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裏的花》第 13 章

第 13 章

從機場回程的車上,何柏文側頭看看剛剛就看著窗外一言不發的好友,還是忍不住出聲:“你沒事吧。”

“……何柏文,我是個很差勁的人,很壞很壞。壞到,如果你聽我說了,你一定不願意再跟我做朋友了。”唐天的聲音裏失去了一貫的神采飛揚。

“你不想說就不說。我們認識有四個月了吧,如果我覺得你本質很壞,也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我本質不壞?不,我壞到骨子裏了……”他把車子前後排的隔音升了起來。

——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瘦得像個猴子,可能是有病的原因,連走路也弓著,一拐一拐的,奇奇怪怪,不怎麽會說話,掌大的臉上卻有一雙巨大而明亮的眼睛,視線銳利得直人心。

我有些害怕這個與衆不同的小孩。我聽爸爸說他是我的弟弟,但又不是我媽媽生的,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但我們從來沒見過這樣長相和行為都有點怪異的孩子。

我很回爺爺家,而那個怪小孩被我那個怪爺爺關在他們家,再見到他時,是我7歲生日後的元旦了。

看到他的影時,我不自覺地躲在門柱後面,他穿著一件紫的寬松小袍子,站在一棵樹下,對著一個樹說著什麽。當他轉過臉時,大半年不見,他長開了,背也直了,變得比之前強壯了一些,臉也有了。

我第一次發現他這麽漂亮,皮白白的,眼睛是漂亮的墨藍

但正如那個年紀的人很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喜歡一樣,他的眼睛裏映襯著我、咧開笑著向我奔跑而來時,我卻推開他。

像在兒園裏扯漂亮孩的辮子、搶們手裏的玩一樣,只因為想引起們的注意、和們玩。對這個漂亮的弟弟,我也這樣做了。

“做得好!”有人在我邊,為我的這些行為鼓勁。

他在我幾步以外,瞪著漂亮的眼睛微微側頭看著我。

我很好奇他除了這個表,還會不會有別的表?我向前一步,他定在那裏,我再向前一步,他還是定在那裏,直到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他還站在那裏擡著頭一

他的眼睛突然彎了起來,變一個好看的弧度,角揚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對我出手,大概是想和我握手。

突然,我媽媽沖過來,一把把這個矮了我一個頭的瘦弱孩子推倒在地上,裏發出威脅的低吼:“不要用你的髒手我兒子!”

他的手,髒?一定是。我的母親這樣說,我就信了。

保姆們告訴我,因為他上流著最骯髒的,合該不存在于這個好的世界上。我的保姆從小在我邊照顧我,們說的,我就信了。

我發現,當我每次對他做出任何舉時,都有旁人為我好。在他們的歡呼聲裏,對于這種行為的正確,我就信了。

當然,在祖父與父親面前,我不會對他做什麽,因為祖父最得力的助手、那位比我父親年紀還大些的方伯伯告誡我,祖父不會喜歡我這種行為。

漸漸地,我見到這個弟弟的機率越來越。只有在全家人、以及一些宗親和企業老臣面前,我才有機會見到他,而他的頭腦聰明得讓人妒忌。在他面前,我簡直張不開口。

我更討厭他了。

2014年2月底,當他們還是小學六年級的下學期時——

寒假結束。大人們同聲喊著一句惡毒的咒語,“神歸籠!”毫不留地一腳把自家娃娃們踹回了學校。

歸秀蘭也不例外,有多疼唐天,就有多想他早日回到學校去正正規規接教育。上學期考得不錯,上學期的家教白勇過完春節,又繼續被請回來他們家幫看顧兩孩子。

開學日一早,方源又來到他們家,專門給唐曄送來一件寶貝:盛裝在小小錦盒裏的一支筆。

小孩見過的好東西多了,起初有點兒不以為意,但他輕輕把這桿素筆拿起握在手裏時,木質筆桿做工質樸,有金石的剛卻又手溫潤,就著落地窗一看,筆尖上黛紫發細膩而富有澤。他輕輕地把筆轉過來,上面刻著一行行書小字:“贈吾孫唐曄,癸未年癸未月甲申日巳時一刻誕辰。”

唐天湊過來一看,“什麽呀,一支破筆!”他劈手搶過來,念道“癸未年癸未月……媽媽,上次我記得去一個什麽廟裏祈禱,你幫我寫的我的生日是辛什麽?我當時還說我出生在辛年,所以學習太辛苦了呢!”

