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婚(重生)》第17章 第 17 章 即日起,安安與四房再無……

第17章 第 17 章 即日起,安安與四房再無……

午時起, 奉天殿的上空便浮現一層層魚鱗雲,彩漸而暈團團暈,已不複朝晨的絢麗。

膠州大案一起, 引起北齊震, 一刻鐘前, 八百裏加急送皇城, 已有鐵騎在宣府外頻擾,與其同時, 江州一帶突發罕見瘟疫,有蔓延江浙之勢, 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害得皇帝午膳都不曾用, 迅速召集文武肱骨來殿, 詢問對策,殿靜若無人,十幾位緋袍大臣躬默立, 紛紛眉頭皺無一人吭聲。

終是有人耐不住,嘀咕幾聲, 起了興頭, 頃衆臣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建言獻策, 只是顧著這頭顧不著那頭,皇帝均不滿意,直到有一人執笏越衆而出, 行至殿中朝皇帝遙遙一拜,

“臣以為此間看似憂外患,實則只江州一事可稱之為憂,北齊膠州不足為慮,無需冒然應對, 之過急。”

這話如一縷春風平皇帝心頭的煩愁,皇帝很有興致,立即問,

“程公何以見得?”

只見殿中那清雋男人緩緩擡起臉,這是一張任何時候看過去依然讓人驚豔的面龐,骨相清俊,皮相貴氣,眼似沉著一團幽,有著剛并濟之

偏他形清正似松,緋袍加,無風而,任何時候立在人群,均能天然般與他人屏開,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超拔,這等氣度也難怪幾十年過去了,“風華絕代”四字,也僅僅用于他一人之

程明昱靜靜了皇帝一眼,并未立即開口,皇帝明白了,這是要議。

于是皇帝立即撥了撥拇指的扳指,淡聲道,

“諸位卿先退下,程公隨朕來書房。”

片刻,程明昱跟著皇帝往東偏殿去,書房門檻時,皇帝側臉問了侍一句,

“栩生怎麽還沒來?”

陸栩生在皇帝這跟親兒子似的,甚至比寧王還得得寵。

侍答,“世子陪寧王殿下去城南大營巡兵去了,說是得申時方回。”

皇帝輕輕啊了一聲就沒再說話,隨後君臣進書房,皇帝落座後示意程明昱也坐,程明昱立著未

“《孔令》有雲,‘臣不敬君,則天威不立,天威不立,則四海難夷’,臣為左都史,諸臣之首,當做表率,忠君,敬君,慎言,慎行。”

瞧,就是這麽個將規矩刻在骨子裏的人,任何時候不驕不躁,不卑不

皇帝失笑搖頭。

程明昱聲隆重,門生故吏遍天下,為皇帝心裏難免有些忌憚,可就是程明昱這個人,他極有人格魅力,實在人恨不起來。

啃朝中最難啃的骨頭,生死置之度外,從不居功自傲,不徇私,不結黨。在對皇帝畢恭畢敬,簡在帝心,在外中正明辨,通達治,像是一部行走的大晉律法,有他在,朝綱不,他這個皇帝坐的很舒心。

更難得的是他人品貴重,克己自省,上負江山社稷,下負家族興衰,不知私為何,為世家楷模。

“這世間若只剩一位君子,非程公莫屬。”

那程明昱聽到“君子”二字,眼神忽然變得蒼茫,好似有一片霾覆過,發出一聲極低的自嘲,“臣不敢當君子二字。”

“哈哈哈,程公此言,將世人置于何地呀。”

皇帝只當他自謙,沒往心裏去,挪了挪桌案鎮紙,正問,“程公說說,北齊如何應對。”

程明昱回神拱手道,“今晨臣與陸僉事議過此事,有一個主意,請陛下斟酌。”

“程公講。”

“明面上遣一人前往北齊議和,做謙讓之態,私下順著膠州之案的線索,著心腹私通北齊,北齊有兩座城池乃大齊賦稅之源,其一烏蘭城,此城專造民用鐵,可著人暗地裏在這收購鐵,擡高價,則北齊工匠均棄弓箭武而鍛造民用鐵,軍備廢弛,其二乃庫寧城,此城倚靠東北深山老林,皮生意冠絕天下,亦可著人在此

地收購皮,尤其是馬皮馬,則北齊寒之均會外流,戰馬損傷,不出三年,北齊戰力下,不戰而屈人之兵。”

北齊與大晉不同,大晉鹽鐵營,而北齊全民皆兵,所有武和戰馬均由戰士自個兒配備,一旦戰馬損耗,武不夠,北齊鐵騎便如折翅的鳥。

程明昱與陸栩生不同,陸栩生善戰,敢戰,但程明昱始終懷悲憫之心,上兵伐謀,不到萬不得已不出兵,將士的命也是命啊。

皇帝聽到最後,捋須長笑,“程公之謀,當世無人能及。”

程明昱神依舊,只垂首道,“陛下謬贊,至于江州,可命太醫院組建一隊防疫人馬,由軍護送南下,先隔離封山,再行救治....”

