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三

聽說神尊居然收留了一個凡人, 遲山上下都沸騰起來，小小怪紛紛上門打聽消息，都快把南星的府踩塌了。

南星不嫌熱鬧多，把這怪事都說給前來的小妖們聽。

那些小妖就到山頂來看凡人。

阿紈起初還嚇了一跳, 不過看順眼了南星, 對于其他奇形怪狀的小妖怪也沒有那麽害怕。

何況小妖怪們對也很友善, 沒有空手來，還帶了野果、鮮花表示歡迎, 說像他們這樣的小妖怪都是無害的, 也不敢傷害神尊要護的人。除了那些狼啊、虎啊的妖怪, 總想到山下吃人, 要小心提防。

不出兩天, 阿紈就跟那些善良的小妖了朋友。

神尊的地盤逐漸熱鬧起來, 昀這個名字也被他們所悉。

神尊偶然回來的巧, 還會被這些小妖撞上，他們從前懼怕他的力量，不敢像南星那樣冒頭接近, 現在就連個凡人都能在這上面溜達了，他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還會同他打招呼。

雖然神尊神依然冷淡, 不過也沒有出什麽不喜的臉，這讓小妖們得寸進尺, 來得更勤了。

這些變化對昀而言很陌生，但是, 也不至于討厭。

大概是漸漸被阿紈這個凡人已經磨得沒了脾氣。

很聰明, 也有分寸，一點點試探他能夠容忍的底線。

昀起初留下是因為上那不尋常的地方, 現在還留著，就是覺得留下也沒有什麽壞……

山上雖簡陋，但阿紈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白天即便昀不在，也不太害怕，獨一人也敢翻山越嶺，只是到了晚上，山間風吹葉總覺會藏匿著些未知的可怕事。

昀坐在石臺上閉目修行，面前是凡人燒的火堆，跳躍的火照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溫暖的彩。

神仙不需要睡覺，所以他能察覺到那凡人也沒能睡，山腰上的狼妖與虎妖正在搶靈脈，打得難舍難分，那些野的聲讓很是張，于是接連騰挪位置，從遠些的地方慢慢向他挪近。

他懶得出聲，最後一次壯起膽子，幹脆挨著他的石臺坐下，抱住雙膝把自己的臉埋了下去，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昀睜開眼睛，先是看見面前變得微弱的火，峭壁上原本就比下面冷，好幾個晚上他都看見這凡人凍得哆嗦，所以清晨總要陪他曬許久的太，按的說法是驅寒氣。