方源笑著說:“二爺你出生于辛巳年庚子月。當日你初校門,老爺也有向你贈過同樣的筆,寓意開筆吉祥,是為祝你在學習生涯中一帆風順。雖然三爺已不是第一天讀書寫字,但既是首日到校,儀式還是要有的。”

“那趕把這破筆給扔了吧,小曄。你看這麽多年,這筆一點都沒有保佑到我。”唐天嚷道,作勢要把這支筆扔進垃圾桶。

唐曄急了,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就想把筆搶回來:“給回我!”

“不給!”唐天逗他玩。

弟弟手腳修長,差點兒就能夠得著。這時,唐天看見父親的影出現在走廊裏,免得父親罵自己,趕說:“好了好了,開個玩笑嘛,這麽大反應,沒意思!”他把筆塞回弟弟手裏。

唐曄有點兒不相信似的,瞅了他一眼,趕把筆小心翼翼放進錦繡小盒子裏,又鄭重的放進書包。

昨天還是陳姨提醒太太,歸秀蘭才勉為其難的帶他去書店買來了各種文

方源不地囑咐道:“三爺,這支筆,請您務必妥善收藏,切勿輕易示人。”

唐曄很正式地回答:“祖父所贈,我必用心珍藏,時時念爺爺的恩。”便蹬蹬蹬跑到樓上房放好。

兩個孩子的學校在番禺。唐曄第一次坐車到校,滿懷欣喜。但是卻在沒到學校的時候,唐天就讓司機停下來,開了車門指了指外面,“學校很快到了,你沿著這條路走一直走到盡頭,看到嗎?就是那棟淺藍的大樓那兒,往右一拐就看到大門口了。”

唐曄疑的問:“為什麽要我走這麽遠?”

唐天又說:“你可別在學校裏告訴別人,你是我的弟弟,我討厭這樣。別告訴別人你認識我。記得了,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在學校裏有仇人,你記得別跟我扯上關系。”他有點不知怎麽跟朋友們解釋這突然多出來的家人。

唐曄默默地應了一聲。

“記得今晚你還是在這個地方上車。”

唐曄自己背著書包步行到校,只見一位笑容甜老師已站在門口等候。自我介紹姓李,并確認了男孩的名字後,便領著他進學校,上了教學樓。

李老師驚訝于唐曄獨自上學,問道:“你的爸爸媽媽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男孩不解地反問原因。

李老師解釋道:“因為你是轉學生,第一次過來學校,通常爸爸媽媽都會過來,了解你的學習生活環境。”

唐曄搖頭表示:“不需要,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私立小學的李老師對這種況已見怪不怪,知道許多父母忙于工作無暇顧及孩子。況且,唐曄看起來溫順懂事。進教室後,李老師拍了拍講桌,在黑板上寫下唐曄的名字,向同學們介紹這位新朋友。

由于男孩材不矮,李老師將他安排在倒數第二排的一個位置。唐曄坐下後,左右兩邊的同學都友善地向他微笑。老師還安排了班長中午帶他吃飯、午休等事宜。

新來的男孩有些,但還是激地接了大家的善意。

就這樣,唐曄開始了他在新學校的第一天。雖然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他一直相信,只要他勇敢地邁出每一步,就一定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他在課間看到鄰班的唐天在與同學打鬧,又一個課間聽見他在自己班教室後面開演唱會,邊圍著一群男孩孩。他想,哥哥真歡迎,我好羨慕他!真希自己也有這麽吸引人的本領,真希自己也有那麽多好朋友。

他跟隨同學一起去圍觀時,與唐天對視了一眼,哥哥的視線冰冷。他趕低下頭,一定要記與哥哥的約定,在學校裏裝作不認識他。

兩三個星期一晃而過。他不擅長與人流,但學習好,同學問他問題也樂于回答,總算是與前後左右的同學都認識了。

三月下旬的一天,天空沉沉的。那一天,唐天落了單,三個小“跟班”不是冒請假就是有事沒來。本來他打算在教室裏貓上一整天的。但上午不慎誇了海口的他,中午,虛榮心迫使他獨自走在兩座教學樓之間的巷子。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五個得意洋洋的年將他圍住,哼,不就是整天像口香糖殘渣那樣甩也甩不走的楊那幫人麽。

