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第 77 章

徐端宜雖然不知道, 謝清崖這會在想什麽。

但被謝清崖這樣灼熱的眼神看著，也不免有些臊起來，臉頰在他的目下, 迅速升溫, 眼睛也不自覺往旁邊虛移過去。

但也只是片刻功夫。

在看到托盤上的長壽面時，徐端宜便忙先與人說道：“我先把面拿進去，王爺快些來吃吧，待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說完, 便先進屋去了。

謝清崖的視線, 卻還始終停留在的上, 未曾收回。

直到徐端宜的影, 都走進裏面，瞧不見了。

他這才深吸一口氣，又狠狠閉了閉眼睛, 直到腔那洶湧的緒, 被下去一些了, 他這才跟著人擡腳, 進屋去了。

屋中。

長壽面已經被徐端宜從托盤中, 取出來了, 就放在對面。

聽到腳步聲。

徐端宜忙笑著轉過頭看向他。

謝清崖被看得，才下去的心跳, 好似又重新活躍起來了。

生怕功虧一簣。

他忙先轉開視線，丟下一句“我先去洗漱”。

他便先往屋子裏側的洗臉架走去。

徐端宜看著他匆忙的影，也未多想, 說了聲“好”，便重新坐好了。

徐端宜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這會就握在手上，慢慢喝著。

這一早上，又是和面又是搟面的，生怕謝清崖起來後先走，這一路都是匆匆過來的。

這會倒是真的有些了。

謝清崖也已經在洗漱了，冷水過面，謝清崖燥的心，終于又緩和了一些，大腦也不似先前那般渾噩了。

可昨晚上升起來的那些勇氣，那些被人知曉愫都不怕的無畏，在今早，在此刻，又不知道被他丟到哪裏去了。

以至于他此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只能沒話找話問道：“面是你做的？”

徐端宜沒他那麽多想法。

聽他詢問，便笑著說“是”，手中的茶盞，被重新擱落，徐端宜看著謝清崖的背影，繼續與人說道：“王師爺還想幫我來著，但我想，你的生辰，我也不知道送什麽，若是這碗面，還要假手于人的話，那也實在太沒誠意了。”

“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合不合謝清崖的口味。

但想來長壽面應該都差不多。

從前也經常給姨母做。

謝清崖卻是想也沒想，就輕聲說了句“喜歡”。

徐端宜離得遠，未曾聽見。

“什麽？”

問人。

謝清崖也沒重複，只說了句“沒什麽”，又跟著一句：“我洗漱完就來嘗。”

徐端宜便也沒多想，笑著說好。

依舊坐在椅子上，等著謝清崖過來。

于是謝清崖一回頭，就能看到徐端宜的影，以及向他時，那毫不吝嗇的明笑容。

謝清崖看著這爛漫的笑容，心口再次狠狠一跳。

有那麽一瞬間，他看著徐端宜，有些忍不住想喊的名字，即便他自己都不知道，喊的名字，要做什麽。

但他就是，忽然很想喊一聲。

謝清崖看著徐端宜，兩片粘合的薄，微微張開，一聲“徐”就要口而出，便先聽徐端宜與他說道：“其實……長壽面的主意，是平安想的。”

冷不丁聽到這個悉的名字。

謝清崖渾噩的神智，就像是被人當頭灌了一桶冰水，登時，他什麽啊啊的，都顧不上了，滿腦子都是徐端宜先前說的那番話。

“平安？”

他一臉不可思議的表，看著徐端宜。

腳下步子，更是下意識朝徐端宜那邊，先走了過去，眉心也輕輕擰了起來。

他看著徐端宜輕語：“他怎麽會……”

後面的話，即便沒說全，但其中震驚，已一覽無。

徐端宜有心想緩和他們兄弟間的關系，自是不會有所瞞。

眼看著謝清崖就站在面前，擰著眉，低著頭，等著回答，徐端宜就忍不住想笑。

就知道他本放不下平安，就跟放不下長寧一樣。

其實平安也是。

看著對謝清崖的事一點都不在乎，但其實心裏比誰都在乎。

要不然那天，也不會特地把攔下。

想來經過這一次。

他們兄弟間的關系，終于能有所緩和了。

徐端宜心裏寬，讓他先坐。

謝清崖此時已經顧不上別的東西了。

這事太過驚詫，他滿腦子都是想了解這件事的況，自是顧不上別的事。

徐端宜要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他立刻在徐端宜的對面，坐下了，眼睛卻依舊地看著徐端宜，等著後面的回答。

