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痛

*你從未見識過什麽真正的敗類。

白尋音記得家裏出事那年自己尚未初中畢業， 在臨近中考那幾個月最要的關頭裏，一向溫馨的家莫名了一即發的‘戰場’，時時蔓延著季慧穎同白鴻盛因為意見不合所引發的爭吵。

再後來， 們就從城南的景苑搬到現如今這所距離林瀾三中不遠， 但位置偏僻小區老舊，絕對算不上‘舒適’的阿郡胡同。

這裏比不上原來所住的景苑， 離城市裏繁華的商圈更是相距甚遠。

除卻晨昏定省的高峰期，其餘時間都是沒什麽人的。因為清冷偏僻， 所以省錢。

喻落也是和白尋音在一起後， 才知道林瀾還有這麽一個仄寂靜的小區， 小胡同， 這裏竟還有一個單獨設立的公車站。

除了他們兩個以外沒人下車， 大風大雨的，倒是絕佳的說話時機。

無人打擾，只有他們兩個人‘獨’的說話時機。

風雨和窸窸窣窣的雪作伴又算什麽？

在喻落說完那句勉強的道歉後，兩個人之間足足沉默了將近有一分鐘。

近乎令人窒息的沉寂氛圍裏， 喻落被雨水浸的黑眸費力的睜開， 一眨不眨的看著眼前面蒼白的姑娘。

白尋音面無表的看著他，任由自己擋在前阻礙了這條狹窄的路。

聽了喻落的道歉，眼睛裏依舊一點緒都沒有， 就像在聽一個冷笑話。

喻落本來‘信心滿滿’的心像是充了氣的氣球， 被這寒芒一樣的眼神一，裏的氫氣登時煙消雲散， 只留下趴趴的皮囊。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白尋音說不出來話，但眼睛裏所表達的緒他好像能懂一樣——你說完了麽？

喻落怔愣片刻，勉強扯起一個笑容， 沒皮沒臉的裝作看不懂，不依不饒的繼續搭話：“你好歹回我一句？”

于是白尋音微不可查的輕輕嘆息一聲。

別過頭去，自顧自的跑到了不遠一稍稍能遮雨的屋檐下，不打算繼續和喻落暴在風霜雪雨中傻子似的大眼瞪小眼。

白的羊絨大都已經被雨水打的了，隨著的作，角沉甸甸的掠過喻落的指尖，他回神也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的跑到了屋檐下，喻落就看到白尋音拿出了手機，被凍的通紅的手指隨手抹了一下屏幕上冰涼的雨水，而後有些僵的打著字。

白尋音：[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林瀾這見鬼的天氣，你習慣在課桌裏備著一把雨傘。]

喻落見著，目微微閃爍了一下。

那還是他們剛確定關系不久之後，放學後天空下起了雨，林瀾人大多都習慣了雨天，這種雨天氣鮮有人打傘。

喻落卻一不茍的打著，還非把無所謂的白尋音也拽到傘下，長臂攬著的肩膀吹求疵的道：“這雨天煩死人了，又又粘人，在林瀾住不常備著一把雨傘就是二百五，我課桌裏就三百六十五天放著一把……”

回憶戛然而止，配合著現如今的場景……

做作的讓人發笑。

白尋音眼眸微垂，角不知是否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平靜的繼續打字——

[你怕我冒，怎麽不把傘拿出來呢？]

喻落垂在側的手指都尷尬的蜷了一下，他定定的看著白尋音。

以前從來沒發現，安靜的小姑娘實際上剔的字字珠璣，他還蠢到以為只是單純聰明，溫和的全無鋒芒。

現在看來，他錯的一塌糊塗。

白尋音是典型的揣著明白的悶葫蘆。

[你道個歉，前奏都要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白尋音抿笑著，平靜的在手機裏打下一行行的字，最後給喻落看——

[我已經不能判斷，你對我說沒說過實話了，包括這個道歉。]

[喻落，不用勉強自己屈尊降貴。]

[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麻煩你別再打擾我了。]

白尋音說完最後一句，仿佛被水洗過的茶雙眸擡起，深深的看了一眼喻落後轉離開。纖細的背影筆直，走的飛快。

這次喻落站在原地目送著，沒有賴皮的繼續追上去。

雨勢已經由驟轉輕，小了不，只餘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在頭頂上方屋檐的聲音卻富有節奏的清脆，倒是好聽。

