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陳夕苑宮廷時, 是在傍晚。隨著父親和五叔沿著漫長的宮道而行，目的地是炤華宮。帝王有旨，大皇子和明樂郡主回宮後居炤華宮, 這裏離中宮和太後寢宮都不遠。

帝王什麽心思, 衆人心知肚明。

無非是想讓郡主多陪陪皇後娘娘和太後。先前郡主未歸，各宮或多或存了讓娘家姑娘進宮陪伴太後娘娘的心思, 若是能討得太後歡喜, 封個公主亦或是郡主，無論對家族還是自己皆是無上榮耀, 未來謀個好親事也容易。

結果, 太後都以自己喜靜拒了。

如今看來, 不是喜靜, 只是不喜歡“別人”陪。

在等陳夕苑, 陳家唯一的小姑娘。

這一程, 陳夕苑靜得過分。

陳元祖以為是怕, 手攬住了人兒的肩。待到陳夕苑看向他時, 他俊逸的臉上有笑意綻開，明朗如春, “不慌不慌啊。這廷啊, 有你的老祖宗鎮著，誰還敢欺負你不？”

陳夕苑：“夕夕才沒慌。”

陳元祖：“......那你怎麽半天不說話啊？”

陳夕苑：“我在想象老祖宗長什麽樣兒, 我聽師祖說，老祖宗是當世最強的子。”

這話過t後, 陳元初和陳元祖都笑出聲來。

陳元祖：“多強我不知道，畢竟沒對過招, 但肯定是強的。”

“太後旁的花戎啊，絕頂高手。若是竭盡全力一戰, 我肯定是輸家。太後娘娘當年可是鎮北軍無敵手，那定是花戎還要強。”

“我估計顧三出面，方可一戰。”

一說起武藝，當朝五殿下就和一支點燃的炮仗差不離了，什麽矜高什麽沉穩，不存在的。

這回換陳夕苑笑他了，“小叔，你怎麽看起來比我還要惦記顧家三郎？”

陳元祖：“......”

停了稍許，他開始求陳夕苑，“夕夕，等顧三回來，你幫幫小叔。”

幫什麽還來不及細說，就聽陳元初一聲喝，“胡鬧什麽？那麽多武林高手不夠你折騰的，偏要拜未來侄婿做師父。”

陳元祖聞言，振振有辭：“誰規定侄婿不能做師父的？”

陳元初：“......” 拗不過，只能將目挪開，眼不見為淨。

陳夕苑見狀，噗呲笑了聲。

“好了小叔叔，我答應你。等顧三回來我替你和他說。”

“他最是聽我的話，一定能的。”

聞言，陳元祖歡喜得不能行，就此消停。一盞茶的功夫後，三人見著了從廷奔來的肖常在和花戎，帝後和太後的焦急由此可窺見一斑。

薄薄暮將皇城籠罩時，陳元初三人恭謹朝著上位的三人跪拜。

帝王大手一揮，雖未有笑意顯于面，但意態輕松，心明顯不錯，“免禮。”

三人應令起，楚若芙便是忍不住了，都沒問過永平帝，兀自起從帝王邊走開，步履略顯急促。

永平帝見狀，臉上不見分毫怒意。

他比誰都清楚，若芙有多想念陳元初和。

“元初！”

“元初！”

來到陳元初面前時，楚若芙下意識擡手，輕輕過他的臉。期間一聲聲地喚著，眼淚滾圓，如斷了線的珍珠從眼中掉落。自是知道失態，有損儀，但本控制不住自己。

“都是娘親不好。”

“沒能護好你和錦歌，是我對不起......”

陳元初的緒哪裏還得住，他手抱住母親，雙目霧意氤氳。

“別說，母後。”

“不是您的錯，莫要往上攬。”

莫名的哀戚中，明嘉應朝著陳夕苑招了招手，“夕夕，來老祖宗邊。”

陳夕苑乖順地走了過去。

明嘉應牽起的一只手，攏于手心，語調和，“都過去了。”

陳夕苑點頭，幅度甚微，卻抖落了幾滴淚。

是夜膳後，楚若芙將人兒帶回了中宮，說了大半宿的話，兩個人都還沒有半點困意。

冷珠來催了，楚若芙才知們有多離譜，失笑點了點陳夕苑的鼻尖，“要睡了，小祖宗。”

“明兒和皇祖母詳細說說那個顧紹卿的兇神。”

“好。”

......