地上的藤蔓緩緩挪，從翠綠變得幹枯，而後接二連三地投火中，將虛弱的小火苗喂大。

恰在此時，已經睡的腦袋從手臂間開，不分方向就倒向他的，昀餘掃到，及時用藤蔓將推開，隨後就朝另一個方向倒去。

另一邊有碎石雜草，不過沒有一點要醒來的樣子，就這麽毫無防備倒下，地上的藤蔓迅速拱起，支撐住倒下的。

在那些枝蔓上輕蹭了下，發出了舒服的嘟囔聲。

昀的眼睫了一下，瞟了眼阿紈的睡，因為烤著火的關系，的臉不再是青白病，而是白裏紅，就好像四月芳菲怒放的桃花，豔麗。

藤蔓慢慢蠕，錯穿，編制出適合躺臥的形狀。

一覺睡到天亮，阿紈都沒有被冷醒，等睜眼的時候，太懸在天上，石臺上的昀已經站到了峭壁邊上。

阿紈發現了自己下的藤椅，十分驚奇。

從南星那兒聽說過神尊可以控藤蔓，甚至可以通過藤蔓知外界的靜、聽到外界的聲音，幾乎相當于他的分，沒想到他會用藤蔓給編個椅子。

阿紈繞著藤椅轉了幾圈，扭頭向那邊神尊的背影，不出微笑。

沒有打擾神尊修煉，自己跑去不遠的小溪邊洗漱，順便往遠走幾裏路去摘那幾個快要的果子。

不到半個時辰，阿紈就捧著果子興高采烈回來，因為只過了一晚上，樹上的果實居然就了過半！

“山上也有果子了……”阿紈用大樹葉包著滿懷的野果，正朝昀跑去，突然腔裏一震，仿佛是一面大鼓被狠狠敲了下。

腳步一頓，手裏的果子爭先恐後地掉到地上，滾落一地。

阿紈兩只手死死捂住腔，覺裏被什麽填滿了，并且在的五髒六腑之間肆意竄，心肝肺一陣陣生疼，冷汗滾滾而落，跪倒在地上，蜷起來了。

好疼。

的究竟怎麽了。

一只手覆上的頭頂，那些竄的氣轉瞬就安分地湧到的咽，令阿紈生出想吐的錯覺，但是沒能吐出什麽東西，反而不斷打嗝，吐出空氣。

“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往後只會比現在更加辛苦。”

阿紈眼驚恐，“我不是治……嗝……治好了嗎？嗝……”

“沒有。”昀著如實道。

他不會撒謊，更沒有必要騙。

在上的并非毒也不是病，而是一個陣法，神仙不用陣法，唯有那些窺到一些天機的凡人會潛心研究，這幾十年來倒真的被他們也搗鼓出一些名堂來。

他還從未見過。

阿紈愣了下，心知這是那賀都觀主弄出來的事，他會幫助自己無非也是想要得到神，自然不會顧及的。

阿紈不是笨人，明白凡事都需要代價，現在只能自食惡果。

昀從阿紈臉上沒有看出的懼怕，就問：“你不害怕？”

阿紈抿了抿，思忖了片刻，回道：“害怕，但是凡人終歸會有一死，我不求天長地久，只想要所願能。”

“所願能比天長地久還要難得，人心貪念永無止境。”他語氣裏帶著些諷刺，但這個諷刺并不是針對阿紈，他早把目挪開了。

阿紈從南星那兒聽過，神尊從前與凡人也有過往來，還有些矛盾積怨。

“可你也不能一子打翻所有人，還有很多凡人都是好的，只是你見得罷了。”阿紈為自己以及許多普通人申冤，們沒有比天大的野心，只有小小的心願。

“我確實見得人不多。”

他作為神，本就沒有必要與凡人牽扯過深，他們的生死影響不了天地運轉，也影響不了他。

阿紈靈機一，突然就生出了個想法，道：“神尊，你一直待在山上都沒有見識過下界的熱鬧，不如和我一起去參加古齋節吧？”

“古齋節？”

轟——

一簇熊熊燃燒的火從賣藝人的口中噴出，換來周圍百姓一陣陣鼓掌好。

臨仙鎮因為遲山的緣故，繁榮至今，每到節慶時節，人滿為患。

阿紈帶著化形僞裝年的昀走到人群當中，當地的熱鬧氛圍。

“紈丫頭啊，不是聽你娘親說你出去辦事了嗎？這就回來了，還有這個年是……”

“是遠方的親戚，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我帶他來見識一下。”

“那還真可憐，長得還這麽俊，喏，拿著，是嬸嬸自己蒸的糕餅，甜的呢！”吉嬸眉開眼笑。

昀還沒反應，手裏就多了一塊熱乎乎的糕，阿紈拉住他的手往外走，邊回頭笑道：“謝謝吉嬸！”

昀的注意力立刻從糕上挪開，注視著阿紈牽住他的那只手。

阿紈在臨仙鎮人緣很好，許多人聽說這年與有關都會送些吃食、小玩意給他。

阿紈一路都在介紹：那位是康叔，曾經把一棵挖到的上好山參送給他兒媳婦救命用，從此之後康叔對倍加關照。這位常郎的兒被娘點撥了琴藝，嫁到一戶好人家。那盧嬸一家子初來乍到找不到活，還是推薦到了藥鋪做工……

