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憫知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外婆給肚子里的寶寶取好了名字。

這天，很好。

外婆坐在沙發上，翻開詩典折頁，笑著拿給看：“幺幺，等肚子里的寶寶出生了，孩就‘喻寧’。”

喻寧：‘喻若眾星拱明月’；‘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注¹］［注²］

外婆：“男孩就‘韞之’。”

韞之：‘白石鑒鑒，韞爾璞。君子道晦，君子斯樂。’；‘知其不可而為之’。［注³］［注⁴］

姜憫知笑著應下。

晚上回了華名苑，把這兩個名字告訴裴家人，眾人都沒意見，笑著說外婆名字取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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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憫知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臉上的笑意好像變多了點，也慢慢試著去接裴家人的好意。

懷孕八個月的時候，裴瑾延暫停的集團的相關工作，一切給他的弟弟打理，他在家陪待產。

和裴瑾延沒什麼共同話題，但相得也還算融洽。

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爸爸。

但姜憫知沒辦法上他。

人的一生，出場順序很重要，心里已經有了放不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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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預產期的前一周，姜憫知去了醫院待產，裴瑾延把的房間安排在外婆隔壁。

這一年多以來，裴瑾延做的事，外婆都看在眼里，于是和姜憫知說：“幺幺，別回頭看了，人要朝前看。”

姜憫知看著窗外，沒說話。

晚上，裴瑾延和一起，陪著外婆看抗戰片。

老人家喜歡看這種，覺得有意思。

快到九點的時候，裴瑾延提醒兩人該睡了。

外婆拍了拍姜憫知的手，笑道：“幺幺，外婆把這半集看完再睡，你和瑾延先回房。”

姜憫知：“這半集看完就別看了，早點休息，電視明天也能看。”

外婆答應：“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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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姜憫知照常醒來，洗漱后，去隔壁外婆的病房。

裴瑾延站在房間門口：“我剛才去看了，外婆還沒睡醒，估計昨晚熬夜看電視了，讓再睡兒。”

“好。”姜憫知在自己房間用了早餐。

等到上午十點的時候，姜憫知看書看得無聊了，覺得外婆怎麼也得醒了，于是扶著腰，從沙發上站起來。

裴瑾延上前扶著：“我們去外面走走。”

姜憫知搖頭：“我想去找外婆，快中午了，得起來了。”

裴瑾延啞聲道：“別去了。”

姜憫知愣了一下，問道：“你什麼意思？”

裴瑾延站在原地，低著頭，不知道怎麼說。

所有不好的想法瞬間向姜憫知襲來，慌了神，快步跑向隔壁病房，推開門。

看見外婆躺在之前那張病床上，白布蓋住的臉。

緩步走過去，抖地出手，掀開白布，看著外婆了無生氣的臉，小聲道：“外婆，幺幺來了，我們一起看電視，昨晚說好的。”

病房好安靜，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裴瑾延把抱進懷里，低聲道：“憫知，讓外婆安心走吧。”

姜憫知：“走？要去哪里？”

裴瑾延啞口無言。

姜憫知無意識地掉眼淚，看向外婆枯瘦腕間的白玉鐲，斷裂用銀線鑲嵌，取下外婆的白玉鐲，戴到自己手腕上。

下一瞬，姜憫知暈了過去。

裴瑾延慌了神，抱著去找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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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憫知醒過來，看向守在床邊的裴瑾延，和裴家人，問道：“我外婆呢？”

裴瑾延紅著眼睛：“憫知……”

姜憫知意識到上午的一切不是夢，眼淚奪眶而出，哭泣噎的聲音越來越大。

裴老夫人走過來，坐到床上，一邊抱著哄，一邊“幺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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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姜憫知臨產破水。

五點開始持續宮，疼得像是死過一次。

中午開指途中胎位不對，下午三點送進產房。

姜憫知疼得沒有一點力氣，恍然間聽見醫生說，順不了了，轉剖腹產，保大人要。

想起外婆給肚子里的寶寶取的名字：裴喻寧，裴韞之。

這是懷了九個多月的寶寶，難道連睜開眼睛看看世界的權利都沒有嗎？

姜憫知突然覺得自己命中克親，不然為什麼爸爸媽媽、外公外婆、肚子里的寶寶都要離開？

這次換主離開，要的寶寶平安長大。

姜憫知：“保…孩子，保我的孩子。”

說完這句，姜憫知徹底失去了意識。

活著太苦了，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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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姜憫知看著頭頂的燈，笑出聲。

