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纏》賀禮

賀禮

大事當前, 任何決策都至關重要,赫拔都謹慎。

這幾個蒼衛是謝家人,即便在重刑之下也無法保證他們說的都是真話, 于是他特意派出人去刺探消息。

建康不出意料, 也一團。

天降暴雨,猶如上天的示警, 他們之中有不人相信如今是在逆天而行, 必遭懲罰。

一些世家權貴更不信任這枯朽的王朝能夠抵擋住北胡的兵強將, 紛紛找路數要出城逃難。

建康離得實在太近了。

一旦前線崩潰, 毋庸置疑,這裏首當其沖。

那些兇狠殘忍的北胡兵馬首先要洗的就是他們這些世家權貴,皇親貴胄。

羅家主恨極了,好好的太平盛世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戰攪合,而他苦心經營的生也斷送了。

原本新帝繼位, 常理來說應該會大力提拔一些親近的臣子, 但新帝枉顧當初他們“一路護送”的分, 對他始終不冷不熱,導致上峰看出他已經“失寵”, 更沒有謝家做靠山,對他越來越不客氣,像是要把從前在他這裏過的氣全部發洩出來。

日子難過,所以羅家主也計劃著要離開建康,到更南的地方去躲難。

他做不了良臣忠將,不願意陪著大晉滅亡。

建康變得跟當初的戈一樣, 糧米貴, 商鋪土地賤,為了盡快離開, 很多人選擇拋售在建康及附近的産業換取在戰時期更重要的資。

羅家主也派管家帶著剛置辦沒多久的産業去尋找買家。

羅唯珊委屈地哭了,因為那裏面有一部分是的嫁妝,婚事不順也就罷了,連嫁妝也保不住,後面還能嫁什麽好人家嗎?

馮大娘子也沒法,只能極力安道:“那些東西哪有命重要,你看被謝家裹挾到前線的那些兒郎們,家裏已經都開始準備喪事了,北胡多麽兇殘我們都是見識過的……”

說著,打了個寒蟬,臉轉白,“我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裏才是。”

羅唯珊知道母親說的話不錯,可不要像羅紈之那個蠢貨,去白白送寶貴的命。

不過說來也奇怪,羅紈之分明從前也很惜命的,莫不是被那失心瘋的謝三郎下了蠱?

世家大量拋售産業,柯益山幹脆命人搬出桌椅,帶著幾十名管事坐在空地上,從早到晚算盤聲就沒有停過。

羅紈之給他留下的錢都讓他用來收這些賤價的田鋪。

小管事還從沒做過這麽“實惠”的買賣,這跟搶錢也沒什麽差別了,一向唯利是圖的人也有些心虛,“柯總管,這樣會不會不好啊?何況我們也打理不了這麽多……”

柯益山撥著算珠,無所謂道:“陛下說了此戰必勝,他們不信偏要跑,誰能攔住?你看看那些不如山的世家,哪一個沒有趁斂收?至于打理你更不用擔心了,這戰久不了……”

反正這些跑了的世家回頭還要把這些買回來,他們從中間過一道手就賺了錢,輕松簡單,何樂而不為?

很快,建康混的消息就傳到了赫拔都的耳朵裏。

“外強”中幹的大晉朝讓他出了勢在必得的得

這些聞風喪膽的晉人,有什麽能耐抵擋他南征的步伐!

/

被暴雨淋的土壤的泥濘,車時不時陷進去,導致車傾斜,只能用十幾人去擡車,耽擱了不時間。

健牛用盡力氣往前,沉重的糧車拖得它不過氣。

經驗富的領隊讓人去砍來樹枝平鋪在陷于泥淖中的車前,這樣車功出來了。

這個法子管用,只是他們沒有時間準備那麽多幹枝鋪地,渡過這一段路。

羅紈之帶了人去附近找幹稻草。

秋收剛剛過,應該還剩下不稻草在田埂裏,但是因為暴雨的緣故,都在地裏泡得腐爛,不能使用。

眼見著時間被白白耽擱,羅紈之憂心忡忡。

恰在此時,一些侍衛騎著馬趕著驢,托著大量木柴跟上來。

羅紈之驅馬上前,認出是先前幾個拒絕過的當地商人。

“很多人都想著逃去南邊,可是我們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裏,不想背井離鄉,因為這裏就是我們的家啊!”