唐天的心跳加速,妹的,他們五狗隊要以五打一啊!這次恐怕自己難以逃。他開始意識到,鄰座的生請求他幫自己拿回東西,估計就是他們設下的陷阱。

“天哥,吃飽了?!怎麽自己孤伶伶的?”楊的笑聲在狹窄的巷子中回,充滿了挑釁和戲謔。他的眼神裏閃爍著得意的芒,仿佛已經看到了唐天敗下陣來的景。他後的四個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

唐天被他們的囂聲包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心的熊熊戰意:他不可以再打架,他有了希、要考上重點中學,現在可就不能再背任何分了。

“怎麽?天哥今天沒帶小弟出來啊?”楊繼續挑釁道,他的眼神在唐天上掃視著,似乎在尋找著可以嘲諷的地方。

唐天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著楊。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保持沉默,不給對方任何手的借口。

見唐天沒有反應,心中不驚奇,他原本以為唐天會像他以往一樣,一遇到挑釁就會立刻反擊。但這次,唐天卻出乎意料地表現得異常冷靜。

“看來你今天是吃啞藥了。”楊冷笑一聲,說著便出手來,想要推搡唐天一把。

唐天早有準備,他迅速躲開了楊的手,同時一個轉,將楊的手反扣在背後。這個作讓楊和他的四個同伴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唐天會如此果斷地反擊。

“別以為小爺我不知道你們設的陷阱。”唐天冷冷地說道,他的眼神中出一霸氣,“小爺我不會讓你們得逞!”

說著,他用力將楊推開,然後拔就跑。他知道,這個時候逃跑是最好的選擇。他穿過巷子,跑過場,一直跑到學校的後門、靠近教師宿舍樓才停下來。他暗罵自己昏了頭:“方向跑反了!”

而那五塊口香糖殘渣正準備繼續粘上來。

就在他背靠鐵欄桿準備還擊的時候,有個男生跑了過來,氣籲籲地大喊:“校長出來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那群年驚慌失措。

回頭一看,是自己班裏的轉學生唐曄。這個人又瘦又高,平時沉默言,說話也聲細氣。

他對這新來的家夥本來沒啥興趣,但那天他家教沒來、沒人幫他做作業,想著午間隨便抓了一個人拿作業給自己抄,剛好就到這個新同學。在他哄騙這新同學自己手扭傷了昨晚無法寫字時,目單純的新同學居然就信了,說,“你說答案,我幫你寫”,便提筆給自己寫起來。這新丁一邊寫一邊考他作業裏的問題,遇到他不會的他還耐心講解給他聽。楊大佬不記得那天自己咋就這麽無聊,和這什麽鳥人啰哩八嗦一大堆!

不過,第二天當自己送了這呆頭呆腦的新丁一大塊巧克力之後,他居然眼熠熠看著自己,好像很的樣子——其實那是外婆去俄羅斯旅游給自己帶回的黑巧克力,沒有和糖,苦苦的,自己一點兒不吃才送給這新同學的,而現在看他滿懷激地看著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當時他一手臂搭著唐曄的肩膀,說:“以後在學校裏,要是有人欺負你,報上哥我的大名!”

這新同學出甜甜的笑容,他似乎上了第一個朋友。

課間,唐曄總會教他們幾個做作業,他講得又簡單又好記,至兄弟幾人上一次考試能得c甚至B了。

這時,見唐曄跑來喊這一嗓子,楊雖可惜也不疑有它,上兄弟們就走,臨了還不忘拖上這個長卻笨拙蹣跚的唐曄。

放學時,唐曄像以往幾星期一樣走到與唐天約定的地點,敲了敲玻璃窗,車門并沒有打開。他又敲了敲,再敲了敲,又等了好一會兒,司機伯伯才給自己開了門。

他剛邁上車、甚至還沒坐穩,唐天就住他脖子把他按在車的進門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你為什麽要跟楊他們在一起?”唐天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們的兄弟關系,自然也不會有人給他報告一個鄰班轉學生的況,倒是有人告訴他楊好像又多收了個小弟,他沒以為意,快畢業了,還那麽稚地擴充地盤呢?

