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放人！

長公主大約心裏擱著事，草草勾勒出一個山莊廓，便沒了興致。

時不時托腮瞧一眼程亦安，真真是一亭亭，腰線又直，坐姿端秀，擺如同花瓣，將簇豔的一抹花蕊，煞是養眼，更難得是一雙亮澄澄的眸子仰著，并無懼，

這很罕見。

“你這小娘子，倒是膽大得很，竟敢瞧本宮。”

程亦安哂笑一聲，“殿下若凝脂，臣婦瞧著便挪不開眼。”

“花言巧語。”長公主輕哼一聲，心裏卻很用，無論哪個年齡階段的人，最在意的便是自己容貌，更何況長公主還在熱地求偶。

長公主已四十出頭，梳著高高的淩雲髻，一雙黑眉如裁，長長深鬢角，眼狹幽甚有淩厲之勢，自然是白皙的，只是到底上了年紀，眼角已現了皺紋。

“不過，”奉承的話聽多了，膩歪，執筆遙遙點了點眉心，

“本宮再，也不過你這樣年輕的娃。”

生生的，跟剝出來的鴨蛋一般。

長公主也曾年輕過，想起自己最的年紀不曾與心男人共度，眼底湧現一片蒼涼。

這話換做旁人又該慌張，不知如何圓過來，程亦安倒是正中下懷，

“果真？”笑地著自己面頰，好似不敢置信，“那是因為臣婦常抹一種五白散的玫瑰。”

程亦安為何這般說是有緣故的。

每年年終，皇室宗族舉行祭祀大典，堂伯父程明昱以朝廷第一人的份主持祭祀，這是長公主每年唯一名正言順見到程明昱的時候，長公主殿下瞧著年近半百的男人卓立丹樨，一緋袍如獵，依然風華絕代，便喃喃失神，“程郎風采依舊，而本宮老矣。”

至此，長公主命人四求駐之，到幾近瘋狂的地步。

對于一個無兒無，一心追求心上人的人來說，容貌便是的命子。

而程亦安前世在益州，曾開了一家香膏鋪子，做的就是這門生意，裏頭有些能人幹匠，研制了不方子，在當地賣得風生水起。

五白散玫瑰便是其中之一。

果不其然，長公主被勾起了興致。

“玫瑰？”

長公主想了想，“此本宮不知凡幾，好似沒這等奇效。”

“那要看是什麽方子，臣婦這張方子與旁個不同，殿下若有興致，臣婦可當場為您配置。”

左右坐著也是坐著，長公主不在意地擺擺手，“去吧。”

隨後程亦安請長史給準備筆墨，當場寫下一張花料單子，讓人去搜羅來，長公主府上的下人日日為此籌謀奔波，配料均是現的，且是整個大晉境最好的，大多花料府上便有，沒的很快也去外頭鋪子買了來，堪堪半個時辰就配齊了。

程亦安順勢提出要如蘭和如惠兩個丫鬟幫襯，長史會意命人

將兩個丫鬟放了。

如惠和如蘭顯然是為長公主威勢所攝，進來時眼角掛著淚，躡手躡腳，戰戰兢兢，程亦安連忙用眼神示意二人鎮定，莫要惹長公主不快。

這個時候的如蘭和如惠還不大懂如何制，程亦安不過是尋個借口釋放們，眼下這瓶香是只許功不許失敗，程亦安不敢大意，借口時辰不早，不敢耽擱，從長史手中借調了人手幫襯。

長公主香房裏的侍婢心思靈巧，手藝嫻，程亦安甚至不必親自手，每一花料親自稱好配好，予們搗瀝便可。

菖花十錢，明前的雨水半盞，立秋當日的水十錢，這些旁人家裏不一定有，長公主府每日有專人采集花，這都是現的，還有玫瑰花蕊十二兩，白花五兩，用的最好的白，瓣碩大如傘，花飽滿明麗，此外白，白芍，白茯苓，白芨，與白芷花蕊各五錢，外加一種極其珍貴的白僵蠶十克，便了。

程亦安當然還有更進的方子，只是事急從權，不得先湊合著用。

用清一長沙窯霽的小套碟裝著，有的煮水，有的搗煉，有人搗，有人瀝，最後彙至程亦安跟前。

五白散的方子，長公主并不陌生，搗藥場景長公主更是司空見慣，不過人挽袖出一截白的手臂，蔥白玉指纖纖靈，倒也賞心悅目。

五百散的方子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程亦安當然知道這個方子還驚豔不了的長公主，悄悄喚來如惠，讓回陸府取一樣東西。

大約半個時辰後，各花藥均已搗就，如惠也取了寶貝來，這是一種綠欖油，得多虧前時段日閑來無事，購了些綠油果，在自個兒府上搗了一瓶油，果與果油混一裝在棕的小玻璃瓶裏，待數日過去沉澱後，如今只得了手指那麽一截金黃的油。

