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藥

羅紈之整個人就愣住了。

謝昀角彎彎, 在笑的反應如此誠實。

他傾，溫道：“你待我與九郎，當真是厚此薄彼, 判然不同。”

羅紈之蠕了幾下瓣, 努力在混沌一片的腦海裏找出解釋：“……郎君和謝九郎本就不一樣。”

說句不好聽的話，面對謝九郎有把握可以全而退, 謝三郎能嗎？

豈敢在太歲頭上土。

雖然, 眼下是不想也了。

謝昀把竹簡慢慢卷起, 又換了卷新的, 對道：“去吧，府裏的人會安頓你。”

羅紈之怔怔問：“郎君不下車？”

“有事，晚些再回。”

“哦。”羅紈之沒料到他剛剛對皇帝隨口一說的不是借口，而是真有事要忙，屈站起, 複了眼謝三郎, 又垂下眸, 小聲道：“……多謝郎君救我。”

謝他救命，也謝他時至今日還肯手幫, 哪怕“不知好歹”。

謝三郎“嗯”了聲，指了旁邊放置的幹淨帕子說：“把臉幹淨就下去吧。”

羅紈之了臉，臉上的淚痕都快幹了。

怕耽擱謝三郎的時間，快快收拾好自己就簾下車了。

馬車四周都是謝家的部曲，察覺靜齊齊來。

尷尬環視一圈，只有一個面孔眼。

牆而站的蒼懷正重重往自己臉上一拍, 把打死的蚊子抖到地上, 見走近都忍不住冷聲抱怨一句：“羅娘子可算醒了，天都要黑了。”

不是他多話, 而是他們已經站這裏喂了一個時辰蚊子！

羅紈之也看見了頭頂的天。

到建康的時候太正當頭照，現在已經西斜不。

愧疚道：“謝三郎是在等我醒麽？”

蒼懷心想他哪知道，又偏頭著正從遠走來的一位裝扮素雅的郎，轉過話題：“是郎君的婢素心，此的門進去就是郎君的院子，若有人要見你，無須理會，一切等郎君回來再說。”

他格外強調“無須理會”，有一種不近人的冷酷，也仿佛是謝三郎獨一無二的特權。

只是……

羅紈之也看著那年輕郎走近，問：“……這兒不是郎君的私宅嗎？”

私宅還會有人要見？

蒼懷奇怪地瞥了一眼，道：“這是謝家本宅。”

羅紈之：“……”

謝三郎又嚇唬。

素心長鵝圓臉，笑容溫婉，一見面先朝著羅紈之行禮，口裏稱依然為羅娘子。

羅紈之勉強笑了下，請不用多禮。

“郎不必擔憂。”素心陪拾階而上，兩扇深帶釘漆門出現在眼前，“在謝家，郎君的話就頂一半天，不會有人敢為難你。”

此刻羅紈之還沒心就追問那另外半張天，心不在焉地點著頭，目從半扇啓開的門扇進去，一點綠迫不及待映眼簾。

在戈就聽聞建康的風氣，譬如造園不必過分奢華，應順自然，還璞歸真，像是堆砌金玉、裝飾珠翠等炫耀行為都會被視為庸俗。

謝三郎的院子名為扶，其中山池天然、丘壑獨存，錯落珍貴花木點綴其中，尤勝藻飾。

羅紈之看不出門道，但隨素心沿著竹林路，路過槐蔭庭，步移景換，就連鑲在隔牆上的花窗也雕有活靈活現的花草鳥，令人嘆為觀止。

素心一路為介紹府裏況。

謝家枝繁葉茂，族中子弟加起來就有數百人，這還未算上那些遠些的旁支，但目前于最中心的唯有兩支，族長謝玨的一脈和他弟弟的這一支，也就是三郎和九郎。

“郎君邊的人不多，也很簡單，除了我之外還有清歌、淺霜兩婢，屋子裏有什麽打理都是南星天冬的活，你也見過蒼懷，郎君出門在外多是帶他……”

素心引進扶院中屬于婢的小院，四方院子，主屋和東西廂房皆是簇新的，烏柱白牆灰瓦，蔥郁的草木點綴四角。

羅紈之隨停下腳步，聽素心道：“我們的事也簡單，主要幫郎君料理文淵閣，是謝家的藏書閣。”

