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主，家主現在不便見您……

陸栩生抱著這稀世寶貝回到寧濟堂, 已是夜裏亥時初刻，昨夜這個時辰，程亦安已經安寢, 今夜寧濟堂明間燈火通明, 丫鬟遠遠瞧見他來, 往通報了一聲, 連忙給他打簾，陸栩生抱著錦盒。

李嬤嬤與幾個丫鬟依然伺候在一張八仙桌前, 程亦安坐在主人的位置，打著哈欠, 瞧見他回來, 俏眼微嗔, “你可算回來了，用過晚膳沒？”

陸栩生確實還沒顧上用，他先將禮盒擱在一旁, 坐下用膳，“你吃過沒？”

程亦安覆上小腹, “我懷著子能等你？”

陸栩生點點頭。

他這邊用膳, 程亦安眼神往那個錦盒瞄, “捎回什麽了？”

“自己看。”

程亦安沒，如蘭已告訴禮盒之事，程亦安猜到陸栩生尋範玉林去了。

前世那對瓷杯被範玉林當作聘禮送給了, 當時十分稀罕，一直到重生前，那對瓷杯始終被珍藏在益州的庫

房中。

沒想今生範玉林將之送來了陸府，程亦安不準陸栩生拿回的是不是那對瓷杯，所以不打算。

陸栩生見沒, 便加快速度用膳，吃完，扶著回到東次間，二人隔桌喝茶，程亦安便問他，“你尋範玉林去了？”

“又打了他？”

陸栩生定定看著，“還了他一掌。”

程亦安哭笑不得，了小腹笑道，“我都快忘了他這個人，過去的事咱們過去了好嗎？”

些許這就是人生的酸甜苦辣吧，總是耿耿于懷沒有意思。

前世的一切都如過眼雲煙，讓它過去。

“我們現在很好，不要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壞了自己的好心。”

陸栩生沉默良久，道了一聲好。

環顧一周那份賀禮沒被捎進來，陸栩生起去外間，重新抱進來，擱在程亦安面前，信手打開，調轉方向面朝程亦安推過去。

“亦安，這是給你的生辰賀禮。”然後注意的反應。

程亦安一眼被那片明黃的錦緞給閃瞎眼，確信不是範玉林那一對，程亦安神便認真多了，定睛一瞧，五只巧奪天工的瓷盞被整整齊齊擱在明黃的綢緞，程亦安忍不住探手過去，那瓷盞平細膩，就如冰玉骨似的，人不釋手。

“你這是哪裏弄來的....”

陸栩生見看直了眼，心裏十分熨帖，這頓功夫總算沒白費。

“皇宮裏順來的。”

程亦安太明白這五只瓷盞的分量，驚訝道，“陛下沒砍了你？”

“那不能。”

程亦安喜滋滋盯著那五只寶貝，抱過來細細端詳，後來實在扛不住又一個個拿在手裏把玩，“真的是我的啦？”

那憨樣，陸栩生看。

“當然。”

程亦安還跟做夢似的，“陛下不會給我瞧瞧，又收回去吧？”

陸栩生無語道，“即便他出爾反爾，我也不能他如意不是？”

程亦安樂了，咧一笑，目在五個瓷娃娃上逡巡，“陸栩生，你可知這是什麽？這是鬥彩中的巔峰呀！”

誰能有本事一遍又一遍不計本砸了重來，只有那位末代帝王，他的審堪稱一絕，瞧這五個瓷娃娃，選稱得上沉穩老辣，將青花的典雅沉著與絢爛的五彩形鮮明對比，每一幀皆是視覺上的極致。

只可惜他手藝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卻是葬送了一代江山。

把玩一番，程亦安擔心自己摔著，吩咐如蕙小心收室，上塌時忍不住抱著陸栩生狠狠親了兩口。

“這麽喜歡？”

“喜歡。”

“我要當作傳家寶，往後給我兒子做聘禮，給我兒做嫁妝。”程亦安語無倫次道，

陸栩生眼風一凝，“這是你的，誰也不能給。”

“也對，也對。那就百年之後給我們倆陪葬。”

