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有財的話，趙軍、邢三心裡無語，臉上卻沒表現出什麼。可王蘭、王強，姐弟倆皆是一撇。

你老丈人再得意你，還能比過他親生兒？

看到姐弟倆的微表，趙有財瞬間急了。

“你倆撇啥？”趙有財小眼睛瞪得溜圓，盯著王蘭發出質問。

剛纔王蘭的是往右邊撇，現在往左撇了一下，同時又白了趙有財一眼，道：“你老丈人是最得意你，啥啥都告訴你，完了你啥也不說！問也不說，問也不說！”

“就是啊。”王強附和道：“這耽誤多大事兒呢，一天該說的不說……”

王強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不該說的瞎說。

“我老丈人咋不最得意我？”趙有財暫且沒搭理王強，而是瞪著王蘭，道：“我老丈人臨走前兒，是不是說把這家託付給我了？這些年我對你們家還不夠意思？老頭兒、老走，是不是都我發送的？”

趙有財一說這個，王蘭不吭聲了。不王大掌走，是趙有財張羅的。老孃走那年，王強也還不頂事呢。老太太一切發送的事，全是趙有財給辦的。

就這兩件事辦的，王蘭什麼都說不出來。

所以趙有財平時作禍，王蘭數落他歸數落，但數落完也就過去了。

最近趙有財上工夫見長，昨天晚上給趙軍、王蘭一頓懟，今天稍占上風，又乘勝追擊似的說王蘭道：“你一天過日子糊了塗，花錢有一個花倆，有倆就想花仨。這家要沒我呀，不早特麼黃啦？”

“我……”王蘭剛要反駁，卻見趙有財轉向王強開火，道：“你剛纔說我啥？”

“我……”王強剛張，就聽趙有財道：“你結婚，誰給你張羅的？”

王強瞬間閉，而趙有財繼續說道：“你結婚辦兩悠，一悠十桌。我挨桌敬酒，這酒我給誰喝的？

我看著誰，都跟人家說，強子頂門立戶了，平常做到、做不到的，大夥就看我了。那時候，你咋不說我該說、不該說的呢？”

“姐夫，你看……”王強忙道：“我不跟你倆鬧著玩兒嘛？你咋還急眼了呢？”

“鬧什麼玩兒？”趙有財冷聲道：“大個人，你也不立事。結完婚不好好過日子，天天擱外頭耍錢。

地也不經管，孩子也不管。特麼的，我擱外頭看著你老丈人、你大舅哥，我都得仰臉跟人家說話，給你說好話。”

王強被趙有財說的臉通紅，但又沒法反駁。

而這時，趙有財又看向了趙軍，小眼睛上下打量著趙軍，看得趙軍心裡發慌。

“爸呀。”趙軍見狀，忙道：“我孝順的。”

“你還真好。”趙有財看著趙軍點了點，說了這麼一句話。

趙軍聞言一愣，隨即心底涌上一陣。

雖然重生後的趙軍很優秀，但趙有財對他的態度始終未變。

而剛纔也是趙軍這兩輩子，第一次得到趙有財的肯定。

可接著，卻聽趙有財補充道：“不過也就這兩年還行，以前……”

趙軍聞言一笑，這兩年就夠了，以前自己……不是歲數小嗎？

“啥也不是！”趙有財一擺手，說出這麼四個字，讓趙軍變了臉。

以前再不懂事，也不至於說的這麼難聽啊。

這時，趙有財看向趙軍，道：“你這婚事啥的都定了，我這爹當的也夠意思了，以後這家啥的，我都不管了。”

“嗯？”趙軍眉頭一皺，忙問：“爸，那你幹啥去？”

“以後我呀……”趙有財繼續說道：“我就上山溜達、溜達，領狗打打圍啥的……”

“爸，你不管了，這家咋整啊？”趙軍問，趙有財擺了擺手，道：“咋咋整吧，我反正是不管了。”

說到這裡，趙有財稍微一頓，擡手指向王蘭，道：“讓你媽管吧，不樂意管嗎？”

王蘭見狀心道不好，連忙道：“我能管了嗎？我一天糊了塗的。”

“啊？”趙有財一怔，又聽王蘭說：“我有錢就想花，有一個花倆，有倆就想花仨。這家要沒有你，讓我管，那不黃了嗎？”

“嗯？”趙有財咔麼、咔麼，半醉的他有點懵，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了。這悉的話落在他耳中，趙有財覺得有道理。

趙有財看向王強，王強連忙擺手，道：“姐夫，你別瞅我，我也不行。我這麼大了，我還不立事呢。你趕的吧，這家還得你管呀！”