翌日，暮仍是牢牢地控住了皇城，白通將涉西地的兩件案子詳稟帝王。

說到賣案時，吏部執掌吳汀安忽然出列，朝著帝王跪拜，“求陛下降罪。”

永平帝容冷肅：“你有何過錯？”

吳汀安：“臣管束下屬不力，這才有了今次賣案。”

被打斷的白通眼尾一挑，“依著吳大人的意思，是揪出蛀蟲了？”

吳汀安道是，“是林貴。”

“臣已和刑部監察院聯合審之，他已承認三皇子指使。或者更應該說，沒有三皇子的籌謀他進不了的吏部。他認三皇子為主，從一開始.....”

後話終止于帝王低冷的一聲“夠了”。

“這江山是孤的還是陳元嘉的？”

這話等同于是在說三皇子陳元嘉企圖謀逆，這可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楚家和皇後娘娘的經歷在前，這樣的事兒誰也不想沾。

衆臣皆跪，匍伏高喊，“陛下息怒。”

永平帝容冷肅，“傳陳元嘉，孤想看看他哪裏過得不好了，要知法犯法賣。”

聖意赫赫，朝堂反應不一。

陳元朝的頭抵著地面，衆人視線的盲點，他的角一點點上翹，那是心愉悅洩的痕跡。

這個早上，三皇子陳元嘉久違地出現在了朝堂。他朝著帝王跪拜，照理說主使賣被捅到了帝王面前，他不說驚懼，也該有點忐忑不安吧？

然而他并沒有，神木然。

帝王問：對賣一事你有何要說的？

陳元嘉：父皇知曉的，都是事實。

永平帝大怒：“荒唐？你可知吏部幹淨，對于瀧若有多重要？”

陳元嘉：“兒臣自是知道的，但父皇您所說的吏部真的幹淨嗎？若真是幹淨，兒臣又怎麽能鑽得了空子呢？”

話至此，有尖銳緒破了陳元嘉的木然，“父皇，在您看不見的地方吏部一直是他人手中的刀，是華相和陳元朝耀武揚威的墊腳石。”

“陳元嘉，你胡說什麽？”

“三皇子，你休要胡言語。”

朝堂，頓時喧熱嘈雜。陳元朝表現得最是激，若不是有人扯住，他或許會沖上去教訓陳元嘉。一如那日他當衆揮手，若不是陳元祖攔了一下，那一掌已經落在了陳元嘉的臉上。

陳元嘉自是沒有錯過這一幕，他彎冷笑，“父皇，您看到了嗎？都是您的孩子，為何他能這般囂張？”

陳元嘉的緒徹底炸開，“因為他的外祖是華相，他的母親因為家族能位至貴妃。”

“我有什麽？我只能靠自己。”

伴著這番話，他猛錘著自己的膛。王座之上，帝王卻是越來越靜。

片刻後，待到陳元嘉發洩完，他著朝堂衆人，“白通。”

白通：“臣在。”

永平帝：“賣案，到林貴止。”

白通頓時意會，是將三皇子摘出去的意思。

說實在的，白通是有些失的。但經聶英傑全而退一事兒以及近年種種，他深知這是帝王在端水，是維持平衡的。

可一個帝王，怎能只有？

他該是心向凹地，心懷天下的。

心緒如浪猛烈跌宕，強瀾迸發，面上，他恭順地應者。

永平帝不知他心中所想，即使知道了也不會為誰改變分毫。在王座上坐久了，獨斷專行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三皇子陳元嘉行為不檢，辱沒皇家聲譽，從即日起前往潭拓寺靜修，沒有孤的旨意，不得踏出寺廟一步。”

“今兒就到這了。”

“恭送陛下。”

帝王走了。

陳元嘉的這一鬧，他怎麽想的無人知曉，但跟著他出來的肖常在知道他定是不好的。誰家長輩看著家中小輩大鬥，心裏都不會好。

果不其然，在漫長的一程後，主仆兩人已然遠離議事殿，帝王忽而問肖常在，“孤是不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帝王五子，好像除了小五，誰都沒過好。

而他這個做父親的，擁有無上王座手握生殺大權，也沒覺得有多幸福。遙想當年，若芙僅僅是遞給他兩粒紅豆糯米團子，他都能清晰地到歡喜。

肖常在聽完大驚，略微斟酌便開口道，“陛下怎會如此想？古就有雲：龍生九子，子子不同。”

“您瞧瞧大殿下五殿下，多好啊。”