此才是程亦安的殺手锏。

將玫瑰五白藥水配好倒一個明的琉璃瓶中，最後將此混其中，勺子舀起來，恍若一段流金傾瀉，嘆為觀止。

玫瑰油制好後，當然不會立即在長公主臉上試驗，長史喚來一，程亦安讓侍幫著在臉上覆上厚厚一層油，一炷香過去了，將其臉洗淨，冰冰涼涼，明顯白了許多，不僅如此，雙手覆上宛如剛剝除的荔枝，水靈靈的實在讓人絕。

不必遲疑，下人立即擡來躺椅，鋪上一床舒適的皮毯子，長公主躺上，這回程亦安親自服侍敷臉，又是一炷香功夫。

衆人七手八腳幫著長公主收拾幹淨，長公主了自己臉蛋，那個得出水，再瞧衆人眼底的驚豔之，長公主便知效果奇佳，

“你這娃倒是有些本事。”

程亦安莞爾一笑，“公主用便是臣婦之福，”說著便將方才寫的方子雙手奉上，

“殿下，五白玫瑰油的方子就在其上，您平日便依此研制，每日敷上一回，不出一月，必定是永駐。”

永駐是誇誇其談，不過一月回春也不是不可能。

長公主見程亦安識趣，心裏很滿意。

喜歡聰慧有眼力勁的姑娘。

朝長史瞟了一眼，示意他收下，隨後問程亦安，

“孩子，你什麽名？”

程亦安答道，“臣婦亦字輩，閨名一個‘安’字。”

“安安，”長公主叨念一聲贊好名兒，心想也不能虧了，指尖按著眉心，沉道，“本宮在京城各集市有鋪子數十間，這方子便當你了，回頭賣了銀子會分與你。”

這簡直是額外的驚喜。

經營鋪子耗神耗力，進貨出貨收支工錢，哪一個賬目不需要盤？前世為了打點家業，生生將自己熬了黃臉婆，如今有長公主做靠山，坐著便能收銀子豈不妙哉。

人便是這樣，你讓一步我讓一步，路便寬了。

程亦安靦腆地謝恩。

長公主神淡然頷首。

其實今日之事到這裏算是完滿解決了，許了人家，便不可能再為難這個娃，至于那個人，長公主是不期待了，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來，認識他整整三十載，他與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行君子之風，遙遙行一禮便離開。

這又不是頭一回為難程家的人，他過面嗎？

從來沒有。

只輕描淡寫遞一份折子去皇帝案頭，讓皇帝命放人，不曾掀半分緒。

明知無用，為何還要做呢。

大抵是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吧。

寒風襲來，輕輕掠起一片簾角，碩大的前院空寂無人，晚霞已褪盡最後一抹，天將黑，該送娃回去了...長公主慢慢直起子，眼底是深掠不去的寂寥。

就在這時，臺階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殿下！”

是長公主府侍衛首領的嗓音，帶著急切，激。

長公主擡眸，蹙著眉，見他冒冒失失出不悅。

只見那侍衛小心翼翼捧著一上前來，

“殿...殿下，程大人來信了。”

長公主怔愣了一瞬，“哪個程大人！”

殿下這是呆了麽，還能有哪個程大人，

侍衛忙道，“自是都察院首座程明昱大人呀！”

一個平平無奇的信封被遞到長公主眼前，長公主癡癡凝立還未反應過來，信不曾封口，裏頭雪白的信箋落，長公主慌忙接過，攤在眼前，兩個字霍然映眼簾。

無比悉的字跡，鐵畫銀鈎，蒼勁拔。

是程明昱親筆。

他竟然給寫信了。

平生第一回對于胡鬧的行徑給與反應。

長公主心忽然擂鼓一般震，滿腔的緒絞在心口宣之不出，手臂撐在桌案，雙肩戰栗片刻，淚珠斷了線似的掉下來。

恐淚水沾了信箋，忙又別去淚珠將信給捧起，招來程亦安，

“安安，來瞧你伯父的書法...”

程亦安見緒忽然失控，心裏無比驚異，慢騰騰挪過來，湊上去瞄了一眼。

上頭直寫著兩字：

“放人”。

程亦安扶額。

長公主殿下是如何能做到無視這二字的涵義，心無旁騖欣賞堂伯父書法的？

暗暗咋舌。

不過細看來，當真是好字。

“此二字是柳之筋骨，一筆書的寫法，行雲流水，一氣呵。”

最後一捺急促收筆，帶出一尾淩厲，將滿腔憤怒宣于紙上。

程亦安印象裏堂伯父喜怒不形于，還從未氣這樣。

但長公主不在意，拭了拭淚，含笑與程亦安道，

“安安，你是帶福氣的好孩子。”

長公主真非常人，愣是不覺半點冒犯，將這二字當了寶。

程亦安心下嘆然，換坐擁榮華富貴，今日打馬，明日出游，過神仙日子便是，何苦為了個男人人仰馬翻糾纏不休的。

堂伯父此二字說放人，未必不是讓長公主“放手”，可惜長公主偏執到一定境界愣是人跟不上的腦回路。

這還沒完。

長公主捧著程明昱的書法，舍不得挪開眼，很痛快地吩咐長史，“去我庫房將我時戴過的那對翡翠鐲子取來。”

“臣遵命。”

不多時，長史親自去庫房取來兩個錦盒，雙雙打開擱在程亦安面前。

這是一對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鐲，雖不是滿綠，那一截綠花無比靈豔麗，整個鐲子如玻璃般清澈明，是舉世罕見的寶貝，更難得是兩只鐲子幾乎一模一樣。

程亦安暗暗吸氣，朝長公主欠，

“殿下，此二價值連城.....”