“他們是我的同班同學,為什麽不能跟他們在一起!”他們幾個做作業時太有趣了,而且至幾個朋友不會一手就掐我脖子。

“你不知道他是我仇人?”

“不知道。而且大家都是同學,什麽仇人?”

“巧舌如簧!”

“我沒有胡說!而且今天我明明是為了救你!”

“哼,你最好別起什麽壞心思。”唐天松開了手。

關好車門,司機提醒兩位小爺扣好安全帶出發。唐曄在車上坐好,眼神卻一直看著窗外,骨被唐天得生疼,甚至都不想去一下。

唐天看著他的表,一瞬間有過那麽一點點後悔——當自己看到弟弟被楊拖走時是如此憤怒,他背叛了自己!但中午他的行為,確實是救了自己。唐天猶豫了一下,拿出書包裏的牛幹,分給弟弟一塊。

唐天在示好?那一瞬間唐曄不想接,多次都是這樣,自己哄他開心了他就給自己甜頭,只要讓他有一點點不開心,他就腳——自己甚至都沒搞明白他不開心些什麽;自己甚至也不明白期待他能改變些什麽?期待他有天能對自己包容一點?但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唐天見他沒馬上接過去,又提高一點音量,“吃!”

原來,連不接道歉也是不被允許的。

但生活總得繼續下去,不是嗎?他轉頭對著哥哥笑笑,接他的示好。牛幹很,他還在換牙,不喜歡吃太的東西,不過還算能嚼下去。沒有人會在意他咽得嚨生疼。

生活在平靜之下總是暗藏著波瀾。就在第二天快放學,自習課上,斜灑在教室的窗戶上投下斑駁的影,一片安靜祥和的氛圍被突如其來的驚呼聲打破——坐在後排的一個方雨晴的生,臉蒼白,雙手抖著翻找著自己的書包,突然尖起來:“我的IPAD呢?我的IPAD怎麽不見了!”

生慌張而尖銳的聲音在教室裏回,引來了一片議論紛紛。平板電腦在學校裏是止攜帶的品,但此刻,似乎已經顧不得這些規矩了,心中只剩下焦急和恐慌。

班長馬上站起來說,“這樣吧,大家各自找找屜和櫃子,看下有沒放錯位置。”

就在大家默默低頭尋找時,坐在方雨晴前面的新同學唐曄,從書包裏找到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平板電腦。他連忙馬上還給那生。

大家的臉紛紛轉向了唐曄,開始用異樣的目打量著他,這個平時沉默言、頭腦績又很好的男生。

唐曄到那些目中的懷疑和指責,心中湧起一莫名的惶恐和不安,“我沒拿的!”他不由得為自己辯解。

“那我的東西為什麽會在你這兒?”生得理不饒人。

面對這個問題,唐曄選擇了沉默。他明明記得自己沒有拿過生的平板,但事實卻擺在眼前,讓他無從辯駁。他試圖回憶起那天的一切細節,但面對眼前一雙雙質疑的眼睛,他腦海中卻是一片混,無法拼湊出完整的記憶。

第一次面對這況的孩子的心中充滿了委屈和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為了衆矢之的。

這時,楊和他的幾個跟班回到教室,看到這形,他大喝一聲:“怎麽回事!”有人便簡單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

人群,一把摟住唐曄的肩膀,對著生說:“現在他不是還給你了嗎?給點面子,放過我兄弟!”

生的臉依舊漲紅,握住失而複得的平板電腦,眼神中著不甘。看著楊,又看了看唐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只是用眼神狠狠地瞪了唐曄一眼。

見狀,得意地笑了下,他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同學們,然後大聲說道:“這樣吧,唐曄,看得出來,方雨晴還很生氣,我想想,不如你到場上跑十個圈,給消消氣?”

唐曄不問他:“為什麽?”

