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日常六

說是不幫, 但實際上哪能如此“絕”，羅紈之最後還是被拐了進去。

謝三郎口裏說是禮尚往來。

但讓羅紈之深深會到蕭夫人院子裏那些不願意洗澡的貓為何滿臉幽怨……分明已經洗過一回了！

氤氳的霧氣當中，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嘩嘩的水聲。

不安分的熱水沿著深木的桶壁一路淌到地上。

吸飽水的帕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沉到水底撈不著，謝昀只好“勉為其難”改用手。

郎的本就潤., 被熱水一浸, 更加, 好像隨時都能掐出水來。

不過謝昀并不舍得讓的有半點損傷，他溫地伺弄著它們, 就好像那是最珍貴的綾羅。

就連稍帶薄繭的指腹他也會格外注意力度, 不讓那些糲把的皮刮出紅印。

“三郎……”羅紈之虛環住坐于謝昀的上, 上出水面, 細膩的皮掛不住那些水珠, 紛紛順著的皮滾落。

謝昀在後低頭親吻著的赤.的肩頭, 手繞到的前, 掬起一捧水澆灌。

熱水沿著郎的頸窩往下，流淌在雪.峰上。

溫度的差異讓羅紈之覺得那水尤其燙，遠比那杵著自己的地方還要燙, 羅紈之微昂起下，不由了腰，像是有些不舒服。

“燙著了？”

謝昀的嗓音在的耳後, 羅紈之“唔”了聲，正要搖頭, 一只大手就殷勤地裹住，“我幫你。”

羅紈之低頭, 就看見謝昀的手掌已經大大方方橫覆在自己前, 指腹下，微陷脯中。

修.長有力的指節, .綿的雪團，堅與，對比鮮明。

一餐飯，從頭吃到尾，謝昀又花了一個時辰。

事畢，羅紈之懶洋洋趴在床榻上歇息，渾像是拆了骨架，又好像是一只被喂飽了的貓兒，任由謝昀坐在旁邊，一點點絞幹的長發。

謝昀雖然出大族，生來就是讓人伺候的好命，不過他也算是天賦異稟，領悟奇佳，無論什麽事總是能夠很快學會。

別說梳頭發，就是描眉簪發也很快就學得有模有樣。

謝昀願意做，羅紈之也不會不許，屋子裏的事要靠婢的之又。

基本都是夫婦二人自己順手就做了。

這樣的生活，其實和羅紈之想象的差不多，因為在扶院裏，不用看人眼，過得很舒心自在。

羅紈之打了個哈欠，開口道：“明日我要出門一趟。”

“你要出門只用告訴南星為你準備車夫與侍衛便可，無須向我請示。”謝昀用手指一點點梳理著半的長發。

羅紈之既已經嫁給他，就是謝家的主人，再加上還有爵位在。

敢當面為難的人之又，只要在建康城裏，謝昀是完全放心的。

“我知道。”羅紈之翻了個，迎著謝昀的視線笑眼彎彎，一手，拽住他的襟，把他拉向自己。

“我的意思是，晚上我可能不會在晚膳前回來。”

這時候謝昀才關心起來，“你要去做什麽？”

“先前嚴舟定的規矩太過嚴苛，也不利于往後各地商貿的合作，柯益山和嚴嶠重新擬定個章程，我要去看一眼。”

嚴舟把控大晉商行幾十年，即便人不在，但是到還有他留下的痕跡，影響深遠。

羅紈之現在要去其糟粕，建立更合理的制度，就先要弄出個可以執行的章程。

就好比一個國家想要穩步發展，就得推行更適宜的國策。

國家大事是謝昀與其他大臣應該要做的事，羅紈之用不著心。

只在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傷腦筋就夠了。

“這一眼，就要看好幾個時辰？”謝昀倒不是要拘著羅紈之，只是人往往會在自己利益無損的時候大方，自己利益損時小氣。

“所以我這不是要跟你說一聲麽？”羅紈之也不怕謝昀會不答應，擡起，把印上去，“吧唧”一口在他臉上親了個響亮，眼睛眨了眨，微咬著後牙出一個溫的微笑：“所以夫君也不用急著回來……吃飯了。”

