天就能好。”

顧珹一聽，眉頭微蹙，

“個把月才能行走？”

他和蕭珩馬上就要上戰場了，顧錦梔要是腳不方便，留在府裏恐怕諸多不便。

好在周衡上前出了個主意，

“主公，不如讓人替公主做輛四椅...”

顧珹一聽，覺得也是個辦法。於是點了點頭，吩咐了下去，

“那就趕讓人去安排！”

說完他轉過頭，見蕭珩的目還在往室看，知道他擔心顧錦梔，但是還是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

“別看了。我讓人在側院給你收拾好了屋子，你先過去歇息。”

蕭珩這回沒有妥協，堅持道，“我就看一眼。”

哪怕還和自己疏遠，不願意原諒他。他也想護這一生周全。

顧珹斬釘截鐵，“不行。”

狗改不了吃屎，老牛也是改不了吃草的。

他倒也不是非得阻礙蕭珩追求顧錦梔，這三年裏他看著顧錦梔常常莫名地一個人發呆上好一陣，其實他就已經想明白了很多。

當初軍械一案蕭珩已經解釋清楚了，後來兩州之間多年的打打殺殺其實也可以跟著一筆勾銷。

但是他始終芥的是，蕭珩畢竟是從小就認識顧錦梔的。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打起了對顧錦梔的主意。

一想到這一點，顧珹心裏就有個疙瘩，也因此對蕭珩這個人持有偏見，覺得這人城府太深，將來顧錦梔肯定駕馭不了他。

但是蕭珩很輕地抿了抿，平靜但不容置疑地說，

“明天就要走了，臨走前看一眼都不？”

顧珹看著他，莫名覺得，如今本該是意氣風發、叱吒天下的雍州之主，此刻的影居然堪稱落寞而卑微。

...要不就給他看一眼吧？

讓他看一眼就斷了念想也好。顧珹心想。

於是他歎了一口氣，勉強同意。

然而兩人還沒踏進室，就有一個侍推門出來，小心翼翼地攔住了他們，

“主公、蕭公子。公主說乏了，請二位回吧。”

蕭珩正要說話，顧珹立刻搶先說，

“你看，不是我不讓你見，是梔梔不想見你。”

蕭珩腳步一頓，眸變得暗沉了下來。

他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才無奈而艱難地扯了一下角，點了點頭。

既然不願意見他...那他就再等等吧。

左右都是自己當初一念之差，自以為將送上了安穩的歸途，然而後來才發現，沒有的後半輩子，他每一天都過得度日如年。

他目幹灼痛，下意識地朝顧錦梔的屋子深深地了一眼。眼裏的亮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