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肩膀 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

“為什麽？”班主任擰眉, “他最該知道自己幹了什麽？最應該知道的就是他。”

江雨濃抿，冷靜道：“老師，你也年過。這種事, 一個人傷害，足夠了。”

班主任最終答應了江雨濃, 不跟沉澈說。

江淑嫻到的時候，江雨濃恰巧在洗手間。

沒有讓班主任給打電話，不能讓擔心, 索直接把江淑嫻的手機號給了班主任。

原本江雨濃以為江淑嫻會當作詐騙電話, 畢竟那個人心眼不大，防備心不小。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懷疑, 也會去跟再三確認。

況且不會確認的, 甚至不會當回事。

畢竟是那樣的不在意自己。

但很多事冥冥之中早就有了結果，江淑嫻收到電話的時候, 恰巧就在不遠的商場。

是來給李子豪送錢的, 李子豪誇下海口請狐朋狗友吃飯唱K娛樂，讓他們地方隨便挑。結果打腫臉充胖子，一衆人毫不客氣，錢不夠。

剛送下錢, 江淑嫻就接到了電話。

本來確實如江雨濃所想, 覺得是詐騙電話。只是準備回家的時候，那顆向來簡單條的頭腦不知道為什麽, 猛地閃了一下。

突然想到那個老不死的那麽疼江雨濃, 去年的這個時候，在知道江雨濃要輟學進城打工後，為什麽會那麽開心呢？

這樣一想, 後知後覺自己可能被那兩個人騙了，連忙搜了搜學校位置，然後趕了過去。

江雨濃走到辦公室附近的時候，就聽到了江淑嫻的聲音。

大吼大著質問：“我的孩子在這裏讀書，你們為什麽不通知我？你們就是這樣辦學、就是這樣當老師的嗎？”

對于的到來江雨濃到驚訝，甚至覺得不可思議。

很好奇江淑嫻為什麽會信，又為什麽會來。

但，既然來了，就不得不面對。

推開門往辦公室裏走，進門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江淑嫻的模樣，就生生挨了一掌。

結結實實，用盡全力，白皙臉頰瞬間印了五道指痕，并以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江雨濃！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知檢點的東西！”

“不好好打工就算了，這個年紀就在外面瞎搞！”

“不嫌丟人啊你江雨濃！”

江雨濃沒防備，被打到整個人往右邊倒去，後退幾步後，被人從後扶住。

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但又在回那突然而清脆的聲響。

先是耳鳴，隨後臉上的刺痛迅速蔓延，麻木和眩暈也接踵而至。

由于沖力過大，牙齒磕破，殷殷跡也開始順著江雨濃的角往下流。

江雨濃懵了好久，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聽接住自己的這個人在跟江淑嫻對峙。

“你為什麽打人啊？”

“我教育自己孩子，關你什麽事啊？”江淑嫻理直氣壯，“你是誰啊？”

“我是沉澈的媽媽。”

能聽得出來，扶著自己的人很生氣，但仍然保持風度，沒有失態。

江淑嫻聽到對方是沉澈的家長，立馬來了脾氣，“就是你家孩子睡了我姑娘是吧？”往前走兩步，“什麽也不用說了，賠錢！”

班主任見狀連忙上前勸阻，三人聲音縈繞在江雨濃的耳邊。

聽著四周的爭吵聲，下意識擡眼看著這位把自己護在懷裏，上充滿香氣，甚至，竟然覺得溫暖，很有安全的——別人的家長。

沉澈的母親。

的皮很白很細，甚至連都沒有一紋。

臉特別小，但眼睛卻很大。

化著致的淡妝，不管是脖子上的項鏈還是耳垂上的首飾，雖然不誇張，但看起來都特別昂貴。

沉澈的眼睛跟很像，幾乎一模一樣。

個子中等，但穿了高跟鞋，微微歪斜的江雨濃在看時，需要微微仰頭。

就那樣窩在這個人的懷裏，醉在沉澈母親的懷裏，忘了要起來，忘了要讓江淑嫻趕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垂眸看向江雨濃，眉眼沒了面對江淑嫻時的冷漠，特別溫。

“你還好嗎？”

江雨濃反應過來，立馬起後退一步，輕聲道：“我沒事。”