喻落漫不經心的聽著，瞇了瞇眼。

——最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或許人本賤，白尋音越是討厭他，他越是覺得那雙冷淡的眸子裏的火尤為吸引人。

小姑娘心智堅定，可惜尚且稚，不知道什麽真正的‘敗類’。

也不知道被引起興趣的男生‘變態’起來有多執著。

……

雨停了。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喻落不知道因為什麽破天荒的沒來。

于深沒接到請假電話，走進教室看到那位置空著就皺了皺眉，他不知道在問誰的喊了一句：“喻落呢？誰看到他了？”

教室裏安靜了下來，沒人說話。

——實際上于深這已經是後知後覺了，眼瞅著要中午休息了才發現人不在……可喻落從早自習就沒來。

快要一分鐘的時間，周新隨才懶洋洋的接茬：“老師，喻落昨天沒帶傘，好像是有點冒了。”

于深蹙眉看著他：“你怎麽知道的？”

周新隨聳了聳肩：“因為他把傘給我了。”

……

一片忍俊不的竊竊私語中，約能聽到于深牙齒咬的咯吱作響的聲音。

他黑著臉撂下一句‘先看卷子’，然後走到教室外給喻落打電話。

忍氣吞聲的打了兩三遍，盲音響著直到結束，沒人接。

于深腦殼裏的火氣‘蹭’的一下竄的更旺了，他用力撥通了喻落母親顧苑的電話——不出意外，也沒人接。

于深深呼吸一口氣，了疲乏的太，又有些頹然。

現如今自詡為功人士的父母大多都在事業上升期，忙的恨不得能有影分一樣的團團轉，忽略家裏人是常規作，于深對這樣的事司空見慣。

尤其是在年十七八歲的這個年齡段，高三，升學，本該是最人關心的一個階段，有些家長卻總用‘你已經是個大人了’的眼神和教導強行安給孩子，以此來藉自己的失責。

不學生，在高三這個時間段都會因為家庭的原因到影響。

于深知道喻落家裏的況，也知道顧苑是科學院現如今的紅人，但是……孩子據說都淋雨冒了，當家長的不給請個假也不接電話麽？

荒唐，看來這年頭父母自再怎麽優秀，在教育孩子這方面‘無證上崗’也愁人。

于深自己家的孩子也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思及于此將心比心，就不有些憤懣。

他回到教室上課時都不免有些火氣沖天，把在座各位學生嚇的一愣一愣的，大氣都不敢——大家都是用‘這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上完就能去吃飯了’的盼頭熬完這節課的。

然而最令這群跳的崽子生氣的還在後面，于深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堂。

“都等會兒再走……你們這都是什麽表？讓你們多留兩分鐘能掉塊？一個個沒出息的——周新隨，你知不知道喻落家住哪兒？”

話題轉變的太快，讓班級裏的同學都猝不及防的一愣。

周新隨把剛剛看著的手機往裏推了推，面不改的‘嗯’了聲。

“那好，你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去喻落家裏看一趟，他和他母親都不接電話，我擔心別在家裏暈了沒人給救護車。”于深難得幽默了一下，在講臺下一片‘嘿嘿’的笑聲中又板了臉——

“順便把今天上午理講座的筆記帶著給喻落講講，這馬上要第一次模擬考了，還不著急不著慌的，心可真夠大的！其他人還有臉笑？你們所有人都是！”

“老師。”周新隨想了想剛剛喻落給自己發過來的微信容，眸微轉，慢吞吞的說：“我上午筆記記得不怎麽全，而且我理沒白尋音好……讓去行麽？我把地址告訴。”

喻落給他發來的微信上寫著：[想辦法讓白尋音過來給我送筆記。]

這貨刻意的不上學不請假不接電話，就是為了這個，周新隨忍不住有點鄙視。

白尋音沒想到這事兒繞來繞去還能跟自己有關系，握著筆桿的手一時之間都僵住了。

而于深也不那麽在乎到底是誰去‘家訪’給生病的同學送個筆記這種小事兒，周新隨還是白尋音在他眼裏都一樣。

他聞言只說了句‘那白尋音筆記記得全就去吧’，然後一句‘下課’使得周圍學生猶如了韁的野馬，吱哇的全都沖出去了。

鬧鬧哄哄間愣是沒給白尋音拒絕的機會。

不免有些惱怒的回頭看向周新隨。

後者聳了聳肩，無視了白尋音的眼神和阿莫絮絮叨叨的鄙視，只把地址寫了個紙條扔在白尋音桌上後就離開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啊，真他媽就是一丘之貉！”阿莫看著周新隨高瘦的背影消失，氣的直用鼻孔出氣：“音音別去，就讓喻落去死得了。”

