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一過，趙家賓客除了楚安民一家和張利福，其餘人都到了。

這些人把趙家塞得滿滿當當，男老說話、嘮嗑、歡笑聲都快把房蓋掀開了。

西屋裡，王蘭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就是熱鬧的人，家裡越熱鬧，就越高興。

東屋裡，趙有財手上的石林煙就沒斷過。這些男人們聚在一起，老爺們、大小夥子一共二十七人，除了趙軍以外，其他人都菸。

這幫人的趙家東屋就像妖似的，煙霧瀰漫都擴散到外屋地去了。

九點半，張利福也來了。這回他換上了趙有財給的棉猴，而子和裡面上則是林場的春秋工裝。

這一雖不是新裳，但乾乾淨淨，誰也不會嫌乎他。

張利福進屋後，和識的人打過招呼，便問趙有財道：“二哥，抓豬啊？”

人一多，趙有財還拿上架子了。只見他擡頭看了眼牆上的大鐘，然後瞅向趙軍問道：“楚局長說他啥時候能到？”

衆人聞言，全都看向趙軍。

“快了吧，他說他七點來鍾就擱家走啊。”趙軍也看了眼表，說話的同時起，手上有作示意張利福坐他的板凳。

“那你開咱家車上屯北。”趙有財擡手對趙軍，道：“他們得從北邊過來，你迎迎他們，給領過來。”

趙軍應了一聲，拿過棉襖、帽子就要往外走。而這時，在炕上盤大坐的趙有財道：“咱先抓豬吧，等楚局長來了，咱就殺豬接。”

趙有財如此說，衆人紛紛響應，張援民更是拿起了立在旁的黑布長包。

二十多男人，抓豬肯定不問題，趙軍也沒管他們。

就在趙軍要出門時，聽到李寶玉問趙有財說：“大爺，一會兒楚局長來，用不用再放掛鞭吶？”

“你可拉倒吧。”還沒等趙有財說話，就聽李大智道：“你那好像崩人家似的？”

李大智此話一出，衆人鬨笑。

“不用啊，寶玉。”趙有財笑道：“早晨放完，那紅紙我不都沒讓你們掃嗎，有那就行啦。”

趙軍走出院子，就見滿地紅紙碎，還真有喜慶的氛圍。

他上吉普車，驅車從屯子北頭而出，在道邊上等著楚安民。

趙軍走後，趙有財帶著二十六個人，呼呼啦啦從屋出來。

屋外的兩口土竈已塞了柴火，鍋裡也加了水。趙有財劃火柴把柴火點著後，便帶著人直奔後院。

二十多人聲勢之大，驚得後院圈裡的六頭豬都躲到了角落裡。

“抓那最大個兒的！”趙有財擡手一指驢圈裡，那頭三百斤的大黑豬，手持縛豬鉤的李寶玉一馬當先衝進了圈裡。

隨其後的是解臣，然後是韓大春、韓大名兩兄弟。

“哎呀！”眼看李寶玉舉著那奇形怪狀的東西就奔豬去了，周春明有些擔心地道：“不用套頭啊？”

正常抓豬，最好是弄個袋子把豬頭罩上。豬看不見了，它就不會跑。

趙有財還沒來得及答話，李寶玉就已經衝到了豬幫近前。

眼看這傻大個子虎吵吵地衝過來，驢圈裡的三頭豬散開，各自奪路而逃。

那三百斤大黑豬往前一躥，就被解臣和韓家兄弟攔住了去路。隨其後的，是閻書剛兒子閻樹立、張國慶兒子張秋實。

眼看前面有人攔路，大黑豬腳步一頓，正想拐個彎的時候，就覺後邊左小棒子一痛、一麻。

這時，李寶玉已勾住了大黑豬的後。

大黑豬肯定不會束手就擒，它那條被勾住的連蹬，試圖掙縛豬鉤。

而李寶玉不是假虎，他是真虎。

就見他猛地一轉，拿自己屁對著大黑豬屁，然後雙手抓著縛豬鉤，揹著往前一使勁。

“嗷……嗷……”三條著地大黑豬被李寶玉拽了個踉蹌，這還不算完，李寶玉倒拖大黑豬猛地往前連躥兩步，直接就給大黑豬拽倒了。

大黑豬還沒來得及掙扎，解臣、韓大春、韓大名就撲了過來。

三人都戴著勞保手套，一人抓一條豬，直接就把大黑豬給摁住了。

“行啦，寶玉，別拽啦！”眼看李寶玉還在用力，韓大名忙喊一聲。

而這時，閻樹立、張秋實拿著繩子過來，五人將大黑豬四蹄捆了個結實。

當五人綁豬的時候，王強把手裡大棒遞進來，幾人擡著豬往出走時，在後面提著縛豬鉤的李寶玉眼睛一亮，忙打招呼道：“楚局！”

