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聞

謝府發月錢的時間固定在下旬, 扶院裏管錢銀的是蕭夫人的陪嫁曹嬤嬤，素心去給幾人領了錢再發下來。

這五千錢輕松到手，羅紈之甚至還有一點點心虛。

沒有素心和淺歌幹的活多, 還白占了謝家的家塾讀書。

不過素心完全不在乎有沒有白拿錢, 對而言，這些錢出自謝家, 郎君願意給誰都是郎君的事。

就是趁發工錢羅紈之心好的時候, 把人拉到一邊, 不好意思地提醒道：“三郎嗅覺靈敏, 扶院裏的人大多不熏服香的。”

羅紈之沒有聽出玄機，還跟著點頭，“香料貴，我們還不用費那個錢，好。”

聽說過有些人家的主子十分講究, 不但自己的服要熏香, 伺候的人全要跟著弄得香噴噴的, 自費工錢不說還麻煩。

三郎簡單，們不用多事。

“你沒用香料？”素心聽這麽說, 不由納悶。

羅紈之提著錢袋，這才反應過來，眨眼：“我哪有那個錢？”

這不，才剛領到月錢。

“是三郎說我了香？”羅紈之想起自己不是第一次聽見這件事，之前謝三郎也親自問過，只是當真沒有過什麽東西, 也沒有當回事。

素心湊過去嗅了下, 果然只有很淡的皂角味，若不仔細聞都聞不到, 哪有三郎口裏說的馥郁濃香。

“興許是……搞錯了吧？”素心不甚確定。

不會質疑謝三郎，三郎不是無事找事的人，但羅紈之也沒有說謊。

那究竟是什麽問題呢？

素心苦思冥想，想不通。

羅紈之卻在這個時候記起一次戈小聚，曾有個郎跟閨中好友說到覺察某郎君上味道很好聞，一丈外都能聞到。

的小友紛紛搖頭，全說是狗鼻子轉世，們怎麽都聞不到，只有一位郎說肯定是看上人家了……

“……你別不信！是我祖母說的，喜歡一個人，就是能聞到不一樣的味道！”

那郎的祖母是遠近聞名做牽線的紅娘，經驗富，說得話自然是有幾分道理。

可謝三郎總不至于是……

羅紈之為這個猜想發了好一會愣，直到素心對的發呆起了疑，問是不是想到了什麽，才回過神，搖頭。

兩人回到小院，羅紈之推門的時候留意到腳邊門下一枝早上才綻放的野花被踩斷了，花瓣碾碎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頓了下，若無其事地進了屋，背靠上合攏的門扇，環視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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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個沒法曬書的大天，羅紈之帶著不三郎待見的南星下午出門去了。

謝三郎先前答應幫羅家主的事說到做到。

可羅家人哪知道在建康隨便一件小事都牽扯許多，任何大工程裏都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利益關系，羅家是一事才平又起波瀾，羅家主更是忙得腳不著地，焦頭爛額。

是以羅紈之本不敢在羅府多待，就怕又被羅大郎逮住要求，匆匆去見了月娘，把一千錢給映柳，讓不必吝嗇錢財，給月娘養好，然後就趕往西口。

廖叔日子過得，但還收養了條大黑狗，一人一狗都瘦得很，羅紈之提前支給他一千錢，當他和兩個蠟燭匠人的工錢。

羅紈之帶上幕籬跟著廖叔到街上去逛，南星跟在後面東張西。

“東家娘子要的東西我這幾日就能辦全了。”廖叔用了幾十錢買了兩斤，大黑狗搖著尾寸步不離，好像知道那將會是它的口糧，看得可。

轉頭他又花幾個錢買了半斤飴糖，想分給羅紈之和南星，兩人都搖了搖頭，他就沿路散給路過的孩。

“制作蠟燭的事你比我清楚，還有好些原料需要你用心挑選，能夠價廉最好，若是沒有，貴一點也無妨，那些貴人什麽好東西沒有見過，唯有更討巧致的才能眼。”羅紈之見他買那麽多糖還以為是自己吃，可轉眼就見他把一手的糖都散完了，心裏奇怪。

“東家娘子把蠟燭做的這麽細複雜，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如何有把握賣出去？”

“這個我已經有打算。”

千金樓的管事與月娘有，羅紈之怎能放過。

十天後，等第一批的蠟燭做好，羅紈之挑了個月娘在的時候，上門與雪娘談生意。

不過比起要談的生意，雪娘更震驚羅紈之這個人。

圍著郎轉了好幾圈，又回頭看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月娘，嘖嘖稱奇：“你這兒生得這樣好……”

剛開了個頭，月娘就放下茶杯打斷，“姓羅。”

郎有姓氏，就表示後有家族，有家族的郎就不會流落到煙花地，供人取樂。

“羅也不是什麽大姓。”雪娘說了句實話。

在建康沒有基、沒有權勢，即便是世族郎也不見得尊貴。

“在這世間要想過的好啊，要不有權……”雪娘以手指天。

話落，兩臂張開，在這間富麗堂皇的屋子裏轉了個圈，張揚的擺綴滿了晶亮的珠片，猶如一只凰鳥，轉到羅紈之後，塗滿鮮豔丹蔻的手指輕輕按在肩上，然後到的小臂，聲嘆道：“要不有錢。”