謝昀笑道：“卿卿以為我是介意吃不上飯麽……”

羅紈之狐疑：“那三郎是介意什麽？”

“……”謝昀難得啞口，不小心就被羅紈之套了話去，半晌後才道：“沒什麽。”

他略一沉思忖，總不會那麽巧吧。

謝昀這幅樣子肯定在想著什麽，不過他不肯說，羅紈之無從得知。

翌日。

羅紈之低調出了門，路上就聽見幾聲議論。

除了謝家大婚的熱鬧之外，盛武公齊赫近期不打算出遠門，要留在建康為貴妃以及小太子撐腰一事也讓人議論紛紛。

盛武公所率領的流民軍在北伐一戰中戰功赫赫，了大晉不可忽略的一支力量，而眼下他的兵馬駐紮在不遠的地方休整，對于朝局可以說有著不小的威懾力。

羅紈之很欣。

齊赫齊嫻兄妹能有如今的造化，也算是幸運的，往後只要小心敬慎，一世的榮華富貴跑不了。

沒有多想，繼續去忙自己的事。

大婚那日嚴嶠與柯益山也在謝家的偏院裏喝過喜酒，只是沒有機會見到新婦。

所以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已為人婦的東家，自然先要好好恭賀一番。

嚴嶠不喜歡奉承那一套，中規中矩地說了一兩句喜慶的話，祝與謝昀百年好合雲雲。

其實他打心底認為，現在的羅紈之即便沒有謝三郎也能過得很好。

所以才不會因為嫁高門而出忐忑的神。

柯益山擅長際，有一肚子好話把人哄高興。

嚴嶠耐心聽了半天，終于忍得眉頭都快打架了，連忙打住柯益山絡繹不絕的漂亮話，對羅紈之慎重道：“羅大娘子明明可以坐謝家的榮華富貴，卻沒有想過放下這些瑣事，著實讓我們大松一口氣。”

柯益山連連點頭，言歸正傳：“是了，我與嚴公可撐不起這艘大船啊……”

兩人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勸住羅紈之不要輕易放棄，他們還需要的份地位護航，以保順利推行新制定的規章。

羅紈之面微笑，徐徐道：“先前多仰賴二位幫忙，我才能順利做許多不敢想的大事，如今的我有了能力，又怎可能將你們棄之不顧？”

一陣風從窗吹進來，搖了郎耳邊的明月珰，映照人。

後背直，亭亭玉立，臉上帶著讓人心安的從容。

若說從前，是真正的無依無助，只能想盡辦法找到大樹依靠，現在的卻了可以讓人依靠的大樹。

嚴嶠與柯益山徹底安了心。

三人坐下來，共同商議，擬出一份草章，各類的行規還需要找到足夠多的商賈過來共議、修改才能最後定下來。

今日他們只是先略地過了一遍，所以時間比羅紈之預料的一點。

太還沒落山呢。

羅紈之幹脆乘著犢車，到西市上隨意逛逛。

路上有小背著竹簍菌菇和春筍，向過路的人兜售。

“郎你怎麽了？”映柳不知所措地遞出帕子。

羅紈之愣了下，發現原來是自己的眼淚不小心落了下來，用帕子拭去眼淚，輕搖了下腦袋，“無事，就是想起一位朋友。”

朋友……

是了，他們過心，也算是朋友了吧？

想起往事，羅紈之不由一嘆，人買下菌菇和春筍，映柳在付錢的時候，又被不遠爭論聲吸引了注意。

藥鋪前面聚了一群人，裏面有位郎君側臉十分眼，不是齊赫又是何人？

他怎會在這？

羅紈之留心聽了一下，方聽清他們在爭論的事。

原來是齊赫買上一批藥，但是掌櫃說他買的太多價格就不能用以前的價了，不肯以低價賣他。

齊赫不懂裏面的彎彎繞繞，為人又正直，故而咬定掌櫃先前的報價不肯退讓。

貨定價本就是不可控制的事，加上以前嚴舟的那些斂財的伎倆，使得下面的人也跟著耍心眼。

往往能買大單的客人都是富裕又怕麻煩的，也不計較那多出的幾個錢，所以才把他們縱得無法無天。

羅紈之戴上幕籬，走上前去為齊赫解圍。

“掌櫃，能否借一步說話。”