不經意間，肖常在真實的想法洩得徹底。常年的警醒讓他很快察覺到，他慌忙折低腰，“奴才有罪。”

永平帝片刻冷滯後，“你說得很對，何罪之有。”

“平吧。”

“謝陛下。”

主仆兩人繼續前行。末了，停在了皇後寢殿外。自皇後出了冷宮，帝王只要有空就會往中宮去。他的與不，或許不是刻意呈現，卻是藏不了一點。

抵中宮時，皇後正與用著早膳。不停地為添膳點，眉眼含笑，由衷的和與歡喜。

這一幀幀落永平帝眼裏，他不有些吃味。若芙怕是忘記了，前些時日都是日日等著他來才肯用早膳的。

如今才歸來，立馬就把他撇一邊了？

思緒漫開時，永平帝非常稚地悶哼的一聲。楚若芙和陳夕苑循聲了過來。一瞬錯愕，陳夕苑趕忙起，朝著帝王躬行禮，“夕夕拜見祖父。”

兒姿態大方，禮數周全，和衆目睽睽之下鬧得姿儀盡失的幾個皇子比起來，區別堪比雲朵和污泥。

永平帝如是想著，心緒不知不覺中趨于平靜。

“起來罷，宮裏的生活可還習慣？”

回應他的是楚若芙，“才一夜，新鮮勁兒都還沒過完呢，該如何答您？”

永平帝低笑一聲，大手微擡，落在了陳夕苑的頭頂，“只需記得你是回家，并不是去旁人家借住。”

陳夕苑乖順點頭。祖孫三人一道用了早t膳，用完，又到了楚若芙抄經的時候了。

原也不打算抄，想多陪陪自家乖寶。等晚些，再上元初，一道去太後那兒用午膳。只道是尋常，但之于，卻是所有的祈願。

結果，冷珠例行一問，陳夕苑知曉了，當即笑瞇瞇提議道，“若是皇祖母不嫌棄，夕夕陪您一道抄。”

楚若芙聞言微怔。

永平帝忽而想起太後對兒的誇贊，笑了聲，“既然夕夕有這個孝心，若芙便允了吧。說不定小家夥的字，比你的還要漂亮。”

楚若芙回神，牽笑笑，“是嗎？那就一道，讓皇祖母瞧瞧。”

偌大長幾面上，泛黃的紙張鋪呈開來，楚若芙和陳夕苑并肩而立，執筆各寫一端。期間時不時對一眼，眉眼含著笑。

默契，萬分親昵，仿佛們之間從未離別。小姑娘一直養在宮裏，由溺的皇祖母一手帶大。

們抄了多久，永平帝就等了多久。待到們停止，他主走過去瞧了。

瞧完，笑著對楚若芙說，“孤方才說什麽來著？” 楚若芙由衷贊嘆：“我們乖寶的字確實漂亮。”

永平帝：“這一手字該賞。”

話落，睨著陳夕苑，“夕夕想要什麽賞？”

被溫潤墨香治愈，永平帝心裏的煩悶消解不，語調趨于和。

陳夕苑：“什麽都行嗎？”

楚若芙當即失笑，出手刮了下的鼻尖，“你倒說想。悠著點，可別太為難你祖父。”

陳夕苑一本正經地“哦” 了聲，“都說祖母對祖父萬般偏袒，原來是真的。”

楚若芙：“你這孩子，這有的沒的都是打哪兒聽來的？”

永平帝卻是愉悅笑出聲來，“說說罷。”

陳夕苑當即繞過長案幾，朝著帝王跪拜，“夕夕鬥膽向皇祖父求個恩典。”

“夕夕在西地時，一直跟著前太傅孫驍老先生學習書畫史禮。如今宮牆高聳，一裏一外，學習很難持續。誠然宮裏也有很好的老師，但夕夕早已習慣孫老先生的教授方式，實不舍就此放棄。”

孫驍這個名字，帝後從未忘記。

當年，波折終止于太子，永平帝沒想過懲太子之師孫驍。他是自己請辭的，對地位名毫不流連，大儒那種特有的風骨他從未失去。

如今，他竟為了夕夕再回帝都。

永平帝思緒微悸時，楚若芙看向他，“陛下如何想的？”

永平帝凝眸回，反問，“皇後想如何？”

楚若芙：“您讓臣妾說的啊。”

永平帝無奈回應，“是，孤讓你說的。”

楚若芙：“臣妾想陛下請孫老先生進宮，重掌皇家學堂；臣妾還想啊，我的小殿下能夠進學堂學習。”

