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東屋，見氣氛有些沉重，趙軍悄悄地打開炕櫃，從裡面掏出一盒石林煙來。

這是趙有財的存貨，趙軍毫不猶豫地拆包，出顆煙就近遞給王彥雙，道：“四舅，你菸。”

“哎。”王彥雙接過，而趙軍又拿一顆送到王長海面前，喚了聲“六姥爺”。

王長海也接過，趙軍又劃著火柴給他們點菸。這爺倆上煙，雙雙上炕，盤而坐。

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來的，走這一道兒，那麻花都凍上了。王蘭讓趙軍把麻花收起來，先放到碗架裡去。

趙軍把王長海打開的黃油紙包重新包好，然後捧著兩大包麻花往外屋地走去。

“蘭子。”這時，王長海問王蘭道：“你就這一個孩子？”

“不是，六叔。”王蘭道：“我仨閨、一個小子。”

說完這句，王蘭衝外屋地喊道：“兒子，你上西院給你倆妹妹招喚回來。”

“哎。”趙軍應了一聲，就聽王蘭又道：“完了上你老舅家，讓你老舅嚒領孩子過來。”

“誰呀？”王長海微向前傾，然後問王蘭說：“強子媳婦兒？”

“啊！”王蘭點頭，就聽王長海追問：“強子跟你住一個屯子？”

“嗯吶，我倆一個屯子。”王蘭如此說，王長海又問：“那強子幹啥去啦？”

“強子跟我家孩子他爸，他們幾個上山了。”王蘭道：“抓狍子去了。”

聽王蘭這話，王長海撇了撇，道：“媽的，白瞎我大侄了。”

“嗯？”王蘭一怔，就聽王長海道：“我跟我大哥說多回呢，我就說不能把你給趙二小子，那小子賊溜的不像好人，我大哥不聽啊！”

在外屋地要出去的趙軍，此時剛走到門口，聽到王長海的話，趙軍腳步一頓，豎起了耳朵。

“六叔，我家孩子他爸好的。”王蘭替趙有財說話，道：“咱家落難的時候，他沒幫咱家。後來我爹走那前兒，強子歲數小，所有的事兒全是他給張羅的。還有強子結婚啥的，他都沒幫忙。”

聽王蘭這麼說，王長海了口煙，然後看著王蘭一笑，道：“那行，那是六叔看走眼了。”

王蘭聞言一笑，外屋地的趙軍也是一笑，推門向外走去。

老頭子想知道侄過的好不好，又怕侄不說實話，所以纔有那麼一說。

“六叔，你們那年說走就走了，你們上哪兒去了？”王蘭忽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道：“我和我娘，我們問我爹，我爹也不說。”

“我們搬林甸去了。”王長海擡手往窗外一指，指著屋外大山，道：“嶺南林甸。”

“哎呦。”王蘭眉頭微皺，道：“那地方我聽說過，離咱這兒遠呢吧？”

“劉大癟蓋子，你有印象不了？”王長海反問，王蘭一愣，道：“那老胡子還活著呢？”

“現在沒了。”王長海笑道：“那年他活著呢，我大哥讓我撲奔他去，他當時就在林甸。我們去了以後，他安排的我們。”

“啊……”王蘭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卻聽外屋地傳來開門聲，接著就見兩個小丫頭走進屋來。

最近這半年，兩個小丫頭開朗了不，尤其是家裡天天來賣貨的，給們鍛鍊的，看到陌生人也不害怕、怯場。

“來，二閨、老閨。”王蘭擡手招喚兩個小丫頭，給們介紹王長海和王彥雙。

兩個小丫頭乖，讓六姥爺就六姥爺，讓四舅就四舅。

王長海一高興，當即從兜裡掏出錢來。

“六叔，你這是幹啥呀？”王蘭連忙攔著，但老頭子將手推開，出兩張大團結，招呼趙虹道：“小虹啊，過年啦，六姥爺給你的。”

趙虹聞言，轉頭看向王蘭，卻聽王長海催促道：“拿著、拿著，我們老王家不重男輕，丫頭就是寶。”

聽王長海這麼說，王蘭不想起了自己爹孃，想到如果那老兩口還在，肯定得可稀罕家裡這些孩子了。

想到這裡，王蘭對趙虹道：“拿著吧，二閨。”

王蘭此話一出，趙虹很出息地上前一步，雙手接過王長海遞來的錢，然後向王長海鞠躬道：“謝謝六姥爺。”

