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綺年被這馬屁拍得很舒服，問：“人的聰慧和勇氣，和男人的有什麼不同？”

“明顯更謹慎，更堅毅許多。”傅承勖道，“這是自在更約束、更惡劣的環境中訓練出來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宋綺年發覺，或許因為在國外生活了多年的緣故，傅承勖很擅長洋人對土的那種直白的奉承。

那種奉承對于東方人來說，或許有些過于親昵甚至油腔調。可傅承勖的語氣自然，坦坦，只會讓聽者心頭一陣舒適。

宋綺年嫣然一笑，氣息拂過臉龐邊的卷發，秀麗的臉龐被燭襯托得分外皎潔。

傅承勖為斟酒。

“我要再次謝宋小姐幫我把這枚玉璧追了回來。之前你也聽林小姐說了，這玉璧不同尋常古玩，是從一個漢代古墓被盜出來的，很有考古價值。它輾轉各個收藏家的手，后來又流落到海外，被我義父從一個私拍會上買下——是的，它是我家的東西。故宮博院立后，義父他老人打算把這一枚玉璧捐贈給博院。沒想中途出了差錯，這玉璧又被盜了。反正這玉璧也是林萬良收禮所得，我便采取非常規的手法，將玉璧取了回來。”

宋綺年沉默了半晌，道：“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貨背后的故事。”

“第一次？”

宋綺年點頭。

“做我們這行的，從不去了解貨，其實不過是怕了解得多了，生出不該生的心思。我們只是經手人，一旦想擁有貨，就會壞了規矩。但是這個玉璧的故事，我很高興能聽到。我也很高興玉牌終于回到了正主的手里。”

重出江湖，說是行竊，原來是歸原主。

宋綺年心頭了許久的負罪終于煙消云散。

“是啊。”傅承勖在燈下凝視著宋綺年，“希這天下所有失落在外的珍寶，都能回到故鄉。”

用完了飯，兩人離開了熱鬧的餐廳。

對面就是外灘公園。

這里也有洋人社團辦了一個年活，園子里掛了彩燈，又燃放了煙花，還有唱詩班的孩子們唱新年歌，引得不市民結伴前來看熱鬧。

江水滔滔，東流不息，天空星子閃耀如碎鉆。

有人著新年的氣氛，有些人則一心取財。

宋綺年和傅承勖都是一富貴打扮，必然了某些人眼中的大。

一個孩子追著皮球跑過來，一頭往宋綺年的懷里撞去。

宋綺年側閃躲，順手將孩子扶住。

“對不起，小姐。”孩子仰起頭，眨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宋綺年寬容地微笑，可下一瞬，捉住了孩子進皮包里的手。

孩子的兩指正夾著錢夾，一個哆嗦，錢夾又跌回了皮包里。

眼見失敗，孩子眼中驟兇，另一只手揮了過來。

宋綺年抬手，如分花拂柳一般將孩子的手輕輕撥開，屈指在手背上一彈。

叮當一聲，一把小刀片跌落在地上！

換普通游客，手背估計已經被劃得流如注了。

孩子的同伙就在附近，且比他更機靈識趣。他立刻跑過來，拉著同伴朝宋綺年賠罪。

“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前輩。求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們這一回！我們這就走，絕不惹您的眼！”

公園不準乞兒，兩個孩子穿著尚算整潔的舊，可面容卻蠟黃枯瘦。

宋綺年心里一嘆，松開了手。

兩個孩子拔就跑。

“等等。”宋綺年喚住他們，丟了兩枚銀圓過去。

兩個孩子面激，朝深深鞠躬，繼而一溜煙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宋小姐真是慈悲心腸。”傅承勖輕嘆。

“我也是盡些微薄之力罷了。”宋綺年道，“這些孩子都由幫派掌控，每天要多東西都有規定的。完不，回去要吃苦頭。”

傅承勖眉心微皺：“宋小姐小時候也吃過這種苦頭？”

“我還好。”宋綺年笑了笑，“我們千影門是盜門里的大門派，我是師父的關門弟子，又有些天分在上，一門就得重點培養。我也和那些孩子一樣，最初在街頭行竊練手藝，不過……”

“不過宋小姐手藝好，想必一直都讓師門很滿意。”傅承勖接上。

宋綺年不語，笑容有些沉。

兩人沿著河邊漫步。

夜風寒冷，但他們都穿著厚實的大，宋綺年還戴著一頂巧的羊呢鐘形帽，都不寒風侵襲。

不懼寒冷的還有孩子們。他們舉著煙花棒，奔跑歡笑，是這新年冬夜不可或缺的鮮活彩。

行竊的小賊，中產人家的孩子，有錢人家的爺，洋人家的公主。小小的公園里，濃了上海大租界的影子。

“我上一次來這個公園，是很小的時候了。”傅承勖眺四周，“這里幾十年來更換過好幾個名字了。早年曾是一洋人進得，日本朝鮮人進得，華人反而不準進的公園。中國的土地，中國人修建的公園，中國人自已卻不能進，這是多麼令人憤怒而恥的一段歷史。”

好在這條舊規已被推翻。如今的公園只要買票就可進，不論中西或者貴賤，都可以前來眺江景，沐浴清風。

風雨對所有人類一視同仁，熱均分，從不會多偏富人一些。

傅承勖問：“今日事畢，宋小姐往后有些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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