“不是為了讓你洗清嫌疑嗎?你不肯,我們以後哪敢跟你做朋友啊?!……行了行了,唐曄跑了,就說好不能把唐曄的事告訴老師啊!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沒什麽好看的。”說完,他摟著唐曄的肩膀,不由分說地推搡著把他帶到樓下的場。

唐曄孤獨地在場上奔跑,汗水了他的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陷這樣的境地,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那些質疑和指責的目。他想起自己最近和楊走得很近,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有人對他産生了誤會?

和跟班們在樹蔭下看著唐曄在場上一圈圈繞著,不冷笑起來:“傻子!”“這貨單純到弱智啊!”有人附和。“他弱智考試能全A?!你們幾個蠢貨!想想明天再怎麽整他吧!”

手機裏的照片,是昨天下午放學時,一條街以外,唐曄上了唐天家的車的場景。“二五仔!”楊狠狠啐了一口。

當天唐曄很晚才來到約定的上車地方。唐天等得有點不耐煩,但又礙于不想讓別人知曉他們的關系,一直玩著手機忍著沒有回學校找弟弟。

唐曄回到車上時,服已經全。唐天抱怨了他幾句,他也沒力氣搭理。那天晚上,破天荒的,他早早睡。

半夜裏他突然被驚醒。原本只是部有些沉悶,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覺逐漸加劇,他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仿佛置于一個風的罐子裏。

他的哮病突然急發作,剛才他就出藥瓶為自己施過一次藥,但只是只是稍微緩解了一小會兒、呼吸困難又再次加劇;他知道如果不及時人救命,他就要死了。

不到自己的手機,有可能是剛才在掙紮時不小心掃到地板上了。養父母的家又不像爺爺家那邊安有電鈴,他只好掙紮著從床上爬起向房間門口挪去,一只手抖著攀著牆壁支撐自己往外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息。

終于,他到了門把手,用盡全力氣打開了門。清冷的空氣湧肺髒,帶給他一短暫的舒緩。他扶著牆壁,小心翼翼地朝著走廊盡頭唐山海夫婦的房間走去。他的心跳聲在耳邊回,一步、兩步。

就在他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走廊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向那個人出了手,卻慢慢地倒了下去。

唐天半夜突然想到個靈,剛才地跑到鋼琴房去找音樂資料,但一出琴房的門就看到一個黑糊糊的瘦小人影在牆邊蠕,他自己差點被嚇了一跳,好容易咬著才讓自己沒尖起來。

人影出聲他:“哥……”又沿著牆倒了下去。

“喂,你幹嘛了?”唐天很想不理會,畢竟要是給媽媽問起自己為什麽半夜會出現在走廊裏,怎麽解釋呢,他們房裏本來就有洗手間,也有水喝,總不能說自己夢游了吧?

但看到這個便宜弟弟呼吸沉重,他又于心不忍。他這是快死了嗎?想到這樣他還是高聲呼救起來。

很快,爸爸媽媽從房裏跑出來,劉姨們也都蹬蹬跑了上樓。

救護車很快趕過來。

唐天陪媽媽去容會所做頭發。

VIP室裏,歸秀蘭和另一位悉的富家太太,大聲吐槽那從小得唐老太爺青眼就像得了尚方寶劍的小賤種,難養到極點:“才來兩三個月,就病得要急救,平時整天咳嗽,吵得人心都煩起來。”

唐天一邊洗頭一邊心想,哪有整天咳嗽,大部分時候他都安安靜靜的呀,還不如你們現在聒噪呢。

那個貴婦就說,“唐太太,其實照您這麽說,那小孩整天病怏怏的,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年呢!這樣,長大了也難擔重任。照我想,您完全沒必要擔心,倒不如好好待他。他以後要是早早病死,不關您事,您也落得個好名聲。沒死,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孤兒,您只要給點小恩惠,他以後還不對您家小天公子恩戴德、死心塌地?怎麽來,都對小天公子形不了什麽威脅的。”

洗頭妹在一邊卻說,“兩位太太呀,這可不一定!別看他病歪歪、天天死到臨頭了,到時候反殺主角的,比比皆是!”

唐天被們說的“死”字驚住了,這個字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在他的心頭,“死?他會死嗎?”