陸栩生發現這姑娘樂顛了，有些不著調，了臉蛋，“怎麽竟說傻話。”

他發現程亦安很好哄。

下衙時給捎只燒鵝，能誇他幾日，無論送什麽給，從不嫌棄。

“你喜歡什麽只管跟我說，只要是這世上有的，就沒有你男人拿不到的。”

這話程亦安可太聽了，又摟著他親了一口。

程亦安發現陸栩生也很好哄。

別看這個男人在外頭經天緯地，叱咤風雲，對人的那份心思也就那麽簡單，譬如好幾回，他買了吃的給，就盼著誇好吃，甚至暗拿著跟程家的對比，總要在這得到滿意答複才高興。

譬如今日送了這份賀禮，就一直等著拆，不神觀察的反應，見高興了滿意了，他就心滿意足。

男人至死是年。

*

程亦安這句話用在程明昱上也靈驗。

夜裏戌時初刻，一輛極其低調的馬車抵達程府暗巷，這條暗巷從另外一條街道拐進來，在外頭看來不與程家相幹，進了裏面卻別有天，能徑直繞進程明昱書房外牆下，這裏開了一扇小門，平日只供程明昱出，不然為何這麽多年那些想走門路子的朝臣與長公主堵不到程明昱的人？

馬車停下，隨車的小丫鬟將夏芙攙下來。

上披著一件銀的披風，帶著兜帽，兜帽掀下，擡起眼，面前站著一拔的男人，只見他穿著一件湖水藍的直裰，長玉立，這件直裰十分合，將那清雋的態展無疑。

除了那服，過去程明昱著長衫寬袍，要麽白茶白要麽玄黑，很有旁的，且很襯他一家之長的威嚴，但今日這件直裰不同。

與夏芙慣穿的湖水綠相得益彰，也極顯年輕。

夏芙看到他第一眼，還以為回到了當年的程家堡。

他儀態極好，素來也不帶任何配飾，今日連安安那個香囊也取下了。

那張臉被暈黃的芒映照，便是如雕如琢，深雋矜貴。

夏芙也看直了眼，反應過來，訕訕一笑，垂眸朝他施禮，“程大人。”

總是這樣戲謔他，門檻外喚他一句程大人，待私下無人時，又家主家主地喊，撓人心肝。

程明昱靜靜看了一會兒，擡手往裏一比，引進書房。

程明昱有兩間書房，一間書房是日常起居所用，也就是程亦安常來的那間抱廈，另外一間便是程家的藏書閣，這裏擱著浩瀚如煙的書卷，是程家幾百上千年的珍藏，上回寧王編纂類書，便在程家耗了好長一段時日。

這裏有專人打理，更有程家最銳的暗衛守護。

程明昱領著夏芙先來到藏書閣，一位姓陳的老伯給開的門，整個書房呈圓柱形，中間樓梯，四面有窗，層層疊疊的書架擺了一屋子，共有五層，可見藏書之多。

程家藏書閣夏芙聽說過，也曾心向往之，聽聞能進藏書閣的屈指可數，平日程家族人要借書，也是先在名錄裏挑好，遞到總管房，再由人拿出來，不許損壞，定期歸還。

今日卻有幸目睹。

藏書閣從不點油燈，也不點蠟燭，專用一種西洋來的夜燈，這種燈是一種特殊燃料所致，不會起火，燃盡燈滅。

夏芙跟著程明昱進門，往東面繞來，藏書閣占地頗高，閣外是一座空院子，并不栽種高林樹木，只有一些花壇錯落其中，一面碩大地落地雕窗下，擺著一張弧形的長案，長案上頭懸著一長，

十八幅畫整整齊齊掛在長案上，一幅幅看過去，能清晰看到一個稚的孩慢慢出落亭亭玉立的，有坐像，有立像，更有在花園時不經意的一瞥，看得出來均是程明昱過去無意中撞見程亦安時的景象。

