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走進指定的帳篷, 季綰環顧一圈，帳篷寬敞明亮，簡單的家私除了床、櫃、桌、椅, 還有屏風、浴桶，比出嫁前的閨閣還要大。

帳外，廚們搭起鍋竈，起鍋熱油, 很快飄散出飯香。

趕了一日的路, 君、臣都有些疲憊，想要飽餐一頓的達到了峰點, 時而還有孩跑到廚前拍肚皮，得流出口水，惹笑衆人。

廚們熱火朝天地忙碌著, 衆人三三兩兩, 或回帳篷休息, 或結伴在附近漫步，等待著開膳。

君晟被人請去皇帳, 叮囑季綰在帳篷裏等待。

季綰坐在半卷簾子的門口，看著帳篷外熱鬧的場景, 瞧見一小撥人簇擁著一位侈服人走來, 吸引了不目。

季綰認出那是上次辦砸了煙火宴的姚寶林。

比之上次，人又瘦削了不，腰肢細得不及將士的手臂，臉頰也有些凹陷, 要不是有骨相支撐, 瘦得快相了。

季綰低頭吃點心，直到垂下的視野裏出現一雙金繡鞋。

忙起行禮。

姚寶林揮退侍從, 進了帳篷，脧趁一圈，“你是通政使的妻子季綰？”

“正是臣婦。”

“我有事尋你。”不同于對待宮裏人，姚寶林此刻說話直白，沒有拐彎抹角浪費舌，“我呢，最近患了怪病，問診過不太醫，無論如何調理都一再消瘦，便想著在宮外求醫。聽說你從醫，治好了德妃的癰，可否為我試脈？”

太醫都治不好的病癥，多是頑疾，季綰可沒把握，并不想逞能多惹事端，“癰并不難治，尋常郎中皆可醫。”

意思是，也是尋常的醫，攬不了頑疾和疑難雜癥。

再者，德妃與姚寶林不和，作為德妃的人，不該與其他嬪妃扯上關系。

沒想到會被對方拒絕，姚寶林多有些不爽利，是沒許給好嗎？

“為我看診，無論有無對策，都不會虧了你。”

“貴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姚寶林搖搖團扇，大冷的天，畏寒又要降火氣，先前想瘦削些，是為了不與景蘭諾相像，被皇帝施以警告後，想要養回來，卻是急遽消瘦不稱心，怎麽最近連求醫問診都會遭到拒絕？

分明是這子不識好歹。

可是君晟的妻子，又沒法子訓斥。

罷了。

使勁兒搖了搖團扇，姚寶林扭著腰離開，一肚子的怨氣，被到閑逛的君騰瞧個正著。

“呦，本事大啊，連姚寶林都敢得罪。”

沒承想許久不遇的人，一日連見著兩回，季綰冷下眸子，坐在門口馬紮上，繼續吃手裏的點心。

衆目睽睽，一個紈绔子能拿怎樣？

君騰的確不能拿怎樣，但逮到機會，還是想膈應膈應，“聽宮裏人說，你與德妃娘娘往來切，可確切？”

“不關四公子的事。”

“那就是真的了。”君騰施施然地在原地踱步，“舊識一場，告訴你個不算的，這事兒沒傳出君家，但君家人盡皆知。”

看答不理的，君騰聳了聳肩，“德妃宮前，一直喜歡的人是君晟。”

後兩個字，他咬得格外真切，生怕季綰聽不清楚。

“可惜妾有、郎無意，德妃娘娘一氣之下宮為妃，如今混得風生水起，手段了得，你說君晟有沒有後悔？”

周遭歡歌笑語，人聲鼎沸，季綰在一片熱鬧中，看著一臉得意的攪屎，淡淡道：“你也說了，郎無意，怎會後悔？”

“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念舊。”

“那你也不了解男人，至不了解君晟，君晟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君騰啞然，怎會想到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婦人會極力維護丈夫而不是吃醋鬧緒，“繼續吧，反正我是在提醒你，德妃拉攏你，絕非單純的欣賞，好自為之。”

“四公子也好自為之，嚼舌多了，恐會爛舌頭。”

君騰磨磨後牙槽，拂袖離去。

訟師之，巧言詭辯。

季綰沖著他離開的方向踢了踢地上的土，實在倒胃口，放回點心，坐在桌前發呆。

心是難以左右的，喜歡上一個人無可厚非。德妃喜歡君晟是單方向的，就是說兩人之間清清白白。

至于君騰所言的“德妃目的不純”，季綰不打算深究，德妃如今在後宮風生水起，有勢力人脈，會一直沉溺在得不到的過往中？與德妃算是君子之，若日後有更深的集，勢必會經歷諸多考驗，反複拉扯中，可見人心。

