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今日是什麽好日子，一口……

徐園馬球場是過去一位徐姓員閑來開的場子, 經營幾代敗落後，落家手中，如今這裏算是皇城司的産業, 這幾年新任皇城司掌司是位了不起的人, 將這裏經營得有聲有, 生意十分紅火, 不僅有馬場，周遭更建了莊園, 可供富庶子弟玩樂。

旺季甚至得提前一月錢定場子。

前段時日下雪，馬球場沒了生意, 直到昨日放晴, 遠近宦子弟及那些好不容易歸京的爺姑娘們均來湊熱鬧。

加之今日有程亦喬和石飛燕的賭約在先, 崔家主崔函面在後，吸引了更多來客，馬球場外的街道被堵得水洩不通。

馬球場正北建了一條長廳, 四面無遮，每五步設一雅席, 用珠簾或圍紗做隔, 程亦喬今日做東, 便坐的當中一席，程亦安陪坐在一，石飛燕在隔壁的客席。

珠簾半, 石飛燕側眸問程亦喬，“你今日是個什麽打法？”

程亦喬道，“除夕是我父親的壽辰，我記得三年前他有一幅小楷流落外頭，被多寶閣拍賣, 我當時沒搶過你，讓你給拍走了，我一直耿耿于懷，今日便以這幅小楷為彩頭，我贏了你把它歸我，我依照上回的拍賣價付你銀子，作為父親的壽禮，你看可行？”

石飛燕笑道，“那幅小楷被我父親收藏在手，要討出來怕是難。”

石飛燕其實想說，不認為自己會輸給程亦喬，所以程亦喬這個話，沒當回事。

程亦喬哼笑，“那可不，你能保證拿出來做彩頭，咱們再比，不然屆時輸了賴賬可不好。”

石飛燕聽這麽一說，又爽聲道，“，我答應你。”

程亦喬看出石飛燕不大放在心上，恐回頭說話不算數，面踟躕。

程亦安在一旁輕輕牽了牽角，“二姐，今日賭注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明白，即便石飛燕要賴賬，父親石衡也不敢賴賬，有損石家聲譽。”

石衡再不肯，也不能顧及五軍都督府左都督的臉面。

程亦喬放下顧慮，“言之有理。”

“那你呢，若是我輸了，你什麽要求？”問石飛燕。

這就是石飛燕等著的話了，目清淩淩掃著程亦安，“我不要旁的，就讓你妹妹當面給我賠個不是。”

程亦喬臉一變，“我妹妹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給你賠不是？”

石飛燕面上浮現痛恨，“上回若非和陸栩生從中作梗，我定贏了鄭穎。”

程亦喬道，“上回哪怕我三妹夫不幫鄭穎，贏得也是他而不是你，你自己技不如人，為什麽要拿我妹妹出氣？”

石飛燕如鯁在，惱道，“那我今日不比了。”

“你...”程亦喬氣得指著鼻子，“你臨陣逃啊。”

“我的彩頭你不接，那咱們換個各自能接的。”石飛燕辯駁道。

程亦喬噎住。

程亦安不在意這場馬球場輸贏，只要計劃順利，今日這場馬球賽還不一定能完。

“不若你答應吧？”

程亦喬橫眉拒絕，“不行，我輸不起的東西決不能拿出來賭。”

萬一真輸了，拿妹妹尊嚴開玩笑？

程亦安道，“那就換一個彩頭。”

程亦喬沉默了，爹爹那幅小楷一直是的心病。

見程亦喬始終不吭聲，石飛燕讓步道，“那這樣吧，若是你輸了，再讓你爹爹寫一幅小楷給我可好？”

石飛燕沒告訴程亦喬，真正收藏程明昱小楷的是母親，母親有才學，在書法上有極深的造詣，而當世書法大家，最推崇程明昱，可惜因為明瀾長公主之故，程明昱的書法已不外傳，上回那一幅小楷還是程明昱年輕時的作品，如若今日能討得程明昱中年筆法，想必母親能笑哭。

這回程亦喬沒猶豫，咬咬牙應下了。

雖說這樁賭注都沒跟家裏長輩商量，但兩個姑娘對自己都極有信心，自信能贏。

接下來便是點兵點將。

石飛燕要贏，自然要點兵強將，

“我，我哥，魏舒亭，何麗，姚玉祥。”

姚玉祥便是姚玉妝的兄長，姚玉妝因與程亦安別苗頭被關去了掖廷，姚玉祥恨程亦安恨得牙，只要他上場，必定往死裏打。

程亦喬這邊也有自己慣常的人馬，

招來程家二房的十二郎，十二郎今年秋闈考了鄉試第二，年老，馬球賽也打得極好，他平日跟程亦喬走得近，程亦喬每每打球都帶上他。

再然後請了陳侯府皇後的侄陳以彤，陳以彤和石飛燕都慕寧王，故而二人素來不對付，這回程亦喬邀約石飛燕，陳以彤主請纓。

再然後...