齊赫雖然很久沒有與羅紈之打過道，但是也一下就聽出了的聲音，渾一震，定定著的影。

藥鋪的掌櫃看見從幕籬紗幕下遞出的一塊小令牌，他們都知道那曾經屬于嚴舟，但早已易手。

掌櫃氣焰瞬間消散，連忙行了一禮，恭敬道：“原來是月大家，好說好說，裏邊請——”

羅紈之微側過頭，對齊赫輕聲道：“將軍，裏邊談吧？”

齊赫緩和了臉，點了點頭。

直到那幾道影消失在藥鋪裏，圍觀的百姓又全給高大的侍衛攔在外面，引頸踮腳也看不見什麽，才又議論起來。

“月大家是指的那位接管了巨賈嚴舟商線的郎？”

“除了還有誰，可不得了啊，現在還是謝三郎的娘子……”

“嘁！這謝三郎命實在太好了，天底下的好事都給他占盡了！可惡可恨！”

“誰說不是呢，這月大家比嚴舟寬厚不，還仗義疏財，救過不人，那些人皆激，最好的貨都願意供給，也願意聽調解，解決上下不矛盾，遲早也能富甲一方……雖說謝家不缺錢，但是誰不喜歡搖錢樹生在自己屋裏？更何況聽聞這月大家還很……”

“我也是聽說過，喏，剛剛那個郎君，不是被月大家作將軍嗎？他八就是那位了……有人聽他邊那位孟參將醉酒後吐，盛武公帶著齊貴妃落難于戈，就曾經對一位羅家郎一見傾心……你們說，這個羅家會是誰？”

藥鋪門口還聚著等著看熱鬧不願意散去的百姓。

輕松解決完買藥的事，羅紈之帶著齊赫從偏門出來，著前方等候的侍衛，羅紈之對齊赫不由好笑道：“兩次遇到王爺，王爺都在為救人而煩心。”

齊赫頷首，應道：“是啊，沒想到兜兜轉轉，我不再為錢煩憂了，卻依然會被難住。”

“我明白，你不願意以份人，但是這世上權并不全是壞事，不該以此為恥，要先做權臣，才能夠做能臣。”羅紈之往前邁步。

齊赫忍不住跟在旁邊，開口道：“先做權臣？這是因為謝三郎的緣故麽？”

他生來卑賤，是為庶民，見識了太多世族欺百姓，侵占田地的事。

他無法把自己放在同樣的位置上，做曾經自己厭惡的事。

不過齊赫還是會承認，謝家雖然是門閥大族，也是做出過不有利于國家百姓的大事，但不能否認他們其中也藏污納垢，就連謝三郎也并非樁樁件件都在做“好事”。

畢竟，對于世族而言，“好事”的定義本就不一樣，究竟是為民為國是好事，還是維系家族永遠昌盛強大是好事？外人并不能真正得知。

他認為羅紈之能夠說出這番話，是因為要站在謝三郎的角度，因為謝三郎現在已經是的夫君了……

齊赫心裏一酸。

羅紈之停.下腳步，隔著幕紗看他，并沒有因為他的偏見而生氣。

實際上，謝昀的“專權”遭過的質疑與唾罵數也數不清。

“權與財本無，只是使用它的人，才賦予了它，是善意之舉還是邪惡之行，全在于人。”

有人仇視錢財，以為那些不過是阿堵之，污穢無比，可若無錢財，國家如何富裕，百姓怎麽抵天災人禍？

有人詆毀權利，但若無權利，怎麽會有人能夠站出來建立制度，引領國家走向強大？

“我很高興，你與齊嫻都是真正良善之人，你們掌握了權利，這個國家才能逐漸變好，不是嗎？”