幾人七八舌。

“是啊,我們聽說了前線打贏了幾場仗,心中十分後悔當初沒有出上一份力,好在現在還能幫上忙。”一人指著後面的木柴,誠懇道:“我們幾家把為冬天存下的柴火都搬了出來,多長的路都能給你鋪平它!”

羅紈之著他們,忽然鼻腔發酸,不能言語。

郎的神讓他們心生不安,聯想到那些不知真假的傳聞,更加惶恐,面面相覷後,有人忐忑問道:“月大家,t莫不是已經太遲了?”

羅紈之立刻搖頭,紅著眼睛道:“不,不遲。”

只是想到或許還沒有哪一個時刻,他們能夠做到上下一心。

十年、二十年的頹廢并不能真正把晉人的心消磨幹淨。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他們力挽狂瀾的努力永遠不會遲到!

衆人齊心協力將長短不一的柴木鋪在這條泥路上,填平了所有的坑窪,就好像這破破爛爛的國土被無數的人填填補補,不願意見它就此傾覆。

銅鈴聲、牛聲,所有人沉重的呼吸聲彙聚在一起,牛車運著糧草也戴著衆人的希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他們不知疲倦,心裏只想著早一日送到前線,讓將士們能吃上飯,讓戰馬們能飽腹。

秋風凜凜,寒嚦嚦。

隔著絳河兩岸,北胡的前鋒與大晉的軍隊在黃昏時終于打上了照面。

戰馬嘶鳴,招展的旌旗遮蔽了天空,豎起的長戟猶如茂的森林,幾十萬人同時呼吸,都能融化冰雪。

這是一支讓人聞風喪膽的強師。

謝昀帶著幾名親衛就在河岸邊上眺

絳河此大約有九丈寬,降雨後水位高約四尺半高,幾乎已到一個年男子的口。

翻湧的急流不斷絳河底的泥沙翻起,渾濁的水被赤紅的夕照耀,猶如流綢,閃耀無比。

河岸兩旁每隔十幾步的距離就豎著一高聳立桿,立桿的影子被夕拉得很長,延到了河的對面,仿佛無端生出了一條條橫河水的橋梁。

這條絳河曾經是一位奢侈的昏君南巡用的運河,彼時兩岸花團錦簇,無數的纖夫就是通過這些立桿拉住沉重的皇船前行,供皇帝游玩,現在還有一些拳頭的鋼鏈垂在立桿的上面,十數年來唯有些許鏽跡給它們蒙上了歲月的痕跡。

沿著河岸巡視了一圈,謝昀不發一言就回去了。

察答卡雖然脾氣沖,但也不是莽撞的人,照例人也去河岸邊上巡查,探查出現在的水深超過軍隊能正常渡過的深度後,便也先回去紮營休息。

日暮時分,赫拔都帶著一支輕騎提前趕至絳河岸,與前鋒彙合。

得知對岸的晉軍已經彈盡糧絕一日了,赫拔都不由慶幸自己抓住了時機。

“務必將他們殲滅在此地!”赫拔都拔出彎刀,神振道:“不能讓他們留有複燃的機會,明日,我們將有一戰!”

察答卡單膝跪地,也激道:“願為王上效力!”

衆胡將齊聲道:“願為王上效力!”

與此同時的晉營火把噼啪燃燒,燈火通明。

糧草隊不負期,如期趕至,夥頭兵馬上把食帶下去煮熱食,分給衆將士飽食一頓。

謝昀等人穿著齊整的鎧甲走出營帳,外面黑的士卒都向中央位置,等候聽主帥決策。

幾名蒼衛扶著刀分列在他的後,是站立不就能到他們威武的氣勢,面而來。

而穿著鎧甲站在他們前的謝昀更是雄姿英發,猶如神將臨世,他擡眼環顧四周,迎著那一雙雙張又激的眸子,他朗聲道:“蠻胡久奔,疲累不堪,蠻帥狂妄,恃勇輕敵,今我輩飯飽暖,可以一戰!”