四川總督府上今日來了一對姐弟，那姐姐見狀二話不說把弟弟推出去，

“快去，快去給程二小姐助陣。”

黑袍年被親姐一把推出來，俊臉漲得通紅，梗著脖子來到程亦喬跟前，施了一禮，

“程..程姑娘，在下馬球打得還不錯，不若程姑娘給在下一個機會？”

說這話時，他都不敢看程亦喬。

程亦喬反而大膽地打量他，這年一臉燕麥，眉宇飛揚，看得出來有一的生氣，就是有些靦腆。

起優雅回了一禮，“那就多謝孟公子。”

孟如川姐弟程亦安當然不陌生，見著了有一種格外的親切，側眸時那孟家姐姐還很熱地朝頷首招呼，也回之一笑，等二姐婚事定下來，尋得機會再結識一番。

最後一個人選……程亦喬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了一眼，不知哪個是崔函，馬球賽快要開始，他還未面，不知是何打算，只能作罷，轉看向程亦安，“你可以嗎？”

“我不行！”程亦安斷然拒絕，不說有要事在，就那三腳貓功夫也拿不出手，

“可惜三妹夫今日沒來呀...”程亦喬無不憾道，

那頭石飛燕聽了大驚失，“喂喂喂，可不能再陸栩生上場，否則，我今日絕對不打。”

程亦喬正愁點誰，那頭一位著銀紅勁裝的大步行來，

“我來。”

正是寧王的未婚妻鄭穎。

原待字閨中不便出門，聽說是程亦喬和程亦安組的局，便打算來捧場。

程亦喬瞧見喜不自，連忙起，“你能助陣那是最好。”

聖旨已下

，鄭穎便是板上釘釘的寧王妃，保不齊就是未來的太子妃甚至是國母，在場所有人均起朝施禮，鄭穎見狀還有些不適應，

“諸位客氣了。”

程亦喬將主位讓給，鄭穎想要推拒卻念著皇室規矩最終著頭皮坐下。

“接下來便是替補人手。”

程亦喬既然要試崔函深淺，那就必須他上場，可惜那崔函人都來了，還不曾面，可見有些端架子，既然他端架子，那就讓給石飛燕，

“你先挑。”

石家與崔家住在同一居坊，石飛燕與崔函是相識的，程亦喬讓挑替補人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崔函，

“去瞧瞧，崔函哥哥進來沒？”

正說著，便見石飛越攜一人緩步朝這邊來，橫廳的看客頓時探頭探腦，頭接耳來。

“是崔公子耶...哇，崔公子生得可真好，坊間傳言他是程大人第二，果然名不虛傳。”

“相貌還在其次，更難得的是他還是狀元郎哩。”

“真真是謫仙一般的人。”

“我聽聞崔公子深居簡出，今日怎麽會出來打馬球？”

“那還用說，必定是沖著程家那位小祖宗來的唄....”

程亦喬終于在這時看到了崔函。

那可真是一張極為好看的臉，五清潤又奪目，氣度穩重儒雅。

難怪祖母對他贊不絕口，果然有爹爹的風采。

程亦安見程亦喬目不轉睛盯著崔函，暗暗了額。

果然...就好這口。

哎，這樣的人長公主府一抓一大把，有什麽了不起。

若是崔函無權無勢，他也就是長公主府一個男寵而已。

程亦安不快地拉了拉程亦喬的袖口，恁著臉道，“坊間人真是眼瞎，他不過是皮囊出一些罷了，有什麽可與爹爹相提并論的。”

程亦喬只當妹妹見不慣有人拿出來跟爹爹比，失笑道，“已經很不錯了。”

鄭穎也道，“昨日我還聽寧王殿下提到他，說是他書法造詣也很出衆。”

果真是爹爹會什麽，他學什麽，可恨可悲也很可憐。

程亦安見鄭穎提到寧王，笑問，“喲，昨日又見著殿下啦？”

鄭穎想起上回的事越發害，低聲解釋道，“昨日皇後娘娘招我宮，給我臘八節的賞賜，我便見到了殿下。”

明顯比上回要自在許多，可見二人有進展。

程亦安給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鄭穎悄悄咧了咧。

孟如川攝于崔函風采，渾不覺此人是他競爭對手，有結之意，而那頭魏舒亭見程亦喬的反應，無奈地閉了閉眼。

石飛燕見著崔函，立即起朝他招手，

“崔函哥哥，你給我做替補吧？”

