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財冷不丁了句，屋裡這幾個人卻誰都沒在意。

趙軍四人繼續討論，最終四人一致認爲，那虎珠子就是放在金裡保存的。

而分析完王掌櫃提供的消息，趙軍又道：“今天我給如海派出去了，讓他在咱屯子裡打聽。沒想，這孩子蹽永福去了。”

“他幹啥去了？”王蘭好奇地問，趙軍笑著答道：“他上永福，找老田大夫去了。”

趙軍說這番話時，王強從兜裡出迎春煙，先給了邢三一顆。

手接煙的邢三聞言，看向趙軍問道：“田永貴呀？”

邢三口中的田永貴是永安林區的老中醫，不但給人號脈，還賣山裡的中藥材。

之前趙軍爲給了李大勇泡酒，還特意開車跑到永福，找田永貴買了把鹿槍弓呢。

“對！”趙軍點頭，笑道：“如海這孩子辦事兒有主意，還腦瓜。我問他，他說虎丸子是藥材，就得找老中醫問。”

聽趙軍這話，剛往自己裡塞了一顆煙的王強問道：“那老田大夫咋說的？”

“跟我六姥爺說的差不多。”趙軍道：“說是給大爪子抓回來，就熬棒槌湯，完了擱棒槌湯泡牛。泡完了呢，咵咵就給大爪子吃，連吃九天以後，把大爪子後割破了，往外一撒。

大爪子往外一躥，在雪地上一跑，後就得滴答呀，這個滴答到雪上不往裡浸。”

說著，趙軍擡起左手，用食指指尖大拇指指肚，道：“就這麼大的珠子，提溜圓地就擱雪地上，就是虎珠子。”

“啊……”王蘭、王強、邢三似乎都不太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咋覺（jiǎo）著不對勁呢？”邢三皺眉，道：“喂九天棒槌湯泡牛，就這樣兒啦？”

“我也覺不對。”王蘭搖了搖頭，又吧嗒下道：“早知道那前兒抓回來大爪子，咱拿它做個實驗好了。”

說完這句，王蘭稍微停頓一下，又補充道：“反正它整咱家大胖、三胖了，咱也禍害、禍害它。”

王蘭話音落下，還不等趙軍說話，就聽有人口齒不清，說話好像大舌頭似的，說道：“抓它也沒用，那麼喂棒槌湯也白扯。”

天天在趙家吃喝這幫人，說話多都帶點兒口音。但口音歸口音，沒有舌頭有病的。

但那是正常況下，喝多了舌頭那就沒辦法了。

聽到那人話，趙軍、王蘭、王強、邢三齊刷刷看向炕頭那個被窩。

“你睡你覺吧啊！”王蘭道：“大舌頭啷嘰的，你兒、兒啥呀？”

“誰說不是呢。”王強笑道：“一說話，跟張大舌頭似的。”

“你們懂個屁。”背對著四人、蒙著被的趙有財，含糊不清地道：“虎丸子，抓一個大爪子養一年吶，才掉八十個呀，一個就換十條小黃魚啊。像你們說那麼簡單呢？喂九天棒槌湯就能行？”

聽他這話，趙軍四人面面相覷。

“二兄弟！”這時，邢三擰，用手輕推趙有財道：“你好像明白似的呢？”

“啥好像？”趙有財道：“我本來就明白！”

“哎呦！”趙有財此話一出，趙軍四人眼睛齊齊一亮。

“姐夫啊！”王強直接從炕沿邊下地，走到趙有財頭頂上方。

睡炕都是頭在外、腳在，王強過來輕輕撥開蓋著趙有財臉的被子，和聲細語地道：“你看你也睡不著，你起來跟我們嘮會兒唄。”

“強子！”這時，王蘭喊住王強，然後拉下旁的趙軍，道：“兒啊，快去，跟你老舅給你爹掫（zhōu）起來！”

趙軍聞言，忙起。

王蘭剛說的掫，是北方的方言，意思是從一頭托起或者從一頭擡起。

趙軍過去，跟王強倆人扶著趙有財肩膀，將躺倒的趙有財掫得坐了起來。

坐起的趙有財，一邊一個紅臉蛋，小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看到王強手裡掐著沒完的煙，趙有財擡頭問王強道：“菸吶？”

“啊？啊……”王強反應過來，忙從兜裡出煙盒，但接著手一頓，拿著煙盒對趙有財說：“姐夫，我就有這煙吶。”

趙有財沒說話，而是擡手指了指他掛在門上的棉襖。

王強見狀，連忙過去並從棉襖兜裡出一盒沒開封石林。

坐在炕上，圍著大棉被的趙有財，接過石林煙道：“這昨天我親家給我的。”

