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要來。

夜，各房在自己屋裏用過晚飯，大約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就寢時間。

杏子在燭下翻看醫書，悠悠歎息，“覺自己行醫的時像是上輩子了，沒想到嫁人是這種滋味。”

這話說得青連心中難過，“你後悔嫁給我了？”

“我後悔府居住，倘若這是嫁給你的條件，我倒真寧可不嫁。”

“八抬大轎抬薛府是多人的榮耀，於我來說並不重要，這種榮耀依附於你們薛家的承認，一旦不承認，就是場大禍。”

“真正的榮耀不該建立在虛無的某種承認之上。”又開始一聲聲長歎。

仿佛這夜的慨良多。

兩人正說話，院子裏傳來請安之聲。

青連挑簾出去，卻見自己母親坐在四人抬的竹轎上，八麵威風，旁邊婆子丫頭一堆人跟隨著。

他趕上前請安，“母親，這麽大陣仗，有什麽要事？”

四個健壯的婆子落了轎，老夫人坐在主院正中命自己僅餘的陪房周媽媽，“去吧。”

之後向兒子解釋，“我房中丟了件價值連城的寶，各院各房都要查一查，主子丫頭都得查，並不隻對老六你一家。”

“什麽寶貝重要到這般地步？”

青連覺自己要被撕裂，抄家是件不吉之事，走向敗落的家族才會有此舉，他的母親那麽頭腦清楚的一個人怎麽出此昏招？

“是娘陪嫁裏的一頂冠子。整個陪嫁裏娘最喜歡它，是我娘家傳下來的寶貝。”

青連心中“咯噔”一聲，故意問，“可是黃金打製金祥雲珍珠冠？”

這頂冠他見過母親在大宴上戴過。

老夫人搖頭，“那冠你沒見過，娘從來不舍得戴，隻是時常拿出來觀看把玩。”

“那是傳世之寶，不能輕易佩戴。”

“什麽模樣？”

“不必再問，搜出來時你自然知道。”

不過，母親的說法和青連一直以來的想法吻合，那東西就是母親的。

另一個聲音跳出來說，“那為什麽母親不肯說出它的，形狀？這麽明正大搜屋，卻不肯說所尋之的樣子。”

他隻能呆愣愣地在院中等著。

屋裏杏子不肯放過這麽好的挑事機會。

不讓周大娘翻自己嫁薛府的樟木箱，說裏頭都是自己私人品，不願旁人看到。

周大娘獰笑一聲，“夫人這話同老太太說去，我們隻是下人，隻能聽從主子派遣。”

杏子瞅著出個狡黠的笑，像隻漂亮的狐，“大約宋媽媽死了，周大娘覺得到自己上位了？你不知道宋媽媽死的多慘吧。”

周大娘一滯，繼而揮手，“搜，打開這箱子！”

杏子與周大娘隔桌而站，突然抓起桌上茶壺砸向周大娘。

砸的時候還麵帶惡作劇般的笑容，周大娘沒接過杏子，沒想到夫人是瘋的，沒躲開，一壺水淋漓潑灑一，狼狽不堪。

接著，杏子靈活繞過桌子，掄圓手臂左右開攻重重扇了周大娘幾個耳。

要不是丫頭上來拉開，還要打個沒完。

周大娘自薛府，隻老太太指揮，頂多被宋媽媽轄製，哪裏吃過這麽大的明虧。

又不敢還手，一委屈，哭出聲來，“奴才隻是奉著老太太之命找東西罷了，夫人有話隻管同當家的去說，何苦為難咱們一個下人？”

“哦？當家人不是二嫂子嗎？難道老太太當眾頒布的命令是假的？給二嫂子的鑰匙也是假的？”

周大娘不知如何作答，隻捂著臉不吱聲。

外頭隻聽到茶壺落地的聲響，杏子的丫頭出來說，“周大娘對夫人不敬，被夫人打了。”

老夫人讓兒子進去瞧瞧怎麽回事。

看到杏子出一隻手放在自己嫁府裏帶的箱子上，好整以瑕地瞧著一屋丫頭婆子，滿臉挑事的模樣。

“六爺來了？正好，們要搜我的箱子，我請問問六爺這裏放的什麽東西？還想問一句，們在找什麽？”

“我娘丟了件要嫁妝，聽說價值連城。”青連有些著急，杏子要是犯強，他還真不好辦。

“哦？——”杏子將子一讓，“價值連城啊，那得好好找找。”

“媽媽怎麽不早說，鬧出這場誤會。”杏子戲謔道。

周大娘有苦難言，不想和這個古靈怪的夫人說話，隻得咽了委屈，命小丫頭開箱。

過去一看，裏頭竟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

什麽泥人兒、竹扇、信箋、硯臺、便宜的銀釵、蟈蟈籠子、舊帕、笛子、雕刻得十分糙的小首飾盒……”

青連眼眶發熱，正想說話，卻聽周大娘語帶鄙夷，“夫人府就帶著這些不值錢的破爛兒，還寶貝這樣不讓人看？”

“難不這就是夫人的陪嫁？”

杏子看著青連一笑，點點頭，“對！這就是陪嫁，我就是將這些破爛看得十分寶貴，如何？”

周大娘還要嘲諷，青連橫一眼，“大娘自重，搜完沒？搜完滾！”

“這，怎麽又罵上奴才了？”

“這些破爛都是我贈與我夫人的，大娘認為太寒酸拿不出手？”

周大媽偃旗息鼓，夾著尾跑了。

……

搜到二房時，素夏已經睡下。

青雲接待的周大娘，雖說詫異，但沒吱聲，任由們搜了一通，自己出去給母親請安，說了幾句話，前番鬧別扭的事，就此擱過。

但青雲對母親那一片忠孝、想要得到母親認可之心，再也回不去了。

等周大娘搜完，青雲送母親離開二房，關門回屋。

他沒多問，輕手輕腳為素夏掖好被子。

他認識素夏多年，一起讀書，深知素夏心，他信任自己妻子做的事，堅定站在妻子這邊。

三嫂好說，大嫂的門不好進。

到底出最好，脾氣也最烈。

周大娘好歹進了屋，老太太還在外麵坐著，大嫂隔著窗子怪氣，連帶提著大爺的名罵了一通。

指著大爺罵，等於指桑罵槐，自己母親不占理，大爺也說不出什麽。

大嫂那張可不饒人，句句在理，卻又難聽又刺心。

這個小姐脾氣來了，並不在意夫家門臉。

“薛老大你有本事，明兒就把我休了，我嫁到你們家是來家的。什麽了不起的東西，憑我家就拿不出來？瞧不起誰呢？不過一個太醫，以為自己是什麽高枝！”

“正好我沒生育，給你騰位置，好讓你續娶，你別擔心，且看看你休掉的人再嫁也嫁得比你家高！”

倒句句屬實，屋隻有一人聲響，大爺閉不吱聲。

整個薛府翻了一遍，連三等丫頭的房都搜了，那頂冠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