將士們舉起鋒利的長矛,齊呼:“可以一戰!”

群呼止歇,謝昀才又站出一步道:

“明日前鋒我需要兩萬人。”

待謝昀與蒼衛們騎上馬,隊伍很快聚散重組,人數衆多,遠遠超過兩萬。

這裏面不但有蒼字營、白字營還有其他世家的部曲私兵,經過一個月的磨煉,已經可以基本聽從命令配合作戰,此刻他們都躍躍試自己的鋒芒。

謝昀繞著軍陣開口道:“衆將士聽令,家有父母老邁者,出列。”

幾千人從隊伍裏走出。

“家有妻兒孤苦者,出列。”

又有數百人離開軍陣。

“家中僅餘獨子者,出列。”

“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父子俱在軍中者,子出列。兄弟同在軍中者,弟出列。”①

先是幾百人出,最後還有零星十幾人走出來,卻又停在原地遲疑不

謝昀騎在馬上道:“為何不?”

有人指著裏面,道:“主帥的弟弟沒有出列。”

謝昀在人群當中對上謝九郎的視線。

并沒有因為九郎的份,謝昀就給與他特殊的地位。

一來九郎沒有任何領兵作戰的經驗,二來他并不想讓九郎這件事上冒進出頭。

母親雖不說擔心的話,但若有個萬一,這是最後的孩子了。

謝九郎帶著頭盔過眉,一個月來的練讓他的皮有些曬得發紅轉黑,幾乎讓人看不出那是個養尊優的溫雅世家郎。

在四方的注目下,謝九郎沒有,他只仰起臉,坦笑道:“家國大事,不分長,我與兄長生死與共!”

這話何等灑,又有置生死于外的豪邁。

一些走出去的人也重回到隊伍。

“我等也願與主帥生死與共!”

敵軍陣,士氣卻更盛以往,謝昀也被他們的回應,激腔裏的壯志。

/

黑夜終會破曉,太將要升起。

而他名為昀,字既明。

就好像在預示著他會有這一天。

其實謝家宗親有一句話沒有說錯,曾幾何時他的確把這件事當做一件他必須要做,也是唯有他能做到的事。

那便是與那人,舉國之力較量一番。

他要在青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是功是過他不在乎。

可現在他變得很在乎。

後除了萬千信任他的黎民,更有願意追隨他,將生死托付的將士們。

……還有他所的人。

謝昀騎在墨龍駒上,回頭著遠的山巒,紅葉印染,不勝收,這大好河山是他們的安之所。

所有的風雨就必須停在這條線上。

天地之間好像被刀割開了一條隙,出白芒,洶湧的絳水也泛起了粼粼芒。

緩緩升起的晨曦逐漸照亮了兩岸的視野,將在前,卒在後。

謝昀與赫拔都同時被照亮,他們遙遙對

時隔多年,兩個年郎已經長大,各當一面。

呼嘯的風吹來幾枯黃的草屑,落了滾滾絳水當中,被水沖得不停打轉,似是迷失了方向。

啪嗒啪嗒——

一匹小紅馬馱著一名滿臉傲氣的異族小郎躍過流淌的小溪,還在溪水上打轉的草被了開去。

異族小郎昂首用流暢的大晉話說道:“我剛剛看見你在練騎了,和我比一場?”

牽著小黑馬背著小弓的郎君回頭斜睨他一眼,更傲地拒絕:“不比。”

異族小郎君頓時擰起濃眉,追了過來,“什麽!為什麽不同我比?難道你怕輸給我?”

“我不想就不比,若我想比,就算會輸我也要比。”

異族小郎君被他的一番話弄昏了頭,小臉都變得皺,他用力抓著腦袋,費解道:“說的什麽跟什麽啊。”

再一擡頭,那晉人小郎君已經騎上馬跑遠了。

“欸!欸!你別跑啊!”

幾片落葉被風吹了下來,又被風輕盈地托起。

正在半空慢悠悠地飄著,才映一只剔的馬眼當中,倏得一下被氣浪撞開了。

“駕!”