徐端宜也沒讓他等太久。

只是在謝清崖坐下的時候，先給人倒了一盞茶。

這茶，是今早剛從廚房那邊拿的，并不是什麽名貴的茶種，王師爺同說，這是當地的茶農摘得。

玉田山上種著一大片茶樹。

這裏當地的百姓，幾乎都會炒茶。

這茶沒什麽名氣，平時他們也就是自己炒來，自己吃。

徐端宜先前喝了一點，倒是覺得這個味道十分不錯，并不比平時喝得那些差。

剛也跟王師爺提了這事。

打算回頭再跟郭叔聊下，通過慈濟堂，開通京城那邊的售賣線，日後玉田這邊的茶，但凡有多的，都可以運送到京城，由他們進行售賣。

慈濟堂不僅僅是個救助百姓的地方，它名下還有不生意。

這些生意，從前都是姨母和母親在管，後來母親沒了，姨母便把與母親的産業，全都到了的手上。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如今這些生意，都是在打理。

心裏還想著，回頭倒是可以再看看玉田這邊，還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一并往外運送的。

不然只怕就算洪災的事過去，這裏的老百姓，也不會生活得太好。

國庫有限，朝廷不可能一直資助。

若他們能有一些自給自足的法子，日後也能供自己過活，不會太慘。

這事。

是想跟謝清崖商量的。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把手中的茶盞遞給謝清崖，徐端宜也沒催促人先吃，知道現在謝清崖不會有這個胃口。

還是先和人把這事說清楚。

他吃著，應該也會更加高興一些。

“我來玉田的那天，被平安猜出來了。”徐端宜跟謝清崖說道，“他很聰明，知曉我要來玉田，便立刻猜到你也在這。”

他這個弟弟打小聰慧。

會被他猜到，謝清崖并不覺得稀奇。

他更在意的，還是剛才徐端宜說的那番話。

徐端宜自然也看得出，他想知道什麽，沒有瞞，一五一十與他說道：“平安跟我說，以前你們生辰的時候，伯父伯母都會為你們準備一份長壽面。”

“後來我要走的時候，他就跟我提了這麽一句，讓我若是有空的話，也給你準備一份。”

終于聽全了。

可謝清崖神怔怔，聲音也如呢喃囈語一般。

“為什麽……”

徐端宜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我先前就與王爺說過，平安和長寧一樣，他其實并沒有因為當年的事責怪你……就像外面的百姓，即便知道你是南安王，知道當年那場戰役，也不會真的有人責怪你。”

見謝清崖目怔松，許久都未從其中出神來，徐端宜也未曾打擾，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陪著他。

餘倒是看著那碗長壽面。

估量著時間，怕回頭真的坨了，想著差不多了，還是喊人先吃。

長壽面得盡快吃。

但還未等喊他，原先一直無聲怔坐著的謝清崖，忽然拿起了筷子。

他低垂著眼睛，一言不發地吃著長壽面。

徐端宜見此，便也沒有再打擾他，依舊跟剛才似的，靜靜地陪著他。

面條是細面條，都是徐端宜自己和面弄出來的。

和面并不是什麽難事。

但長壽面取其長壽之意，自是要保證面條長而不斷，這樣才能寓意著吃到的人，長壽綿綿。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湯是清湯。

配著兩顆整齊的小青菜，還有一些香菇和蛋。

很素，也很香。

屋子裏靜悄悄的。

不知過去多久，謝清崖忽然開口：“以前我們生辰的時候，阿母都會親自為我們下廚，準備一碗長壽面。”

徐端宜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

還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不過他的話，也讓到吃驚。

記憶中的長公主，一直是養尊優、雍容華貴的模樣。

無論何時。

的著打扮都是最完的。

即便養育了四個孩子，但徐端宜記憶中的大長公主，始終是珠寶氣、金裝玉裹的樣子，上帶著淡淡、令人歡喜的香味，就連指甲也永遠保持著最好看的長度，染著最漂亮的蔻丹，看著就很年輕、金貴。

徐端宜的確沒想到。

這樣的大長公主竟然會親自下廚。

因為吃驚，徐端宜一時忘記了答複，想回複的時候，謝清崖先說了一句：“很難想象吧？”

徐端宜下意識點了點頭。

反應過來，對面的謝清崖還低著頭，便又換說話：“是有些。”

謝清崖也沒看，繼續低著頭說道：“阿母很，每回阿父回來，都會給帶漂亮的裳和首飾，後來阿兄長大了，也會這樣做。總說我是個討債鬼，眼睛上的紋路，都是跟我生氣、為我心，長出來的。”

