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關于聞萱要給自己繡荷包的事, 次日，蕭應決只當自己是沒有發現。

只不過，他特地喊杜伯魚叮囑了一下太醫院的太醫們, 這幾日給貴妃看診的時候，多注意給的指腹上些藥膏。

聞萱到底沒有學過刺繡，蕭決冷靜下來之後，雖然欣喜給自己繡荷包這件事，但不免也心疼。

也不知為何, 蕭應決想, 從前在他的腦海中, 他其實從未指聞萱會給自己做這些東西。

雖然按照國朝習俗，尋常子向自己心儀的郎君表明心意, 便會送上自己親手制的腰帶或是荷包香囊等之, 但蕭應決當真從未希冀, 能從聞萱手裏收到這等東西。

也許是因為是太師府的小姐，又也許是打小便就弱多病, 總之，蕭應決一直于很多事上, 都對期不高。

只要聞萱能好好地活下去，他想，那便是什麽都不做，整日整日地賴在宮裏，也不是什麽大的問題。

但是竟然當真給自己做荷包了。

蕭應決一邊想起自己當年的那個荷包, 一邊又滿心沉浸在聞萱給自己的驚喜裏，一連幾日, 心莫名其妙的，居然都很不錯。

就連杜伯魚也發現了, 前幾日陛下分明還被那一堆大臣接二連三的奏折吵得頭疼，但是打這日開始，緒眼可見的便就好了許多。

雖然他面上沒有說什麽，但是掃人的眼神，實在是溫和了不知多倍。

但他心好了，聞萱這邊，卻并非是很太平了。

原本就已經夠忙了，眼下再加一項刺繡的活，饒是聞萱力恢複得再好，也不好同尋常人相比，漸漸的，便就顯得有些吃力了。

而且屋偏逢連夜雨，也不知怎麽回事，原本賬本的活一直該是很輕快的，但近幾日，老有人來找聞萱，不是說上個月的例銀給錯了，就是說的錢款沒給對，聞萱便就只好又將賬目翻出來，空核對。

以雲芷宮那幾位太妃為例，最後聞萱核對結束，發現那些賬目原本就是對的，只是們自己看茬了罷了。

若只是一個兩個也就算了，但是一窩蜂有許多個，都是這般湧上來，漸漸的，聞萱便就是再想不明白，也該明白了，這哪裏是賬目的問題，分明是有人知道這陣子忙，卻還在借賬本的事，折騰呢。

聞萱從來不是個可以忍氣吞聲的主，這日，想明白事之後，便就抱著賬本，直奔蕭應決的修文殿來。

已經有許久沒有到過修文殿了，因為要忙宮宴的活，也有許久不曾在白日裏見過蕭應決了。

聞萱到了修文殿，也不急著人去通報，而是直等到蕭應決忙完了，該用午飯的時辰，才突然到了他的跟前。

“你怎麽來了？”

蕭應決頗有些驚喜地打量著聞萱。

聞萱許久不曾在白日裏見過他，他自然也許久不曾在白日裏見過聞萱。

但是他驚喜，聞萱可是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陛下快救救妾吧！”

聞萱一撒起來，便渾骨頭都似沒有了。

抱著賬本倚在蕭應決上，整個人神瞧上去都懨懨的，沒什麽活氣。

倒是難得。

蕭應決想，前幾日他問聞萱能不能忙得過來，還說可以，眼下倒是又來求他了。

他好整以暇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賬本！”聞萱雙手將自己的賬本奉上，不曾道有人故意折騰自己，只說，“妾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賬本老是出錯，近來又得忙宮宴之事，實在是分乏，便就只好求陛下幫忙了。”

“賬本老是出錯？出什麽錯？”蕭應決問道。

“不知。”聞萱一本正經地搖頭道，“妾自己是覺得沒有錯的，但是近來老有太妃等人來尋，說是我上個月的銀錢給錯了，又或是什麽賞銀忘了發，想必是有錯的，但賬本翻來翻去，實在太折磨人了，陛下！”

聞萱本就糯，眼下又撒，直接便就聽得人骨頭都了大半。

蕭應決不免渾打了個激靈，推了推的腦袋，隨手接過賬本先翻了翻。

“太妃們老是來尋你的麻煩？”他直接問道。

聞萱慌忙又搖頭：“可不是尋麻煩！只是來找我對賬本罷了！”