青梅竹馬，夫妻多年。

楚若芙太知道如何說服永平帝了，纖白的手勾住他的，懸于虛空晃啊晃，“陛下，若芙虧欠這小家夥太多了。如今安穩地回到臣妾邊，臣妾總想多寵著些。”

“而且您瞧瞧，小家夥這般聰穎，荒廢了多可惜。”

果不其然，話方落，永平帝便反扣住的手，時輕時重的挲著，“就依若芙所言。”

“肖常在。”

“奴才在。”

“傳前太子太傅孫驍宮覲見。”

“諾。”

那一日下午，孫驍時隔多年重新站在了議事殿中，大半個時辰後，有聖意出，

孫驍重掌皇家學堂。

明樂郡主陳夕苑特準列席學習。

消息很快傳遍各宮、各皇子府、各高門大戶......最後來到尋常百姓間。街頭巷尾，議論開始不住。

一間名喚【三喜】的茶樓的戲臺上，一著了藏青衫的說書人立于其上，正神抖擻地說著書。

今兒，他說的是個虛構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姑娘，出貧寒卻是天縱之才。力大無窮不說，在戲院打雜，日日瞧著舞臺上的角兒的花拳繡，竟創出了一套自己的拳法，小小年紀已是武藝驚人。後面更是孤勇從軍，以單薄瘦弱的軀走向高。

新鮮，又熱。

茶樓衆人聽得津津有味。

故事的末尾，他竟拎出了陳夕苑，朗聲道，“皎皎能在戰場殺出自己的一片天，明樂郡主能皇家學堂讀書，這說明了什麽？”

一位看起來頗為麻利的大姐驟然站了起來，神激，“這說明了男人能做的事兒，子也能做，也不會比男子差。”

“我聽說當朝太後，就是個俠，極擅長槍，曾經打遍北地無敵手。”

大姐中氣十足，這一嚷，聲音足夠漫至茶樓的大多數的角落，凝于每個茶客的耳側。

說書人朝著那位大姐笑，“巾幗不讓須眉，自古如是。”

“今兒就到了，有緣再相見。”

收拾妥當，說書人出了茶樓。

一陣兜轉，他進了一間宅邸，位于冷僻自帶冷清。

空落的大廳，他向一蒙面黑人合手，“以按貴人的代辦妥。”

黑人：“極好，多謝先生了。”

話落，遞了張銀票給那說書人。

說書人瞧瞧銀票面額，眉眼頓時染笑，“貴人已知道我的居住地，以後有這種生意，可隨時找我。”

黑人：“自然。”

說書人剛走，黑人換了常服，黑的面罩也給摘了下來。

竟是三願。

他得了皇後娘娘的允準，出宮為郡主買些帝都特的零。趁著這個當口，完了郡主代的一件小事。

申時初，三願應令來到了炤華宮的側殿，一白錦袍的陳夕苑已經在那裏等了。手邊擺著一盞茶，熱煙氤氳，于其中，雲霧淬過的矜貴純淨。

三願詳細說道了宮外的況，陳夕苑滿意笑笑。

三願終是沒住好奇心，多問了一。

陳夕苑答曰，“此舉說不定能讓更多孩兒進學堂、有機會學習藝技。”

經歷了今日種種的民衆或許會想，皇家著重寵自家，允準去學堂讀書。破例，也再所不惜。

那讀書定是好事啊。

他們尋常人家，雖說進不了皇家學堂，但普通學堂努力一下還是有可能夠著的啊。再不濟，還能學點別的。

皇家此番毫不避忌，說明此事做得，不會釀不良後果。沒有壞的事兒，試試何妨。

“妙啊。” 三願由衷贊嘆道。

陳夕苑卻對他說，“今兒只是個開始，後續還有得磨。”

三願：“這個屬下懂，循序漸進慢慢浸。” 慣態的桎梏，才有可能真正被抹去。

此番，逗笑衆人。

繪靈更是忍不住道，“和頂頂聰穎的郡主呆久了，各個都聰明人了。”

三願：“我們不是啰嗦嗎？”

繪靈：“啰嗦說的不是冉哥嗎？”

“呵......”

殿喧熱，陳夕苑沒再參與，的心緒飄向了孤冷北地，本抑不住。

哥哥，我好想你。

我一個人可以做很多事，可是都不如與你一道做有趣。但我會堅持、忍耐，直到你安然無恙地回到我的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