“這……”此刻酒勁上來，趙有財覺自己應該把這管家的責任推出去，但當他思考應該怎麼說的時候，大腦卻是轉不了。

趙有財再往旁邊看，就看到了邢三。

看了半天熱鬧的老頭子一愣，連忙搖頭。

趙有財倒沒完全糊塗，他心知把這家給邢三是不對的。可這時酒勁上來，趙有財眼前只有邢三，他便說道：“老哥，你說我讓小子當家，行不行？”

邢三聞言，擡頭看向趙軍。

眼看趙軍在趙有財背後連連擺手，邢三又看向王蘭，見王蘭不但擺手，還指了指趙有財。

老頭子輕嘆一口氣，然後對趙有財說：“二兄弟，他一個孩子，你咋能讓他當家呀？”

“他好的。”此刻又從趙有財裡聽到了肯定自己的話，但趙軍可不上頭，仍向邢三擺了擺手。

“二兄弟，你纔多大呀？”邢三本就不善言辭，但也不得不著頭皮忽悠趙有財，道：“你才四十多歲就不當家啦？還讓孩子當家？那不得讓人笑話？”

說著，邢三拍了拍趙有財肩膀，道：“就像咱殺豬招待客（qiě），你還能讓孩子挨家張羅去嗎？”

趙有財聞言，擡頭看向邢三時，小眼睛咔吧、咔吧的。他越咔吧那眼睛，他眼神就越清澈。

萬事開頭難，邢三越忽悠越順，他繼續對趙有財說：“二兄弟，剛纔聽你說那些話，老哥佩服你的。”

“是嗎？”趙有財小眼睛一亮，就見邢三點頭，道：“嗯吶唄，你看你多仁義呀！給老丈人、老丈母孃都送走了，還給小舅子娶媳婦，這換一般人，誰能幹吶？”

這話倒不是不假，王蘭、王強全都認可。

“這也就是我吧，不跟他們一樣的！”趙有財頭不回，卻回手向王家姐弟比劃，道：“老哥，你都不知道啊！他們家說話可氣人了，有時候一句話能送你二里地。”

聽趙有財這話，王蘭、王強不約而同地瞪了趙有財後腦勺一眼，而邢三笑道：“那我知道。”

“嗯？”王蘭、王強齊刷刷看向邢三，卻見邢三擺了下手並指向趙有財。

“二兄弟，要不說你也仁義呢。”邢三誇趙有財，道：“要我說呀，小子這點，沒準兒就是隨你了。”

喝高了的趙有財沒聽出邢三話中還有“沒準”倆字，只道：“那……肯定是隨我了。”

“所以說，二兄弟呀，這個家就還得你當。”邢三手放在趙有財肩頭，道：“你看你當家當得多好啊？你不能半道兒撂挑子啊！”

“那……那……”趙有財聞言，卻是有些遲疑地道：“那我還當著？”

“必須的呀！”邢三語氣很是肯定，而王蘭也對趙有財說：“咱家賬本啥的，以後就都擱你手了，啥都歸你管。”

趙有財回頭瞥了王蘭一眼，語帶不屑地道：“還啥都歸我管，這家有啥呀？”

“咱家買賣這麼大呢。”王蘭擡手，用手指在屋裡劃了一圈，然後又指著窗外道：“江嬸兒家地也給咱們了嘛，開春兒那也都歸你管。”

“還有我家地。”王強笑道：“也都歸你了，姐夫。”

趙有財越來越迷糊，他指著王蘭道：“去給我取來去！”

“啥呀？”王蘭問，趙有財道：“賬本啊！”

“擱那屋呢，孩子睡覺呢！”王蘭笑道：“明天早起來，我給你拿，還不行嗎？”

聽王蘭這麼說，趙有財就沒再說什麼。趙軍、王蘭、王強面微笑，暗中向邢三豎起大拇指。

“爸呀。”眼看趙有財越來越迷糊，想起一事的趙軍忙問他：“爸，我問你個事兒。”

“啥事兒啊？”趙軍問，趙軍道：“老徐炮說老虎崽子腦袋裡有關公，那是咋回事兒啊？”

“啊……”趙有財聞言，便道：“就那啥似的唄，腦袋裡……”

這酒勁兒是上來了，趙有財往下說不出來了，趙軍忙接茬道：“腦袋裡秦檜，是不給老虎崽子腦袋砍開，裡頭有個關公那樣兒的？”

“對，對，對！”趙有財連連點頭，趙軍又問：“那玩意吃了有啥用啊？”

“哎呀！”趙有財一擺手，道：“你大姥他家祖傳的方，說是吃了那啥……那……”