夏芙立在長案前便了眼眶。

哪一幅都好看，哪一幅都形態真，無比曼妙活的，得挪不開眼。

夏芙都不敢相信，這是生出來的兒。

從第一幅看起。

那是程亦安滿周歲時，孩子坐在搖籃裏手扶著圍欄，朝來人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帶著不諳世事的嗔和茫然。

那時剛去半年吧，孩子些許對還有印象。

夏芙立在案前，淚洶湧，再到兩歲，已經能站起來，孩子蹣跚拿著一面撥浪鼓朝來人在笑，那笑眼彎彎的模樣，已有些像了。

“是在對你笑嗎？”夏芙哽咽回眸問程明昱。

程明昱負手立在後，頷首道，“是。”

慢慢再往後看，明顯能看到孩子從一憨的小，長一活爛漫的大姑娘。

安安繼承了大半的容貌，又兼采程明昱之長，比起的靜，安安更添了幾分靈，那雙水杏眼實在太有靈氣，仿佛一汪活泉能湧進人心坎上。

是何其有幸，能生出這麽可漂亮的兒。

多年的缺憾難過攪在心口，令夏芙難以自持，縱聲大哭，幾到忘乎所以的地步。

也不知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好像被他抱著，過了一條長長的甬道，等到夏芙再度睜開眼時，二人來到了一個并不大的木房，屋子裏有一天然的暖香，夏芙對溫浴太敏，聞著這味便猜到了，從他上下來，環顧一周，瞧見琉璃窗外是一片竹林，窗下有一琴案，上頭擱著那把焦尾琴。

琴房西面有一扇門，熱氣便是從裏間冒出來的，夏芙來到門口看了一眼，裏面是一間不小的溫湯，池子有一丈見方，四周圍紗曼妙，泉水清澈湧，似有藥香，

夏芙愣神看著程明昱，

“家主，這是哪裏？”

方才哭過，眼眶泛紅，眉梢被氤氳繚繞，眼尾狹長如魅的野狐，

程明昱結微滾，負手，

“你子

骨不是弱麽，馬上天便要涼了，這溫湯正適宜你。”

過去這裏只有一間琴房，自夏芙回京，程明昱便著人在隔壁建了一座溫池，與琴房相連，他能想象外頭大雪紛紛，他與夏芙在裏間琴的景。

夏芙當然明白程明昱是什麽意思。

眼尾一，蠱般覷著他問，“家主這是要金屋藏麽？”

程明昱慢笑，“我倒是想，芙兒願意麽？”

夏芙也沒拒絕，笑走過來，“若有需要，我便來尋家主。”

還是不同意住過來。

程明昱沒說話，見方才哭得嗓子發啞，便給斟了一杯茶，夏芙來到琴臺前，焦尾琴那斷弦依然斷著，“還沒修好麽？”

程明昱將茶盞遞給，“還沒尋到合適的弦。”

夏芙知道他這人講究，什麽都要最好的。

譬如這茶水也必是舊年梅花上的雪水來煮的，聞起來有一梅香。

程明昱看了一眼隔壁的溫池，問道，“要泡一泡麽？”

夏芙攤手笑道，“我今日沒帶裳過來。”

程明昱擡手往溫池邊上的長條案一指，“我已給你備好。”

夏芙面頰一熱，回眸過去，那長條案上整整齊齊疊了好些裳，神複雜看著程明昱，咬著牙恨道，

“家主真是備得齊全呀。”

程明昱面不改，示意去用。

難得來一次，夏芙也就不浪費機會，走到池邊，回過眸，程明昱已背過不看。

夏芙解裳之前，先翻了翻程明昱給備的裳，這一翻竟是發現他連小衫小均準備妥當了，就連尺寸大小也合適....夏芙臉都快紅了。

堂堂家主做這些事，那些下人會怎麽想。

“所以，我們的事，老祖宗知道了？”

程明昱就負手站在門口，搖頭道，“我沒告訴。”

“那你這裳一做，老人家不就知道了？”

程明昱微微側眸，餘落在前一角，“所以，芙兒這般惦記著我母親，要不我此刻引你過去？”