“所以，你說的好人其實都是你先有恩于他們，才對你好。”昀善于總結，他所見阿紈說的人與人之間的好也不過是先有了前提。

無論是緣至親，還是恩惠利益，都并非簡單而純粹的事。

阿紈眨了幾下眼睛，“話是這麽說，但是人存于世本就應當互相幫助，凡人渺小，唯有團結起來才能村落、城鎮乃至一個國家。”

“在世上，有親人朋友能共你的歡樂，共擔你的痛苦，才不至于活的寂寥無趣，不是嗎？”

高掛串到燈籠，線溫，把阿紈的笑容照得更加明了。

昀凝視。

這明知自己的有很大的問題，為何還能這樣樂觀快樂。

好像照的說法，有親人朋友能共歡樂，共擔痛苦，就是明日死去，也無怨無悔。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說一句，這生堅韌，又生機，是野地裏一開就能一片的野花，是浪濤裏逆流而上的游魚。

他原以為世人皆醜陋，不如山上的一棵樹、一朵花來得悅目，但是……

“你怎麽了？”阿紈忽然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為他出神的模樣擔憂。

昀卻把頭偏向一側，“無事。”

“祈求上天！祈求神尊！給我們降雨吧！——”

不遠燈火通明，神臺上站滿了穿著黃道袍的道士，下面信徒跟著叩首高呼。

阿紈對邊的昀嘆道：“再不下雨，地裏的莊稼就要長不出來了，你知道為何只有遲山上有雨，臨仙鎮上卻沒有雨嗎？”

昀聽出的言外之意，淡聲道：“你帶我來這裏是想讓我看這個？希我能夠幫他們？”

阿紈遲疑了會，還是誠實道：“他們都說現在只有神尊可以救的了臨仙鎮。”

確有私心。

昀道：“能救臨仙鎮的只有他們自己。”

阿紈不解，昀示意隨自己走出人群，避寂靜的巷道中，就在阿紈眨眼間，眼前景象大變，兩人已經不在臨縣鎮。

夜風吹起他們的袖角，兩人站在一山坡上，月凄白，視野遼闊，一無際的大地上坑坑窪窪，滿目瘡痍。

“這是……”

阿紈移目，看見了在月下緩緩流淌的河，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婺河！但兩岸……的森林呢？”

蜿蜒的婺河兩邊原本生有茂的深林，年時與母親去看病重的外祖時曾經經過這裏，還因為在林間看見了一群梅花鹿而記憶深刻。

森林不見，只有殘留了一地的樹墩。

這些林木一定是被人砍伐了，可是那麽大一片林子，他們砍了這麽多樹上要去做什麽？

昀沒有出聲，帶著再次閃移了位置。

這次矗立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聳的祭臺，即便在夜晚，工匠們還在火下忙碌，敲打的聲音不斷回響。

阿紈看見這龐大的建築，便明白了那些樹木都去了哪裏。

“他們修建這一座高臺做什麽？”

“不是一座，是八座，在不同的方位還有另外七座。”

昀又帶到河的源頭，臨仙鎮的河水便是從這裏而來，但是阿紈卻看見了一條長長的渠把水源一分為二，其中一部分引去了煉丹觀。

阿紈張目結舌。

難怪昀會說，能救臨仙鎮的只有他們自己。

“天地就如鏡子，能夠照出人的優劣好壞，風調雨順從來不是什麽神仙賜福。”

阿紈口郁氣沉積，息艱難，“那我要去告訴他們，要他們把河水還給臨仙鎮，要他們把森林恢複原狀……這麽大的事……”員不知道嗎？

阿紈話音一頓，言又止。

這高臺如此明顯，若被有心人看見了哪能不上報到府衙，可一直以來卻沒有消息傳來，只能說明這件事是府衙允許的！

阿紈剛升出的一點希又被自己的猜想給打消了。

遠的天空炸開了一朵朵煙花，那是臨仙鎮的方向，古齋節已經到了尾聲。

他們靜靜欣賞煙花在夜空上絢麗、消失，直到徹底平靜。

昀問：“我送你回臨仙鎮。”