羅紈之一愣。

“小娘子不就是沖錢來的。”雪娘沖明地眨了眨眼，又輕巧地騰步離開，坐到月娘旁邊的椅上，纖指著琉璃酒盞，紅勾笑：“剛剛羅娘子想跟我談什麽生意，是了，蠟燭？可我們不缺蠟燭……”

在老練的雪娘面前，羅紈之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娃娃，被人輕視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羅紈之也并非藏在深閨的，早被無數雙眼睛按在泥濘裏，在那雙審視的目下，微微一笑：

“雪姨這裏確實不缺蠟燭，但是缺新鮮玩意。”

這句話一語中的，說到了雪娘心坎裏，之所以會厚著臉皮請月娘來坐鎮調.教，就因為這建康城裏的爺們日日耽于樂，曲兒一遍遍聽早就膩歪了，迫切地希能做出改變，好與那逐漸興旺的天香樓抗爭。

為此，砸多錢都是願意的！

羅紈之隨廖叔在市井逛的時候，就聽過千金樓和天香樓鬥得如火如荼，猜到了雪娘的心思。

所以沒有繼續往低造價上研究，而是為了高價賣出蠟燭費了不功夫。

“你這丫頭有點意思。”

雪娘來管事的媽媽，三人一起看著羅紈之展示自己帶來的蠟燭，蠟燭放在匣子裏，不是圓柱形，而是一朵朵嬰兒拳頭大小的花，花的形狀還各不相同。

管事媽媽嘖嘖稱奇，拿近到眼前看，“這小蠟燭雕得可真致，就跟個玉一樣！”

都知道蠟燭不好打磨，想要做的這麽t是不容易的事。

雪娘跟著嚴舟也學了商做派，雖然心裏是贊賞的，但是口裏卻平淡道：“就是花樣好看，也算不上新奇。”

羅紈之聲請管事媽媽讓人把屋子的簾子拉上，拿出火折子準備點蠟燭，等室暗下來，點著蠟燭。

幾人才知道這蠟燭是真的花。

尋常蠟燭的火焰都是黃的，這裏每一個蠟燭火焰盡不相同，紅的、藍的、紫的、綠的、橙的，絢麗多彩，讓人驚嘆。

管事媽媽“哎呀”、“哎呀”連聲喚，早忘記先前雪娘的教導。

羅紈之看的失態便知道這生意有得談。

笑得靦腆，還帶青，“雪姨你別覺得這普通，我還能人做出可以變幻的蠟燭，一會紅、一會藍、一會綠，在您這樓下大堂裏落一圈，映得五十，舞姬們在裏邊隨著曲子起舞，曲調高揚時，豔四，豈不哉！”

羅紈之把畫面形容得臨其境，雪娘不由屏住呼吸，已經想象出了那個景，眼睛裏的火焰跳得厲害。

們這些人啊，就是在造景，造出盛世繁華，造出天宮仙境。

越是好越讓人沉溺，貴客越願意大把的錢往裏面砸。

雪娘心了，但要把話著說，不羅紈之能夠坐地起價。

“大侄還真是會想……”

但稱呼的改變已經洩態度的松。

羅紈之乘勢準備開口，門口卻傳來樓裏侍的聲音，是來找管事蔡媽媽的。

“蔡媽媽，芙蕖娘子又在鬧著要換教習了，這都第幾個了……”侍抱怨的聲音傳進來，蔡媽媽趕推門出去。

耽擱了一會時間，回來就對面不豫的雪娘小聲稟告。

雪娘把目投向月娘，無奈道：“猶記得當初媽媽訓過我懶，不肯進才藝，當時那麽多好的師父，若是我多學點，也不至于在這裏黔驢技窮。”

月娘微笑沒有搭話。

雪娘就道：“月兒那時候舞也跳得好。”

“我大不如前，已經跳不了。”

雪娘手托著下，轉頭看羅紈之，“我你兒的肩臂，也練過，我就說你將師父那琵琶和舞的技藝學得那樣好，怎麽舍得不傳給。”

“現在是謝家的人，不可能出來給你跳舞。”

月娘知道雪娘早盯上羅紈之的好樣貌和段上了。

曾幾何時月娘也想過，倘若們不能在羅家安生，羅紈之也有技藝傍，只是現在的早沒有了這樣的想法，有了謝家，的兒就有更好的選擇。

雪娘眼睛骨碌碌轉了圈，月娘說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會。

向來自傲，又肯吃苦，夜以繼日地練習，琵琶和舞都要練到魁首，從前媽媽最喜歡的就是了，逢人就誇上進聽話。

依照雪娘對的了解，若是肯教的，定然差不了。

“我知道啊，但是可以幫我教樓裏的姑娘。”雪娘對著羅紈之開口：“大侄，我也不要你白教，在這蠟燭生意上我可以額外給你錢，但是你必須在中秋前幫我排出一支舞來，如何？”