這時候，趙有財就“那”不上來了。

“哪啥呀？”王強追問，趙有財擡起頭，皺眉、鼻子說道：“說是小孩兒吃了，腦袋瓜兒聰明。”

“嗯？”聽趙有財這話，趙軍、王蘭、王強、邢三紛紛來了神。

王蘭剛要說話，卻聽趙有財說：“說是那個低能兒啊，吃完了腦袋都清亮。”

“那你咋不說吶？”王蘭實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就要起，卻被趙軍、王強拉住。

被人拉住的王蘭，仍衝趙有財喊道：“這一年打多老虎崽子吶，你不說，那腦袋不都扔了嗎？”

趙軍、王強抓住王蘭胳膊，而趙有財滿不在乎地道：“那都扯犢子的。”

“你咋知道扯犢子吶？”王蘭看他這樣兒更來氣了，吼道：“你吃過呀？”

“你吃過呀。”這話是趙有財對王蘭說的，他說完這句，又補充道：“你跟你弟弟小前兒都吃過，不也這味兒嗎？誰聰明到哪兒去了？”

“我……”王蘭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而王強鬆開了他抓著王蘭胳膊的手。

趙有財說完，便栽歪著往枕頭上一躺，看他這樣子，王蘭下地到東屋去取賬本了。

等王蘭回來，就把賬本放在趙有財枕頭邊。

……

一覺睡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聽到外屋地有靜，趙有財才睜眼。

昨天沒喝，今天嗓子有些不舒服，趙有財輕咳兩聲，把睡炕稍的趙軍咳嗽醒了。

這時候差兩分鐘四點半，邢三都已經醒半天了，趙軍拉亮了燈，方便三人穿服。

“這啥呀？”燈一亮，趙有財看到了枕頭旁的賬本。

“咱家的……經濟大權。”趙軍話說到一半，臨時把賬本改了經濟大權。

可睡了一宿的趙有財，已恢復了清醒，沒好氣地道：“這經濟大權吶！這有啥用啊？”

“你昨天非吵吵要當家。”趙軍如此說，趙有財卻是不信，道：“我說的？”

“啊！”趙軍點頭，一旁的邢三也跟著點頭。

趙有財皺眉，約約地似乎想起了什麼。

他腦海裡閃過自己“怒斥”王蘭、王強的畫面，還有說趙軍“啥也不是”的場景。

此時的趙有財吞了下口水、抿了抿，心中暗道不好！

得罪人了！

給家裡這幾個都得罪了，這還了得？

想到此，趙有財只能裝作啥也記不起來了，擡手撓頭道：“我咋沒印象了呢？昨天喝多了，我記著，我上炕進被窩就睡覺了。”

“真的，爸。”趙軍道：“你說你要當家，非急頭白臉的，讓我媽上東屋給你取賬本去。我媽說小虹、小娜睡覺呢，那都不行！”

“是嗎？有這事兒嗎？”趙有財上說著質疑的話，但腦海中閃過一個片段，確實是他管王蘭要賬本了。可後來發生什麼，趙有財就不知道了。

“那我先拿著吧。”趙有財把賬本放在一旁，然後穿上棉襖下地。

今天雖然小年，但他還得餵豬呢。

三人從裡屋出來的時候，就見王蘭坐在靠邊站桌旁摳山楂籽呢。

本來昨天要串糖葫蘆的，但昨天家來客人，金小梅們忙著做飯，就沒往下進行。

說是今天整，卻不知王蘭爲何起大早地摳山楂籽。

這年頭，沒有那種專門的去核、去籽神，去山楂籽的話，就是用小刀從山楂一面橫著下刀。

切開一個小口後，刀往兩邊劃，將整個山楂橫著劃開三分之二。然後用刀輕輕一翹，這三分之二的開口張開，隨即用刀尖把裡面五顆山楂籽一起都摳出來。

最後，把這山楂一，讓開口還原，防止氧化。等到山楂都摳完了，在一起穿串。

“媽呀，你這麼早整它幹啥呀？”趙軍不解地問，王蘭道：“我蘸幾，一會兒你不上你姐那兒嗎？給周到拿去。”

如果趙軍不是重生過，他這歲數肯定沒法理解王蘭的行爲。

明天家裡殺豬，姐姐婆家一家都來，到時候再吃唄，還非得今天拿嗎？

但重生以後，趙軍就知道，爲人父母的心思是最難懂的。

就像有的老人會花大幾十甚至上百快遞費，給兒郵價值不如快遞費的東西。有的老人會千里迢迢帶著土特產，進城看兒。還有的老人會起很早做吃的，給即將離家的孩子帶走。如果這個吃的落下了，老人心裡會難好幾天。

其實，這也很容易懂，不過是爲人父母者，不了自己的孩子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