說著，趙有財撕開煙包，從中拿出兩顆石林煙，並將其中一顆給了邢三。

邢三手裡那顆迎春還沒完呢，但老頭子也沒客氣，接過趙有財給的煙就別在了耳朵上。

趙有財把煙塞進裡，嘀咕道：“那紅塔山，吃飯前兒都沒了。”

聽他這話，趙軍忙道：“爸，明天我下山給你買。”

趙有財瞥了趙軍一眼，用王強劃著的火柴點著煙，然後深吸了一口。

“呼……”趙有財靠在炕櫃上，緩緩將煙呼出。

看他這一出，王蘭角一扯，怪氣地道：“用不用給你沏點茶水兒啊？”

可能是喝多了反應慢，趙有財沒聽出這話有問題，只衝王蘭一揮手，道：“那你沏去吧。”

“我……”王蘭被噎了一下，隨即沒好氣地道：“大晚上的，喝什麼茶水，你趕說吧。”

“我說呀？”趙有財又了口煙，道：“要我說，你們說那些，那都不鋪襯。啥是虎丸子？虎丸子咋整？”

趙有財拋出兩個問題，然後自問自答，道：“開春前兒，給那大爪子，得是公的啊，抓回來養上。”

“開春就養啊？”邢三驚訝道：“養到冬天，那咋喂呀？”

“喂不怕。”邢三話音落下，王強接茬道：“咱打圍，那野豬、狍子還不有的是嗎？”

這兩天的滿載而歸，讓王強也飄了。

“我看你長得像野豬！”忽然，趙有財懟了王強一句，道：“說你啥也不懂，你不信，那玩意兒不能瞎喂。”

被懟的王強並未生氣，還向趙有財問道：“那喂啥呀？”

“喂大個子！”趙有財道：“咱這邊沒有梅花鹿，要不然喂梅花鹿也行。沒有梅花鹿，就只能喂大個子。”

“就喂鹿啊？”邢三質疑道：“野豬、狍子咋就不行啊？”

“鹿是一氣呀。”趙有財給出的答案，瞬間擺平了邢三。

隨後，趙有財又道：“旁的東西，啥也不行喂。就是吃鹿，喝鹿。”

“一直吃大個子，吃到冬唄？”趙軍問，趙有財點頭，道：“對，吃到大雪。”

“是大雪呀？還是下大雪呀？”王蘭追問，這個大雪指的二十四節氣之一的大雪，而下雪是封地的那場雪。

“大雪。”這時的趙有財，似乎清醒了許多，說話也清楚了，只聽他道：“野豬是小雪打圈，大爪子是大雪鬧秧子。”

他說的打圈和鬧秧子，都是到牲口發、配的意思。

“大雪提前兩天，就給棒槌湯熬上。”趙有財繼續說道：“必須得五十年以上的棒槌。”

說著，趙有財擡手往門口一指，道：“像咱家那大鍋，就得三苗棒槌。”

“完了泡牛？”趙軍問，趙有財點頭，道：“嗯吶，泡牛。現殺個老牛，挑好剔下來泡上，完了連湯帶就喂那大爪子。”

“這是爲啥呀？”邢三皺眉，不解地道：“天天吃鹿還不行？”

“不行。”趙有財道：“吃鹿、喝鹿，氣這兩樣，氣沒有那麼足。”

“啊？”趙有財這幾句話，給趙軍他們都聽懵了。這倒不是趙有財說的話不好理解，而是他們認識的趙有財，不備說出這種話的水平啊。

“氣、，，氣，這兩樣兒對咱人也好，對山牲口也好，都非常重要。”趙有財不顧四人異樣的眼神，繼續說道：“都說鹿是一，其實大爪子上氣比鹿還重。那傢伙大雪天，還擱石砬子上趴著呢。”

說到此，趙有財把菸頭往地上一丟，然後擡手比劃著說：“抓回來這大爪子，喂一春零八夏帶一秋的鹿，你瞅它到冬天，熱的都不換！”

不管是山牲口還是家禽，到老秋的時候都換以冬天的嚴寒。

大爪子要是渾燥熱到冬不換的地步，那一氣可謂是達到了極致。

“這時候，你再餵它九天棒槌湯泡牛，你再看！”趙有財道：“還趕上它鬧秧子，那大爪子眼珠子都冒紅啊！”

趙有財這些話，聽得趙軍四人雀無聲。

而趙有財繼續說道：“過完這九天，給它大裡子橫著劃開個口子。別往大脈上整啊，完了給它往外一撒，它嗷嗷一跑，那大爪子掉大雪地上，一個是一個。”