夏芙立即閉了。

先去隔壁淨室淨了子，裹著一條寬大的白巾出來，程明昱還站在方才的位置沒。

夏芙便輕輕往水裏去，水池并不深，底下砌了一層石座，坐下來，溫湯恰恰浸泡至脖頸，溫溫的覺實在太好，夏芙將白巾也裹在自己上，看著池邊的程明昱，

“家主若是累了，便去琴房坐一坐吧。”

程明昱搖頭，“我怕你不甚落水，就在這裏看著。”

“你這樣也看不到我。”夏芙逗他。

那道影沉默了一會兒，轉過來。

夏芙見狀慌忙將白巾裹得更嚴實了些。

今日梳著一個傾髻，青均被挽發髻裏，出一截雪白的脖頸，那張臉被熱氣蒸得紅酡，被他這麽一嚇，眉梢間還有幾分歲月也難褪的俏。

程明昱骨子裏還是個君子，做不到堂而皇之看人的子，很快回過眸，只是這回卻沿著池邊坐在後方的長條案上，

“如此離得近，便無礙了。”

夏芙泡了一會兒子太熨帖，不大想出浴，見程明昱坐著一不，就連那窄腰也無比直，又開始使壞，“家主，您要不要也下來泡一泡？”

“我并不是很喜歡泡溫浴。”不到迫不得已，程明昱不會泡，“這池子的水溫和深度均是為你準備。”

他這一下去，恐一時半會上不來，夏芙子骨弱，初次泡太久對不利。

程明昱早就算得明明白白。

“那家主平日多久泡一次？”

“一月兩到三次。”

怪不得家主顯年輕，這確實是保養子的好法子。

一刻鐘過後，夏芙便撐不住了，“家主去外間等我吧。”

程明昱遞了一塊幹帕子給，便出去了。

頃夏芙出來。

程明昱給準備了參湯，目落在上微微一頓。

長條案上擱了一件程明昱的舊袍子，夏芙沒穿程明昱給準備的裳，而是穿了他的袍子，沒有男人能抵擋人這般晦的，程明昱眸眼深深，漆黑的視線帶著穿力，夏芙面頰本就蒸出一層薄薄的紅暈，被他這麽一看，更是滴。

兀自接過湯盞，咕咚咕咚一口喝完，隨後將之擱下。

他袍子過于寬大，裹在上當然不合適，擺已拖到地上了。

夏芙穿他的裳也是沒法子，沒帶裳過來，料定今夜程明昱不會放過，總歸還要洗一次，那幹淨的裳只能留著待會穿。

一無形的蛛網纏了過來，連著呼吸也無端變得窘迫。

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高大的影就這麽罩下，後腦勺被他重重捂住，吻落下來磕在瓣，下一瞬人也被他提起，擱在琴臺，焦尾琴被夏芙一推再推，慢慢沿著琴臺落下靠在一旁，琴臺上再無他，可以放心愉悅。

雪白的腳尖踩在他膝蓋抵住他前進，夏芙啃咬著他的，低聲喃，

“家主...我觀你書房畫卷如煙，安安那些畫卷擱在裏頭實在容易混淆，不若讓我帶回去吧...”

程明昱掃過齒尖只給了兩個字：“做夢！”

夏芙無奈閉了閉眼，彎起胳膊覆在他肩骨及後頸，越圈越，一陣急過來，程明昱停下著問，“夏芙，只要你喜歡，每日睜眼便可瞧見可的小安安，夜裏乏了便可來溫湯沐浴，這一間院子如世外桃源，你不想住過來嗎？”

夏芙很快主堵他的，將他往懷裏勒得更，“家主一月泡兩到三次，我陪你一月兩到三次便是。”

程明昱氣笑，“你來，我每日作陪。”

尖哪是嬉戲，那分明是幹架。

你來我往，誰也不聽誰安排。

夏芙靈舌劃過他角伏在他膛大口氣，“那我也不能不顧念家主的子，您是當朝首輔，份貴重，我夏芙即便不能為世人謀利，卻也不能做紅禍水。”

“你正兒八經嫁給我，就不是紅禍水。”

就這麽將摁進子裏。

夏芙深深閉上眼，纖細的胳膊肢搭在他上已是綿綿，就連呼吸都艱難了，細的嗓音被他這麽抖出來，

“家主忘了坊間的傳言麽....”