阿紈再傷心難過也沒忘記自己的正事，“不要，我要跟你回遲山。”

昀著不到片刻又挪開視線，“隨你。”

日複一日，太升起又落下，遲山上四季更疊。

阿紈陪在昀的邊，昀也習慣了的陪伴。

但隔一段時間，阿紈會下山去看自己的娘親，這時候昀反倒沒有心再做其他的事，就站在峭壁上俯瞰那條上山的路。

山路崎嶇險峻，每次他看見阿紈一點點用手腳爬上來都覺得十分不易，但卻沒有過一次苦，就憑著自己的力量慢慢爬上來，最後灰頭土臉地對他擺手一笑：“我又回來了！”

的實不該這般消耗，可是昀卻無法對張口，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

是希這個凡人下山去後，從此一去不返。還是希，能夠再回到自己邊？

阿紈從前健步如飛，現在氣籲籲，的變化自己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山下問過賀都觀主，觀主自是不肯與詳說，便去求醫問診，但是凡間的大夫也看不出上的怪異。

就找南星等小妖怪打聽，小妖怪們都不不會治病，只知道若是神尊肯賜，的病就不問題。

這句話兜兜轉轉傳到了昀的耳中，他思量過後找來阿紈，告訴，自己確實知道如何解決上的問題。

“但你要先知曉，凡神必會遭天譴。”

阿紈愕然呆愣當場，一方面是因為這麽久，終于能夠拿到神，另一方面是因為昀的話。

昀問：“你怕麽？”

阿紈心想，可是月娘已經服用了一滴他的神，雖沒有完全康複，卻已經好上許多，能不靠藥劑生活。

若遭天譴那也應該是，不會是月娘。

所以道：“不怕。”

昀知道沒有那麽容易被勸退，轉道：“跟我來。”

天已昏，昀也從未在深夜帶出行過，不過阿紈沒有毫猶豫，擡腳就跟上他。

“凡胎.是無法真正承接我的神，你還需要一棵混元草，此草稀，只生于遲山霧海當中，非服用者不可采摘，所以我要帶著你同去。”

夜昏暗，加上大霧，阿紈都快看不清前面的昀，跟不上他的步伐。

“你不是可以把濃霧驅散嗎？”

“此霧可保我們不被守護發現，若非必要，不起沖突最好，怎麽？”

阿紈快走幾步跟上，“沒事……我就擔心萬一我走丟了，你會不會就找不到我了？”

昀止住腳步，阿紈險些撞到他的上。

這次到阿紈奇怪，也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怎麽了？”

昀張開手掌，一藤蔓從他手心慢騰騰長出，舒展出幾片碧綠的葉片，在葉片之中又生出了一個花骨朵，花一瓣瓣展開，無數的點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好像是星河倒流。

“哇——好漂亮的花，好香的花啊……”阿紈兩眼亮晶晶看著花，昀把花摘了下來，著花住的額頭。

阿紈的額頭一燙，才眨了一下眼，近在咫尺的那朵花就消失了，味道也不見了。

阿紈後知後覺那朵消失的花是鑽進的裏了，了下額頭，又在脖頸附近了，驚詫道：“這是什麽？”

“我亦不知，但此花的味道世間僅有，只要它在你的上，我就能找到你。”

世間僅有？

志怪異集上有說每個妖怪都有妖丹，那這個神會不會也有什麽丹，昀該不會是個藤蔓化神，開出來的花是他的神丹？

如此貴重的東西，他就這麽隨便扔到上……

阿紈的表凝重，昀垂眼一看便知心中所想。

“不必介懷，這花跟隨我上千年從未用過，從前無用，往後也無用，你不用為此生出負擔。”

阿紈笑著，點了下頭。

混元草生在一湖泊中央，阿紈不會游泳，昀便出一藤蔓讓扶著。

阿紈問：“我著藤蔓，昀會知覺嗎？”其實更想知道的是倘若不小心折斷了他的枝枝葉葉，會不會疼？

“無事，我能選擇斷開通。”