程明昱話未說完,皇帝嘆道,“江州乃賦稅重地,一旦瘟疫蔓延後果不堪設想,遣軍和太醫南下并不難,可難的是已近年關,國庫空虛,急缺資。”

程明昱聽到這裏,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道,“國有難,臣下不得不為君父分憂,程家前不久剛將所有春租收起來,臣取其五捐獻國庫,用于賑災。”

皇帝聞言做慨然狀,立即起繞出案,來到程明昱跟前,著他肩頭,

“卿乃社稷之臣。”

程明昱連忙垂首,“臣不敢當。”心想,您將亦彥安在戶部,不就是這麽個目的麽。

程亦彥管的就是國庫收支。

皇帝當然不會心虛,臣子終究是臣子,一切皆為君為朝廷服務。

再看程明昱,今年四十有五,態清雋,氣度清越,面頰無毫贅,通用袍穿在他上恍若為他量定制,觀之,賞心悅目,也難怪皇妹癡迷他達三十年之久,反觀他自己,明明比程明昱還小些,卻已大腹便便...皇帝心裏懊惱一聲,後退一步負手道,

“今日老太君大壽,朕卻將你從宴席上拽出來,心有不忍,趁著時辰還早,程公快些回府宴客吧。”

程明昱也不再耽擱,再施一禮,退出了書房。

出了門檻,迎面一寒風撲過來,雲層徹底遮住了蒼穹,程明昱著那層烏雲,眼底的也隨之慢慢散去,雙目沉沉如同填平不了的深淵,漫步離去。

程明昱素來自律,白日卯時起前往都察院置公務,下午申時初刻回府料理族務,夜裏亥時初刻安寢,幾十年如一日,若非特殊況,從無更改。

他就像是矗立在天地壇旁的那塊晷表。

嚴謹.....無趣。

申時初刻到,該回府了。將將出午門,登上馬車,隨侍打前方急馬奔來,

“家主,出事了,那四房的二老爺在議事廳鬧事呢。”

程明昱一愣。

這一日還是來了....也終于來了。

不做遲疑當即棄車騎馬,往程府疾馳而去,來到南府大門前,果見門檻外人頭攢攢,

衆人見他翻下馬,立即恭敬讓出一條道,

“家主好。”

“給家主請安。”

晚輩紛紛見禮。

衆人著這位族長恍若高山仰止,無比敬畏,心想族長出面收拾鬧劇來了。

然而,他們看到的是程明昱越至程亦安跟前,將程明祐掀翻,對著他沒有毫遲疑地說,

“是我。”

這兩個字并不重,卻足夠清晰地傳達到在場每一人耳中。

現場雀無聲。

程亦安著這道從天而降的背影,腦子像是被塞漿糊,幾乎已無法思考。

這道背影,當然不會陌生。

如果說大晉朝廷有兩道脊梁,一道是陸栩生,一道便是堂伯父程明昱。

而此刻那個讓程家所有人敬畏如虎的堂伯父,矗在跟前,告訴所有人,他是那個兼祧母親的男人。

怎麽可能?

誰都可能,不可能是他呀。

程明祐被程明昱折斷了一手指,脊背撞在石階上,疼得他額尖細汗直冒,直打哆嗦,他顧不上傷勢,忍痛擡起裂般的雙目,視線如刀直碓上來,

“是你?”

程明昱面無表看著他,語氣平穩依舊,“從此時此刻起,安安與你再無任何瓜葛,你若再出言不遜,滾出程家。”

“呵...”程明祐扶著臺階慢慢直起,步子踉蹌來到程明昱跟前,他借著一步臺階與程明昱目接上,齒尖仿若要咬出一來,瞇起眼,滿嘲諷,“我滾出程家?”

“程明昱,我以為你會覺得對不住我!”

程明昱臉上掀不起緒,“沒有任何人對不住你,你出事的消息傳來,你的母親和你的妻子悲痛絕,整日以淚洗面,而你躺在邊塞草原醉生夢死,你有足足一年時間遞個消息回來,那時你做什麽去了?”

“我沒有!”這才是程明祐後來每每想起最懊悔的事,

他忽然咆哮起來,“我不知我出現在朝廷犧牲員的名錄中,我以為....”

程明昱無地打斷他,“每位出征上均佩戴符牌,而你的符牌落在戰場,打掃戰場的將士當然將你列陣亡之列。你的符牌不在上,你自個兒不知道嗎?”