季綰又拿起點心，細嚼慢咽。

君晟回來時，季綰已擺放好飯菜，等在桌邊。

“怎麽不先筷？”君晟走過去，了的發鬢。

親昵的舉止沒有引起季綰的不適，在深秋的郊外，有一個樂于給予溫暖的人，只會生出藉之。

“等你一起。”

季綰沒提那事兒，不願人挑唆，再者，為名義上的妻子，自認沒資格多問。

日暮四合，天地暗沉，月波漸漸穿雲層傾灑大地。

用過膳，君晟帶著季綰在綠茵中的溪水旁漫步消食。

夜更添寒涼，水邊無流螢，季綰披著厚實的鬥篷，仰頭細數墨空中瑜莢形態的星星。

君晟跟在後頭，偶爾提醒當心腳下以免打跌進水裏。

溪水對面，姚寶林帶著宮和畫師走走停停，最是招搖。

季綰聽到路過的人竊竊私語。

“一個寶林，靠貌上位，花無百日紅，沒點真本事，難以維系聖寵。”

“此言差矣，并非靠貌上位，而是與景夫人容貌相近。如今瘦得相，保不齊哪日就會失寵。得罪過那麽多人，下場可想而知。”

季綰站在溪邊，向對面要求畫師作畫的子，心生疑，旁觀者都已料到的結局，當局者認不清現狀嗎？

說來，不過是得寵一時的棋子。

帝王的棋子。

“先生也能料到姚寶林的結局嗎？”

君晟在側站定，負手仰蒼莽的遠，“能。”

任何一個恃寵沉迷不懂謀劃的妃嬪，都在宮前被權貴們看了命運，真正能大殺四方的，都是有勇有謀的，最難得的，是那些忍後發的子。

驕縱之下，難大，無論是皇還是宮妃。景夫人當年所慮，就是擔心兒為諸如姚寶林這樣的棋子，最終，只會淪為棄子。

景夫人還有一重憂慮，兒被接宮中，皇帝屋及烏，可隨著年歲和容貌變化，早晚會為皇帝的籠中鳥，被覬覦、占有、厭膩、丟棄。朱未老，心已枯。

憶起師母當年的話，君晟擡手搭在季綰的肩頭，將人拉近自己。

季綰扭頭，小幅度地扭了扭肩，不懂在衆目睽睽下，這人怎會突然做出親昵的舉止。是做給別人看的嗎？

君晟扣的肩，“抱著暖和。”

是冷的，季綰不得不承認，被摟住的暖融融的。

勉強當作他是在人前做戲吧。

朝堂中人注重名聲，夫妻和睦融洽也能博得個好名聲嘛。

既說服自己要好好配合他，為他消除有心人的挖苦，季綰主朝他挪近半步，減了隙，至外人看來是親無間的。

一息間，從排斥到配合，君晟猜出的心思，不笑道：“多謝。”

“先生也不必與我客氣。”

兩人目視前方，誰也不看誰，比貌合神離多了一真心相助。

有同僚帶著妻路過，笑著打趣，“年輕人新婚燕爾，就是喜歡膩乎在一起。”

恰好太子攜一衆臣子走來，沈栩不在其中，正伴在聖駕前。

狩獵宴，除軍挎刀披甲隨時守護聖駕，其餘臣子均需便裝出行。

太子一襲烈焰紅，與沉穩的子不同，飄逸張揚，最是凸顯，“孤一直覺著君大人是個寡冷淡的人，如今看來，英雄難過人關的橋段不啻發生在折子戲裏。”

君晟單手扣住季綰的後頸，讓埋頭在他的氅上，以免看到厭煩的人。

“殿下不是最喜歡踐行，試一試便知折子戲是否荒誕。”

“借君大人吉言，等孤選定了太子妃，一定要敬你一杯。”

隨其後的詹事府員附和道：“那整個詹事府都要敬君大人一杯了。不過話說回來，尊夫人穿的素淡裳，恕我孤陋寡聞，怎麽沒見過這種面料，是自個兒織的？”

即便是太子的人，即便太子有意拉攏君晟背後的勢力，可有些人還是想要落井下石趁機挖苦，畢竟君晟曾是無瑕白璧，越完的事，越遭人嫉恨。

夫妻一，諷刺他的妻子，等同于諷刺他。

另一人笑道：“像繭綢，應該是我辨認錯了，尊夫人怎會穿繭綢？”

繭綢是柞蠶所織的綢，比起桑蠶差了許多，更比不上他們所穿的名貴料。

太子睨了兩個部下各一眼，冷幽幽的。

兩人立馬收斂，卻聽君晟淺笑道：“真正的獵戶穿葛绤，腳踩青布靴，哪像兩位大人，穿得花裏胡哨，是來狩獵的還是來做繡花枕頭到賣弄的？”

君晟輕哼了聲，“穿得太豔麗，是有代價的，別回頭被獵盯上，了滋養土地的料。”

“你，豈有此理！”

“荒謬，荒謬！”