再擡頭，發現屋子裏早就沒了江淑嫻的影。

班主任見狀，解釋說：“哦，你媽媽剛剛接了個電話，急匆匆地就走了……”

語氣有些訕訕，實在無法理解江雨濃母親剛剛的一切。

沉澈的母親朝江雨濃過去一只手，笑著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沉澈的母親，我馮曼君。”

江雨濃沒有想過，自己第一次見沉澈的家人，是在這樣不堪的況下。更沒有想到，沉澈的母親，會這樣對自己。

耷拉著眼皮，盯著那只過的手，數秒後擡起自己的，輕淺握住。

那只手很、很暖。

“你好阿姨，我是江雨濃。”說。

馮曼君握住江雨濃的手後，另一只也覆了上去，沒有讓再收回去。

“雨濃，抱歉，是我沒有教育好兒子，”馮曼君聲道，“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彌補，但我會盡力。你母親說的——”

“不用了阿姨！”江雨濃猛地擡眼打斷，并且用力回自己的手。

馮曼君的心疼很明顯，也是真的想要彌補自己。

可這樣，江雨濃很難。

寧願馮曼君跟江淑嫻一樣，給自己一掌。

跟沉澈認識的這些日子裏，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裏，江雨濃無數次想，這樣的他，父母該有多好，他該生活在怎樣一個幸福的家庭中。

每一個兩人簇擁而眠的深夜，都會睜開眼著沉澈，努力說服自己。

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江雨濃你不差，就算家庭不好，但你也不差。

也曾下定決心，未來會很努力讓自己變很好，并不是因為自卑，也不是為了去般配沉澈。

人本就要向前向上走，而且自己的好能不讓旁人對沉澈、對他們家選兒媳婦的眼說三道四，很好。

可現在看到馮曼君，看到後江雨濃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很多東西，再怎麽努力，追不上的。

有些人生來就在羅馬，而有些人一輩子只能做牛馬。

我努力，別人也在努力啊。

所以決定放棄了，在馮曼君過來那只平等的手之後，在站在同等地位向自己做自我介紹的時候。

在原本不應該心疼自己，卻明顯心疼的時候。

沉澈，要去過更好的生活。

他不應該纏自己這樣的家庭。

江雨濃擡眼，不再僞裝自己，面無表地跟班主任說：“老師，我承諾學校的事不會變，只是沉澈馬上就要出國了，我不想影響他。”

說完，轉頭看向馮曼君，“阿姨，今天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跟沉澈說？我們兩個不會再有聯系了，如果可以，他那邊讓我來理，行嗎？”

“我保證能讓他明天就答應出國，不會再來學校，不會到這件事的影響。”

江雨濃這樣說，是因為知道沉澈今天晚上一定會來賓館找自己。

也更加知道如何讓沉澈的心破碎，如何打碎他的脊骨。

太知道了。

馮曼君聞言，上前一步，彎下子跟江雨濃平視，語氣極其溫，“能這樣為沉澈考慮，阿姨特別謝你。但是雨濃，兩個真心喜歡的人沒必要分開的，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說：“比如，你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出國？”

“不用了阿姨，”江雨濃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用盡可能輕松和不在乎的語氣，十分平淡地說，“高中時候的，能有多刻骨。”

馮曼君看著江雨濃，好看的眉微微蹙著，最終沒再說什麽，而是從包裏拿出紙巾，輕地拂去角的跡，“那好，阿姨尊重你的選擇。”

江雨濃沒，任由給自己拭。拭幹淨，看馮曼君又從包裏拿出一個還沒有掌大的本子，在上面寫了什麽。

“這是我手機號，”馮曼君撕下來，遞給江雨濃，“如果有需要隨時找我，我一定竭盡全力。”

江雨濃垂眸，看著那串順到不能再順的號碼，再回想自己這些年接過的號碼，垂在側的另一只手下意識攥。

擡睫，禮貌地說：“謝謝阿姨。”

盡管知道馮曼君沒有其他的意思，但江雨濃覺得難。

特別難。

班主任看兩人達了共識，也特別識趣的沒有再中間穿自己的建議。

馮曼君清楚江雨濃看到自己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并不是討厭，所以沒再多留，禮貌跟兩人道別後先走了。