羅紈之知道這是雪娘要把盡其用，實在心生意，故而猶豫道：“我出來并不方便，次數多不了。”

雪娘沒說話，羅紈之擔心不喜，又道：“若雪姨不嫌，我可以略盡綿薄之力。”

千金樓舍得砸錢，羅紈之想從裏面拉點錢出來。

謝家固然也很有錢，但是羅紈之對謝三郎開不了口。

“那！”雪娘馬上眉開眼笑，高興地拍起手，跟蔡媽媽說：“你去跟小芙蕖說一聲，給找了個新教習。”

羅紈之沒忘正事：“雪姨，我們先把蠟燭的事定下。”

“沒問題，你供多，我要多！”雪娘財大氣。

羅紈之出笑臉，手，親親熱熱道：“好說，不過雪姨先給定金。”

沒錢吶，剛發的五千月錢已經全用了。

雪娘呆了下，捂笑了起來，用帕子揩去笑出的眼淚，對月娘道：“你兒可比你圓機靈多了。”

月娘笑而不語，只有眼底著些擔憂。

談好蠟燭的事，雪娘就要引羅紈之去見小芙蕖。

小芙蕖是花名，每一個到樓裏的娘子都要摒棄姓名，重新選擇花名，就像是長在土壤裏的植拔出來，修剪掉須，從此就只做瓶中花。

羅紈之戴上幕籬正隨雪娘拾級而上，後面咚咚咚跑來一人。

“雪娘子，有貴客來了！”領班的侍氣籲籲，鬢角花枝，那興的眸子掩不住喜悅。

“貴客？”雪娘手按著扶梯上的木雕花回首。

侍興道：“是謝家！謝三郎來了！”

“誰？”雪娘還沒反應。

羅紈之已經聽清，并在後面倒了口涼氣。

南星打死也不肯隨進千金樓，說是郎君要知道他踏足這煙花之地肯定要讓蒼懷打死他的，現在三郎居然來了這裏，難道是南星通風報信，三郎來抓了？

但這個念頭才閃過，羅紈之很快就自己搖散了。

那不至于，謝三郎還沒有空到這個地步。

但是眼下確實不好和三郎面面，趁著雪娘和侍在談，趕快步往上走，然而後面一道松沉的嗓音傳來。

“不想，這千金樓裏還有客？”

隨後有道不不願的聲音響起，是南星的。

“是、是呢……”

羅紈之就知道自己是躲不了。

倒不是怕被人看見在這歌舞之地，更害怕的是謝三郎不許和千金樓做生意。

雪娘子迎來貴客，喜不自勝，令人準備最好的雅間供他使用，謝三郎經過羅紈之的時候特意頓了下腳步，不用言語羅紈之已經領會了，跟雪娘子說了聲，尾隨在蔫頭耷腦的南星後。

管事媽媽問：“要不找幾個姐兒去伺候？”

雪娘子看著他們的背影擺擺手，“別自作主張，謝三郎開口了再送，不然就是自討沒趣，倒是這位羅娘子……”

極會察言觀，看出來謝三郎來這裏不像是找樂子來的。

“這娘子怎麽了？”

雪娘子手指抵住臉頰了，思忖了須臾，笑著搖搖頭，扭著妖嬈的腰肢走開了。

雅間裏，羅紈之把幕籬擱在一旁，擡起臉來。

主位上端坐著謝三郎，蒼懷手著刀立在一角，而南星……

羅紈之回頭找了圈，南星都沒敢跟進來。

羅紈之看不出面帶微笑的謝三郎究竟是什麽意思，更難從蒼懷的冷臉上看出端倪，只能兀自坐那忐忑。

總不會只準州點火，不許百姓點燈吧？

他來的，就不能來嗎？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謝昀開口。

羅紈之猶猶豫豫點了下頭。

“我記得素心說，你出門是為了料理鋪子，料理到這裏來了？”謝昀環顧四周，輕紗薄幔，金玉華貴。

這裏是給權貴歡樂之所，是以裝飾極盡奢華。

蒼懷遞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給羅紈之，自己挎著刀出去，把房間留給郎君教訓人。

羅紈之心裏一咯噔。

謝三郎果真是興師問罪來了！

仿佛已經看見錢長出翅膀在手心裏飛走了。

這還得了？

千辛萬苦，甚至還出賣勞力才換來的機會不能就這樣沒了。

羅紈之越想越焦急，忽而瞧著謝三郎的臉心生一計，起靠近，“三郎你聽我解釋。”

混淆視聽、避重就輕是慣用的法子，向來對付羅家主、馮大娘子都很管用。

因為常人是不能在同一時間理兩件複雜的事。

謝昀看，不鹹不淡道：“解釋站在遠就行了。”

羅紈之依言停住，雖然站得還遠，但是聲音還是能夠清晰傳來：“三郎是怕我上的氣味？我沒香，也沒熏哦。”

忽然提起這事，謝昀機警地擡眼，在郎撲閃的目中，心如明鏡般什麽都懂了。

這郎又想給他撒迷魂湯。

謝昀耐心等表現。

果不其然，羅紈之下一句就聲試探：“三郎，你要聞聞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