兩人眼瞪如銅鈴。

“行了，三位，和氣生財。”太子笑著打了句圓場，帶著兩人離開。在朝廷上針鋒相對吃癟的時候還嗎？他二人可不是君晟的對手。

等他們走遠，君晟低頭看向從他懷裏仰起臉的子，“這裳好，那些都是攀比之人，不必理會。”

婚前後，綾羅綢緞堆滿室，季綰不想惹眼，才為自己選了相對樸素的著裝，沒想到還是被有心人嘲笑了，果然朝堂有冷箭。

“我替先生心累。”

“習慣就好。”

見多了名貴華麗的袍，君晟反倒喜歡季綰上這件素雅的裳，不過，季綰喜歡穿戴什麽，是的自由，他不會指手畫腳。

季綰點點頭，不會與人攀比，一直是我行我素的。

夜裏下起雨，季綰站在帳篷口，呆呆仰雨幕，直到後傳來君晟的提醒。

“念念，浴湯快涼了。”

宮人在兩刻鐘前送來浴湯，季綰踟躇著該不該請君晟先行回避，可外面雨勢不見小，支他出去貌似失禮又不妥。

聽到君晟的話，季綰應了一聲，撂下簾子走進屏風，心不在焉地褪去外衫，進溫熱的浴湯。

罷了，君晟是君子，當坐懷不，何況還隔著一道屏障。

季綰向後仰躺，沉浸在浴湯的溫熱中。一路風塵仆仆，困意上頭，眼皮愈發沉重。

細雨聲聲，靜謐安寧，季綰在一陣貓中猛地睜眼，發現一只長白貓出現在浴桶旁，正長爪子夠著什麽。

搭在浴桶邊的隨之落地，蓋在白貓的臉上。

“喵——”

白貓到驚嚇，哧溜跑開，拖著長長的直奔帳篷口。

季綰坐直腰，雙手在桶沿，不知白貓從哪裏來，卻知不能讓貓咪將“”走，“先生，抓住那只貓。”

“喵！喵喵！”

白貓發出急促的聲，張牙舞爪，後頸被提溜在一只大手裏。

君晟將小家夥舉起來，桃花眼泛笑，“奪”回，隨手一拋，任白貓落地、溜走。

是那只喜歡到溜達的貓。

屏風後傳來季綰的詢問：“先生抓到了嗎？”

“嗯。”

被白貓拖出一大段距離，沾染了地上的塵土，不宜再穿著，君晟微揚眼梢，拿出一套嶄新的衫，一只手繞過屏風丟了進去。

也不管是否丟準。

季綰接住拋來的衫，發現沒有肚兜，一時赧，也不能張口要那之。

況且，君晟拿給的外衫寬寬大大，顯然是男子款式，像是葛布袍子。

為狩獵準備的吧。

季綰穿上衫，腳踩靸鞵繞過屏風，快速走到包袱前，翻找裏。

褐外衫包裹的軀玲瓏婀娜，被葛布襯托得更顯細膩。明明一件平平無奇的，反倒穿出了別樣的風。

翻找出肚兜揣進懷裏，小跑進屏風，窸窸窣窣一陣後，渾無力地坐在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是熱的，有茶葉的清香。

正當以溫水澆滅燥熱時，搭在肩頭的發被人從背後起。

季綰手捧熱茶僵坐不，到發被一縷縷拭，麻自頭皮蔓延開。

君晟站在後，替絞著漉漉的長發，作溫到極致。

葛布很薄，沾水半，形一條條的紋路，粘在子的背上，君晟目不斜視，好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為絞發上。

等發順綢，他放下布巾，來到子面前落座。

燈中對視，季綰不自在地移開眼，為他斟了一杯茶，“先生請。”

“說過很多次，不必同我客氣。”

季綰杏眼微，迎上他的目，“先生為何對我如此......”

貝齒輕輕咬住，囁嚅問：“......溫？”

聞言，君晟只是一笑，“可覺得我輕浮？可厭惡？”

季綰搖搖頭，從未將他與輕浮聯系在一起，更沒有生出一厭惡，只是有些負擔。趴在桌上上，枕著一條手臂，靜靜聽他講話，意識開始游歷。

其實，君晟話很，也不是個好的聆聽者，他的耐心似乎都用在了的上。

看昏昏睡，他單手支額，在燈火中陪伴著。

待到子徹底睡了過去，君晟過手，輕輕撥開遮擋在臉上的一綹長發，也如那般趴在桌上，枕著一條手臂。

如年盯著，沒有，好繾綣。

半歇，君晟抱起睡的走到床邊，輕輕將人放平，正要起，後頸被一雙手臂纏住。

唔噥不清，摟著男人不放。

君晟彎腰站在床邊，單手撐在枕邊，盯著季綰恬靜的臉，目不自覺尋到的，將落不落的瞬間，撐在枕邊的手繃起青筋，最終在眉心落下一吻。

輕輕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