果然，克親的人就是命。

裴老夫人：“憫知，生了個男孩，很健康。”

姜憫知愣了片刻：“孩子保住了？”

裴老爺子：“嗯，母子平安。”

裴瑾延把小韞之抱過來，坐到床邊，遞給姜憫知看：“憫知，辛苦了。”

姜憫知看著小韞之閉著的眼睛，小小的臉蛋，笑著手，想一他。

不等上，姜憫知猛地收回手，把手藏進被子里。

是個克親的人，所有和靠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不能他，不能他。

裴瑾延不解道：“憫知，你怎麼了？”

姜憫知移開視線，淡聲道：“我不想母喂養，給他找幾個育兒師帶。”

裴瑾延不明白為什麼改變了孕期的想法，但他沒問，只說“好”。

醫生過來給姜憫知檢查，代一些注意事項。

裴老夫人喂喝爛的小米南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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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姜憫知回家休養，裴瑾延安排了專業的護理人員，照顧的一日三餐。

姜憫知坐在床上，看著一旁嬰兒床里的裴韞之。

他很安靜，不哭鬧，醒了就吃，吃了就接著睡，再沒有比他更乖的寶寶。

家里的每個人都很他，會不停地逗他玩，他“小韞之”。

姜憫知每每聽到“韞之”這兩個字，頭都像炸開似的疼。

直視他的小臉時，總會和外婆那張了無生氣的臉重合。

現在不止不敢他，連看他一眼，都需要全的力氣。

姜憫知讓人把他的嬰兒床搬到了隔壁，不再共一室。

裴瑾延知道后，什麼都沒說，下樓去廚房給煮安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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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韞之一歲的時候，開口說了第一個字：“媽”。

姜憫知聽見后，躲進臥室大哭一場。

哭過之后，還是不裴韞之。

要的寶寶平安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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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韞之兩歲的時候，姜憫知收到一個U盤。

回到臥室，把U盤進電腦，點開錄音——

叔叔：“以為嫁進裴家就能離我的掌控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敢給我甩臉子。”

嬸嬸：“這可是害人命的事，你別做，現在公司里的錢，我們幾輩子都用不完，你還不甘心嗎？”

叔叔：“甘心？如果不是姜憫知吹了枕頭風，裴瑾延至于對我們這麼冷淡？沒見過那樣的蠢貨，不扶持自己的娘家，只知道對一個半只腳踩進棺材里的人心肝。我非要外婆死，這樣一來，就只能依靠我們。這算什麼害人命的事，外婆總歸活不長，只是換藥提前一年送歸西罷了。”

姜憫知聽完這段錄音，整個人都在發抖。

退出錄音，點開圖片，里面是外婆主治醫生的照片。

晚上，裴瑾延回來。

姜憫知：“你手里的人能借我一個嗎？我想調查些事。”

“好。”裴瑾延走過來抱，嘆氣一聲，“憫知，我們是夫妻，你可以選擇依靠我。”

姜憫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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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延借的人沈垣，是他的得力助手。

沈垣很坦誠：“先生代過，在調查期間，我聽命于您，所查事件除我二人，絕不外泄。”

姜憫知把U盤遞給他：“幫我查一下U盤的來源，以及圖片里的人現在在哪？私下做過什麼非法勾當。”

沈垣：“是。”

三天后，沈垣傳來消息，U盤是姜家公司的對家公司郵寄的，主治醫生現居德國，私下不止一次給別人改藥換藥，外婆前面有一起，外婆后面又出現兩起，卷夠了錢，移民了。

其中一起是一個小男孩，當時正是他家分產的時候，他小姨找了主治醫生換藥，加快了小男孩的死亡，導致他那一房分了三個億。

姜憫知讓沈垣把調查結果分別發給那三家的害者家屬。

開始看金融方面的書。

裴瑾延給找了兩位教授，一對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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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后，沈垣給發了一張照片。

主治醫生被車撞死了，腦漿紅白加，流了一地。

姜憫知把照片洗出來，去外婆的墓地上香。

照片用白燭上的火苗點燃，看著地上的灰燼，輕聲道：“外婆，幺幺變壞了，但還不夠。”

這天之后，姜憫知開始頻繁做噩夢，夢里是主治醫生的車禍現場。

夢里驚恐不安，醒來冷嘲熱諷。

為什麼要害怕？不應該害怕的，那樣的人，就該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