指向不遠掩映在高大喬木裏的一座五層高木閣樓，飛檐翹角、烏瓦沉金，耀著金燦燦的，猶如撒上了一層珠。

羅紈之著書閣愣了下。

們三人不用伺候謝三郎，居然只用幫他整理書籍？

太吃驚，沒有留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把疑問說出口，只聽後“噗嗤”一聲，有人輕快笑道：“我們姐妹三是沒有那“福分”伺候郎君的，不過羅娘子是陛下親點，若是郎君不用，豈不是不遵聖意？”

羅紈之回頭，見一位著鵝黃子的郎笑眼彎彎上前。

素心朝搖了下頭，讓別說話，轉頭又給羅紈之介紹：“清歌，慣喜歡胡說。”

“我就是來看看t郎君親自收下的人生什麽模樣。”清歌上下打量羅紈之，直到把人看的臉通紅才笑嘻嘻躲到素心後，誇張道：“啊！郎君原來喜歡仙，難怪把老夫人都快急死了也沒法子。”

素心用手肘把推了推，好氣又好笑，問道：“淺霜怎麽沒來？”

“淺霜姐姐還在文淵閣‘看書’。”清歌乖乖回話。

“你們可以看郎君的書？”羅紈之聽了們的談話覺得不可思議。

羅家主也有藏書，可他從不許郎們翻看，生怕被們笨手笨腳弄壞了那些珍貴的書籍。

“當然可以，郎君的人只要願意看，都可以去看，在謝府還有專門教我們的夫子，只要願意學，郎君都不會拘著。”素心耐心道：“譬如淺霜，就時常待在文淵閣。”

“但是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清歌笑瞇瞇：“是在看意中人哦！”

“……？”

“文淵閣視野遼闊，拜訪主君的那些寒門學子會從前面的路經過。”清歌一點也不知，侃侃而談：“我們郎君說了，別看是寒門子弟，若有出息，將來自擡門楣，宗耀祖也說不定。像我們這樣的謝家婢將來若是能嫁給有出息的寒門郎做大娘子，還能放回良籍，也是極好。”

後面那句話顯然不可能是謝三郎說的，而是清歌或者說謝府其他婢的想法。

們為謝府婢，吃喝用度、學識教養遠高于普通世家郎，但是高門大族不可能娶個婢為妻，們把目放在有潛力但是份還低微的寒門郎上，也算高瞻遠矚。

寒門郎需要們與謝家的這一層份，各取所得。

羅紈之若有所思。

其實在謝家遠比在羅家安全，這一點毋庸置疑。

只是心裏那一關難過，羅紈之難以展。

素心還以為擔心辛苦，寬道：“羅娘子放心，郎君不常在家，事不多，更何況每個月能有五千錢月錢，何樂不為？”

羅紈之本來還憂心忡忡，耳朵裏忽然鑽進幾個字眼，雙目一震，“多？”

/

皇甫倓被皇帝帶回宮去。

兩兄弟自戰分離，二十多年間毫無聯系，加上皇甫倓那時候年紀還小，對兄長沒有什麽印象。

皇帝對著他的臉，慨道：“我們兄弟幾人裏也就是你長得最像父皇了，父皇抱你的時候，你還不會說話，齊嬪……齊嬪娘娘？”

“母妃已經死了。”皇甫倓端起熱茶呷了口。

“也好，也好。”皇帝扶著憑幾，兩眼無神。

齊嬪委外敵，就算回來了，按律也是該殺，要不然躺在地下的先皇得知不得氣得冒煙。

皇甫倓“嗒”得聲擱下茶杯。

皇帝猛地回過神，臉上又堆起笑。

“四弟你回來就好，往後日子裏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同我說……我！”皇帝還沒說完，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吃驚地看著門口冷冷而立的宮裝貴婦。

宦們都低垂腦袋裝鵪鶉，沒有一個敢出聲提醒皇帝。

“皇後怎麽了來了？”

皇甫倓起，見頭戴冠的陸皇後一言不發領數名宮人進來。

他早聽聞陸氏脾古怪，樣貌也怪，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只見陸皇後眉骨高聳，鼻峰如拱山，眼狹薄，生男相，哪怕滿頭金釵玉珠也婉約人不起來，反而那上叮叮當當的環佩猶如一聲聲催命符，將皇帝嚇得臉一跳一跳。