程明祐啞口無言。其實他也曾遞過消息的,只可惜那消息不知為何不曾送京城。

可也僅僅是一瞬的黯然,他又跟發燥的獅子,朝著程明昱吼道,

“程明昱,枉你為族長,譽四海,你也覬覦芙兒,將霸占....”

“住口!”

老太太抖著勠力一喝,眼神死死盯著程明祐,十分失道,

“此事,無關明昱,也無關芙兒,一切錯皆在我,皆是我一人所謀!”

程明祐難道就不恨他母親嗎,他恨得咬牙切齒,打臺階奔下來,雙手拽著老太太的胳膊,搖晃道,

“對,你為什麽要芙兒做這樣的事?你不不會死,您就不能等等我?等個兩三年!”

老太太大約是氣昏了頭,擡手又是一在程明祐面頰,

“你放肆!”

程明祐被打懵了,酒勁也醒了過來,愣愣不吱聲。

老太太用了這一番力氣,已是心疲憊,劇烈氣,

“你以為我不想等?”

巍巍拄著拐杖往裏走,挨著議事廳西面的圈椅坐下,衆人跟了進去,或戰或坐,聚了一廳人。

老太太滿目灰槁,接著道,“從你戰死的消息傳回來,我和芙兒婆媳倆日日相對抹淚,總是不信,隔兩日便去香山寺給你祈福,我也總覺得我兒子還活著,不願給你辦喪事,可一月過去,兩月過去,最後等來朝廷的恤銀子,連傷兵都運回京城了,我的兒卻死在戰場,灰飛煙滅....”

老太太想到這裏痛不生。

“你爹爹沒什麽出息,素日在族中被人欺負,又死的早,我一人拉扯大你們三個孩子,其中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你兄長資質平平,你三弟至今不曾考上科舉,唯有你,是我們四房唯一的進士,我所有指都在你上,而你卻死了,我怎麽能接啊?”

彎下腰艱難地用袖口拭眼淚,“我想給你留個後,倘若將來,朝廷看著你戰死的份上也能優待孩子,過繼自然是個不錯的法子,可你十三叔家的形你也知道,他那個小兒子早逝,後來過繼個孫子,三歲大的孩子後來養了嗎?明面上占著你十三叔家的産業,私下卻補自己親娘家裏,弄得飛狗跳,二來,你大哥當時也沒生兒子,我去哪過繼去?”

“我問過芙兒的打算,決心為你守節,芙兒心善又是個最溫順乖巧的孩子,父母雙亡,在京城舉目無親,能去哪兒?我又能給嫁什麽好人家?我想也好,那我們娘倆相伴過日子。”

“後來我帶著芙兒回鄉給你守喪。”

“我雖應了下來,可日日看著那麽貌的小娘子,的模樣,心裏就一陣擔心,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恐招來禍事,不僅損害四房面,害你九泉之下蒙,恐連也去了命,”

“果不其然,時不時便有人打的主意,悄悄送墜子的,遞香巾的,那些個齷齪男人把芙兒

當什麽了,好好的活潑俏的小娘子門都不敢出了。”

“原也沒起這個念頭,可你這一死,四房沒了頂梁柱,人人踩在我們頭上欺負。娘咽不下這口氣呀,你爹死丟下爛攤子給我,你死,又是一個爛攤子。”

恍若回到了當年舉目無助的境,老太太痛心疾首好半晌方勻出一口氣,

“那時,明昱恰恰為他續弦守喪歸家,某一日我在程家牌坊前遇見他,那麽芝蘭玉樹的男子,頂天立地,從容不迫,溫和地告訴我,若有煩難之事便知會他,他定幫襯我,我便想若有這樣的兒子,一生也就不愁了,那一夜回去,我忽然就起了主意。”

“明昱不是立志不娶麽?也無後患,不擔心他未來的夫人跟芙兒別苗頭。”

“他是族長,是一家之主,有他撐腰,芙兒一輩子不會被人覬覦,可以安安穩穩帶著孩子過日子。”

“更重要的是,只要說服他兼祧,我們四房便有了真正的靠山,這是百利而一害的事。”

“兼祧之事,古已有之,雖近些年不提倡,可我們程家還是有的,當年你七房叔伯家也是兼祧了一房。”

“我定了主意後,立即尋芙兒商議,芙兒死活不肯,我也不敢。”

“可接著發生了一樁事,”老太太說到這裏,滿臉的皺紋恐要在一,恨道,

“芙兒總躲在屋子裏不是事,有一日風和日麗,我勸出門采采花,回頭做些胭脂水,送一送旁房的妯娌姐妹,通走人有個照應,應下了,那日不過是去程家堡後園子裏采個花兒,就被人尾隨,那個混賬拽著的手差點將山林子!”