這下阿紈徹底放心了，湖水頗深，阿紈起初還能踩到下面的泥，走著走著腳下一就踩空了，嚇得死死抱藤蔓，上幾乎全部掛在它上面，生怕自己會落水中。

岸上的昀側頭看了眼，輕抿瓣，他并沒有斷開通，是因為擔心不能第一時間知到的危險，只是眼下抱得那般，就好似纏在了他的上……

“什麽東西，水、水裏會有蛇嗎？”水中的害怕嘀咕了句，水下的藤蔓馬上就生出來分枝探下去。

是水草纏住了的。

藤蔓立刻潛到最底下，從部剝開水草，將的從中解開。

阿紈看不見水下，但察覺到有一.的東西繞上的腳踝，愈發懷疑是蛇，忍不住用腳蹬了蹬，這一蹬，懸浮在水裏的子便立不穩往後仰倒，腳上那趁機爬得更上了。

阿紈也不敢大聲呼救，怕引來守護的注意，只能自己掙紮起來。可越掙紮，上的東西就纏得更上。

倘若鎮定一點就會發現其實那東西是在幫助直立保持平衡，可的不配合反倒是讓它也無可奈何，只能兩同時纏上，控制住的，將快速往湖心島挪去。

半炷香過後，阿紈渾淋淋地到達湖心島，回頭才發現自己上的是藤蔓，隔著水面看見對岸的昀正面朝的方向站立，猜想他剛才是不是聽見了說話。

阿紈低聲對著腳邊正在慢慢收回的藤蔓枝說：“那我現在就去摘草？”

那藤蔓頓了下，豎立起來，像個人一般點了點頭。

果然能聽見。

阿紈再看了眼隔岸的昀，爬起就去摘混元草。

這湖心島生的草只有一種，所以也不用怎麽辨認，阿紈選了一棵大株的，剛掐住部準備拔出來，那草就倒了下來，包裹住的手指，隨後也跟著不見了。

就像那朵消失的花。

神仙的花草服用方法許是與普通的花草不同。

也難怪昀說，此只能本人采摘。

它離土就散，之即食。

藤蔓再次纏住的腰肢，將緩緩帶回，仰半空的霧氣，發現裏面有許多帶著薄翼的小正在探頭探腦，許是還在觀。

阿紈屏住呼吸，不敢驚它們。

已經服完混元草，昀就把帶回到遲山山頂上，劃開手心給融神。

阿紈的上被人下了源源不斷吸納靈力的法陣，但是以凡人這樣的凡胎.本無法容納天地間龐大的能量，就好比一個小瓶妄想裝下整個汪洋，遲早會有撐破的一日。

若有他的神在其中做平衡，便會好上許多。

昀不但給了，還教如何運轉裏的氣，與天地接連。

阿紈意識到，這就是問神觀裏那些道士追求一生的修仙之道。

“若我學會，也能像神仙一樣與天地其壽嗎？”

昀道：“是，你若能夠掌握，你便能與我共長生。”若能長久而存，也就不會有一世安寧世世坎坷的後果。

阿紈其實從未奢想過長生，只想平安順遂地與娘過完這一生。

但是認識了昀，也想陪他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自此阿紈勤加苦練，學會主吸納天地的靈氣，也學會引導靈氣流轉，讓它們不會在裏肆意撞，讓自己難。

昀特意還提醒。

“量力而為，凡人的軀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被神改變，若是引靈力太多承不住，必會神魂損，灰飛煙滅。”

阿紈臉一白，虛心請教：“若軀灰飛煙滅，那那些靈力呢？”

“回歸天地。”

萬所需要的能量取之于天地，最後也會還于天地，不會增多一分也不會減一分。

阿紈小心翼翼，再不敢冒進，只敢一點點嘗試。

畢竟很惜命。

半個月後，阿紈再次下山，出一滴給月娘服下，月娘的果真大好。

“問神觀觀主近來頻繁到我們家裏來，看似關心我的和你的近況，但我總覺得他別有用心，你也要小心些才是。”

