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院外，鞭炮聲再次響起。

鞭炮聲響，掩蓋了趙虹的哭嚎聲。

趙有財提溜著趙虹棉襖後領子，將其拽回了家。

趙有財慣著閨是不假，但趙虹的行爲，趙有財認爲不加管教是不行了。

“憋回去！”到門口的時候，趙有財低喝一聲，隨即開門，把趙虹塞進了門裡。

趙有財在趙虹、趙娜面前，可跟在趙軍面前不一樣。趙有財在閨眼中的慈父形象，沒有多威懾力，被他呵呼一聲，趙虹哭嚎聲更響亮了。

聽到孩子哭聲，在東屋櫃子的王蘭，和在西屋菸的邢三都出來了。

“這咋地啦？”王蘭出來就問，而邢三眼睛一瞪，大聲問趙有財道：“誰欺負咱們二閨啦？”

聽邢三這話，趙有財一撇，道：“誰能欺負呀，特麼都快屯大爺了！”

“嗯？”王蘭、邢三齊齊一愣，卻見趙有財一推趙虹後背，喝道：“去，上屋去！”

“你給二閨整哭的？”王蘭看出了端倪，心知這丫頭是趙有財整哭的。但兩口子生活過二十多年，王蘭瞭解趙有財，知道趙有財收拾趙虹肯定事出有因。

而邢三屬於那種一味護短的，他花白的眉一皺，便衝趙有財道：“二兄弟，你看這大過年的，你幹啥呀，給孩子整哭了？”

“老哥，你都不知道啊。”趙有財一指那撲到王蘭懷裡的趙虹，道：“現在可霸道了，就我們放完那小洋鞭，別人家孩子要撿那沒崩開的小炮仗，就不讓人撿。”

“啊？”邢三一怔，看向趙虹。

而王蘭把著趙虹肩膀，將從自己懷中輕推開，問道：“二閨，那是爲啥呀？”

“霸道唄。”還沒等趙虹說話，趙有財替答道：“這傢伙，還要打人家孩子，嚇唬人孫寶慶家小子，說要上學揍人家。”

聽趙有財的話，王蘭一臉愕然地看向趙虹，趙虹不如李小巧會看臉，此時還在泣，卻被王蘭指著鼻子，喝道：“憋回去！”

“呃……”趙虹瞬間就止住了泣，邢三見狀忙勸道：“哎呀，弟妹呀，孩子吵吵兩句能咋地？那啥……二閨呀，咱也不打他們啊。你要小洋鞭，三大爺給你拿錢，咱買去。”

說著，老頭子就從兜裡往出掏錢。

“老哥！”趙有財攔住邢三，道：“你給什麼錢？家倉房那老些小洋鞭呢，要我說這孩子就是慣的。”

“誰知道了。”王蘭皺著看著趙虹，道：“現在這咋……”

按照習慣吶，王蘭接下來會說“咋學這樣”或“咋變這樣”，但邢三在旁邊，王蘭怕那麼說會讓老頭子多想。

於是，王蘭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稍微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這樣式（shěn）兒的呢？”

邢三是直來直去，但老頭子不是傻。雖然王蘭沒說，但邢三似乎覺到了什麼，當即撇清關係，道：“這二閨呀，整不好是跟那解婆子學的。”

“嗯？”聽他這麼說，趙有財、王蘭齊刷刷看向邢三。而且兩口子的眼神中，滿是異樣。

王蘭心想：“好嘛，我們沒賴你，你倒找個人賴。”

見兩口子那樣看著自己，邢三忙道：“我在解大小子楞場幹活那前兒，我就聽他們屯子那幫人說嘛。那解婆子在他們屯子，那是一霸。你別看他家大兒子是刀槍炮，那拿他媽也沒招。”

聽邢三這話，兩口子齊齊一撇。瞅自己家招這幫人，哪有省油的燈啊。

“哎呦！”就在這時，邢三忽然擡手指著窗外，喚趙有財兩口子道：“二兄弟、弟妹，解婆子跟老江婆子他們來了。”

此時的老頭子，有點說人壞話被人當場抓住的尷尬。

趙有財回頭往窗外一看，只見老太太、解孫氏、解忠、解臣來了。

解孫氏牽著趙娜，而和他們一起奔趙家房前走來的，還有放完鞭炮的李家四口。

門一開，解孫氏還沒進屋，就嚷道：“誰打我二外甥啦？”