石飛越瞪了妹妹一眼，擺手道，“做什麽替補，我下來換崔兄上便是。”

在這樣一片朗朗聲中，年輕俊朗的男子，負手往廳前走來，一雙黑眸不經意間往正中的席位一落。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程亦喬，即便見過，他對程亦喬也無甚深刻印象，真正在意的不過是程家長房兒的份。

母親執意讓他娶程明昱的兒，起先是程亦歆，程亦歆及笄後，崔家還沒來得及出手，程亦歆被定給了賀青雲，退而求其次考慮程亦喬時，程亦喬早在時就定了一門娃娃親，母親見夙願難遂，惱怒，將他關起來罵了好一陣。

深夜他著母親失聲痛哭的模樣，面發青地冷笑。

“只要還沒出嫁，就有機會。”

哪怕出嫁了，也能搶過來不是？

一個人而已，母親要誰，他娶就是。

高中狀元後，皇帝要點他進翰林，他拒絕了，提出外任。

他挑了程亦喬未婚夫所在的隔壁縣做縣令，暗中買通一人潛任府，伺機接近那位任公子，暗中引他去青樓鬼混，讓他最終得了花柳病而亡。

那程亦喬還心心念念以為未婚夫對多麽深義重呢，孰知也是個見了便走不的胚，他算做了一件好事不是？

他可真是個救苦救難的菩薩。

心那一抹輕蔑，慢慢沿著管往上攀爬，最後掙破冷白順著扯開的角，轉化一抹極為溫潤的笑，冬當空澆下，襯得他面容瑰豔極了，

他將心裏的冷戾掩飾得極好，風度翩翩來到人前，先朝鄭穎施了一禮，隨後目落在程亦喬上，作揖道，

“程二姑娘，敢問今日是何彩頭？”

程亦喬落落大方起，回了他一禮，“我打算要回我爹爹的書法，而飛燕也以此為彩頭。”

程明昱早年的書法崔府也有，崔函早爛于心，他含笑道，“程公書法冠絕天下，函亦仰慕不已，那敢問二姑娘替補人選有了嗎？”

程亦喬指著石飛燕笑道，“還不曾，不過我讓飛燕先挑。”

崔函很聰慧，知道程亦喬沒有招攬他的意思，于是便與石飛燕道，

“好，那我給石姑娘助陣。”

程亦喬便讓程十三郎做替補。

崔函正要與石飛越離去換裳時，餘忽然犀利地往程亦安方向瞟來。

因母親之故，崔函對人的緒知極為敏銳，總覺得程亦安似乎對他有敵意。

他很確信在此之前，沒見過程亦安。

敵意哪裏來的？

不作細想，各隊人馬去後面的抱廈換裳。

等到衆人重新騎馬躍馬場時，程亦安發現崔函首發出場。

崔函換了一黑衫騎服，拔端坐馬背，襯得他整個人清雋無雙，現場不姑娘忍不住歡呼，還有人大著膽子朝他扔帕擲花，而崔函視無睹，面無表縱馬往前。

程亦安輕蔑一笑，借口出恭，率先退了席。

如蘭等人侯在廳外，見著立即跟上來。

徐園馬球場位置極好，坐落在程家園之北，被夾在兩座小丘山之間，丘山上均深林布，夏日涼爽，冬日暖和，就拿今日來說，因著丘山擋了北來的寒風，馬球場上烈烈，溫度適宜。

馬球場用來宴客的莊園便建在北面丘山下，程亦喬等人換裳均在此。

至于南面這座丘山卻劃程家園，丘山下築高牆，牆角下有程家角鋪，不程家的護衛家丁駐守此。而在高牆與馬球場的圍牆之間有一片矮叢林。

裘青軍營出，早早尋找最佳據點，埋伏此。

馬球場這一片矮牆用的土夯，并不結實，裘青輕易便用手掏出一個偵查，再架了一把弩機擱在其上，裏嚼了一口薄荷葉，懶懶淡淡盯著場上的靜，

聽到後腳踩枯葉的響，回眸一看，見程亦安帶著如蘭和幾名仆婦過來，先別過臉吐了一口薄荷葉，回朝施了一禮，

“夫人。”

仆婦帶了一條馬凳過來，程亦安提著擺踩上其中一條馬凳往上瞄了一眼，正見馬球場上塵土飛揚，而崔函一黑衫在人群極為醒目。

看了一眼程亦安轉問裘青道，“你打算怎麽辦？”

裘青神神笑道，“夫人，您下來吧。”