“對，所以賞你了。”長公主揮揮手，無比瀟灑地截斷的話，“我年輕時戴過，如今戴不上了，給你最好。”

程亦安不敢接，惶恐地看了一眼長史，長史朝微一搖頭，示意不必推拒。

程亦安只得屈膝，

“臣婦謝殿下恩賞。”吩咐如蕙接過。

長公主眼裏已經看不到，興致將那幅字遞給長史，“將它裱起來，掛去我書房。”

隨後沒有人再管程亦安，一行人簇擁著長公主和那幅字往後院去了。

程亦安握著手直愣愣看著，這公主府的人個個不能常理度之。

能全須全尾離開長公主府，又得了賞

賜，程亦安心也不錯，帶著兩個丫鬟出了門。

已有馬車在門口相侯。

來接的，程亦彥。

瞧見程亦安出來，連忙迎上去，上上下下打量，

“安妹妹，可有哪兒傷著著了，長公主可曾為難你？”

程亦安將賞賜捧給他瞧，“沒呢，我好得很，給二哥哥添麻煩了。”

一臉憨的笑。

程亦彥在亦字輩男孫中行二，底下的姐姐妹妹均喚他二哥哥。

程亦彥一聽這話，直皺眉，“說的什麽話，是我們連累你了，來，快些上車，我送你回去。”

程亦安真的很敬佩程亦彥。

程家無論哪房，也甭管是在室還是外嫁，姊妹們在外頭了委屈的，通通是程亦彥出面撐腰，程家有這樣的繼承人，合該長盛不衰。

程亦彥親自掀簾送上馬車，看著不諳世事的樣子直搖頭。

換做旁人今日還不知嚇什麽樣，偏天真爛漫，不識賊人險惡。

看著沒事，程亦彥也松了一口氣。

馬車徐徐回了陸國公府，程亦彥親自送人，陸國公府無話可說。

陸栩生這廂夜裏收到飛鴿傳書，連夜往京城趕，次日午後方抵達，先進了宮與皇帝複命，隨後將長公主的車駕擋在東華門外。

長公主隨扈一百人上下，而陸栩生單槍匹馬獨立橋頭。

那匹火紅的赤兔馬騰空一躍，馬背上的男人姿筆，眉目凜然，渾一兵戈之氣。

長史瞧見這般場面直捂臉，側瞄了一眼鸞車上的長公主。

長公主倒是神平平，手撐額懶懶淡淡回他，

“人本宮已完好無缺放回去了，念在事出有因，本宮就不治你冒犯之罪。”

陸栩生顯然不吃這一套，手握韁繩，擡手從掌心震出一，那一抹薄薄的名帖直直朝長公主鸞車飛去，公主府的侍衛可不是吃素的，縱一躍在半路將之攔住，隨後遞到長公主跟前。

長公主探頭一瞧，這是一張名剌，杏花黃的宣所制，當中印著一四季如意結，上書程明昱三字，只是名剌被利削兩半，在長公主看第二眼時已從當中炸開。

長公主臉一變，“你什麽意思？你敢對本公主不敬？”

陸栩生端坐馬背，不徐不疾地笑著，“陸某當然不敢對長公主不敬，不過再有下次，陸某保不準一個不慎，削了程大人一手指頭來給殿下助酒....”

打蛇打七寸，人肋。

長公主如何對付程明昱，他如何對付長公主。

這以魔法打敗魔法。

長公主拔而起，氣得渾發抖，“你敢！”

陸栩生神淡漠，“陸某沒什麽不敢的，殿下敢做的事，陸某敢，殿下不敢的，陸某還敢，殿下好自為之。”扔下這話，他調轉馬韁，從橋另一頭疾馳而下。

長公主氣得五髒六腑都在冒煙，指著他背影罵道，“狂悖之徒！”

這一路至回府，臉上的青氣猶未退。

這話旁人說出來，長公主只當洩憤，但陸栩生不然。

一個忍辱負重蟄伏三月也要手刃殺父仇人的男人，他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被人威脅的滋味很不好，長公主左思右想想了個轍，

“安安跟著這樣的男人能有什麽好日子過，來人，去梨園挑選三五模樣好好的小郎君過來，好好養著，回頭給安安舒筋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