那個整天笑得甜甜的對自己阿諛奉承的他,會死嗎?那個總是被他欺負、被他嘲笑的弟弟,會死嗎?

他回想起那天唐曄發病的景,臉蒼白如紙,汗如雨下,痛苦地蜷在牆角,那無助的眼神,讓唐天的心揪起。

他真的會死嗎?如果真的死了,自己怎麽辦呢?

唐天的心頭湧起一莫名的緒。

回到家後,唐天徘徊在弟弟的房門口,想看看他、又不知為了什麽。

陳姨開門出來見到他,“二爺回來了?”隨口問道,又腳步匆匆地想下去廚房。

唐天頓了頓,“他呢?”

“三爺剛睡醒,吃了藥。”陳姨回答道。

聽到唐天的聲音,剛才還靠在床頭的唐曄朝他笑笑,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隨便穿件外套就坐到書桌前,開始給他補習功課。

唐天看著他單薄的影,猶豫了一下,說,“你也可以靠在床上,反正你開口講就行。”

“態度不認真,還不如不做呢,沒事。”

簡單但有效的數字游戲結束後,兩人相視而笑。唐天的口泛起一暖流,但,唐曄卻突然口翻湧的疼痛漫延到肩背。他連忙用紙巾捂著沖到洗手間,關上門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唐天聽到這咳嗽聲,心中一。他走到洗手間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但最終他還是旋開了門,看到弟弟痛苦地彎著腰趴在洗手臺上,咳得仿佛肺都要炸了。

唐天的心中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填滿,他慢慢地挨過去,一邊學著陳姨的樣子給他順背,一邊問,“你會死嗎?”

唐曄擡起頭,眼圈都發紅了,但也看見,鏡子裏,唐天眼中居然染上擔憂和恐慌。他著氣:“讓你失了,我只是、這段時間比較容易、再次發病、而已,死不了。”眼中卻閃過一難以察覺的無奈。

唐天看著他,心中不湧起一莫明的:“你最好別死。”

“為什麽?”

“……你死了,我們家就變兇宅了。我怕鬼。”自己在胡說什麽。

“放心,要死,我也會死在、遠離你的、地方。”他還在著氣。

“……你別那麽快死,要不沒人給我補習。”

“不會那麽快,至等你上、上了重點中學,行沒?”

“那我考高中、考大學呢?”

“呵呵呵,那我就等到、你考上大學。”他用力錘著脯保證。

過了一周,恢複得差不多,唐曄又回到學校。當他進教室後,卻發現同學們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他前後和右邊的人本不敢和他對視,只有左邊的男生半捂著、大著膽子小聲問他:“你,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怎麽不能回來?”

“你前幾天去哪了?”

“我冒了,請了幾天假而已。”唐曄想起哥哥以前是怎麽在飯桌上避開自己,不敢把真實況告訴同學。因為對于普通孩子來說,哮病這種陌生字眼難以理解。

男孩捂著口鼻又離他遠一點,“大家都傳你得絕癥死了。”

唐曄笑了:“那你看到我,現在像是死了嗎?你看,鬼沒有影子,我有影子。”

那男生也笑了,放下手正想和他說什麽,又突然住了,轉回自己桌面繼續看書。

從他後突然過來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他脖子,唐曄勉強轉過頭一看,正是幾天前自己被誣陷拿了同學的平板電腦後、在全班同學面前“解救”過他的楊一夥人。

“你怎樣了?沒事吧?”楊裝做很關心他。

“沒事,好多了!”

“前幾天都說了他沒得絕癥咯!大家以後誰敢躲著唐曄,就是不給哥面子,大家懂的了?”一個跟班道。

就這一嗓子,大家把頭埋得更低,連看向他們的方向都不敢。

在無人搭理的沉默中度過一整天時間,放學後,唐曄正在收拾書包準備回去,楊的兩個跟班突然走過來:“喂,你過去。”便不由分說地一個拖著他手臂,一個扯著他書包就往外面帶。

看見他來了,裝作很高興地說:“哎,你倆怎麽這麽沒禮貌呢,把人家唐老師扯壞了可不好!畢竟我們還等著唐老師幫我們做作業呢!”

