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繼子過繼兒子,那確是要早點給滿園置下宅地。于氏想明白,便即道:“宅地確是早買的好。”
李高地點頭,這和他想到一了。
“就是不知道,”于氏問道:“這分家文書怎麼寫”
李高地有點難以啟齒,畢竟這和先前他和于氏商量的不一樣。
但既應了他哥,李高地只得說:“這地和錢,都照滿囤來,一樣的一塊宅地,兩畝水田,兩畝旱田和八吊錢。”
怎麼會這樣李滿園茫然的看著他爹,他娘,前天還和他說給他九畝田。
“娘c”李滿園轉與他求援。
看著小兒子孺的眼神,于氏的心真的痛了。
“當家的,”于氏說道:“滿園孩子多。”
“這點地,怕是不夠吃。”
李高地也猶豫cc這地,過日子確是有點。
“爹,”李滿倉猶豫道:“要不,把林地給三弟一塊。”
李滿倉知道此時他最好啥都不說,但他知道他弟讓他娘給養了,干活時拈輕怕重。只先前有他和他大哥擋在前面,他爹沒能發現。
所以,若真要分家單過,他弟的日子一定不好過cc他遠不及大哥勤勞肯干,弟媳婦也不及大嫂踏實能干。
而他能幫他弟的也就是建議加塊山地cc這是他大哥分出去后置的,且爹一置兩塊,顯見得是有弟弟的一份。至于別的,他即便有心,也不能加了cc二伯盯著呢。
今兒他爹突然分家,顯見得是得了二伯的授意。現族里,就數二伯輩分大,他既發了話,那還是老實遵循為好,不然,一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次子的話讓李高地還算滿意。他點頭道:“那就加塊林地。”
如果種姜,李高地想,滿園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于氏覺得即便加了林地,分給滿園的地也還是了。不過先前繼子就得了這麼多地,當時繼子并未說啥。所以,現在,自己必須得好好想想,這話,得怎麼說,才能讓李高地改主意。
李滿園見他娘也不再說話,急得鼻子上出了汗,他想說些什麼,偏偏腦中空空,沒一句托詞。
著急間,他媳婦錢氏已哭出了聲。錢氏是一點也沒想到會現在分家,而且家分家得的地,竟然和大房一樣cc這可以后的日子怎麼過
于氏想好了詞,便摘下手絹來眼角,然后悲聲道:“滿園啊,你就聽你爹的吧!”
“這事啊,是娘對不起你啊!”
“娘命苦,這輩子只能與人做填房。”
“自己矮人一頭不算,帶累得你和滿倉也都矮人一頭!”
“娘在這個家,說話不氣啊!”
“若娘腰桿子,說啥算啥,咱家分家又哪里會到族里說話”
“娘沒用,將來就是為這個家勞死了,到了地底下,還得給人家福氣大得自己都不住的短命鬼做低伏小。”
“將來不說人家兒子的頭了,就是連我自兩個親兒子的頭都不能啊!”
“滿園啊,你有這樣沒用的一個娘,你除了跟著委屈,又能怎樣呢?”
于氏越說越傷心,竟又哭起娘來:“娘啊,我的娘啊!”
“你生了我,怎麼又舍得把我與人做填房的啊?”
“這填房是人能做的嗎?”
“我給這個家持三十年,卻永遠趕不上人家早進門的五年啊!”
“娘啊,你知道這三十年,我吃了多苦,挨了多罵啊?”
“娘啊,你誤了我一輩子不算,還帶累得你兩個外孫子也出不了頭,幾個曾外孫子也沒活路啊!”
于氏這麼一哭,不說李滿園了,就是李滿倉也流下了眼淚cc他爹的原配陳氏在族譜上是妻,將來,將跟他爹合葬,立大碑,刻所有子孫名字,永子孫香火,而他娘于氏作為填房將來在族譜上只是一個側室,將來只能在他爹和原配的合葬墓側后點個淺,立個小碑,碑上只能也刻他兩個兄弟的名字,連孫子名字都不能有。
填房、側室,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個妾。
看見于氏和兩個兒子的眼淚,李高地也覺難過cc或許他曾對原配陳氏有過,但于氏確是和他同甘共苦了三十年。
五年和三十年,李高地心里的天平自是完全地傾向了于氏。如果讓李高地選擇,他一準選擇和于氏合葬,至于,陳氏,他都已經完全想不起,長啥樣了!
將來,后的事,眼下,分家的事,這一切都讓李高地煩躁。煩躁中,李高地不住想:好好的,他為啥要分家
想著,想著,李高地忽地想起他分家也是因為端午節下,小閨李杏花回娘家的那天夜里,于氏擱睡覺前突然開始哭,然后便和他說小婿作為三兒子,分家只得了三畝地。幸而他家靠碼頭,可以賣大碗茶補家用。而滿園,將來,分家只得四畝地,這日子要咋過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睡不著覺。覺得對不起孩子,如果滿囤是生的,就可以做主,讓滿囤勻幾畝地給滿園了,橫豎滿囤家人口,沒兒子。兄弟間相互幫襯,還不是應該的
就是那夜,李高地想起來了,他聽了這些哭訴,才了分家的心思。不然他活得好好的,想這些后事,做啥?
驀然地,李高地又想起下午,他哥的那一句“別你家里的一哭,你就又忘了”。
似乎每一次,李滿園想,他家一有大事,于氏就會哭:二十五年前,他要送滿囤上學,于氏哭家里剛買了地,沒有余錢;二十年前,他要給滿囤說親,于氏哭人說看好的人家嫌棄是后婆婆,說后媽難做;十五年前滿囤必須趕滿倉親前親,臨時給說了山里的王氏,然后又哭著說辦不好事,對不住滿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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