路過學校榮牆的時候，無意瞥了一眼。然後下一秒，轉改變行走路線，在那面牆前駐足了腳步。

那面榮譽牆上，剛剛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幾乎占滿了牆面。

除了年級排名第一是之外，各科分數最高幾乎也都是，而且多項榮譽的獲得者，也是。

重點是，年級排名那一欄，自己的兒子沉澈居然排在後面。

他居然是年級第二名。

自沉澈上學起，馮曼君和沉啓林就從來不過問他的績。

一來績不能決定人生，二來，他們家也不需要用分數這種東西改變人生。

所以馮曼君從來都沒有想過，沉澈學習居然這樣好。

哪怕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兒子哪方面差過。

盯著牆上兩張挨在一起的照片，盯著江雨濃滿臉的笑，角也不自覺翹了。

-

江雨濃被班主任留下了，又說了一些寬的話，并且讓放心，這件事一定盡全力不讓更多的人知道。

對此江雨濃并不抱希，但也謝了班主任的好心。

回到班級的時候，正在上自習，沒有老師。

江雨濃剛出現在門口，上一秒還在認真上自習做卷子的同學，一個個全部擡起頭看向。

一雙雙過來的眼睛裏，有鄙夷、有不可思議、有羨慕、有不解、有好奇，有很多很多緒。

江雨濃看著他們，不再笑，也不再僞裝。

慢悠悠站上講臺，隨手拿起一老師還沒有用完的筆。

拋起來，接住，然後再拋起來。

幾個回合後，掀起眼瞼，緩慢冷淡地掃視了一圈。

“不是都很好奇，我為什麽能在高二轉來八中A班嗎？”說，“從前不說，從前笑著跟你們打鬧，是不想給你們太多力。但我的低調，不是你們用來八卦我的籌碼。”

“都知道沉澈要出國了吧？”

“也都知道他以後，是要接手創世集團的吧？”

江雨濃一直把筆握在手裏，冷眼看著大家，“那麽我想，你們應該也清楚，如果這樣的事被他家知道了，你們，或者你們的家裏，會是什麽後果吧？”

說完，江雨濃銳利目掃向滿臉淤青紅腫的徐曄上，“徐曄，你剛剛不是厲害的，現在為什麽不說話了？”

“還是說……”江雨濃擡起頭，假意思考兩秒，“家裏人來信兒了？”

他家裏當然不會來信，是班主任在說也得通知徐曄家長的時候，江雨濃在一旁假裝無意說：“是得通知，他家跟沉澈家還做生意呢，如果這件事沉澈家裏知道了，估計生意做不了。”

班主任聽進去了，要通知徐曄家長，是因為徐曄個人作風問題。

當衆表白也就算了，但是在人家拒絕後，把這種事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出來，明顯就是故意讓江雨濃難堪。

但又不能把事原委全說了，所以只說了徐曄當衆表白，被小姑娘拒絕後說了很多不好聽的。主要那個小姑娘也是沉澈喜歡的，為了避免高三這種階段，年輕氣盛的兩個孩子發生沖突，還希家長開導開導。

所以就在江淑嫻和馮曼君往學校趕的時候，徐曄的父親也趕了過來，直奔教室找到徐曄，警告他道：給我老實點，不要在這個階段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至于江雨濃為什麽敢這樣篤定地說出來，是因為進教室後就看到了徐曄滿臉不服，但又不敢表現的神。

江雨濃這句話說完，所有人的目又全部聚焦在了徐曄上。

剛剛他父親憤怒著把他喊出去的場景，所有人可是都見了。此時的他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出，整個人都在發抖，但就是不說話。

其他人不知道他父親為什麽來，又說了什麽。但此刻徐曄的不言，讓所有人都相信了江雨濃剛剛說的，家裏的背景不一般。

江雨濃再一次看向衆人，盯著沉澈平日裏那幾個玩得好的人，盯著班上暗沉澈特別明顯的人，冷言厲，用最涼狠的語氣，說著拜托的話語。

“如果你們當沉澈是好哥們兒，是暗對象，哪怕是同學，那麽我懇求，也希大家把剛剛發生的一切爛在肚子裏，誰也不要跟他說！”

對于一個剛滿18歲不久的人來說，這件事既簡單、也複雜。

它是青春期最難解決，同時也是最難忘的事。

但這件最充斥矛盾和傷痛的事，江雨濃用瘦弱的肩膀全扛下了。

一個人，扛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