坊間傳言他克妻。

程明昱一頓，險些被夏芙氣昏頭。

濃深，夏芙還不忘威脅程明昱，手環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家主，將安安的畫卷給我好不好？不然，我放蛇咬你。”

程明昱黑臉，“你有本事把那一百多條蛇都搬來程家。”

夏芙：“.......”

八月初六是程亦喬大婚，程亦彥今日方從江南趕回京城主持婚事，雖說如今族中的事均由他拿主意，許多大事還是要過問爹爹的意思，程亦彥拿著婚儀的章程往程明昱書房來。

行至穿堂，一道暗衛閃出來攔住他的去路。

程亦彥被唬了一跳。

他打出生而至今，每每來程明昱的書房，從來沒有被攔過路。

“做什麽這是？”他擺出主威嚴。

暗衛垂下眸，恭敬稟道，“家主此時不便見主。”

“什麽？”程亦彥有些傻眼，往長廊盡頭了一眼，那間抱廈有些亮，可見人還沒睡，也不到爹爹安寢的時辰。

“來客人了？”

事實上，來的這一路，無人告訴他，府上來了客人，爹爹極見外客，即便有，也不瞞著他。

暗衛垂眸，只將這句話重複一遍。

程亦彥沒法子，只能打道回府，行至半路，瞧見總管房的陳伯拿著一疊文書往這邊來，程亦彥住他，“最近爹爹邊是添了什麽人嗎？”

陳伯朝他行了一禮，失笑道，“爺為何這般問？”

程亦彥指了指書房的方向，“我方才要去見爹爹，被暗衛攔了路，爹爹不會趁著我這段時日不在府上，尋了個什麽紅知己吧？”

程亦彥以己度人，他只有跟妻子恩時才不便見他人，否則哪怕睡著了一旦有事均要爬起來的。

陳伯面古怪地看著自家主，“咱們家主是這樣的人嗎？”

“對呀，我也覺得爹爹不是。”

程亦彥拍了拍自己腦門，無奈往後院去。

老祖宗正在後院問針線娘子話，原因是針線房那邊無意中，程明昱最近做了幾裳。

老祖宗眼都亮了，兒子這麽多年，幾間舊衫穿來穿去，極換新衫，如今太打西邊天出來開始拾掇自己啦。

老嬤嬤說，“家主這是鐵樹開花了？”

老祖宗輕哼哼，“我看是孔雀開屏。”

“沒準，我這把年紀還有做祖母的時候。”老人家笑得合不攏。

事後恐夏芙涼了子，程明昱讓先洗，夏芙卻坐在圈椅裏自顧自拭汗，眼神無力著他，“家主先洗吧，我等汗幹了再洗。”

程明昱便依了，“你不如來溫湯裏坐一坐，這樣能解乏。”

夏芙朝他點頭。

一刻鐘後，程明昱打淨室出來，一眼落在那條長案，方才給備的裳不見了，心裏忽的一空，連忙來到琴房，哪還有夏芙的影。

程明昱臉上所有溫退得幹淨，目落在倒立的焦尾琴，凝立許久。

*

陸栩生只留了三日便回了四川，三國戰事正在最激烈之，若非是程亦安生辰，他就不會回京。

他離開後，程亦安便被程家接回長房，馬上便是程亦喬大婚，程亦歆和程亦安幫著程亦喬清點嫁妝，程亦安來的第一日，將陸栩生給的一條馬鞭給程亦喬，

“這是你公爹讓陸栩生捎回來的馬鞭，說是他老人家前線事忙，不開，不能回京主持大婚，委屈了你，將這鞭子給你，若往後二姐夫不聽訓，你他便是。”

程亦歆在一旁笑道，“你這公爹公婆呀，是沒得說。”

程亦喬滿臉驚訝接了過來，鄭重收在懷裏，“公爹不能回來，著實是一大憾。”