陸皇後掃了眼皇甫倓，眉頭一皺，又直視皇帝：“皇帝今日胡鬧了什麽難道心裏沒有數嗎？”

皇帝咽了咽唾沫，但在弟弟面前還是想爭口氣，遂起胖胖的膛道：“不過是送人給謝三郎罷了，還是國舅與我、朕做賭，說朕也沒有辦法給謝三郎塞人，嘿嘿！這不朕贏了，他就得把你們家那柄先皇賜的槍給朕……”

皇帝聲音越說越小，因為陸皇後的臉已經可以稱得上恐怖二字。

皇甫倓低頭不作聲，就跟滿殿的太監宮一樣當個擺設。

陸國舅是皇後的親哥哥，驕奢逸的紈绔子，常年在酒肆勾欄裏醉生夢死，又好大喜功、喜歡吹噓，最是容易被人教唆著給皇帝出些壞主意。

皇帝的臭名聲有一半都是因為陸國舅，這兩人一個蠢一個壞，讓朝臣頭疼不已。

這些事陸皇後心知肚明，但皇帝蠢笨總好過明，遂睜只眼閉只眼，唯有撞上與自己利益相關的事才會像這樣來找皇帝算賬。

“謝家三郎的脾氣陛下不是不知道，這個關頭，你惹他做什麽！”

皇後大聲，皇帝也不得不提高音量：“什麽關頭，不就是你們家二郎想當中郎將，怕謝家給你們使絆子？謝公說了，這位置就給陸二郎，那謝三郎不是還沒出來做，而且區區一個中郎將他看得上嗎？”

陸皇後臉鐵青。

皇帝把本來就沒有的脖子了起來，略有些畏懼地挪開視線，不敢瞧，最後了口氣：“一個五品，朕還是能說了算的！”

“對！朕說了算！”皇帝說著都要哭了。

陸皇後冷冷嗆了皇帝幾句，帶著宮人烏泱泱退走。

皇甫倓沒有再落座，接著告退。

目睹帝後鬧劇，是人都不敢多待。

“過幾日給你辦接風宴啊！”皇帝重新扯起笑容，再次表達出兄長的親切。

皇甫倓笑著拜謝。

等到大殿徹底空了，皇帝臉上才出放松的笑容。

今天皇後和謝三郎都在他這裏吃了鼈，實在痛快！

他快樂地著肚子，半晌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消退。

不過……謝三郎會不會真惱了？

皇帝在大殿裏來回踱步，最後一屁坐在地上，悵然嘆了聲氣。

他若是謝家郎就好了，定不會婆娘的窩囊氣！

/

謝昀回到扶院已經過了掌燈時分。

南星和天冬端來水給他淨手，蒼懷對他們道：“郎君的傷口裂了，去取藥箱來。”

天冬自告勇，率先跑了出去。

“羅紈之怎麽樣了？”

南星正替他收拾換下來的手套，回道：“放心吧郎君，素心把安置好了，就在青桐先前住的廂房裏，一應也是從庫房裏調，好著呢！”

“我是問，人怎樣了。”謝昀把手幹。

郎君是在關心羅娘子的心？

南星腦子沒轉過彎，把求救目投向蒼懷。

蒼懷接過話道：“郎君不必擔心，我素心好好跟羅娘子說一說，雖然是權宜之計，可是在謝家哪裏不比在他們羅家好，羅娘子不是笨人，遲早會想明白。”

南星聽出了蒼懷的意思，撓了撓腦袋：“啊，羅娘子不樂意的嗎？”

蒼懷抱著雙臂，挑眉道：“你難道沒眼睛看？”

兩人正大眼對小眼，門口傳來一道清亮聲。

“謝三郎。”

幾人同時轉過眼。

只見一郎端著托盤從門口大大方方進來，赫然就是他們剛剛討論的羅紈之。

蒼懷了眼睛，他眼睛壞了！

羅紈之下午還哭喪著臉，晚上怎麽就臉紅潤，笑眼盈盈，哪裏有一點能看出傷心難過的樣子？

南星一幅已經稔的親近，起去迎，“怎麽是羅娘子來了，天冬那小子是不是懶去了。”

羅紈之沒有讓他拿走托盤，側一躲，“不怪他，是我自己要來的。”