程亦安詫道，“啊？為什麽要我下來，我要親眼看著你料理崔函。”

裘青咧一笑，又重新往兜裏掏出一把薄荷葉，準備塞，“屬下怕有礙觀瞻。”

程亦安愣了愣，卻也沒拂了他的意思，搭著如蘭的胳膊，下了馬凳，隨後站在一旁看著裘青。

裘青重新塞了一口薄荷葉，裏嚼個沒停，手下卻不慌不忙給弩機上了彈丸，只見他稍稍近，視線全神貫注盯著口，弩口的方向時不時轉，直到突然那麽一下，程亦安聽見嗖嗖幾聲，彈丸出鞘，不多時外頭馬球場傳來一聲吃痛，接著一陣尖聲響起。

再然後....詭異一般的安靜。

程亦安實在好奇極了，忍不住登上馬凳去瞧，那裘青阻攔不及，只能無奈捂了捂額，心想完了，回去將軍一定削了他。

程亦安迫不及待張過去，只見方才玉樹臨風的男子，不知怎麽已從馬背上翻下來，人直立著，衩落至腳跟，幸在袍子擺夠長遮住他子，風呼呼掀起他擺，約有//的閃現。

程亦安雙目睜大，

什麽謫仙公子？

什麽郎豔獨絕？

這下衩都掉了，讓你裝，讓你模仿，臉丟到姥姥家，再也不敢出來見人了吧？

再也沒臉去程家提親了吧？

程亦安想過將李氏的事告訴爹爹，卻都不如眼前這般來得痛快。

現場所有人視線都聚焦在他上。

程亦安第一次在那麽多人臉上看到如此富的表，大約是從欣

賞驚豔仰慕還來不及轉化為尷尬嫌惡，各種匪夷所思的緒織在面頰，讓所有人看起來無比古怪甚至稽。

程亦安震驚于裘青的手藝，

“你怎麽做到的？”

裘青這廂已經捂著臉蹲在一旁，生無可地回，

“屬下趁著他側奪球時，先一丸擊中他的尾椎，將他打下馬，隨後一丸中他腰間，此丸一面帶細勾，輕而易舉便能勾住他裳，一面置彈簧，一旦撞擊彈簧迸出反拉，便會將其腰帶給扯下，此丸軍營常用，用來整治那些被發配來邊疆的公子哥，這些公子哥擺譜不屑于與將士們為伍，咱們就這麽對付他們，連勾也是尋著他們衩的系帶而設計，一旦中招後，被看了子，臉皮無遮掩，只能破罐子破摔融軍營了。”

程亦安哭笑不得，雖覺得有礙觀瞻，卻還是解氣得很。

人一高興，便忘了自己在椅凳上，下意識往後一踏，踏了個虛空，

如蘭見狀與幾個婆子慌忙去抱，而急時刻，也有一只修長的手臂過來，略略頂住了胳膊。

程亦安察覺有異下意識擡眸，視線撞一雙溫潤如玉的眸子裏，

只見那人雙目織著傾慕思念并錯失的不甘，喃喃著，

“安安，別來無恙。”

程亦安第一眼生了幾分恍惚，第二眼定睛一瞧，眸底漸漸鑽出寒意，

這當然是一張悉到骨子裏的臉，哪怕化灰也記得他那塊骨頭安在哪兒。

“範玉林？”

程亦安撥開如蘭的胳膊，拍了拍袖口上的灰，端端正正站著，目嫌惡地在他上掃了一圈，諷刺道，

“你怎麽在這？”

範玉林後退一步，朝溫雅施了一禮，解釋道，“我昨日回京，聽說你今日在此打馬球，特意來看看，便見你方才鑽這後園子裏，怕你出事，遂尾隨而來。”

程亦安被他氣笑了，“尾隨而來？你可知我是有夫之婦，你敢尾隨？你知什麽是有夫之婦嗎？”

範玉林面頰閃過一尷尬，也訝異于程亦安的冷漠，面焦灼，“安安....”

程亦安沒功夫聽他狡辯，冷臉指著他與裘青道，

“裘青，教教他，什麽有夫之婦...”

“好嘞！”

裘青豹子似的從牆角竄起，方才一時不察被範玉林跟來，見他似乎糾纏于夫人心中正恨得狠，得了程亦安這聲吩咐，當即掄起拳頭對準範玉林鼻尖擊去，範玉林甚至來不及呼痛，裘青第二拳隨其上，摁住他啞，將人按在膝蓋使勁揍，讓他疼得全冒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程亦安背對範玉林，扶著腰張湛藍的長空，眨了眨眼，

今個兒是什麽好日子，讓一口氣揍了兩個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