衆人聞聲，轉頭一看，這纔看到了和趙軍站在後面的楚安民一家。

“楚局！”周春明連忙上前招呼，道：“你啥時候來的，我們都不知道。”

“小八……不是，寶玉抓豬的時候我來的。”楚安民一笑，指著李寶玉，道：“這大個子真不白長啊！”

“可不咋地！”一旁楚老太上下打量李寶玉一眼，道：“大小夥子真有勁吶，給那豬拽嗷一聲。”

衆人紛紛發笑，而這時楚安民指著李寶玉手裡的縛豬鉤，道：“媽，這孩子拿的那個，是專門抓豬的，我還使過吶！”

當初楚安民來永安林區驗狩獵，趙軍帶著他圍獵野豬，槍獵、刀獵、生擒都讓楚安民玩了個遍。

“是啊？”楚老太看著李寶玉手裡的縛豬鉤，嘆道：“現在這人是能琢磨呀，以前哪有這玩意啊？”

“這是他們屯兒小諸葛發明的。”楚安民說話，看向趙軍問道：“張援民沒來呀？”

“楚局，我在這兒呢！”楚安民話音落下，便從人羣中出張援民來。

“就他，就他。”楚安民指著張援民，對楚老太道：“他腦瓜可好使了。”

張援民嘿嘿一樂，此時那些林場幹部看到這一幕，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

自己幹這些年工作，也沒能在局長面前混個臉。張援民可倒好，楚安民不但知道他啥名，還知道他外號呢。

“哎呀！”忽然，楚安民想起一事，一手扶著他老孃胳膊過來，爲其引薦道：“娘，這是有財，咱今天來的這就是他家。”

楚安民在趙家混了兩天，他跟趙有財相下來，覺這人很不錯。

因爲趙家人對他沒有結，對他的熱就是單純對客人的熱，這讓楚安民在趙家待的很舒服。

“大娘，你老好啊。”趙有財問候楚老太一聲，楚老太笑瞇瞇地拉著趙有財的手，連連點頭道：“好，好。”

說話時，楚老太回看向趙軍。

此時老太太在想，這爹跟兒子咋這麼不像呢？

但楚老太的回頭，讓人以爲是看劉紅梅和楚小雪呢。

於是，楚安民把自己媳婦、閨過來，簡單跟大夥介紹一下。

楚小雪今年十七，姑娘中等樣貌，一米六的個子，長得胖乎乎的。

大黑豬看這幫人有說有笑，它不幹了，躺在地上扭來扭去的。

趙有財一揮手，韓大春他們擡著豬先往前去。然後，趙有財招呼楚安民和大夥進屋。

衆人又往前院去，此時前院都已經準備好了。大門板都擺上了，韓大春他們擡豬到前面，直接給大黑豬撂在了門板上。

這時，王蘭抱著大盆從屋裡出來了。

大盆裡，有兩個小盆，有炒菜鏟子，還有一捆筷子。

拿這些，是爲了接豬。

王蘭出來的時候，正好趙有財他們從房後過來。

趙有財忙把楚安民的家眷介紹給王蘭認識，王蘭熱跟他們打招呼。

王蘭讓楚老太、劉紅梅和楚小雪進屋，但那祖孫倆不幹，非要在外面看殺豬。

楚安民也要湊熱鬧，一家四口有仨都要留下，劉紅梅就也不進屋了。

王蘭把盆分開的時候，金小梅拎著水桶來了。水桶裡裝著水但不多，水裡還有一把鐵刷子。

這鐵刷子，柄是水曲柳的，而刷都是鐵的。

金小梅過來後，王蘭抄起桶裡滴水的鐵刷子，使勁在豬脖子下面刷了幾下。

“哎呦！”楚老太見狀，笑著對旁的劉紅梅道：“你看人家，真乾淨。”