月娘的提醒，阿紈也明白。

賀都觀主果真來尋，阿紈無法避開，只能撿了些無足輕重的話敷衍，沒有任何有關神尊的事。

賀都并不滿意，盯著看了半晌，皮笑不笑道：“日後紈娘子若是得了有用的消息，還請不要藏，及時相告。”

阿紈張口問觀主祭臺與煉丹觀的事，但是一看見賀都那雙明的眼睛就料想他定然不會如實相告，問也不會有結果。

雖然不知道他要神做什麽，但是想來也不是做什麽好事，更何況，他先前用了那麽歹毒的丹藥給，卻沒有告訴任何後果，阿紈也不願意告訴他自己已經得到神。

賀都起，留下一句：“你的看起來比從前還要好了。”

阿紈心中一，但賀都觀主狡猾地再沒只言片語就轉離開。

阿紈帶著忐忑回到遲山，昀還在山上等著，一眼看出神當中的不安，“怎麽了？”

阿紈正想說出與賀都觀主從前的事，但是這又牽扯到了想要利用神尊的私心，不想讓神尊看不上，覺得凡人都貪婪惡毒。

“沒事，我帶了些阿娘做的糕點，南星呢天冬呢，他們上一回不是念叨著想吃麽？”阿紈把背上的簍子放下，滿臉笑盈盈。

昀道：“不必管他們。”

峭壁邊沿立刻豎起了好幾個腦袋，立刻了起來，“要的要的！”

昀就看著那些平時怕他怕到腳的小妖怪此刻都興高采烈，一窩蜂跑到他的地盤，吵吵鬧鬧地分著糕點。

阿紈從中間好不容易出來，把特意留的糕點捧到他面前。

春日明，桃花紛飛，那上的香味蓋過了滿樹的芬芳。

昀微微彎了彎角，笑意就像是被春風敲開的花骨朵脹開，再也藏不住。

“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笑！”阿紈踮起腳，想要湊得更近一些，“你笑起來更好看了。”

好奇的眼神讓昀下意識就扭頭想要回避。

阿紈追了過去，又問：“神尊會笑，那也會哭嗎？”

“不會。”昀拿起手裏的糕點，塞進裏，阻止刨問底。

阿紈唔唔喚，表達不滿。

昀若無其事轉往前走，微側過頭，餘就發現後的還在探頭打量他，他角很快又翹了起來。

“今天天氣這麽好，萬裏無雲，風高氣爽，最適合……”

小妖怪話說到一半，“吱”了聲，嚇得站了起來，大喊道：“天上怎麽有這麽多烏雲？”

昀與阿紈同時擡頭天。

在他們的頭頂上風湧雲，很快烏雲就籠罩了整片天空。

“啊啊啊鬧妖怪了！”

“胡說什麽，我們就是妖怪啊！”

“哦，對哦，那這是什麽妖法，居然敢在神尊面前故弄玄虛！”

“速速離去。”昀站出一步，一揮手，小妖們聽話，立刻四散而逃。

阿紈本也想要避開，誰知才邁開一步，腳下忽然出現了泛的水紋，水紋裏遍布著看不懂的字樣，將困于其中。

“這是什麽！”

昀回頭出手，還沒使出力，八道芒從八個方向同時來，籠罩在他上，那些芒如有實形，變鎖鏈，鎖住他的四肢、頭、頸、、腰，皆是命門要害。

徒然見此變故，阿紈渾冰冷。

一定是賀都觀主！他已經看出來了。

擔憂的目向昀。

雖然賀都觀主圖謀不軌，但是昀是神尊，一定可以化險為夷。

“神尊，是賀都……”

“紈娘子過河拆橋的行為真讓本道大開眼界。”

不等阿紈說明詳，問神觀中的十幾名道士就齊齊現。

“賀都你居心叵測，究竟想利用我做什麽？！”阿紈在陣法裏被定住了，沒法挪開，只能對他怒目而視。

“紈娘子，我們各取所得，我雖不明，但你也有私心。你娘現在康健如初，你也心願所，到我來取好了，你就如此見不得？”賀都猖狂大笑。

阿紈向昀，淚湧而落，“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騙了神尊，我想救娘，但是我沒有想要害神尊！”