“幸在程家家丁發現及時,將解救了出來,明昱得訊也將那混賬責打二十板子,砍了他一只胳膊,將之發配邊境,從此之後,芙兒整日悄悄抹淚,越發連屋子都不出了。”

“我乘勢再勸,告訴,‘孩子,你生得這般貌,婆婆無能,護不了你,你那些個兄弟瓜田李下,也容易被人說道,你兄長那日與你說一句話,那金氏便罵了好一陣,給你臉瞧,孩子,你難道一輩子要這麽委屈嗎?那明昱不再娶妻,你無後顧之憂,他人品貴重,也不用擔心他糾纏,只等你有了孕,你們便可斷了往來,’”

“‘婆婆知道你是個最端莊本分的孩子,過不了心裏這關,可你應下來,生個自己的骨,你也有了指....還給明祐留了後,這對你,對我們四房都是好事啊。’我將此間厲害分析明白給聽...”

“芙兒含著淚終究應下了。”

“接下來我先尋到當年待你父親最為親厚的一位伯祖,與他說明緣由,你伯祖幾乎不做二想便答應了,他領著我尋了另外三位族老,也就是你五叔,十二叔,十八叔。”

後兩位老太爺此刻就在現場,紛紛站出來朝程明祐頷首,

“沒錯,當時這個主意是我們共同拿的。”

他們一道尋到北府老太太,北府老太太當時另有打算,

“那就幹脆讓芙兒改嫁明昱算了。”老祖宗見過夏芙,是個能讓人喜歡到心坎上的姑娘。

“我當然不答應。”老太太說,“這與四房有個明昱的孩子是迥然之別,我苦口婆心勸大嫂,就差沒跪下了,最後終于得大嫂首肯。”

“接下來只剩明昱本人,我們磨他磨了差不多一個多月吧,他是族長,子嗣繁榮也是他的責任,四房已經這樣了,他不拉一把也不像話。”

“他本房不娶妻,替族弟兼祧一房妻子擱在四房,也不違禮法。”

“放眼整個程家,還有誰比明昱更合適?”

“幾層長輩下來,最終我們說服了明昱,而在此之前,明昱與芙兒尚不曾見過面,何來覬覦芙兒一說?”

“事議定,只差過明路,然而你堂伯母卻念著明昱守喪期滿,恐那明瀾長公主鬧事作祟,故而提議,先下不聲張,待孩子出生,兩人以後不作往來,屆時再與族人言明,料想那長公主也不敢為難芙兒。”

程明祐死了,兼祧名正言順,程明祐活過來了,便不合理,除了瞞下別無他法,後來收到程明祐活著的消息時,老太太果斷尋到北府老太太,施雷霆手段,將當年的事遮掩幹淨,這是後話。

“二人守喪期滿,事兒便提上日程,我也問過醫師,什麽日子同房有便于孕,除了那些日子外,他們二人不再見面,三月後吧,芙兒有了孕,明昱回京赴任,芙兒便在老家養胎,”

“後來證明我的決斷是對的,自那之後,再無任何人敢打芙兒的主意,芙兒安安穩穩過日子,臉也胖了,人也神了。而我們四房的境遇也眼可見地轉變。”

“唯一不順心的就是,生下的是娃,我不死心呀,我好不容易說服明昱答應兼祧,難不又去過繼旁的孩子?我左思右想,一事不煩二主,決心故技重施。”

說到這裏,老太太停下來,掩面泣不聲,

程明祐挪著膝蓋來到老太太跟前,赤紅著眼問,“所以,芙兒便跳崖了?”

老太太一面拭淚一面哽咽,“自從生下孩子,便得了産後郁之癥,時不時落淚,我想著換個地兒些許好些,便帶著和孩子回到京城,”

“有一日,明昱聽聞我們回京,使人送了許多玩給孩子,也有一些綢首飾給芙兒,我見芙兒盯著那些首飾失神,順道又將兼祧之事一提,芙兒沉默了許久許久,兩日不曾說話,直到有一日突然笑了,心很好的樣子,抱著安安跟我說,‘我近來常常夢到我母親,想去香山寺給祈福,安安就拜托娘照看。’”

走到門口,還回過神來跟我笑,‘娘,您要小心,別摔了安安。’我抱著小安安,頭也不擡回,‘安安是我的命子,我哪敢摔?’”

“孰知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來。”老太太失聲痛哭,著膝下的兒子,“明祐,萬方之罪,罪在我一人。”

“明昱是我所求,芙兒是我所,你誰也不要怨,怨我吧。”

“這些年我們得了明昱不,若再怨他,便是過河拆橋,沒臉見人了。”

程明祐枯坐在地,整個人像被走了神氣,說不出一個字。

氤氳,廊廡外的風燈次第點起,長風灌了進來,將案頭燈火撲得忽明忽滅,仆從立即尋來燈罩將燭火罩上,議事廳忽然靜極了,唯有老太太時不時的泣聲。

程明昱漠然聽著一,恍若一個局外人,好似那些歲月便如老太太言語這般,輕描淡寫就揭過了,他沉默一會兒率先開口,

“從今日起,安安與四房再無瓜葛。”

老太太聞言扶幾起,“不可!”