王蘭這人有潔癖，平時包餡剁完，都得用清水把餡反覆清洗，將裡的水洗出去。

豬天天在圈裡拱，上老埋汰了。不把脖那裡刷淨，王蘭就覺放出來的豬髒。

鐵刷子一刷，大黑豬鼻子裡發出呼呼響聲。

王蘭覺刷差不多了，便往後一退，韓大名換上新的勞保手套，拿著刷洗乾淨的殺豬刀上前，順著豬嚨就攮進去了。

沒等拔刀，豬就順著刀把流出來了。此時大黑豬劇烈地撲騰著，但被李大勇等人死死按住。

王強拿一個小盆接，他一手端盆，一手拿著兩雙筷子不斷地攪著盆裡的。

攪是爲了不讓凝固。

剛出來的豬都燙手，不攪的話就凝在一起了，那樣就沒法和老湯灌腸了。

眼看這小盆接滿，林祥順忙拿另一小盆頂上，王強往後撤兩步，把小盆倒在大盆裡。

小盆裡的倒沒，但筷子上掛著一些絮狀的東西。這筋，灌在腸裡是沒問題的。

王強又上前接，把林祥順替下來，林祥順同樣把小盆接到的倒在大盆裡，然後他再去替王強。

而王蘭、金小梅一直拿著炒勺，不斷地攪著大盆裡的。

隨著流乾，豬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隨著它猛地一，接著便是四蹄蹬直，氣絕亡。

金小梅抱著大盆進屋，接下來趙有財他們就該褪豬了。

正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

一瓢熱水澆在豬上，隔壁孫萬山跟張利福拿著菜刀“咵咵”刮豬。

燙豬的味道不咋好聞，還埋汰。

所以這時候，王蘭再招呼楚老太和楚小雪進屋，祖孫倆就沒拒絕。

眼看一家四口就剩下楚安民了，趙有財也要請楚安民進屋喝茶、菸，但卻遭到了拒絕，楚局長非得要看卸豬。

莫笑農家臘酒渾，年留客足豚。

楚安民來趙軍家，真不是差那口殺豬菜。他要是發句話，都願意殺頭豬請他一家吃飯的人多了。

但一般人請，楚安民還不去。比起這口吃的，他喜歡的是趙軍家的淳樸與熱鬧。在這裡，能讓楚安民想起小時候在農村的生活。

外面忙活上了，屋裡也沒閒著。

端著豬進屋後，金小梅就和趙玲、楊玉一起刷碗、刷盤子、洗筷子。

今天趙家殺豬，看來人的數量，五桌肯定是坐不下。

趙有財在食堂混了二十年，他家倉房裡存的盤子、碗筷，足夠他家辦二十桌的。

但那些東西放倉房裡時間太長了，在用之前那些餐得刷洗一遍。

王翠花、徐春燕摘青菜，收拾趙軍昨天買回來的芹菜、蒜薹。

解孫氏在剁酸菜，這輩子是到趙家以後才參加勞工的。

可奇怪的是，解孫氏的刀工極好。

這或許是一種天賦，解孫氏切菜無師自通，切酸菜切得又細又勻又快。

幫忙切酸菜的，還有閻書剛、張國慶、趙國峰、劉金勇、徐寶山等人媳婦。

這些婦在家當姑娘的時候就幹活，但切起酸菜，竟然沒一個能切過解孫氏的。

一進屋，劉紅梅就說要幫著幹活，可王蘭哪能用？

王蘭把楚老太、劉紅梅和楚小雪都帶進西屋，這屋裡坐著趙國峰他老孃還有胡三妹。

正好讓趙國峰他老孃陪楚老太，讓胡三妹陪著劉紅梅。

至於楚小雪嘛，王蘭對說道：“閨，走，跟嬸子上西院。那屋都是孩子，有小姐妹跟你玩兒。”

楚小雪聞言，看了劉紅梅一眼，劉紅梅笑道：“去吧，小雪，跟你嬸兒走吧。”

王蘭帶楚小雪出門，沒翻牆而是走院子、走大門過去的。

到了李家，一進東屋，王蘭就喊：“玲兒、小云、小燕子，你們看看，來個小姐妹。”

小燕子是趙家東院老宋家的閨，今年十六歲。張國慶、閻書剛家閨也來了，但他們的閨跟小鈴鐺差不多，跟李彤雲們玩不到一起去。

楚小雪一進屋，正好看到李彤雲，倆人四目相對的瞬間都是一愣。

“雲……”楚小雪似乎有些激，剛要上前，卻見李彤雲連向使著眼。

楚小雪生生地止住腳步，按捺住心裡的激，由王蘭給介紹三個小姐妹。

介紹完，王蘭上老太太，讓到東院去陪楚老太。

王蘭從李家院出來，進自家院子時，豬已經褪完了。

“翻過來，來！”趙有財一聲令下，便有人手把那大黑豬翻了個四腳朝天。

趙有財把手裡菸頭往地上一丟，手接過韓大名遞來的殺豬刀，然後趙有財上前，一手揪住一隻豬耳，一手用鋒利的殺豬刀削下豬頭。

解忠上前接過豬頭，和解臣去院外燎豬頭了。

這時，趙有財和韓大春一起下刀，趙有財一刀劃開豬膛，韓大春則是用小刀割開豬花，將大腸頭拽出。

韓大春拽著有滯，張援民便順著刀口往裡澆了些水。然後韓大春再拽，就能拽了。

他這麼做，並不是要把腸子拽出來，而是爲了讓豬大腸與膛粘連分開。

趙有財繼續使刀，從頭到尾將豬膛劃開。

他下刀真有分寸，一刀過去膛開，腸子瞬間拱了出來，但那腸子毫沒破。

這豬沒提前斷食，腸子裡全是七八糟的東西。要是劃破了，那收拾起來可就膈應人了。

看到這一幕，食堂主任張國慶不讚歎道：“有財，你不在食堂幹了，真白瞎你這手藝。”

“哎？”楚安民聞言一愣，擡頭問趙有財道：“有財，你不在食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