謝清崖說得很慢，也很，就像是想到什麽說什麽。

徐端宜倒是被他的話，帶回了過去。

想到，第一次見大長公主的形。

在還沒看見大長公主的時候，的心裏其實害怕的，雖然母親從前總跟說，大長公主是個很好的人，但心裏對這樣份的人，還是有些懼怕的。

直到被人帶著走進王府。

看到大長公主拿著樹枝，追著謝清崖到跑，裏還大聲喊著“謝清崖，你給我站住！”

徐端宜想起這些，忽然彎起角，眼睛也跟著彎了起來。

察覺到謝清崖過來的視線，徐端宜這才回過神，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擡起頭的，徐端宜與人解釋：“我想起我第一次去王府，謝伯母追著你跑的時候了。”

謝清崖聽到這話。

顯然也想起了這段記憶。

他亦扯了下，接話道：“那次我覺得丟人，故意沒去吃晚飯。”

徐端宜下意識，順著他的話問道：“然後呢？”

謝清崖挑眉：“然後當然毫無意外的，我肚子了，我家阿母最大，不讓別人給我送吃的，阿父他們也沒辦法。”

“我後來得實在沒辦法，就跑去廚房找吃的，本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第二天阿母在飯桌上故意說，昨晚廚房進賊了，我看他們那個樣子，就知道他們都知道我昨晚跑廚房的事了。”

“我當時覺得沒面子，又丟下筷子跑了。”

徐端宜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完之後，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忙垂下眼簾，掩飾的拿著帕子抵著輕咳一聲。

謝清崖瞥：“想笑就笑吧。”

他一副擺爛模樣：“我小時候，諸如此類的笑話，數不勝數，最初還會不好意思，後來次數多了，我便也習慣了。”

“再後來，就算阿母當著我面說，我也能繼續面不改吃東西了。”

他說完，想到什麽，神又忽然一寂，眼裏的那點笑意，也減退了不。

不過謝清崖，并未讓徐端宜瞧見。

他又低頭吃了幾筷子面，待把面條全都吃完，他又把湯和菜也全都吃完了，這才看著徐端宜問道：“你呢，徐嬸，是個怎樣的人？”

他們的父輩是結拜兄弟。

徐端宜從前以“伯母”稱呼謝清崖的母親，謝清崖則以“叔嬸”稱呼徐端宜的父母。

不過徐端宜的母親離開得早，謝清崖也就很小的時候才見過，但那也是三歲前的事了，他早就沒有這個記憶了。

忽然聽謝清崖詢問起自己的母親，徐端宜愣了片刻，方才回過神。

沉默地放下了手裏的帕子，抵于膝蓋上。

過了一會，才垂著眼睛，輕聲與人說道：“我阿爹，子有些急躁，年輕的時候總容易跟人紅臉生氣，但他從未跟我阿娘紅過臉。”

“每回有個什麽事，只要阿娘跟他說，他便是再大的脾氣，都能立刻消下去。”

“所以平時阿爹賬下的那些兄弟，都知道，找我阿娘比找我阿爹管用。”

“我的阿娘，很溫，脾氣也很好，是所有人都覺得好脾氣的那種，可不會一味只做老好人，涉及到底線的事，阿娘從來不會做，也不會讓阿爹去做。”

“子不太好，一直都要服藥。”

“可的格，卻并不弱，我記得有一年，阿爹去打仗，有敵軍溜進了城裏，阿娘那麽弱小的一個人，卻不肯先帶著我逃走，而是留在府中。我還記得那天，阿娘手裏一直握著一把劍……平日只拿書和針線，那天卻一直握著把劍，擋在我的面前。”

“我還記得，那時跟我說，我的父親是英雄，他的妻也不能做臨陣逃的狗熊，城中百姓尚在，我們豈能生？若我們就這樣棄城逃跑，日後我們還有何臉面，面對城中的百姓？日後又有何人，還會信服我們？”

徐端宜說著說著，便揚眉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很明豔的笑容，帶著無畏和從容不迫。

這些年，對阿娘最多的印象，幾乎都是離世時的模樣。

可此刻，被謝清崖詢問，的阿娘是個怎樣的人，徐端宜才發現，對阿娘的記憶，遠不止于此。

的阿娘，很好，很好。

會牽著走路，會抱著哄睡覺，會給唱謠，還會握著的手，一筆一劃教寫字。

即便已經離開了人世，但依舊會銘記。

就跟的阿爹一樣。

他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徐端宜看著謝清崖，與他四目相對，忽然明白過來，他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