拄著拐杖,指了指兩位族老,半是施半是懇求,“明昱,當年的事幾位族老都在場,你也親口白牙允諾過,安安是四房的孩子,這事上了族譜,無可更改,你是當朝左都史,我們程氏家族的掌門人,你不可言而無信。”

可程明昱眼底沒有毫可商量的餘地,“您當年也答應,不讓我一丁點委屈,這些年我私下給你們四房補多,您心知肚明,三位族弟的公差是我安排的,幾個侄兒能去國子監讀,也是我之授意,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換取安安平安無憂長大,可今日之事,你也瞧見了,是您老人家食言在先!”

老太太急得跳腳,的謀劃好不容易見了真章,豈可中道崩殂,“明昱,我不答應!這些年我待安安如何,你是看在眼裏的,讓住最好的院子,吃最致的小食,我的親孫通通靠後,若非我悉心教導,又如何養出這麽天真爛漫的姑娘來?”

“至于今日之事,我也給你代。”

老太太凄一收,揚聲道,

“來人,將那苗氏捆起來,送

回老家看著,永不京,芊芊也跟著回弘農,予老嬤嬤教導!”

立即便有管家進來,帶著幾個婆子將那苗氏和程亦芊帶下去了,那苗氏裏還不老實,

“什麽大戶人家幹得什麽齷齪事!”

可惜很快的嗓音被悶在一團棉布裏。

接著老太太看向程明祐,含痛道,

“至于明祐,他也不配留在京城,慶兒往後由我親自教養,而你們一家三口,便去弘農服罪,往後不必回來了。”

後面這話便是與程明祐說的。

很顯然老太太已經放棄了程明祐這一支。

那苗氏的兒子程亦慶含著淚跪在門口給老太太磕頭,“孫兒謹遵教誨。”

料理完這些,老太太拂去眼淚,與程明昱道,“如此,院子裏都清淨了,安安歸寧也無煩心事,你滿意了嗎?”

可惜這位素來嚴謹克制的男人,眼底閃現幾分散漫和無,“已經遲了,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欺負安安的機會,族譜在我手裏,我行族長之權撥反正,你無權過問。”

程家族規縱然森嚴,可族長有一票否決之權。

他盼這一日盼了不知多個日夜,朝思暮想,若非顧念們母聲譽,早早就將孩子認了回來。

老太太氣死了,將拐杖一扔,在地上發出一陣尖銳之聲,

“你這是要死我!”

程明昱可是在各國政要之間縱橫捭闔的男人,程家族這點陣仗不在他眼裏,他看都沒看老太太一眼,轉過,目緩緩落在程亦安上,清湛的眼神在那一瞬恍若及巖漿,化為漪漪溫水,他嚨蠕片刻,慢慢來到亦安跟前,

“蘋蘋....”

這是他第一次明正大,以父親的份站在跟前。

綽綽約約的芒澆注在,還是那張玉雪可的臉,一如時。

“蘋蘋,你願意跟著爹爹回長房嗎?”

蘋蘋...

程亦安神晃了又晃,視線落在他肩頭不曾上移,

蘋蘋這個字眼已多年不曾聽到,時祖母氣頑皮,偶爾還斥幾句“蘋丫頭”,待長大後就再也沒人喚過。

記得祖母提過,這是母親給娶的名,閨名“亦安”,小字蘋蘋,寄托著父母好的祈盼,期盼著平安順遂一輩子。

“亦安”二字是父親所取,所以這個父親是堂伯父嗎?

也慶幸經歷了兩世,知道整個事經過後,比預料中要平靜許多。

也如是平靜問他,“那我娘怎麽辦?”

記在哪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母親何以自不想讓那個善良溫人在死後被人說道。

程明昱心頭沉痛,嚨劇烈翻滾一陣,慢聲開口,

“若是你母親在天之靈願意,我迎牌位過門,再將你記在名下如何?”

“我呸!”

這下那程明祐又,狼狽地站起狠盯著程明昱,

“你做夢,芙兒是我妻子,你休想得到,哪怕是牌位,你也別指。”

說著他使了個眼,讓他心腹小廝去取來夏氏牌位。

程家宗祠供奉著列祖列宗,位置也有限,許多偏房的小支牌位就擱在自己院子裏,夏芙的牌位就供在四房的小祠堂

片刻那小廝捧了來給程明祐,程明祐將之抱在懷裏,一屁坐在地上,跟個無賴似的盯著面前的虛空,

“芙兒是我的,誰也別想帶走。”

程亦安見狀不怒反笑,三兩步上前來,

“您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嫁了你,可不是你的附屬,既然最後選擇跳崖自盡,也意味著離這個苦海,不想留在程家。”

為兒不能為母親盡孝,唯一能做的便是遂了臨終心願,幫著離開程家這個牢籠。

主意已定,程亦安長出一口氣,正道,

“程明祐,我代我母親與你提出和離,我要將我母親的牌位移出程家!”