謝昀示意南星退後，南星退得猶猶豫豫，蒼懷見狀幹脆一把勾住他脖子，將人扯出房間。

他服從命令總是比腦子轉得要快。

羅紈之迤迤然走到謝昀跟前，彎一笑，“三郎。”

謝昀放任自己的視線探向羅紈之的小臉，那張臉雪豔，不見沮喪。

“不難過了？”

羅紈之點點頭，兩只瑩潤的眸子眨也不眨看著謝三郎，問：“素心跟我說，三郎吩咐，們是什麽待遇，我也有什麽待遇，是否？”

謝昀頷首。

雖然羅紈之不是他的奴婢，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裝一裝。

五千錢！

就算支個鋪子，一整月也未必能賺到這麽多。

既然已經無法改變，且又有這大好賺錢機會，羅紈之決定好好幹！

把托盤放在謝三郎的邊，拿起瓶子研究怎麽弄開，似是打算幫他上藥。

謝昀早知羅紈之并非弱之人，不會那麽容易被打倒，可他也沒有想到調整心態能夠如此之快。

“皇帝的眼線不進我的地盤，你可以不必如此。”

羅紈之立刻擡起圓潤的水眸瞟向他，輕快地“哦”了t聲。

果然的工作和素心們一樣，不必“伺候”謝三郎，只用去打理文淵閣。

“好的郎君。”羅紈之端起笑容，放下藥瓶，“我這就去南星。”

剛剛還他三郎，轉眼就變郎君。

郎毫不猶豫答應，就像也沒有多想來幫他上藥。

也是，從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哪會隨便獻殷勤。

謝昀松開手指，出聲：“回來。”

背後簌簌響，羅紈之剛邁出幾步就被停，扭回頭，兩眼懵懵。

那邊謝三郎已經褪下外邊的大袖，只著裏面的白中單，并且他的手還在解，直到扯開襟，他指住腰側洇出的地方，“上藥。”

羅紈之看傻了眼，給忘了，謝三郎的傷在腰上。

半晌才從嗓子眼憋出一聲“啊？”，腳是分毫沒有往回挪。

“南星還有別的事要做，反正你現在也無事。”

謝昀沒看，自己手寬，不過兩下，素白中單都朝敞開，羅紈之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目了過去。

謝三郎這皮囊也太好了，玉曜，細膩如脂，流暢的鎖骨線條連著兩邊結實的臂膀，前略鼓，往下延展，腹部的被燭照出明暗對比的壑。

羅紈之沒有瞧過其他郎君的，但是如此瘦卻不幹的材不用人說也是賞心悅目。

至覺得很好看，沒有不好的地方，甚至一時半會都收不回眼，認真而努力地欣賞。

謝昀披上了另一件幹淨的中單，手指輕勾住襟，掩住他的大好風，擡眼遞來一個不明含義的眼神，似笑非笑問：“你直勾勾地在看什麽？”

羅紈之耳尖猝然發燙，眨了好幾下眼，為了掩飾自己的出神，慌不擇路地朝他走近。

“哦，我、我來上藥。”

就是說，他的傷口雖然在腰上，那也不必把服全除了，原來是潔疾發作，忍不住換掉髒。

羅紈之坐在矮榻旁的毯子上。

謝昀開上衫的擺，腰上的繃帶被染暗紅，可見是傷口裂開出已經好一會，才會暗沉，搞不好現在繃帶和愈合的傷口正黏在一塊。

進建康城前後發生了那麽多事，都沒有顧得上去想這件事，謝三郎是為得傷。

長刀在他腰側拉出一道這麽長的傷口，很疼的吧？

羅紈之仰起臉，愧疚道：“現在撕開的話，傷口會再次裂開……”

其實這況，他早該換藥重新包紮了。

謝昀看了眼沒當回事，“無妨。”

羅紈之只好去解他腰上的繃帶。

也不知道誰給他打的，結頭藏得真深，愣是用手指在他勁瘦的腰上來回了兩圈也沒有找到。

謝昀的呼吸重重拂在的後頸，好，都忍不住要起皮疙瘩了，稍稍往後躲了躲，老實道：“我找不到。”

“找不到，你這麽久？”謝昀語氣古怪，指了位置。

這話說的……

羅紈之重新索幾下，才費勁出一條細長的結頭，道：“郎君既知道，也不早點告訴我。”