白尋音也是這麽想的，于是放下手中的字條，就打算和阿莫去食堂吃飯。

只是誰知道于深還不放心的殺了個‘回馬槍’——

“白尋音，你順便把這個帶去給喻落。”于深折回教室，見到白尋音還沒走，非常驚喜的把手中一本破舊的練習冊塞給，呼哧帶：“三十七頁有道題全年組理科老師研究了一下都找不到標準答案，你讓喻落給他母親看一下。”

喻落的母親？白尋音眉頭微蹙，在于深離開後翻開這本練習冊看了看，三十七頁有一道被紅筆圈上的化學題。

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頂頂難解的難題。

只是……喻落的母親不是理老師麽？

白尋音想起之前他給自己裝訂過的那本練習冊，有些黯然的垂了垂眼睛。

半晌後，給阿莫打字，自己先去吃飯。

于深一再強調著讓自己過去，現如今也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去一趟了。

*

周新隨給的紙條上面寫著的地址是‘藍江小區’，這是三中的學區房，離學校很近，也就坐一站車就能到的距離。

沒想到喻落居然住的是學區房。

白尋音披上外套，拿著于深給自己的練習冊和筆記，輕車路的找到了喻落的住。

對著‘2103’戶大門，敲了半天沒人應，便不蹙了蹙眉——現在是真的可以有充分理由懷疑喻落暈過去了。

白尋音糾結了一分鐘是進去看看還是直接120，半晌後還是對著碼鎖輸了周新隨在紙條上寫下的碼。

大門‘咔噠’一聲了一個。

周新隨不知道是心思縝還是‘早有所料’，碼都不忘給寫。

白尋音看著寂靜到掉針可聞的偌大室，猶豫了一下，穿著鞋走進去。

這屋子很大也很幹淨，但不知為何，詭異的有種沒人居住的氣息，就連客廳裏擺著的沙發電視等家，都是蓋著一層蒙塵布的……

看起來像是臨時租來的房子，毫無生氣。

說不出話，只能曲起手指敲了敲旁邊的木質家發出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裏尤為刺耳。

可敲了半天，臥室依舊沒傳出任何靜。

白尋音故意發出聲音走向臥室門外，手推開那扇虛掩著的門——

昏暗的臥室裏窗簾半拉著，約進來幾不安分的讓室能看得清楚，偌大的床上喻落正半死不活的躺在上面。

他修長的子過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被單，正胡的卷在上，像是發皺的鹹菜皮。

上穿著的灰睡袖子往上竄，出一截白皙勁瘦的小臂，正無力的搭在額上，著細碎的劉海。

修長的手指下那張清雋的臉，正泛著不正常的緋紅。

雖然室線昏暗，但白尋音良好的視線能約看的清楚——喻落像是在發燒。

看來昨天那頓冰冰涼涼的雨夾雪，真讓他得到一些教訓了。

白尋音目有些複雜的旁觀著，半晌後把懷裏抱著的書本輕手輕腳的放在一旁，就要轉離開。

腳下還未彈剛剛轉過的時候，白尋音就聽到後傳來一聲慵懶綿長的‘嗯’。

哼哼唧唧，像是十分難的樣子。

而剛剛喻落緋雲布的臉，像是燒紅的碳。

白尋音一時間不有些猶豫。

可能因為到底只是一個十七歲姑娘的原因，末了白尋音也沒徹底狠下心來，充耳不聞的離開那個昏暗的臥室。

即便現在一眼都不想多看到喻落，也不應該放任他獨自躺在這裏，燒的渾渾噩噩。

白尋音抿了抿，折走到臥室的床邊。

微微俯，手指輕輕了一下喻落被黑碎發遮擋住的額頭——滾燙，白尋音一愣。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俯的作，導致大領子上下墜的兩條流蘇到喻落的臉，後者清雋的長眉微微一蹙，閉的睜眼以極其緩慢的狀態睜了開來。

白尋音看到喻落漆黑的雙眸裏仿佛凝著一層薄霧。

漉漉的，像是剛剛萌初，懵懂無知的小一樣。

白尋音放在他額頭上的冰涼手指不自覺的蜷了下，就要緩緩的收回來。

可到一半的時候，就被喻落熾熱的大手攥住了手腕。他聲音比起平日裏的低沉清冽，現如今虛弱的猶如喃喃：“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