跟王蘭論姐妹，非讓趙虹、趙娜改口管大姨，爲此還給了兩個小丫頭一人一塊錢的改口費。

“我打的。”趙有財道：“不打也不像話呀！”

“咋地啦，二呀？”老太太問道：“過年了，咋還打孩子呢？”

趙有財擡手往窗外一指，衆人順著趙有財手指去。只見此時趙家院外，一幫孩子蹲在地上撿小炮仗呢。那場面，就跟往外頭撒把糧食，樹下落下一羣麻雀是一樣的。

趙有財把剛纔跟邢三說的話，又與老太太和解家三口說了一遍。

老太太、解忠聽完，並不覺得趙有財管教閨有什麼問題。

而當解孫氏聽到趙虹一個孩子，指著一幫孩子呵斥、恐嚇時，解孫氏眼睛一亮。不過解孫氏不傻，什麼都沒說。

但老兒子不怎麼聰明，只見解臣笑呵地喊了一聲“媽”，然後便道：“這是不都你教會小虹的？”

“我去你媽的！”解孫氏聞言暴怒，衝解臣擡手要打，道：“我特麼給你個大耳雷子！”

解臣慌忙躲到解忠背後，解忠也對自己這個傻弟弟無語了。遇見這種事，人家都往外推，你怎麼還能往自己上攬呢？

喝退了自己傻兒子，解孫氏忙對趙有財、王蘭說：“妹子、妹夫，我可沒教咱孩子這個。我這一天，從早忙到晚，跟這幫孩子都說不上幾句話。”

“啊，沒有，姐。”甭管王蘭心裡咋想的，此刻只對解孫氏笑道：“這哪能賴你呀？我們誰也沒那麼尋思。”

解孫氏聞言，轉頭狠狠地瞪了解臣一眼。此時解孫氏有些心虛，但想到過完年自己還得來呢，可不能枉擔那罪名。

轉回頭來，解孫氏看到了邢三也在現場，於是便對李大勇說：“大勇啊，姐說話，你別不樂意聽啊。”

“啊？”李大勇有些懵，心想這裡咋還能有自己的事兒呢？

但很快，就聽解孫氏道：“要我說呀，這都是跟老六家姑娘學的。”

“嗯？”這時，李大勇才知道解孫氏是啥意思。這小老太太口中的老六就是李大智，這明顯是要往李彤雲上推啊。

“那閨可不是一般炮子！”解孫氏擡手指向李如海，道：“那天我跟嬸子，還有我家老大，我們出來往這兒走嘛。就看那閨，嘎吧一下子就給如海撂倒了！”

解孫氏此話一出，衆人紛紛向李如海。李如海一撇，心想你這也不比我強哪兒去呀，這事兒能往外說嘛？我就不要面子嗎？

“那閨天天領這幫孩子在屋裡頭。”這時，解孫氏還在甩鍋，道：“你們瞅拿小，跟這幫孩子嗚嗷喊的……”

說到這裡，解孫氏搖頭，道：“那樣兒時間長了，都不好。”

解孫氏說的，大夥聽著覺是幾分道理。唯有解忠，斜眼看著他老孃，心想：“十來年了，你一整就拿耗子藥呼嚎的，那你咋不尋思對我兒子影響不好呢？”

一想到這兒，解忠忽然意識到，自從來這永安屯，自己老孃不但能自理了，還把耗子藥給戒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聲聲狗，聽狗的激烈程度，應該是來陌生人了。

趙有財往窗外一看，當即說道：“哎呀，老六來了！”

“嗯？”解孫氏聞言，心中有些慌，有種說人壞話被人抓現行的尷尬。

可這時，大夥又覺到了不對勁。李大智一家雖然夥沒多久，但架不住天天來，都是人了，狗不應該這麼啊？

“不是我六叔。”往窗外看了一眼的李如海，笑著給衆人解釋道：“來的是張老六。”

趙有財推門跑出來，就見張大舌頭張利福站在院外。

走到張利福面前時，趙有財不皺起了眉頭。

只見張利福穿著破爛衫，棉襖胳膊肘破了，棉花都沒打補丁。

趙有財病是不，但他真不是嫌貧富的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拉幫張利福。

可今天他家請客，來的不都是領導，更有楚安民那樣的人到場。張利福穿這來赴宴，屬實是寒磣人了。

而且張利福也不是沒有像樣的服，趙有財每年都從後勤給他要棉猴、工裝、棉鞋。哪管他穿個棉猴來，也不至於這樣啊。

但兄弟一場，趙有財什麼都沒說，只想著趙軍還有件多餘的棉猴，然後再找跟張利福個頭差不多林祥順要工裝，咋也不能讓張利福太寒磣了。

不過這時，趙有財覺到哪裡不對，他略一思索，便問張利福道：“你家我弟妹跟孩子呢？咋就你自己來的呢？”