齊嫻并不擅權，齊赫也不會仗勢，他們是真正出自貧苦的人，嘗過千百種苦難依然頑強地生存下來。

他們見識過苦難，在貧瘠的環境裏長大，更能夠諒普通人。

短短數句，齊赫兩眼發酸，眼前的郎見識已經遠遠超過了他，他越發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差距。

半晌後齊赫緩緩呼出口氣，低聲道：“抱歉羅娘子，是我狹隘了。”

羅紈之大度道：“無妨的，人都會有鑽牛角尖的時候，說出來也就能夠釋懷了。”

齊赫嚨發，隔著幕籬看著羅紈之模糊的臉廓，“羅娘子……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同你說。”

羅紈之靜靜聆聽。

齊赫拳頭，腔裏的那顆心好像隨時就要跳出來了，他深深吸了口氣，語無倫次地道：“倘若、倘若日後你不喜歡，不是，是謝三郎對你不好了，我、我還在這。”

羅紈之一愣，從前能出齊赫對有過好，只是沒有想到過了這麽久，他還想著這件事。

若說沒有一點尷尬是假的，但羅紈之還是及時保持住鎮定，沒有慌不擇路地逃跑。

仔細一思量。

齊赫明知道剛剛婚不久，選擇這個時候說出來，他也不過是在求最後的斬斷。

思及此，羅紈之才故作輕松笑道：“倘若日後謝三郎待我不好，我就去找個更年輕的郎君，齊君還是莫要等了，辜負了這大好的春，就對不起從前的辛苦了。”

齊赫愣了下，才撓了撓腦袋，憨笑道：“也是啊、也是啊……”

積多時的心事說出口，也收到了明確的拒絕，一件沉重的往事就變了一縷煙，被微風帶走了。

齊赫釋懷了，朗聲道：“祝羅娘子和謝三郎能夠白頭偕老。”

羅紈之也道：“祝齊君往後萬事順遂，時運亨通。”

兩人如朋友一般告別，羅紈之乘犢車回到扶院。

已到掌燈的時分。

在小路上，南星就告訴羅紈之，郎君本來是去接的，但最後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就自己先回來了。

羅紈之一點就通。

謝昀應當是知道齊赫與見面的事了。

居然人都到了也不等就自己回來，這是耍什麽子了？

羅紈之揣著好奇回屋去。

還沒靠近主屋，先聽見悠揚哀婉的琴音飄了出來，謝昀在琴。

羅紈之推門而，謝昀眼睛都沒擡，像是沉浸其中，摒棄了外界所有的事。

羅紈之仔細觀察了一下，謝昀果真與以往不同。

難道是吃味了？

聯想到昨夜他的言又止，說不定就是與齊赫有關系。

羅紈之不管不顧坐到謝昀邊，挨著他，道：“好久沒聽三郎琴了，令我舞興大起。”

謝昀淡淡回：“是嗎？”

“對啊，我想舞劍，三郎想看我舞劍麽？”

謝昀這才朝遞來一個眼神，“你還會舞劍？”

“自然會，我去取一把劍來。”羅紈之扶著謝昀的胳膊起，把他的琴音都帶偏了，讓他不得不按住不已的弦。

起到一半，羅紈之又忽然道：“欸，我想起郎君上不就有一把劍麽？”

“在哪？”謝昀的角已經有些微揚。

羅紈之一比劃就把手蜷起，憾道：“不對……不是劍，應該是短匕首才是。”

謝昀抓住的手，似笑非笑，“短匕首就舞不得麽？還是你等著再找個年輕的？”

“三郎是因為這句鬧別扭？”羅紈之忍俊不。

“不然是你幫齊赫忙，還是跟他說了好一會話麽？”

羅紈之長脖子，輕嗅了幾下，“酸酸的。”

“君子言近朱則赤，近酸則……”

羅紈之聰明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馬上又想及時開溜，但是謝昀提前預判了的作，把抓進懷裏。

羅紈之哇哇直：

“這個君子言是三郎言吧！”

後知後覺，謝昀這般自負的人哪是吃味，他就是借機生事！

謝昀笑道：“是又如何，卿卿不是說要給我舞匕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