“哎！二丫頭真懂事。”王長海大笑，然後招呼趙娜道：“來，小丫頭兒。”

有二姐收錢在先，趙娜就沒客氣，上前接錢、道謝。

而這時，看著這一幕的趙軍，塵封的記憶片段閃過。

趙軍想起上輩子，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他還沒跟馬玲定親啥的呢。有天上山檢尺回來，一進屯子看到兩個妹妹和李小巧在打出溜。

然後，趙虹就跟趙軍說家裡來人了，是媽那邊的親戚。

來的倆人聽說王蘭死了，有個老頭兒還掉眼淚了，臨走前還給和妹妹塞了錢，但都被崔玉蘭收走了。

最氣人的是，趙軍問趙虹那兩人在家吃飯了嗎，趙虹說沒吃飯走了，氣的趙軍回家和崔玉蘭大吵一架。

但他一個大小夥子，實在是笨，沒吵過崔玉蘭還不能手，氣得他跑王強家住了一個禮拜。

想到此，趙軍又想收拾崔玉蘭了。

就當趙軍在心裡默唸“不生氣”的時候，王長海拿著二十塊錢，喊他道：“小子！”

“啊？”趙軍一怔，卻見王長海擡手道：“這給你的！”

“哎呦我的天吶，六姥爺，還有我的吶？”趙軍都多大了，哪還能要長輩歲錢？

“六叔啊。”王蘭笑著擡手攔王長海，道：“不給他了，他都多大了？”

王長海聞言，並沒把手放下，而是問道：“小子多大了？”

“過年二十二了！”王蘭笑道：“他過完年都結婚了，可不給他了。”

聽王蘭這話，王長海回頭看著，說：“我第一次見孩子，跟他結不結婚有啥關係？”

說完，王長海轉回頭看向趙軍，同時一抖手中錢，道：“小子，來，拿著。”

趙軍向王蘭掃了一眼，見王蘭點頭，趙軍接過錢也向王長海道謝。

“哎，好小子。”王長海一笑，問道：“小子，年後啥前兒結婚啊？到時候我過來。”

“六叔。”聽王長海說要來，王蘭瞬間哽咽，道：“你能過來呀？”

王蘭並不差王長海給隨多大禮，而是在王長海沒出現之前，孃家這邊就王強一家親戚，王翠花那都離著遠了。

如今的王蘭，早已不需要孃家人撐腰了，但有孃家人和沒有的覺是不一樣的。

“能，你就說哪天吧。”聽出王蘭聲音中的不對勁，王長海花白的眉頭皺在一起，道：“只要你六叔不死，我肯定就能過來。”

老頭子這話一出，王蘭眼淚又下來了。

老輩人有講究，很忌諱說死這個字，但像王長海這樣，說只要不死就咋咋地的，這是這年頭最重的承諾。

看到王蘭落淚，兩個小丫頭瞬間就慌了，們只見過媽媽狠（hēn）道倆、狠道倆爹，卻沒見過王蘭落淚。

“蘭吶，這幹啥呢？”王長海見狀，聲音也有些哽咽道：“你總這樣兒，六叔心裡該不得勁兒了。”

“嗯，六叔，我沒事兒了。”王蘭去淚水，對王長海說：“孩子是二月初三辦事兒。”

“二月初三。”王長海唸叨一遍，然後對王彥雙道：“老大呀，你也記著啊。”

王蘭管王彥雙四哥，但這個四是他們叔伯兄弟之間的排行。實際上王彥雙是王長海的大兒子，也是唯一的一個兒子。

“爹，我忘不了。”王彥雙向王長海保證完，又對王蘭道：“蘭子，到時候我們爺倆提前過來。”

“來吧，四哥。”王蘭道：“家有地方，你們就來吧。”

說完這句，王蘭看向趙軍問道：“兒子，你沒招喚你老舅嚒他們去呢？”

“如海去了。”趙軍道：“媽，你彆著急，他們一會兒就能過來。”

趙軍話音落下，就聽王長海問王蘭說：“蘭子，強子啥時候能回來呀？”

“哎呀……”王蘭看向趙軍，道：“兒子，你老舅他們得啥時候能回來？”

“早的話，午後就能回來。”趙軍不知道王長海要幹啥，他也不敢保證，只道：“但要晚的話，那就沒準兒了。”