還不是由了兩圈。

謝昀沒回答，拿過扯出來的結頭，自己把繃帶繞開，剩下一塊長條紗布果不其然地在他的腰上，紋不。

羅紈之于心不忍，“看，和傷口黏上了。”

“撕開就是。”

“可是……”

“事已經是這樣的結果，除了忍痛邁過去，沒有別的辦法。”雖然長在謝昀自己上，但他沒有打算憐惜自個，手就要撕開紗布。

這話意味深長。

羅紈之正怔愣中，餘見他手，下意識就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來，可接到的地方居然是帶有溫度的皮，定睛一看，原來是謝三郎沒有帶手套，趕又松開，“三郎，我不是有意的。”

謝三郎有潔疾，不喜歡被人到皮，該不會生的氣吧？

謝昀只是怔忡片刻。

羅紈之松得很快，沒有半點讓他不舒服。

羅紈之看他并無反應，又轉回眼前的正事，嘀咕了句，“坐著不行，待會一將紗布撕開，流下來，藥卻撒不上去，您躺下。”

“你說什麽？”謝昀眉梢一。

羅紈之理所應當道：“郎君還是躺下方便上藥。”

起，手搭在謝三郎肩上。

隔著服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示意他順著力的方向往側邊躺下，只是謝三郎并不配合。

掌心下著的似是擂足勁在跟對抗，無聲卻有力。

就是不肯順從的意思。

羅紈之吭哧吭哧白費功夫，實沒忍住，略提了嗓音：“三郎你還換不換藥啦！”

又不是小孩子怕疼，怎的還如此不配合？

的嗓音鑽耳，謝昀本想說些什麽，但一看郎擰著秀眉一本正經，不像是在跟他撒，遂移開目道：“我換藥都是坐著。”

“那藥定然沒能好好覆蓋傷口，所以郎君傷口才容易裂開。”

坐著直的，那藥不得都往上掉了，能蓋到傷口上的還剩多？

羅紈之眉微顰，“郎君為我了傷，所以陛下罰我來，郎君不好好養傷，是打算讓我在這裏呆一輩子嗎？”

氣話說得太順口，說完對上謝三郎若有所思的眼，就覺得自己的話未免太不吉利了，是萬萬不想當一輩子奴婢。

“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昀輕輕按了按傷口，瞟道：“我還什麽也沒說，著急什麽？”

羅紈之抿了下，“……郎君會拘著我不放嗎？”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拘著你不放？”謝昀好整以暇地瞧著，不回反問起。

是啊，為什麽？

羅紈之心道：還真是想魔怔了。

謝三郎狡猾，一句話牽掛于心、忐忑于懷這麽久。

當自己真是什麽香餑餑，堂堂謝三郎會要？

“是我多慮，郎君還是先……啊！”

羅紈之再次用力去推他的肩，這次謝三郎沒防備居然給推，羅紈之也很意外，沒有收住力再加上落腳的地方局促，很難站穩，謝三郎一倒，自己也隨往前撲，眼見就要把人功撞倒。

這千鈞一發之際還是謝三郎眼明手快，反手撐住榻，穩住了兩人。

要不然他們早已跌一團。

羅紈之的下還擱在謝三郎的肩上，手臂也垂到他後，抓住了他的後背，驚魂未定。

丁零哐當——

門口忽然一陣熱鬧。

“哎呦！”是天冬的驚。

蒼懷、南星聞聲而至：“何事？郎君怎麽了！”

“都別來！”天冬急急忙忙。

又聽門口七八糟一通，門扇被拽得拉出“吱呀——”長響，最後關頭反而輕輕“噠”得一聲，合上了。

燭晃，滿室的與影錯糾纏，猶如鬼魅竄。

岑寂的室裏頭唯有還沒分開的一對男。

羅紈之不是不想，而是還沒回過魂。

謝三郎的脖頸挨著，脈搏跳有力，將的心跳都帶了節奏。

一似苦還甜的沉水香氣縈繞，清、雅、涼，好像是雪天忽然嗅到了淡淡的木香。

庾老夫人也得過一小塊沉水香，羅紈之有幸聞過，濃烈霸道，多了些張揚，不像謝三郎上的斂、好聞，也不知道是出自哪裏的名産，是否價值千金。

羅紈之還未發出自己的好奇，謝昀忽然在耳邊問道：“……你上了什麽。”