昀看了一眼，“我知道。”

他早就聽過阿紈與娘的對話，知道們的艱難，也猜到阿紈留下的私心。

“神尊，凡人歹毒！一個個都不安好心！”南星不敢靠近，只能在外面吱吱，順便罵賀都：“還有你這個狗道士！上一回來時神尊放了你一條生路，你居然還敢對付神尊！”

賀都邁出一步，凜然道：“神尊生來為神，還占據靈脈千年萬年，不肯分給凡人，憑什麽只有神能為神，人卻不能為神？”

“人可以為神，但是貪婪之人不可為神，你們肆意破壞山林，更改水道，臨仙鎮無雨是你們自作自。”

“倘若我們能神，救活小小的臨仙鎮不在話下！”賀都不知悔改。

昀踏出一步，八條鎖鏈盡斷，“大言不慚！”

小道士見狀，兩哆嗦，“師父，這神尊的實力似乎比三十年前還要厲害了！怎麽辦啊！”

“他是厲害，這些年我們進不！列陣！——”賀都毫不懼，兩手一揮，命令道。

十八名資質深的道士立刻分位站好，口裏念念有詞。

掙了束縛的昀立刻就發現，他們這些道士也和阿紈一樣，能夠“奪取”他的神力，而且十八個人的威力加在一起比阿紈一人厲害百倍。

昀環視一圈，卻沒有發現他們上有法陣的痕跡，他眉心皺起。

賀都觀主得意道：“你發現了，陣眼只在紈娘子上。”

阿紈一驚，看見賀都那惡毒的眼就不打了個寒戰。

昀朝阿紈擡起手，阿紈以為他是準備把裏那個所謂的陣眼引出來，可不想他很快又放下了手。

賀都見狀更加猖狂：“不愧是神尊，如此快就覺察到了，紈娘子早與陣眼一！——若想要破陣，就先殺人祭陣吧！”

阿紈心髒怦怦直跳，與昀對視了一眼，對方很快就收起了視線，專心去對付那十八個道士。

金再次化作了鎖鏈，這次鎖鏈數量比從前多了一倍，昀很快就斬斷，可隨後又出現了兩倍的鎖鏈，這次昀沒有輕舉妄。

因這些鎖鏈會隨著斷裂而翻倍。

阿紈融合了神，變得眼清目明，也能看見微弱的靈氣流，發現那些道士并非是直接從昀上吸收神力，而是通過了。

神力從昀的上被吸，而後又傳到了他們以及賀都的上，隨著他們吸的越多，他們的力量就越大，神力的流就越迅速。

阿紈看著正沉思的昀，心中難過。

其實只要解決陣眼，就能破壞整個環節，昀就不會困在這些人手中。

南星說，昀曾經也信任過人，只是被他們一次次傷害過才變得冷漠。

阿紈不想他再變回從前的樣子。

而且，的初心本就不是把這場莫名的浩劫帶給他。

思及此阿紈下定決心，將兩手抵三角狀擱于前，閉上雙眼裏念著昀教的法訣。

“阿紈！”昀及時察覺，立刻出聲制止，聲音嚴厲：“停下！”

賀都瞇眼觀察了一陣，哈哈哈大笑起來，他張開雙臂原地轉了幾圈，天上的烏雲都湧了漩渦狀，圍繞著遲山不斷地翻滾。

是天助也！

阿紈沒有停下，把手指逐漸拉開，就好像打開了大門，任由遲山的靈氣瘋湧而至。

已經無暇控制引導那些靈氣以及神力的流轉，任由它們在裏撞，仿佛迫不及想撐破皮囊，重歸天地。

昀掙開鎖鏈，朝阿紈撲去。賀都甩出拂塵，擋住他的去路，兩人在結界裏打了起來，鎖鏈趁機又捆住了昀的手腳。

“阿紈，你忘記我告誡你的話了嗎！”昀額蹙眉皺，眸像是被晃碎的水面，不複平靜。

阿紈擡起頭，已經淚流滿面。

“我記得，你說的話我都記得……”

