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氣氛驀地一靜。

明箬好似全無察覺，起長睫，出清干凈的琥珀瞳。

視線沒有焦距，偏頭時掃過面前一塊區域。

大約是做賊心虛。

明明知道明箬什麼也看不見。

可那杏眼淡淡睨過時，還是讓人打從心底里生出不自在來。

和記憶中那個安靜溫吞的盲截然不同的姿態，讓魏和雪心跳加快了些，有種不好的預。

眼神微閃，放松了抓住那生的手。

果然，一松手，小杜就沖了上去，氣勢洶洶問道：“你什麼意思？”

明箬不莞爾。

“我什麼意思？”語調輕巧含笑，重復了一遍，又淡聲道，“不應該問，你們什麼意思嗎？”

“堵在這里不讓我進門，又自說自話一通，最后三言兩語就替我原諒。”

明箬溫一笑：“你哪兒來的臉呢？”

話頭直指魏和雪，驚得魏和雪倒吸一口氣。

小杜氣不過：“明箬，你說我哪句話說錯了？你不是瞎子嗎？你不是用了齊老師的名額才進來的嗎？你拿什麼和和雪姐比！”

“和雪姐可是被首都民族樂團的首席指點夸贊過的！”

“這次必華羽！”

魏和雪眼皮一跳，察覺到等候室一雙雙眼睛落到自己上，連忙拉了下小杜。

心下暗暗惱怒。

知道小杜沖，但沒想到這麼蠢，說話前也不腦子。

攀扯明箬也就算了。

把扯下水是在搞什麼。

就算心里也是這麼想的，但這種話絕對不能在外人面前說。

魏和雪看向對面站著的。

走廊明亮白打落在那張瓷白致的小臉上，連眉梢微挑的弧度都帶著別樣生靈氣。

考核前鬧這麼一出，是想擾明箬的心神的。

可神清冷，甚至杏眼微彎，平和得讓人驚訝。

此時，淡淡開口：“你沒說錯。”

嗯？

三人都是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下一秒，明箬淺淺勾，“你確實天賦平平。”

“自詡有雙眼睛是個健全人，就比我高貴一些，可怎麼努力這麼多年，還是夠不到華羽的考核名額，最后靠討好旁人增加名額，生生了進來。”

“——走了別的門路進來，當然是要高傲一點的。”

明箬輕描淡寫，并不自證，反而三言兩語將小杜之前嘲諷的話奉還。

自以為藏得很好的被當眾揭穿。

小杜本就不是什麼喜怒不形于的子，本不住臉上驚恐，口而出一句，“你怎麼知……”

又被魏和雪了下，猛地回神，急急收聲。

但泄出的只言片語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等候室里眾人本只是在看熱鬧。

就算覺得小杜兩人話說得刻薄了，但畢竟明箬只是陌生人，還有可能是和他們競爭同一位置的對手。

他們樂得獨善其。

但牽扯到考核名額的事，立刻有人坐不住了，責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哪個樂團推薦，還是哪位演奏家的名額？”

小杜支支吾吾，額頭冒汗，說不出話。

等候室眾皆嘩然。

能把人塞進考核，焉知不能把人塞進預備團。

那不就很有可能頂替掉他們的名額？

很快就有人出聲：“我會告訴我的老師。”

“已經舉報給華羽方了。”

“呵，自己走了后門，跳得倒是比誰都高，自己是屎，看誰也都是屎！”

最后一人氣咻咻罵完，引得眾人哄笑。

小杜搖搖墜，下意識看向魏和雪，“和雪姐……”

魏和雪心下微沉，知道小杜這個沖易怒的棋子是已經廢了。

不能和小杜牽扯太深。

引得旁人懷疑。

念頭轉過一圈，魏和雪面驚訝，言又止片刻，又遲疑開口：“小杜，你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吧？”

小杜不敢吭聲。

“你，哎，”魏和雪嘆息一聲，背對眾人，看著小杜滿眼擔憂惋惜，“你真是糊涂啊。”

小杜被這麼一看，原本心下對生出幾分驚慌埋怨——

要不是聽魏和雪聊起過去，知道明箬借著眼疾纏住齊嵐，不讓齊嵐給出名額，自己無才不敢來華羽考核，也嫉妒不給別人機會，也不會跳出來兌明箬。

結果卻被反而揭穿走后門的事實，是率先失去了考核機會。

正想抱怨，對上魏和雪關懷包容視線，小杜沸騰的心又被哄了下來。

和雪姐又沒錯。

是明箬！

是！故意揭穿！不讓自己參加考核！

小杜看向明箬的視線恨恨。

明箬卻沒管，而是轉了另一個方向。

工作人員目睹一切，誒誒兩聲，不耐煩道：“我可沒有考核需求，你差不多得了……”

明箬驀地往前一步，盲杖在前劃過一道弧線，得工作人員狼狽退后好幾步，氣勢猛地落了下去。

“至于你，”不不慢道，“既然是做登記帶路工作，就好好做，怎麼，每帶一次路，就在背后對著人指指點點嗎？”

“能在今天走到華羽考核地點的我們，不是千辛萬苦從本團穎而出，就是自勤學苦練得到退休演奏家的認可。”

“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們胡評說？”

“還是說，這就是華羽對我們的態度？我們是向往華羽追求音樂純粹的風氣前來，而不是低你們一等，任何一個工作人員都能輕視我們！”

嗓音清脆利落，語調漸漸凌厲，唬得那工作人員一時訥訥。

等反應過來，試圖為自己爭辯，“我沒有說別人……”

卻被等候室此起彼伏的附和贊嘆聲淹沒。

“說得好，我們都是苦練多年，正經拿了華羽考核名額進來的，憑什麼要被你在背后胡說八道？”

“這就是華羽的待人之道嗎？”

“沒錯，又不是求著華羽收下我們，真要在外面，就算是華羽的人也得客客氣氣喊我一聲老師。”

“讓你們領導出來說話！”

先是不彩塞進來的名額，再是姿態輕慢的工作人員。

明箬話音落下，竟是說了置事外的眾人，惹得群激。

魏和雪匆忙轉頭，目一一掃過眾人臉上神，越看越覺得心驚跳。

是慣用煽手段的子，當然輕易就能分辨出為何會發生這種況——

置事外是因為事不關己。

如果關系到他們的利益了呢？

明箬的話妙就妙在，自始至終都是以“考核者”的份來辯斥。

對小杜，不說對方污蔑自己，而是點出小杜名額不正。

對工作人員，不提對方輕視自己，而是直接拔高立場，無形中劃分出兩個陣營，對方所在的華羽，和所在的考核者。

理所當然的。

同為考核者的眾人潛意識里就站在了明箬邊。

更關鍵的是，這事兒無解。

魏和雪能看出來的，當然也有其他人能看出來。

但那又怎樣？

小杜名額不合規，驅逐，順便還能讓華羽這邊加強對于名額的審查，萬一再揪出一兩個，競爭對手不就更了？

工作人員態度不好，必然要華羽方出來致歉、給予補償，不管結果如何，他們也不會吃虧。

這一招謀，走得坦坦又明正大。

魏和雪再次將視線投向一旁靜靜站著的。

明箬立在廊燈之下，眉眼清麗無辜，氣質溫靜謐。

卻讓魏和雪退后一步，眼底流出幾分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