程亦歆只能開導，“國家大事，在祀與戎，此番你公爹必能跟著三妹夫立下大功，也是孟家的榮耀。”

程亦喬默默頷首。

婚禮前一日，三姐妹并老祖宗湊在程亦喬的閨房說話，聽老祖宗講述程亦喬過去的糗事。

起先歡聲笑語不斷，到後來不知說起什麽，程亦喬自個兒繃不住了，突然抱著老祖宗大哭，

“孫舍不得您。”

程亦喬可是一刻都沒離開過老祖宗，老祖宗從襁褓裏把養到現在，乍然要嫁出去，如何舍得，祖孫倆抱著哭了好一會兒。

到了翌日，天還沒亮，程亦喬被喜婆簇擁著梳妝打扮，等穿上嫁，只瞧見程亦安坐在次間喝茶，“長姐呢？”

程亦安道，“長姐今日有些不適，說是暫時不過來。”

程亦喬狐疑地盯著，忽然不說話了。

明白了，程亦歆念著自己和離過，不願來喜房，怕忌諱。

程亦喬氣得提著擺就往程亦歆閨房去，後一堆婆子跟著追，

“二姑娘，今日大婚，您不興這般出門的。”

程亦喬可不管這些繁文縟節，氣沖沖來到程亦歆的院子，一進門就看到程亦歆在喂翠兒吃果子，哪有半分不適的樣子，程亦喬紅著眼道，

“我沒有娘，這輩子除了爹爹和祖母，最親的便是你這個長姐，我今日出嫁，你不面是何意思？”

程亦歆看著哭紅臉的妹妹，忍住心頭的酸楚，迎了過來，“傻孩子，我不去自有緣故...”

程亦喬提著擺跺腳，“我不信那些。”

言罷將頭上的釵取下，扔去一旁，“程亦歆，你今日不過去，我就不嫁了！”

程亦歆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忙撿起釵撲過去摟住，

“好妹妹，去，我這就去。”

程亦喬抱著大哭。

程亦安這廂扶著腰追來，見們姐妹哭一團，也跟著紅了眼，最後失笑道，

“別誤了吉時，快些回房吧。”

三姐妹重新回到程亦喬的喜房，程亦歆親自給程亦喬描妝，程亦安坐在一旁看著。

程亦喬不能，一雙眼便盯著妹妹，見程亦安左一塊糖果右一塊糕點，塞個沒停，替著急，

“你小心吃個胖子。”

程亦安聞言一慌，連忙將糕點扔了，“我真的胖了？”

程亦歆嗔，“別聽你二姐胡說，還濃纖合度得很。”

程亦喬逗，“那也不能這麽吃，明明漂漂亮亮的姑娘，吃個大胖子怎麽了得？你小心回頭你家閣老不認識你了！”

程亦安帶著哭腔，“可是我呀。”

從陸栩生離開，便開始管不住自己的，晨起要吃，半夜也要吃，不吃難。

程亦歆了程亦喬的，寬程亦安，

“你正是長胎的時候，不吃，孩子怎麽長？你別聽胡扯，什麽都不懂，等將來懷了子，看吃不吃！”

孩子最大。

程亦安又心安理得往裏塞吃的。

程亦喬看著那模樣，捂著肚子直笑，“憨得很！”

到了時辰，外頭響起鞭炮聲。

丫鬟來報，

“接親的除了姑爺，有陳侯府的大公子，石國公府的大爺，還有張為新大人。”

聽到“張為新”三字，程亦喬和程亦安不約而同看向程亦歆，程亦歆輕咳一聲，

“他怎麽來湊熱鬧了？”

丫鬟笑道，“聽說咱們二姑爺原沒選他，是他自告勇非要幫著接親。”

說白了想在程亦歆這邊一臉。

程亦歆直搖頭，“胡鬧。”

程家那是什麽家底，門生故吏遍天下，甚至不用程家長房爺出手，其餘房的公子與那些門生便把孟如川給堵得死死的，孟如川的人怎麽都闖不進來，眼看要誤接新娘子的時辰，孟如川果斷往梁上一躍，施展輕功朝後院奔去，徑直躍進喜房，將程亦喬抱著就往外走。