就像銘記著的母親。

他也一樣。

他的阿父、阿母、大兄……他對他們的懷念，不會比其他人。

唯一與不同的是——

他的銘記，除了懷念之外，還有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徐端宜其實并不意外他會如此。

設地，假如是謝清崖，也會與他一樣。

可明知自己會如此，卻還是不忍見他，長久經年陷于這樣的自責和痛苦之中。

“謝清崖……”

輕聲喊他的名字。

看著他，還不知道該怎麽勸人的時候，謝清崖卻先笑著打斷了的話：“徐端宜，多謝你。”

他這樣的反應，令徐端宜有些吃驚。

還未等反應過來，徐端宜便又聽他說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若他們在天有靈，肯定不希，我一直這樣。”他看著徐端宜，一字一句說道，“我是該走出來了。”

只是他跟平安的關系，好理。

可跟徐端宜的關系，他卻還是想不好該怎麽辦……

他們……

“主子！”

時雨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謝清崖一聽到的聲音，游離的思緒，便又重新回來了。

他收回視線，同徐端宜說道：“我先去做事。”

未等徐端宜開口，他便又重新擡起眼簾，看著說了一句：“……中午，我會早些回來的。”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徐端宜聽他這麽說，自是笑著說“好”。

眼見謝清崖起，也跟著站了起來，正準備送人出去的時候，卻被謝清崖婉拒了。

謝清崖看著說：“別出來了，你今日起那麽早，再睡會吧。”說著，他的視線落在徐端宜的臉上，還輕輕蹙了下眉。

徐端宜其實不困。

昨夜睡得還算不錯，何況今日要做的事，也還有不。

但聽著謝清崖關切的語氣，也不想人擔心，便笑著同他說了聲“好”。

謝清崖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只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下，自己拿出去了。

目送謝清崖離開。

徐端宜直到看不見謝清崖的影後，這才收回視線，與時雨待道：“你先去一趟據點，把郭叔請過來，就說我有事要與他說。出去的時候，再喊聲王師爺，我有事要問他。”

打算先問下王師爺。

玉田這邊除了這款茶，還有什麽東西。

好等郭叔來的時候，與他說下生意的事。

再與郭叔說下，晚些時日回京城的事。

時雨知道的打算。

沒有立刻去喊人，而是難得遲疑地問徐端宜：“主子，您真要留下嗎？”

徐端宜已經重新回到座位了，正端起茶盞，聞言，問時雨：“你想回去了？”

時雨一聽這話，立刻撥浪鼓似的搖起頭。

“奴婢自然無所謂在哪，您在哪，奴婢就在哪，奴婢就是覺得，王爺有句話說得不錯，這裏現在又又危險，您留在這，奴婢怕您出事。”

說到“出事”兩字的時候，時雨更是忍不住，皺起眉。

徐端宜沉默片刻，方才握著手中的茶盞，同人說道：“便是因為如今這裏危險，我才更加不能這樣立刻離開，我從前在後頭指揮坐鎮，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好了，來了這裏，我才知道，我做得還遠遠不夠。”

的確想多做一些事。

但不可否認，徐端宜的心中，還有一半，是為了謝清崖留下來的。

他于這樣的危險之中，又如何能獨自回去？

“時雨，你要是……”

徐端宜這番話還沒說完，就聽時雨第一次著急又生氣地打斷了的話：“主子，您想什麽呢？奴婢是絕對不可能拋下您離開的！”

的腮幫子都氣得鼓了起來。

未等徐端宜說話，便又丟下一句：“我現在就去找郭叔！”說罷，便先跑了出去。

徐端宜看著離開的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手裏的茶，到底是沒再喝下去。

起踱步走到窗前。

知道這事不容易。

郭叔那邊就不會輕易答應，何況謝清崖……

還有姨母。

若是姨母知道來了玉田，甚至還想在這待著……徐端宜不知道，姨母會怎麽想？

但擔心肯定是不了的。

心裏有些沉甸甸的。

徐端宜從小就習慣了走一步算三步，從不做沒有計劃，或是計劃外的事，但每每到謝清崖，便好似一切都顧不上了。

很清楚，無論日後會面臨什麽，但此時此刻，心如磐石，堅不可搖。

不管其他人說什麽，還是會留在這邊，等著一切危險都結束，再跟謝清崖一起離開這邊。

徐端宜扶著窗沿，仰頭面向窗外。

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把這一口濁氣長長吐出，等王師爺過來的時候，的心，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

而此時的宮裏。

的姨母，昭裕太後，也的確已經得知在玉田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