程明祐聞言只當笑話般,別過臉去,“是我明正娶的妻子,我不答應,誰也不想取走的牌位。”

然而這時,一道嗓音從外送了進來,清清朗朗,擲地有聲,

“由不得你不答應!”

只見陸栩生一紫褐武服闊步邁進議事廳,腰間系著一條犀紋革帶,也紮烏靴中,襯得他長玉立,別有一番英武軒昂,還是早上出門的模樣,可見他該是打衙門直接來的這,程亦安看到他心裏莫名定了下。

陸栩生用眼神安妻子,隨後來到側,愧道,

“我來晚了些。”

程亦安鼻尖莫名發酸,搖了搖頭。

陸栩生看了一眼立在程亦安另一側的程明昱,心裏微微一哂,整了半日他早早將正兒八經岳父給得罪了。

眼下也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他視線移向程明祐,

“二老爺,你口口聲聲維護岳母,可你樁樁件件卻將陷于不義之地,岳母為你守喪之時,你卻與旁人風花雪月,你捫心自問,你配做的丈夫嗎?”

那程明祐卻沒理會他這茬,而是冷笑問,

“陸栩生,你今日也得知了真相,程亦安這樣的份,你還能接?”

陸栩生聞言長笑一聲,

“還真是笑話了,我陸栩生娶的是程亦安這個人,無論從哪裏來,無論是何出了我陸栩生的門,就永遠是我妻子,誰也說不得半個字。”

“甚至只要高興,這個程字,亦可扔去!”

那程家幾位族老聽了頓時大怒,

“你簡直大逆不道。”

陸栩生渾然不在意,“我可不比你們,滿之乎者也,說著最道貌岸然的話,做著最齷齪的勾當,生生將個婦道人家給死。”陸栩生不與之分辨,擡手向程明祐,

“請二老爺將牌位還于安安。”

程明祐死豬不怕開水燙,沉著臉睨著陸栩生,“你一個外人,也敢來手我們程家的事。”

陸栩生不疾不徐回,“俗話說婿是半子,岳母老人家膝下沒有兒子,後事就合該我這個婿來料理。”說著他嘆了一氣,“陸某眼裏只論是非對錯,可別拿那些世俗規矩來我。”

隨著他話音一落,擡手往程明祐手肘一震,那牌位便離了程明祐之手往半空拋來,陸栩生就靠著這一手輕輕松松將牌位取到手。

那程明祐捂著手肘疼得彎下腰臉都白了,

“你...你簡直目無尊長!”

“那也要看你像不像尊長!”

對付程明祐這等無賴,還就得陸栩生這樣的“兵子”。

程亦安見狀連忙撲過來,無比寶貝地將牌位接過來抱在懷裏。

陸栩生取到牌位後,又與程明昱商議,

“程大人,岳母願要離開程家,四房二老爺看是沒可能親自寫放妻書,敢問程大人,您為族長,有權寫一份和離書吧?”

讓程明昱來做這個事,其實并不厚道,但陸栩生顧不上,只要將牌位移走,岳母便清淨了,至于程明昱和程明祐之間的司,就與他陸某人無關了。

程明昱當然看穿陸栩生的打算,他倒是沒有遲疑,

“好,我來寫。”

“你敢!”程明祐最恨程明昱,恨他與芙兒有過之親,“你有什麽資格寫?仗著你是族長便為所為。”

程明昱沒有理會他,吩咐側管家取筆墨,而這時,老太太卻突然開口,

“安安,這份和離書不如由我來寫。”

大家均吃驚地看著老太太。

那程明祐更是跟瘋子似的要阻止,程明昱後的管事立即撲過去將他給摁住了。

老太太實在太擅長權衡利弊,“安安,我是你母親的婆婆,這份和離書我來寫,比明昱更名正言順,”

程明昱畢竟與夏芙有過夫妻之實,難免會被人說有徇私之嫌。

“我想你也期你娘清清白白離開程家,對吧?祖母沒有旁的,只有一個請求,你留在四房,哪怕只要一個名分也無妨....”