說到此，趙有財右手向上一揚，道：“這就虎丸子！”

趙有財一番話，聽得四人目瞪口呆。

這時，回過神來的王蘭深吸一口氣，剛想問趙有財什麼，就聽趙有財繼續說道：“這時候，倆人跟著。一個人拿小勺往起擓，那個人拿啥接著？”

“拿啥接著？”趙軍、王強、邢三異口同聲地問，趙有財道：“拿提前緩好的蜂接。”

“什麼？”趙軍不是沒聽清，而是想跟趙有財再次確認一下。

“蜂！”趙有財道：“蜂八百年不壞，這你還不知道嗎？”

蜂沒有保質期，不腐壞，不變質。

當然，這得是純蜂，二三十年後那幫人勾兌的蜂肯定不行。

“緩好的蜂？”王蘭抓住了趙有財言語中的關鍵點，問道：“椴樹蜂呀？”

“對呀！”趙有財道：“必須是椴樹上採蜂。”

說完這句話，趙有財也不等四人問，就給出原因道：“因爲椴樹蜂，一涼就結晶啊。”

趙有財此話一出，趙軍四人似有所悟。

椴樹氣溫一低，就會結白的晶，按趙有財那麼說，虎丸子正好封在其中。

這時，趙有財擡手一指趙軍，道：“你聽他們說那個‘遇雪不浸，遇水不沉，遇土而，遇而固’，它遇水不沉，遇沉，完了還固。

這麼的，氣溫一低，外頭的椴樹晶就給它裹上了。完了再封蠟裡，擱多年都不壞呀！”

“不是，姐夫？”王強搶在王蘭前頭，問趙有財說：“這些東西，你咋知道的呢？”

被王強這麼問，趙有財擡手向他比劃一下，然後說道：“就咱們這地方，以前都是那個滿人的地盤，這都是他們皇帝家傳下來的老方子。”

“皇帝？”王蘭聲音都變了，大概猜到趙有財知道的這些，都是源自爹王大掌。如果是這樣，難不自家還有皇室統？

“嗯吶，皇帝。”趙有財道：“就他們家那些人搬BJ以後，也離不開咱這邊的棒槌。一開始吧，皇帝家、當的，都能派人擡參。但到那個……”

趙有財說著，擡手扶額思索了一下，然後看向王強問道：“那天晚上咱看電視，說那皇帝什麼龍來著。”

“乾隆！”趙軍接了一句，趙有財點頭道：“對，就他爹什麼正。說那皇帝摳，從他那前兒開始，咱這邊兒野山參就不行當的擡了，就行他們皇帝家的擡。”

說完這番話，趙有財看向王蘭，道：“就咱爹的老祖兒的爹，咱應該什麼，我不知道。他以前是放山的，完了有那個從BJ來的、皇帝家的，就找他們擡參。

走前兒吧，那人就落（lá）落（lá）下來那麼一本書，裡頭寫的老虎丸子啥啥的。”

聽趙有財這麼說，王蘭皺起眉頭，問趙有財道：“咱哪個爹呀？”

王蘭問的是趙軍他爺，還是趙軍他姥爺。

可王蘭這麼一問，趙有財語帶嘲笑地道：“你幾個爹呀？我老丈桿子唄！”

“我艸！”王蘭很口，此時也忍不住攥拳要起。

“哎？媽！”趙軍手疾眼快，一把拽住王蘭胳膊，王強跟著拽住王蘭另一隻胳膊。

趙有財見狀，瞪著王蘭道：“你幹啥呀？”

“我幹啥？”王蘭口劇烈起伏，道：“上次說完金葡萄啥的，我問你咱爹還說啥了，你不說沒啥了嗎？”

“我……”趙有財咔吧、咔吧小眼睛，嘀咕道：“咱爹說，說這個事兒，誰也不行跟誰說。”

“你特麼……”王蘭聞言，又要往前撲，卻被趙軍、王強死死拉住。

“弟妹，別生氣，別生氣。”邢三忙勸王蘭，然後打圓場似的數落趙有財，道：“二兄弟，不是老哥說你，你有啥話，你咋還跟家裡藏著、掖著的。”

說這話時，邢三心裡還高興。因爲趙有財能當他面說這些，就是沒把他當外人。

而說完這句，邢三看看王蘭、王強，又看向趙有財道：“不過王老爺信任你呀，啥都跟你說。”

“那你看！”聽邢三這話，趙有財把頭一揚，醉眼惺忪但仍驕傲地道：“我是我老丈桿子最得意的大姑爺子！”

趙軍、王蘭、王強、邢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