“啊？”張利福聞言，面詫異道：“二哥，你不招喚我幹活嗎？我領他們幹啥呀？”

張利福媳婦有一個胳膊不好使，而他家孩子還沒李如海大呢。

“誰說讓你給我幹活啦？”聽張利福這話，趙有財角一扯，大聲道：“今天家裡殺豬，我不招喚你們吃豬來的嗎？”

“哎呦！”張利福聞言一愣，低頭看看自己的破棉襖，然後擡頭道：“二哥，我尋思你要讓我給你幹活呢，我就穿幹活裳來的。”

聽他如此說，趙有財無奈地嘆了口氣，難得張利福有這份心，但趙有財還是用眼皮夾了張利福一下，道：“兄弟，你呀、你呀。”

說著，趙有財手去把張利福胳膊，道：“走吧，上屋吧，一會兒我讓孩子接我弟妹他們去。”

“二哥，我不能進去！”張利福掙趙有財的手，道：“我這一埋了吧汰的，給你家都坐埋汰了。”

“你這什麼話呀！”趙有財反手抓住張利福胳膊，道：“沒事兒，兄弟，進屋二哥給你找裳換上，行不行？”

“不行，二哥。”張利福還是搖頭，道：“我這天天伺候老牛，這上都一味兒，你讓我回家，我洗洗再來。”

張利福是奔著趙有財幹活來的，上也沒收拾，確實有一難聞的味道。

“兄弟，家啥活兒也不用你幹。”趙有財對張利福說：“你回去收拾、收拾行，完了你必須得來。”

“我不想來了……”張利福話沒說完，就被趙有財打斷，道：“不行，今天二哥家殺豬，你必須得過來捧我場。完了記住啊，不行自己來，給弟妹、給孩子都領來。”

“二哥，我肯定過來，他們就別來了。”張福利道：“他們過來吧，他們還不自在。”

“那行。”趙有財想了想，道：“那你回去吧，兄弟。完了十二點左右，你過來就行。”

說這話時，趙有財從兜裡拿出煙盒，出兩顆石林，分給張利福一。

張利福叼著煙走了，他往南邊剛走不多遠，趙軍就開著車從北邊回來了。

看到吉普車回來了，趙有財手指把煙一掐，掐滅的煙往兜裡一塞，然後上前跟親家、親家母打招呼，並從大閨手中接過大外孫。

這時，王蘭也從屋裡迎了出來，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將周家人請進了屋。

周家人進屋，大夥互相打過招呼，紛紛落座後，周春明忽然注意到了邢三。

邢三本來是不願意見生人的，但老太太、解孫氏與周家人打過招呼後，倆便帶著李小巧到西屋去了。跟一大一小兩個老太太在一屋的話，邢三更不自在，所以他就在東屋找個角落坐下了。

“老哥，你是不是姓邢啊？”周春明問邢三，道：“以前擱我們北屯住？”

“啊！”邢三應了一聲，就聽周春明道：“這幾年吶，總能聽人唸叨你。”

“啥？”邢三驚訝地看著周春明，道：“誰能唸叨我呀？”

周春明一笑，道：“84年，你給倆護林員打了，有這事兒吧？”

邢三：“……”

“還有那是……”周春明回憶一下，才道：“86年啊，你給一個拉套子的套戶攮一刀，給人肩膀頭子攮壞了。”

林區出了這種暴力事件，肯定得上報。但好在給人傷的不嚴重，保衛組找這老山狗子又沒找著，最後也就那麼地了。

這時邢三有些不服，他出手是有原因的，都是那些人手腳不乾淨，想他套的狍子。

但因趙虹今早的表現，一輩子都不屑說謊的老頭子，編瞎話道：“你記差了，那不是我，那是秦大江。”

邢三聰明，知道往死人上賴，這樣就死無對證了。

可聽他的話，周春明笑道：“那老哥，那頭倆月，秦大江他家老三讓誰給捅的？”

邢三：“……”

一看這是遮不過去了，老頭子擡手拿下別在耳朵上的煙，塞在裡時，邢三臉上滿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