程明昱顯然不可能答應,皺著眉正待開

口,忽然一道聲音喚住了他,

“明昱。”

北府老太君由媳婦們攙著進了議事廳,來到程明昱跟前,安兒子,

“明昱,從長計議。”

在不遠的程亦安上落了落,靜靜的姑娘,臉還有些發木,顯然還沒從份劇變中緩過神來,老祖宗心疼地嘆了一聲,跟程明昱道,

“我知你等這一日等了許多年,盼著孩子喚你一聲爹爹,可眼下不宜之過急,給孩子一點時間,等慢慢接你。”

說完,老太君扭看向四房老太太,語氣一變,

“四弟妹,你這些年照顧安安辛苦了,但我們長房也沒虧待你,安安不欠你的,如今安安得嫁良人,已不是你我能左右,四房也好,長房也罷,都是程家,始終是程家,這一點無可更改,弟妹何必苦苦相,惹得孩兒對程家心生抵?”

“我的意思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安安要的和離書,你給,名正言順,這份我和明昱記著,至于族譜,由安安自個兒決定,如何?”

不愧是老祖宗,眼界心很不一般,這番話說得四房老太太駁不出個不是來。

老太太心知這是北府老太君的緩兵之計,狡猾得很,以此計博取安安好,好安安早日認祖歸宗,也難怪,眼下的安安可不是閨閣,陸栩生方才那番話讓有絕對的底氣不稀罕程家份。

其實今日被那個混賬一鬧,已是功虧一簣,長房無日不盯著,只待尋到契機便順水推舟將人認回去,可恨十幾年的謀算斷送在這裏,老太太再不甘心也已是回天乏力。

手裏最後一點籌碼,幹脆當做人送出去,至安安還能念著十幾年的養育之恩,維持住人臉面。

“罷了.....”老太太扶著額,子跌坐在圈椅裏,人一瞬像是老了許多,

“好,安安要的,我給。”

最終程明昱以滋生事端為由,著家丁將程明祐押下去,程明祐離開前,帶著哭腔問自己的母親,

“娘,兒子最後問您,芙兒死前可還惦記過兒子?”

老太太閉著眼一,這樣的話讓怎麽答呢,置若罔聞。

夏芙已死,當年到底因何而跳崖,已無法揣度,而程明祐的疑也永遠不會有答案了。

總算是告一段落,程亦安長出一口氣,此間事了,關于親娘和當年那樁兼祧,還有不,程亦安擡起眼,定定著程明昱,

“我能單獨跟您說會話嗎?我有話想問您。”很客氣生疏的語氣。

程明昱眸眶一痛,哪有什麽不答應的,連忙擡袖往外一指,“你隨我來。”

程亦安便將牌位給陸栩生,亮晶晶著他,“餘下的事你幫我料理。”

這語氣與方才明顯不一樣,帶著溫和信任。

程明昱看了陸栩生一眼。

陸栩生心也跟著一,接過牌位,“放心去。”

倆相繼出門檻,天黑了,清一的大紅燈籠掛滿了石道兩側的樹杈,燈火若一條火蛇蜿蜒至府邸深

裏裏外外的族人還未散,大家眼底的驚訝毫不減,著程明昱的那一雙雙眼,依舊充滿景仰和敬畏。

如果兼祧的是旁人,族人必定頗有微詞,可這個人是程明昱。

他可是族長啊,難挑的擔子他來挑,棘手的事他來料理,旁人是為,只有他是為責任,程明昱天然有這種人格魅力讓旁人覺得他做的一切都理所當然。

以至這會兒大家看著程亦安,更多的是便是羨慕了。

羨慕了掌門人的兒。

今非昔比。

再瞧側,一個是當朝文臣之首名滿天下的程家族長,一個是令四境聞風喪膽的邊軍主帥,誰不說一句命好?

程亦安看著大家炯炯的眼神,心頭苦笑。

終究不算很彩的出,還不知今日過後,京城會傳出什麽閑話呢。

這個念頭剛從心裏劃過,燈火煌煌的門口忽然行進來幾名侍,只見他們一個個冠袍帶履,氣度不凡,那為首之人手執拂塵來到臺階下,看了程明昱一眼,掖了一禮,

“程大人,陛下口諭。”

程家其餘人立即跪下,程明昱帶著程亦安下臺階施了一禮,

侍退了一步,面朝父倆,含笑道,“陛下說,朕賀程大人認回掌上明珠,特賜玉如意一對給陸夫人驚。”

這有如一場及時雨,將可能出現的所有傳言絞殺在搖籃裏。

連皇帝都認可的份,誰還能詬病程亦安的出

這會兒奉天殿那位,恐怕得高興得手舞足蹈。

程亦安竟然是程明昱的親生兒,沒有誰比皇帝更樂見其,既如此,為帝王就該盡快坐實這個份,替程明昱收拾首尾,他幫了程明昱一把,程明昱沒有理由不領這個

程明昱倒也沒有明顯的表,只鄭重一揖,“臣領旨謝恩。”