草野裏兩匹馬如離弦的箭急而出,在草海裏劃出兩道筆直的線。

天上的雄鷹展著羽翅,隨著他們前進的方向翺翔。

鷹嚦聲劃破長空——

小紅馬略超出半個馬首,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馬背上的小郎立刻舉手歡呼。

黑馬的小郎抿著倒沒有輸不起的樣子,只是自己的馬,似乎還在鼓勵它。

他“呿”了聲,又哼道:“今日過後,我就要離開這裏了。”

“你的確該走了,我師父說這裏是晉地,不歡迎你們。”

異族的小郎定定看著他半晌,忽然咧笑了,“我還以為這些天,我們能是朋友了。”

對方沒有搭話,調轉馬頭往回走。

後的馬蹄聲也漸行漸小,但忽然間那匹馬又朝著他折返回來。

赤紅怒發的馬昂首地載著它小主人。

“忘記介紹我的份了,我赫拔都,是北胡第二王子,等我那個不爭氣的哥哥死了,我就是第一繼承人,待我繼承了王位,我要完我父王未完的大業。”

“我要將所見的晉土都變北胡的領地,要將所有的晉人變我們的奴隸供我們驅使!我要這天下一統皆在我的手中!”

他小小年紀,卻已經野心,讓人震驚。

隨後他又咧一笑,“你說的對,我們做不了朋友,因為我要做你們的敵人,我會殺你的親朋好友。”

似是渾然不覺自己的吐出多麽可怕的言論,還一臉的輕松和自信,那雙眼睛閃爍著無比灼熱的亮

仿佛已經t能夠一眼窺到未來,看見自己的功與勝利。

黑馬上的小郎君從震愕當中離,眉越蹙越,那雙黑的眸子卻著超乎年齡的鎮定從容。

“妄想。”

兩人對視上。

此一刻後,他們終生將為敵。

眼睫覆下,揚起。

自黑暗中重見天,隔著流淌的絳水,他重新看清了赫拔都的臉。

那幅狂妄的神沒有因為經年累月的奔戰而消磨掉一星半點,反而像是陳釀的酒愈發濃烈。

“謝昀,此一戰後,大晉再沒有餘力,值得嗎?”

“這句話同樣適合你,北胡并非固若金湯,出門在外,王庭可安?”

北境雖然一統,但是也不是所有的部落都忠心耿耿,在後面覬覦王位寶座的大有人在,只不過忌憚赫拔都的大權在握以及強盛的兵馬。

赫拔都面一冷,很快角又揚起笑意。

“謝三郎怎麽比我還著急,是不是趕著回去喝酒吃?”

“不錯,我著急回去親。”

赫拔都哈哈大笑,“那我是不是還要在這裏恭賀你?”

“恭賀就不必了,送個禮吧。”謝昀角微揚。

“禮?你要什麽?”赫拔都有些好奇。

謝昀從容道:“命你的士卒後退,讓出河岸地作為戰場,我們一決死戰,速戰速決。”

他話音剛落,赫拔都旁邊的隨將立刻就出聲阻道:“王上不妥,應當在河畔一戰,斷不能讓出場地來!”

赫拔都卻瞇起了眼。

眼前的河水上漲,湍流不息,晉軍要過河,絕非易事。

等他們渡至半途之時立刻出擊,豈不是事倍功半。

真正的速戰速決!

赫拔都一揮手,命令道:“讓他們渡河,半途擊之!”

胡將架不住赫拔都的堅持,只能依命行事。

“退!——”

“退!——”

背著小旗的令騎著馬調遣著隊陣後退。

北胡軍人數衆多,往前進尚好說,往後退就顯得有些艱難。

晉軍趁機在水面搭上三架浮橋,因為水流的原因,每座浮橋都不寬,最多能夠同時供四人并肩前行。

赫拔都能想到他們擁的樣子,便握住韁繩,冷眼旁觀,靜靜等候最佳的時機。

不想就在這個時候,後方忽然變得奇怪,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起,後退的步伐徹底了,變互相推的逃奔。

赫拔都大怒,空劈了一記鞭子道:“怎麽回事!”

河對岸,謝昀邊的人也看見了北胡軍出現了狀況,連忙喜道:“郎君,果然奏效了!我們現在出發嗎?”