蕭應決睨一眼，覺得好笑。

當他是聽不出來麽？今日過來，哪裏是要求他看賬本的，分明是來告狀的。

蕭應決如今暫時無有什麽後宮，所以當下的後宮之中，除了聞萱和太皇太後，還有太後公主等人，便就是先帝時期留下來的幾位太妃，需要供養了。

而聞萱的子骨不好，這是人盡皆知的事，近來要忙中秋宮宴，也是人盡皆知的事，那怎麽這幫太妃們還會如此沒有眼力見，來尋聞萱的麻煩呢？

只怕是聽了誰的吩咐辦事。

思及此，這幾日一連放晴的好心，總算是擱淺了一些。

蕭應決輕了聞萱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好了，既如此，你嫌麻煩，那賬本先放在朕這裏，太妃們若是再有問題，只管們來尋朕，可以了嗎？”

“當真？”

聞萱兩眼悄悄放道。

蕭應決笑看著。

這小頭，當他當真是看不出來的小心思麽？

想起聞萱在給自己繡的那只荷包，蕭應決到底心又還不錯。

他複又刮了刮聞萱的鼻子，鄭重道：“當真！”

聞萱滿意了。

踮起腳便想朝蕭應決的臉頰上親一下。

但是想起表姐上回的叮囑，還是又忍住了。

是了，眼下不能再隨隨便便親蕭應決，要有耐心，要同他以真心博真心。

待到的荷包送出去之後，只怕蕭應決又會忍不住把抱著親親抱抱個不停呢。

聞萱心底裏滋滋的，于是只是朝蕭應決行了禮，又賴在修文殿同他蹭了一頓午飯，便就自己回去華疏宮了。

待到哄走了聞萱，蕭應決的臉才算是徹底沉了下來。

他回到修文殿的書房之中，拎起那本賬本左看右看，沒什麽好氣地將這東西給摔了。

能同時喊這麽多太妃的，宮中除了他的母後，還能有什麽人？

蕭應決本不用多想，便就知道了結局。

“去，查查這幾日後宮之中都有哪些人去過華疏宮，問過貴妃賬本的事，所有去過的人，罰三個月的俸祿，再有何問題，們直接來問朕。”

他吩咐杜伯魚道。

杜伯魚躬，立即出門去辦。

這一番功夫下來，宮中才總算是太平了一些。

此後一直到中秋宮宴的前一夜，也不曾再有人敢去華疏宮尋聞萱的麻煩；賬本放在蕭應決這裏，自然也不敢再有人敢上修文殿，尋皇帝的事。

中秋的前一日，蕭應決總算可以早些休息，在去往華疏宮之前，特地在修文殿裏重新整裝了一番著，換了一司局近日新送來的秋。

他有直覺，聞萱今夜也許便就會將荷包送給自己。

這幾日雖然不曾在聞萱面前提及過此事，但是蕭應決其實一直都有在夜裏等聞萱睡著之後，地起去那只鬥櫃裏查看屬于自己的那只荷包的進程。

前幾日，聞萱方才把那只靈鹿繡完，雖然繡的有些像狗；

又前幾日，聞萱在靈鹿周圍，又繡了一圈不同于布料上自帶的雲紋的紫團團，他猜測當時雲團，寓意的是紫氣東來；

而就在前日，聞萱已經徹底把刺繡的繡繃拆下，將荷包進行了拆和鎖邊；

而昨日，他夜裏再去查看屬于自己的荷包的時候，那只荷包已經不見了。

若非是馬上便要送給他了，那荷包何至于要突然從櫃子裏拿出去，換了地方？

蕭應決覺得自己想的很對。

是以，這日特地在修文殿裏挑了一偏月魂與雪灰的裳，袖口還是墜著祥雲紋的，腰間只戴一塊平日裏最常掛的玉佩，這樣，既能與聞萱的荷包相得益彰，又不至于喧賓奪主，的荷包失了風t采。

他覺得自己想的很是周到。

換完裳之後，腳下踏著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迫不及待的步伐，便就去到了華疏宮。

—

而華疏宮

聞萱那邊，好不容易也是挨到了中秋宮宴的前一日，總算是可以好好地歇一歇。

是日，早早地沐浴更，便就打算去到龐嬤嬤的住。

因為聞萱的刺繡還在那裏。

這件事又是說來話長了。

到底聞萱沒有學過刺繡，所以前幾日待到興高采烈地將自己的荷包品遞給龐嬤嬤看的時候，龐嬤嬤兩眼一黑，只差沒直接昏倒過去。

不信邪，當即又給了宮裏其餘幾個不明真相的宮人們看，結果收到了如斯一致的評價：

“娘娘繡的狗狗實在是太可了！”