程亦安接了玉如意給如惠收著,目送宮人走遠後,隨程明昱來到他在北府的外書房。

程明昱的書房并不在程府的顯要位置,相反離中軸線許遠,選了一僻靜之地,穿過一片闊麗的長廊,步一個十分寬正的院子,裏頭略有些山石點綴,總布置十分簡樸低調,程亦安也無心多瞧,跟著他沿著抄手游廊往裏去,在轉角卻瞧見三人立在那書房外。

打頭一人,眉清目正,眼底笑意依舊明朗,正是二哥哥程亦彥,“安安,歡迎回家。”

程亦安看程亦彥素來便親近幾分,想起前世他百般維護,如今細想該都是程明昱的安排,比起對程明昱的陌生和敬畏,顯然這位二哥哥在程亦安這得了個笑臉,

“二哥哥...”

屈膝行禮。

這一聲二哥哥溫婉轉,聽得程亦彥心都化了,“咱們親生骨,何須拘禮....”

不等程亦安多言,程亦彥側那婦含著淚一把行過來握住的手,

“安安,我可憐的妹妹,可苦了你了。”

程亦彥的妻子,長房大盧氏早已哭了淚人兒,素來是個端厚之人,方才得知程亦安是嫡親的妹妹,為際遇心酸。

程亦安過去只聞這位大嫂賢名,接并不多,一時尷尬地不知如何寬

“嫂嫂莫哭。”

這最後一位便是長房二姑娘程亦喬了,倚著牆角俏生生凝著程亦安并未過來。

程亦喬心頗有些複雜,最先得知程亦安是爹爹親生兒,心底不可避免滋生一些醋意,竟有人要與爭爹爹寵了,可轉念一想,程亦安本該與一般集萬千寵于一,卻生生被養在偏房無父無母十幾年,不可謂不可憐,一時心疼越過那點子醋意,很快就接自己有個妹妹了。

興許習慣了高高在上,還不知要如何與程亦安親近,打了個招呼,

“咳咳,今後我是你二姐。”

常有人說長房大小姐脾氣不大好,程亦安平日是有些懼的,并不往跟前湊,客氣地回了一禮,“姐姐好。”

瞧見遠程明昱在門檻等候,程亦安便快步跟過去了。

這邊三人目送他們父進了抱廈,紛紛收回視線。

程亦彥立即嚴肅地看向妹妹,

“二妹,往後安安便是咱們的親妹妹,你可不許對做臉,安安可不是亦歆,子弱些,吵不過你,你別欺負。”

程亦喬一聽就皺了眉,“哎哎,程亦彥,你可別太偏心哪,我還什麽都沒做呢,你就嘀咕上了,爹爹平日話,你卻比三個活爹還聒噪。”

盧氏曉得他們兄妹一吵起來就是沒完沒了,連忙推著程亦彥往外頭去,

“行了行了,別吵著父親和安安。”

外頭這對兄妹的爭吵聲漸行漸遠,裏屋的程明昱和程亦安已落座。

這間抱廈極大,做書房用,雕鏤的格扇一排,隔出一間碧紗櫥,格扇年歲已久雕工卻十分細,在羊角宮燈的映照下

那些鳥蘭花栩栩如生。

正北的屏風下擱著一張四方桌,兩側各擺一把圈椅,程明昱在左面落座,轉點了一盞銀釭往對面一推,原以為程亦安會坐在他側,不料那孩子卻在對面的一條長幾前坐下了。

倆之間隔著寬寬一條過道。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窗外的枝葉,襯得抱廈別樣寂靜。

廊廡外燈芒如瀉,照著雨如霧,程亦安看著出了一會兒神,這才慢慢將視線移至程明昱上。

興許是為了親近,不給程亦安任何威,趁著出神的空檔,程明昱褪下袍,換了一常服。

洗舊的茶白長衫,清雋的模樣,一雙眼靜靜,帶著克制的溫

程亦安見他正襟危坐,也跟著將腰直。

程明昱發現調整坐姿忽然意識到什麽,雙手拽了又拽,不知該如何安放,堂堂都察院首座,朝廷第一人,竟是有些手足無措。

只是他斂慣了,等閑人窺不出他的心境。

是以在程亦安眼裏,他依舊是那個積威已久,不茍言笑的掌門人。

“接下來我有些事要問您,您不要瞞我,好嗎?”

還是有些怕他。

倆的隔閡不是一日兩日便能平。

程明昱心頭鈍痛,雙手在膝頭,溫和道,“蘋蘋只管問,爹爹知無不言。”

爹爹?

程明祐自來就不喜歡不敢爹爹,每每瞧見亦芊和亦慶親昵地喚爹爹,好生羨慕。

如今嘛,程亦安心裏嘖了一聲,不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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