屋子裏的程家媳婦們瞧見了，一個個打趣他，

“姑爺，您看清楚了，小心抱錯人！”

孟如川嚇得差點松手，丫鬟們一陣手忙腳撲過來，拖住程亦喬，程亦喬氣得敲了孟如川幾把，確認是媳婦聲音，孟如川這才放心抱出門。

這頭新婦熱鬧熱鬧出了門，程亦歆恐程亦安子撐不住，早早帶著選了一僻靜地兒歇著。

二姐順順利利嫁出去了，現在程亦安唯一擔心的就是長姐，

“方才明嬤嬤告訴我，今日裴家家主和家主夫人攜重禮登門賀喜，我看也是沖著長姐你來的。”

至于刑部侍郎裴季，大約也是念著自己和離過，沒來赴宴。

程亦歆總不能真的待在程家，看著妹妹嫁出去後，也終于了念頭，

“是該好好打算打算了。”

“剛剛那位張大人，長姐可瞧見了？雖說相貌不算十分出衆，可我瞧他一臉笑容，憨態可掬，很是有趣。”

不等程亦安說完，程亦歆連連搖頭，“我不喜歡他。”

“這婚我也不是非結不可，為何要挑個不合眼緣的？我要選個才貌俱佳的有緣人。”

程亦安見終于走出來，松了一口氣，“長姐不愧是長姐，是我們的典範，人便是要這樣，越挫越勇，可不能退而求其次委屈自己。”

“那裴季，你見過嗎？”

程亦歆嘆道，“沒有。”

“我打算挑個出小門小戶，願意做上門婿的男人，我也不要他養家，就伴著我過日子便可，這樣，孩子還能留在程家，我也自由自在。”

這讓程亦安想起了範玉林，

“使不得，使不得，長姐，你信我，婚姻得講究門當戶對，這樣的男人未必沒有壞心思，目的便是攀上你，貪你的錢財，貪程家權勢，往後糟心的事多著呢。”

被妹妹一說，程亦歆又生了怯意，“如今能尋到跟程家門當戶對，又願意挨著程家過日子的，可是沒有。”

沒打算把孩子帶過去，也絕不準許孩子半點委屈。

說白了，現在就想給自己找個伴。

程亦安道，“那就慢慢遇吧。”

張為新和裴季兩個人當中，張為新倒是有可能伴著程亦歆過日子，可惜程亦歆不喜歡他。

至于裴季.....裴家高門世家，裴季當朝新貴，連陸栩生都推崇他，可見是不俗人。

裴季願意為長姐屈尊降貴麽？

不大

可能。

程亦安這個時候就無比佩服四川總督府的魄力了。

天漸暗，喜轎抵達四川總督府門前，衆人敲鑼打鼓簇擁新人進門，孟總督不在，孟夫人主持婚事，拜過高堂後將新人送去了房。

掀了紅蓋頭，喝了合巹酒，孟如川便來前院敬酒，敬完三杯，便打算往房去，卻被大家夥攔住，

“新郎，急什麽？不喝夠酒，你想進房？”

石飛越抱住他一只胳膊將他往人堆裏一送，大家夥蜂擁而上，只管給孟如川灌酒。

當初一腔赤誠的年，如今倒是學聰明了，喝了不下幾口就開始裝暈，孟夫人可不能看著兒子被人壞事，調兵遣將，招呼孟家和娘家的姻親幫著兒子攔酒，將兒子解救出來，又親自灌了他一碗醒酒湯，拍拍他的肩，

“快去房陪喬喬。”

孟如川喝了一碗醒酒湯，人也清醒一大半，再洗了一把臉漱了口往後院來。

拔俊秀的年來到正房外，先往窗探了一眼，只見程亦喬安安靜靜坐在婚床上，屋子裏再無他人，忍不住咽了幾下嗓，徒生張。

昨夜老嬤嬤塞來的冊子看得他面紅耳赤，今夜便要上戰場了。

他這心裏還沒點數，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