聞萱兩眼一黑，差點也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當場昏倒過去。

可是還能怎麽辦嘛？眼看著中秋在即，毫無刺繡經驗，能在百忙之中繡這樣子，自覺已經是相當極限了。

雙手還因為要繡這個東西，被針紮了好多下呢！

龐嬤嬤無可奈何，當即便就將聞萱的荷包給收走了，打算趁著最後兩日，再盡力為改一改。

好歹得能人看出是頭鹿是不是？

所以便把荷包連帶著針線全都一并送到了龐嬤嬤。

眼下，明日便就是中秋宮宴了，當然是得去看看進度的。

但是聞萱不想，裹著披風，沒走出自己寢殿的大門，便就一頭撞進了蕭應決的懷裏。

這幾日二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雖然每夜都還會在一起睡，但又已經有好幾日不曾在白日裏見過面了。

是日天尚未完全黑，雖已夜，但屋外還有些屬于白日裏的亮。

蕭應決的膛又堅實又剛，聞萱捂著額頭，詫異地擡起自己剛剛沐浴過後滿面紅的臉頰，無辜地著他。

三千發垂在後，齊整烏黑，于燭火下泛著幽幽的亮。

完全不知道，蕭應決今日為何來的這般早。

蕭應決頓了下，扶住自家貴妃的腰，也不知道這般急匆匆的，是要往哪裏去。

聞萱呆呆地昂著腦袋，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蕭應決。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不過多看了兩眼，便就覺得，今日的皇帝陛下，似乎打扮得格外英俊些？

雖然平日裏的蕭應決已經足夠英俊，但是心打扮過後的樣子與尋常時候的樣子，總歸是能人看出區別的嘛。

聞萱不知道是為何，稀裏糊塗地想，大抵是因為明日便就是中秋宮宴了吧。

“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呢？”

蕭應決扶好聞萱的腰之後，垂眸掃到的上，又是厚實披風裹著涼薄寢的裝扮，便不覺手，替把披風又攏了攏。

秋的夜裏不比夏日，聞萱若是再著了涼便就不好了。

“呃……”

聞萱噎了下，也慌忙扶住蕭應決的手臂。

“剛想去找龐嬤嬤呢。”道。

“找龐嬤嬤做什麽？不能直接過來嗎？”蕭應決隨口問道。

不能呢！

龐嬤嬤眼下正在忙著幫改靈鹿呢！

聞萱張了張口，到底不好把真相告訴給蕭應決，便立馬改口問道：“陛下今日怎麽這般早便就過來了？”

“怎麽，朕還不能早些來看看你了？”

蕭應決好笑地看著自家貴妃，一眼看穿的心虛。

聞萱聽罷，立時張道：“誰說的！我不得陛下日日陪著我呢！”

說話的語氣像起誓。

蕭應決又笑了笑，總算是不再逗，姿調整了下，如松柏一般立，點了點自家貴妃的腦袋，提醒道：

“明日便就是中秋了。”

他說話的時候，雙眸還刻意地盯著聞萱的雙眸。

那眼神，就差直接告訴，若是有為朕準備什麽禮，現下便就可以拿出來了。

聞萱眨眨眼睛，卻顯然不曾收到他這層信息。

只是高興地挽著蕭應決的手臂：“是呀，總算是到中秋了，待妾忙完明日最後一日，日後白日裏也可以去陪陛下了！”

“……”

你確定是你陪朕嘛？

蕭應決實在忍不住，又輕笑著睨了自家貴妃一眼。

不過聞萱說這話，是暫時不想出禮的意思吧？

也罷，暫時不想出自己的禮，那他便先在華疏宮裏吃個飯。

蕭應決今夜來的早，尚不曾用晚飯。

本來是想著許久不曾陪聞萱吃過飯，所以今夜便與一道。

但是不想，聞萱今夜休息的也格外早，晚飯早早地便就吃過了。

他又不曾喊人來提前通報，所以就沒有等他。

沒有辦法，聞萱這段時日要忙著籌備宮宴，當真是累了許久了。

好容易明日便就熬出頭了，今日一切全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終于也就可以早些歇息，好好為明日的中秋宮宴做準備。

“那我再陪陛下用一頓飯不就好了？”

聞萱并不在意這點小事，只覺蕭應決要陪著用飯，那也是樂意得很呢。

但蕭應決見寢都已經換上了，道：“罷了，無事，人簡單做些吃的，朕在你寢殿裏隨便對付兩口就行了。”