聽趙軍這話，王長海吧嗒下，王蘭見狀便問：“六叔啊，你今天還走嗎？你在這兒住下唄？”

“不住了，蘭子。”王長海擡手擺了擺，然後看了趙軍一眼，纔對王蘭說：“我們坐那人爬犁來的，一會兒我還尋思再坐他爬犁回去呢。”

聽王長海這話，王蘭看向趙軍，趙軍忙道：“媽，我六姥爺和我四舅，坐石寶峰爬犁來的。”

王蘭聞言，忙向王長海問道：“六叔，你跟他走啥呀？你們上哪兒啊？”

“我跟他，到他們那屯子，完了有車上蛟河。”王長海說：“你二姐家在蛟河。”

“我二姐在蛟河吶？那這都幾點啦？”王蘭道：“住下唄，明天再走唄？”

“不住了，蘭子。”王長海搖頭，王彥雙也說：“蘭子，我們跟那邊兒都說好了，讓車等著我們呢。”

“那讓石寶峰給他捎個信兒行不行啊？”王蘭問，王長海道：“蘭子，眼瞅過年了，家裡還有事兒呢。那啥……等小子結婚的，我們來多住幾天，到時候你別攆六叔就行。”

“那哪能啊？”王蘭急道：“你說啥，六叔？你多住幾天纔好呢。”

“呵呵呵……”王長海一笑，然後輕嘆了一聲，對王蘭說：“蘭子，強子他……”

“六叔。”王蘭這時候就覺出來了，問王長海道：“你跟我四哥著急忙慌地過來，是不是有旁的事兒啊？”

被王蘭這麼一問，王長海、王彥雙相視一眼，爺倆似乎有什麼爲難的事。

見此形，王蘭下意識地看向趙軍，而趙軍緩緩地向點了下頭，意思是告訴王蘭沒事兒的，媽你看著辦就行了。

趙軍想了，所謂難事，無非就是借錢唄。如果上輩子給趙虹、趙娜錢的就是王長海，那這老頭兒想借個幾千塊錢，那都不是問題。

可這時，就見王長海拽過他放在炕頭烤著的棉襖，並對王彥雙說：“老大啊，給錢拿出來。”

“哎，知道了，爹。”王彥雙應了一聲，回也把他的棉襖拽了過來。

還沒等王蘭、趙軍反應過來呢，王長海、王彥雙“咔咔”兩下，就給他們那棉襖裡子都撕開了。

“六叔，這幹啥呢？”這一幕看懵了王蘭，王蘭也尋思這老頭兒是想借錢呢，但剛纔兒子跟自己表態了，所以王蘭心裡有譜。

可看到這一出，王蘭也是一頭霧水。

接著，就見王長海、王彥雙從棉襖裡往出摳錢。

這一出，有點像趙有財呀。

但這麼看，這爺倆就不像借錢。因爲炕桌上摞的錢越來越多，眼瞅著奔兩千去了。

“不是，六叔？”王蘭再問王長海，道：“你這是幹啥呀？”

王長海也不說他要幹啥，只向王蘭一揮手，然後繼續從棉襖裡往出掏錢。

能看得出來，王家父子那棉襖面雖然不是新的，但裡面的棉花厚實，應該都是新絮的。而絮得這麼厚實，想必就是爲了藏錢。

短短的十幾秒鐘，桌上已經摞了很多錢了。

趙軍看著，估得有三千多了。

看到這兒，趙軍知道剛纔是誤會這爺倆了，還以爲他們要給自己展示，什麼富在深山有遠親呢。

可沒想到的是，人家這爺倆也富。

“你幹啥呀，六叔？”王蘭再問，老頭子也沒理，只等他父子把棉襖裡的錢都掏乾淨，看著桌子上擺著的一摞摞錢，王長海纔對王蘭說：“蘭子，六叔先跟你說啊，六叔是跟你們買東西，絕對不是白要。”

“不是？”王蘭看了趙軍一眼，又看向王長海，問道：“六叔，你先說，你要買啥呀？”

眼下炕桌上的錢，得有四千多，這是要買熊膽？那也不用跑這麼遠吧？

就在這時，王長海右手往那堆錢上一拍，左手擡起，豎起食指，對王蘭說：“六叔跟你們買一顆虎丸子，就一顆。”

“什麼玩意？”王蘭眉頭一皺，趙軍也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