羅紈之一愣：“沒什麽，郎君是說澡豆的味道？那是素心給我的。”

匆匆被送到扶院，除了自己這個人什麽也沒有帶，哪有閑心東西。

謝昀能夠判斷：“不是。”

“那就沒有了。”

羅紈之手撐在謝三郎肩上想起，可是腳落的地方并不平整，一下沒能起來。

謝昀察覺羅紈之在扭，扭也罷，忽然還將膝蓋一擡，徑自往他.間直直頂來，可問題他坐得淺，正在榻沿上，這突如其來的一下令淡然從容的謝昀都變了臉，他忽地合起，夾住了郎的，“別！”

羅紈之聽話，頓住子不，一只大手橫覆在的腹上，輕而易舉把托開扶直。

羅紈之順勢站好，但面前謝三郎面已變，心裏一咯噔。

剛剛一倒，不會是讓三郎傷上加傷吧？

“是我弄疼您了嗎？”

的確是險些弄痛他的要命，幸好他手快，換個遲鈍些的早就滾地上搐去了。

謝昀順勢把傷上的紗布猛地掀開，平靜道：“沒事，你上藥吧。”t

上個藥這麽能折磨他，也只有這郎有這本事了。

謝昀難免想起那次在江，隨便塗個藥水都能把他上弄……

謝昀撕得幹脆利落，羅紈之看得心驚跳。

眼見著傷口湧了出來，才慌慌張張打開藥瓶，把藥大把大把往傷口上撒，幾乎大半瓶都給揮霍掉了，傷口的早已經不流，顯得那坨黃的塊尤其厚。

“這藥，還好使？”羅紈之往藥瓶眼瞧了瞧。

“當然好使。”謝昀拿起紗布，半天也沒往傷口上捂，那結坨的十分礙眼，“最上等的金瘡藥，見即止，一瓶足以醫五匹戰馬。”

羅紈之：“……”

聽出來了，那定然很貴吧。

不過先前又不知它貴，無知者無罪。再說了，謝三郎不比五匹馬金貴嗎？

藥固然能止，但是過烈的藥會讓傷口更疼，更何況羅紈之給他下了幾倍的量，若不是了解這郎……他都要以為是不是來恩將仇報的。

謝昀吸著氣，繃起腰.腹才能減緩些。

再加上鬢角源源不斷流下的冷汗讓他的狀態瞧著就不是很好。

嗯，比換藥前還不好了。

“郎君，是不是還很疼啊？”看見自己幹的好事，羅紈之心裏再次升起愧疚，“我給吹吹？”

小時候傷也沒有藥，孫媼就幫吹吹傷口，就不那麽痛了。

“你吹？”謝昀好似不明白，轉眼看。

“郎君不知道？”

謝三郎或許真的不會知道，畢竟他出高貴，沒用過這種平凡又廉價的止痛法子。

“那我試試。”羅紈之一心只想著彌補，連忙俯下，往他腰側傷鼓起，輕輕呼出一口氣。

矮快，也快，等長長一口氣呼到一半，謝昀的手才來得及住的額頭，把殷勤的小臉推得遠了些。

“……沒用嗎？”羅紈之被迫仰起頭，就看見謝三郎的腹繃得更了，似是一張開到極致的弓，每一寸筋骨都在為迸發的那刻蓄力。

就好像是——更疼了。

謝三郎閉著眼，咬著字：“誰教你用……”

“郎君！——”外面不放心的蒼懷又“嘩啦”一打開門，目直直穿堂而，跟著眼角重重一跳，倒了口涼氣。

郎君坐在榻上，羅娘子跪坐在腳邊，郎君的手還錮著羅娘子的頭，眼睛半閉，耳尖紅得顯眼……

“天冬都說郎君在忙，你不信，你這要郎君的臉往哪裏擱啊！”南星罵罵咧咧，岔開五指頭遮住自己骨碌碌轉的眼睛，一邊拽住呆住的蒼懷往外挪，天冬低著頭進一步，重新關上門。

羅紈之歪坐在地上，目睹了門口三人來回奇怪的舉，滿頭霧水，問道：“我剛剛就奇怪，為什麽老要關上門？郎君你知道嗎？”

“不知……”

謝昀移下視線，羅紈之正朝他仰起如瓷似玉的臉，兩瓣櫻似花微綻近在眼前。

他想說的話，忽然間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