是先前特意放到赫拔都邊的蒼衛發揮了作用。

謝昀遠眺,“他們人數太多,還不夠,再等等。”

“殺了那幾個細!——”北胡將領揪出了人,馬上想揮著刀上前,但礙于到都是跑的士卒,那個他一時都不能靠近。

蒼鳴蹙眉盯著前方,三十萬的大軍一眼都不到盡頭,即便後方了一,也并不折損他們龐大的數字。

他忽然把上的重刀、盔甲解下,一把扔到地上。

蒼懷問他:“你做什麽?”

蒼鳴道:“渡河!”

隨他多年的三名蒼衛馬上領會了他的用途,跟著解開上的負重。

蒼懷平靜的臉上裂開了隙,一把拽住他的韁繩,斥道:“你這是違反軍令!”

蒼鳴掰開他的手指,對他爽朗一笑,“就當我這個人吧,總是擅作主張,等我回來,再請郎君軍法置!”

四匹馬踩著浮橋飛速渡河,分左右兩側疾馳而去。

謝昀見之,臉微變,“蒼鳴!”

蒼鳴充耳不聞,他的兩耳只聽見強勁的狂風呼嘯而過,在奔馬起躍間,他的腔裏填滿了輕飄飄的氣,好像他可以飛了起來。

——“誰人說你無用?暫且不飛不鳴而已,飛必沖天,鳴則驚人!”②

郎君的話,他永遠記得。

他不愚笨,他也可以做個很有用的人,一定會一飛沖天,一鳴驚人!

舉世的敗就在此一戰,所以他要再往裏面填一把火。

蒼鳴深深呼氣,吸氣,氣沉丹田,聲響如雷,用北胡語大喊道:“我軍敗了!——快退兵!——”

“我軍敗了!——”

另一側的兩名蒼衛同樣喊著“敗了”,在後退中的北胡軍轉不了頭,也看不見後面的形,信以為真,開始慌不擇路地逃竄。

互相踩踏,推,雜無章。

赫拔都然大怒,拿起長弓就朝蒼鳴出一箭,他的箭法準,當即貫穿了蒼鳴的肩胛骨,險些把人帶下馬。

蒼鳴彎伏在馬背上,直到那痛意麻痹後,他再次昂起,連連高呼:“我軍敗了!”

只是眨眼間,他已經奔至了北胡軍的後,圍著後撤的軍陣把煽之言傳了進去。

“放箭!——死他們!”

赫拔都大聲命令。

咻咻咻——

箭雨如蝗,馬了傷,一個前屈便把主人摔了下去,無躲藏的蒼鳴瞬間中數箭,撞進了泊裏。

他的臉潤的土壤,青草的味道和鮮的味道源源不斷鑽鼻腔,他的視野裏一片通紅。

他努力睜大眼睛,看見河對岸,那兒堅甲利刃,旌旗蔽日,完全照耀在他們上,亮得刺眼。

“渡河!——”

一道怒喝從河岸傳來。

哐當哐當哐當——

數萬名民兵轉列隊,扛起來掩在土裏的鋼索。

壯的軀繃如弓弦,但每一步都穩穩地踏在地上,他們背朝絳水的方向往前,汗水滴在腳下的土地裏。

鋼索在立桿的兩側繃起斜索,從水底緩緩吊起了一座座淋淋的木橋。

赫拔都見狀,雙目眥裂。

旁邊的隨將已經腳在地,驚恐失措道:“這、這什麽時候準備的,我們都不曾發現過!”

墨龍駒長嘶一聲,率先踏上出水面的木橋。

謝昀領著蒼衛在前,渡河了。

隨後瘋湧跟上的是晉軍的千軍萬馬。

連弩車嘎嘎轉著機關,重型弩箭從他們後破空而出,隨後是點著火的一陣輕羽箭。

弩箭帶著油罐在半空被火箭穿,火雨如流星紛紛澆下,北胡軍中慘聲一片,鬥志盡喪。

群馬狂策,雪刃迎著高升的旭,亮出嗜的鋒芒。

英勇向前,驅逐蠻胡!

謝昀在四逃竄的人群裏盯住被護送的赫拔都,眼底湧著淩厲的芒。

來吧,再比一比,是誰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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