“那也好。”

聞萱遂就和蕭應決牽著手，一道先往寢殿裏面回去。

至于龐嬤嬤那邊嘛，有蕭應決在，聞萱想，還是暫時不要冒險過去相問的好。

萬一又被他抓了個正著，那驚喜豈不就是沒有了？

中秋前夜，好容易終于都可以放松一會兒的小夫妻，便就對坐在寢殿的座椅裏。

蕭應決在聞萱的陪伴下，先簡單吃了個晚飯，又稍微吃了些茶果點心。

直到點心全都撤下去之後，他擡頭瞥一眼窗外已經幾近圓滿的月，見聞萱暫時還沒有先出禮的打算，便輕咳一聲，先從自己的袖中掏出半塊玉佩，遞到聞萱的跟前。

“這是陛下送我的禮？”

看見被遞送到自己面前的半塊玉佩，聞萱下意識雙眼放，將東西從紫檀木的桌子上撈了起來。

“嗯。”

蕭應決接著，又從自己的腰間撈起另一半玉佩，與聞萱掌心的那一塊，合湊一對。

他介紹道：“這是朕平日裏隨最常帶的一塊玉佩，是朕弱冠那年，父皇送給朕的，宮中但凡悉朕的人都知道，它便代表著朕。”

“現如今朕把這一半給你，日後有它在，便就相當于朕在你的邊，你想做任何事，便就做任何事，不想做任何事，就不做任何事，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亦不需要想太多，委曲求全，若有人敢有質疑，你便只管他拿著玉佩來找朕，明白了嗎？”

他是因為此番太後命辦宮宴一事，所以才送這東西嗎？

聞萱目緩緩從玉佩上移到蕭應決的臉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人。

這玉佩是蕭應決最常戴在上的，聞萱宮這幾個月，當然也早就知道了。

只是平日裏這玉佩只見一半，不見另一半。

以為，這玉佩的另一半，要麽是他已經送了人，要麽是他留著，打算送給自己頂重要的人呢。

眼下，他送給了，那就意味著，如今，便就是那個頂重要的人吧？

“那……”

聞萱挲著手中這塊溫潤無比的玉佩，一邊欣喜，一邊想問，是不是太後娘娘面前也可以用這玉佩。

但是聞萱想了想，還是不問了吧。

這不是傷他們母子嘛？

但蕭應決不過多看聞萱一眼，便就知道想問自己什麽。

他強調道：“就算太後娘娘面前，亦是一樣，日後你有不想做的事，就不用答應，太後看到玉佩，有事會來直接找朕，必也不會再罰你的。”

聞萱了然于心，瞬間明目張膽地抿起了角。

握玉佩，又忍不住想狠狠地親蕭應決一口。

但是人都已經半伏起了，又想起表姐前段時日對自己的叮囑來。

聞萱思來想去，還是又算了吧，的荷包還沒做好，今夜蕭應決難得來的這般早，若是親他，又把他嚇跑了，那就不好了。

不能行房事，蕭應決親又容易有反應，這是個無解的事。

若是實在忍不住，待到差不多躺下了，再狠狠地親他一口吧。

“……”

蕭應決看見聞萱起的一剎那，便就將自己的半張臉給送了出去。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作，還能往回收的？

眼下他側著半張臉，下頷分明地面對著聞萱，覺著自己有些尷尬。

只見他疑地側眸，緩緩掃了聞萱一眼。

短短的一剎那，聞萱便已端正好自己的坐姿，頗有大家風範地坐在自己的座椅裏，垂眸認真地把玩著蕭應決送給自己的t玉佩，只當適才的事沒發生過。

蕭應決有些不明白了。

這已經是第二回了。

上回在修文殿，他就發現了，聞萱其實很想親自己，但是都踮起腳了，居然又生生地給忍下了。

這回又是如此。

不是，聞萱為何不想親他了？

雖然從前每次主的時候，他基本都是拒絕的，是他不對……但是，但是也不能就此再也不想親他了吧？

小小挫折就把給擊退了，那怎麽？

他于是又輕咳了一聲，轉過正臉來朝著聞萱，道：“梵梵……？”

“嗯？”

聞萱擡眸。

“咳——”

蕭應決著自家貴妃俏的小臉，一邊耳尖微紅，一邊又十分蓋彌彰地，淺淺再度清了遍嗓子。

聞萱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深呼吸了一口氣。

而後，他雙眸堅定地著自己，便像是下了什麽相當重要的決心一般，道：

“過來，親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