若是軀灰飛煙滅，靈力將回歸于天地。

不該拿的，都應當還回去。

“阿紈！快住手你的承不住！”

南星本是痛恨凡人，連帶著阿紈也怪上了，但是眼下看見居然不顧自己，源源不斷地吸納遲山靈力，即便是神尊修煉也不敢短時間引這麽龐大的靈力。

一個小小凡人，只會被撕得四分五裂！

“阿紈！”

“阿紈！”

小妖怪們一個個冒出來，猛地朝道士們沖過去，他們雖然法低微，但是數量衆多，讓那些道士招架困難。

阿紈沒有放下手，閘口打開，便停不下來，而且……在被靈力沖垮前，那些道士必然先遭到報應！

“啊！——我的、我的！”一位最年長的道士首先撲到了地上，他被沖了一個球狀，面容、肚子都不正常地鼓了起來。

砰——

賀都分神瞟了一眼徒弟，馬上就被昀一掌拍出了幾米，撞到了樹下。

“師父！”另外幾個道士也停下了手，張皇失措地捂住腦袋和肚子，看見師兄慘烈下場，都嚇得面無人，哆哆嗦嗦往後跑，可那些從阿紈上引過來的靈力還追在他們後，往他們裏源源不斷注。

“救命不要啊——”

賀都這才反應過來阿紈哪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

“阿紈！停下！”昀後拖著數百鎖鏈，艱難地靠近，出的藤蔓盡數都被那些湧的靈力撞開，無法接近陷其中的。

賀都見狀不對，馬上也想要跑，昀回頭一眼，就用藤蔓將他和另外幾個想要逃跑的道士都抓住拖到了阿紈面前，那些靈力首先充滿了他們的，將他們生生撐死。

賀都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最後會死在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力量上！

“可以了阿紈快停下！”昀的聲音都被風聲撞碎，中帶著些哀求。

阿紈費勁力氣才將兩手合上，無可鑽的靈氣沖天而起，將布的烏雲打開，從中揮灑而下，照亮了一地狼藉。

阿紈蜷于地上，就好像回歸到了母中。

昀小心翼翼用藤蔓托起，隨後讓躺到了他的上。

一滴水濺到阿紈的額頭，有些涼，睜開眼睛，視野裏是一張繃的臉，眼淚沾了他的眼睫，從未見過昀出這樣的痛。

“昀……你還是笑著……更好看……”可惜也只看過一次。

小妖們圍上來，只用看一眼它們就知道，這個凡人沒救了。

那麽多了靈力從的穿過，早已經千瘡百孔，神仙難救。

阿紈從昀的神就能看明白自己的狀況，雖然傷心，但也不後悔，故作輕松問：“……那我還能投生嗎？”

昀點了下頭。

“那會過得很慘嗎？”已經看開了這一世，提前擔心起下一生。

昀用力抿了下，用手輕輕撥開眼前的發，在的臉頰，目向的眼睛溫聲道：“……不用擔心，我會找到你。”

阿紈雙眸潤，靠他的手心，緩緩問：“可，你怎能肯定找的到我？”

“因為……”

微風拂過，花葉簌簌。

一片桃花瓣離開了枝幹，被風送到了遠，它不斷飄搖下落，最後躺到了書頁上，遮住墨跡。

郎君正低頭端詳那瓣不期而來的訪客，眼前突然一黑。

是有人在後蒙住了他眼睛。

他也不惱，角微揚，聲音溫道：“是阿紈。”

郎吃驚松手，哼哼道：“你連阿朝和阿曦都分辨不出，為何偏偏識得是我？”

郎君握住的手，放在邊一吻，又仰臉彎眼，笑意溫繾綣。

“……因為，我能聞到你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