他們把五個人所有的作業都攤到唐曄面前:“做完它。”

唐曄掃了一眼桌面,平靜地說,“還是像以前那樣,你們做,我來教。”

聽了,很不樂意地一掌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你說什麽?是幫我們做,不是教我們做。”

唐曄挑了挑眉:“這和以前不一樣啊。”

“不肯?”楊擰笑著問。後面一位強壯的跟班已經在活拳頭了。

“怎麽會不肯呢,哥。”唐曄馬上變了模樣,笑得滿面春風,坐下來,拿起筆,就開始快速寫了起來。

看他沒一會兒就寫完一本、兩本,連那些很難的n次方速算也不用思考似的下筆流暢,“有點兒東西嘛,小子。”

“我都答應你們的要求,給你們做作業了,那作為換,你告訴我原因?”

“什麽原因?”

“裝傻就沒必要了。為什麽要誣陷我東西,為什麽讓大家孤立我?”唐曄一邊寫著,一邊淺笑問道。

“腦子裏有點兒東西嘛,我還想問你,為什麽要當二五仔?”

“二五仔?我背叛誰了?”

“你居然和唐天是一夥的。”

“怎麽會?”

“還否認,我見到你上他家的車了!”

“你會不會看錯了。”他淡淡地說。

“你當我傻嗎?”楊翻出手機裏那張別人發給他的照片,那是一個發型很像唐曄的高瘦男生的背影,“你姓唐,他也姓唐,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我們倆長得像嗎?”

“倒是很不像。”

“你和他同學這麽多年,聽說過他家還有別的小孩嗎?”

“也真是沒有。”幾個跟班也搖搖頭

突然抓住他的頭發:“別耍花招,你和他究竟什麽關系?”

“除了同姓,沒有關系。”唐曄平靜地說,“但你再不放手,我就來不及做了。”他輕輕推開楊抓著他頭發的手。

這個嘛,倒是不假,反正認識唐曄以來,沒在唐天手下吃過虧。“識相一點!”

“好的,哥!”唐曄談笑自如間,又寫完了一本作業。

“還有,你死了可不是我說的,唐天說的。我那天問他你去哪了,唐天說,‘他死了,別煩我’!”

“……”

“你和他究竟啥關系,說說嘛,我們保守就是了。”

“奉勸你別問,問我也只能回答,沒有關系。”

“你是他表弟?不對,同姓,是堂弟吧?”

“我不配與他相提并論。他說的。”他笑嘻嘻說完這句,再不開口。

唐天坐在車裏等了許久,唐曄也沒過來,他的病才剛好,該不會在學校裏又病發暈倒了吧?他擔心起來,決定自己回去尋找。但當他在校門口的KFC的巨大玻璃窗外看見弟弟與楊那一夥人相談甚歡時,他的指甲都被得深深陷手指裏。

唐曄已經盡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寫完5個人的作業。再趕到一條街外。唐天果然已經不在那裏了。他只好揮手打了個車。

他打車回到珠江新城,坐電梯上樓,一出電梯門剛蹲下來想換鞋,猛地被推了個趔趄,跪在地板上。隨後,後頸被人死死按住,讓他擡不了頭直不起子。

唐天的聲音在後面冷冷響起:“你還跟楊他們在一起!”

“我只是幫他們做作業而已。”

“為什麽不拒絕?”

“拒絕?他們五個人一起揍我怎麽辦?”

“你揍回他們啊!”

“我一打五嗎?”唐曄笑了,“哥哥,你該不會忘了,上星期你還不是一樣被他們追得滿校園跑?”

“那是——!”

“我也怕被打,而且他們要求的又簡單,就是做作業而已。”

“你真是,毫無骨氣!”唐天氣得死命把他的頭往地上一按——要不是他自己右手護一下,額頭就直接磕到地板上了。

歸秀蘭剛好回到,看到這一幕,先是沖上前抓住兒子的手臂看了看有沒事,見唐天一切安好,才冷冷地問,“怎麽回事?”

“沒事。欺負一條賤狗而已,需要理由麽?”

“別讓你爸看到,到時候說你。”兩母子說著就一起進了屋。

唐曄直起上半跪坐在自己腳後跟上,自嘲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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