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令窈已經跟徐家太夫人通好了氣，今日便要上侯府來，親自同江家太夫人商議接謝令窈去徐府做客的事。

可結果卻并不如意。

只因瓊枝公主道破謝令窈與江時祁的婚約，如今外界皆贊江家知恩圖報、恪守諾言。如此關鍵時刻，太夫人斷不敢讓謝令窈離府，唯恐被有心之人揣測到江家退親之意。

謝令窈朝門外準備離去的徐太夫人福了福禮。

“有勞太夫人費心了。”

太夫人有些憐地拍了拍謝令窈的手背，慈藹道：“窈兒。如今你們二人的婚事被抬到了明面上，就連陛下似乎都已經知曉了，侯府這位呀最是注重名聲，這一時半會兒恐怕不會松口讓你出府了。”

謝令窈乖巧地點了點頭：“這個結果我大概已經料到了，倒也不覺得有多失。左右最遲也不過等到老人家的壽辰，一切便都塵埃落定了，等一切都了了，窈兒再去貴府好好陪您。”

太夫人心疼謝令窈的懂事，將人拉了又拉，好一頓勸才舍得踏上回程的馬車。

把人送走后，謝令窈終于忍不住出愁容。

碧春目微閃，低低出聲道：“小姐，若您實在不愿嫁，要麼咱們干脆逃了吧？”

謝令窈扯了扯角，實在有些笑不出來。

“逃？若我真逃了，莫不說往后京都容不下我，就是簡州我只怕也回不去了。”

“如若不然”，碧春做賊似地低了聲音：“依我看，李公子是個值得托付的好男兒，若江家實在拖得久了，您倒不如與李公子先……”

謝令窈一顆心緩緩被，一怒意從心頭一鼓作氣直沖腦門，掐自己的掌心，盡量讓自己不在人前失態。

謝令窈一言不發，帶著碧春徑直回了梧桐居。

直至進了屋，謝令窈才質問：“碧春，你是想攛掇著我做什麼？”

謝令窈的嗓音仿若寒潭之水，冰冷徹骨，令碧春不打了個寒，趕忙誠惶誠恐地說道：“小姐，是我言語有失，一心只為替您分擔憂愁，才想出如此辦法，還您莫要怒。責罰我無妨，萬不可氣壞了您的子。”

謝令窈暫時擱置下先前的事并不是打算放碧春一馬，單純是忙得沒空搭理，如今碧春明顯除了出賣的消息，還應下周氏別的吩咐，例如自毀名節，自輕自賤！

謝令窈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前世碧春似乎就常常說一些看似為好，實則不起推敲的話來。

“李嬤嬤，勞你進來一趟。”

謝令窈沒有理會一副可憐樣的碧春，轉而了李嬤嬤進屋。

李嬤嬤瞧了碧春，當即雙眉一擰：“碧春，當著小姐的面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是不是犯了什麼錯惹小姐惱了？”

李嬤嬤素知謝令窈為人，其和善，寬宏大量，從不責打奴仆。即便奴仆犯錯，只要未其底線，皆可既往不咎。

碧春自便隨侍在旁，謝令窈對其可謂是寵溺縱容有加，莫說將其罵哭，便是冷臉相待也是極為罕見的。

能把謝令窈氣著，想來是碧春真的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

碧春眼底閃過忍，帶著哭腔道：“嬤嬤我沒有！我只是太過為小姐著想，一時失了分寸，說了些不該說的話罷了……”

李嬤嬤瞪了碧春一眼，轉而笑著把謝令窈拉著坐下。

“寧姐兒莫要怒，碧春這丫頭向來魯莽，說話從來欠缺思量，然其心終歸是無惡意的，我這便將帶回，嚴加管教便是。”

謝令窈無力地擺了擺手，讓李嬤嬤去將門窗都關好。

“碧春，接下來我問你的話，你最好老老實實回答我，你別忘了，你的賣契總歸是在我手中的，別人給你的好再多，只要我不松口，你永遠也只是個奴婢！”

李嬤嬤一驚，忙走回謝令窈邊站定。

碧春稍顯慌，但轉瞬便恢復沉靜，微微側頭，垂首落淚，聲音平穩而堅定地說道：“小姐，是否有人向您進了讒言，污蔑于我？我與您相伴已近十年，對您忠心不二，您為何不信我，卻信那等外人所言？”

謝令窈一掌拍在桌上，細的手掌瞬時通紅一片，可卻毫覺不到疼痛。

“碧春！我沒那麼好的耐心！”

碧春被巨大的聲響震得一個激靈，順勢就跪在了地上。

李嬤嬤眼神已然出冷冽，謝令窈乃是親手養長大，于而言，謝令窈既是主子，又似親般親昵，斷不能容忍他人傷害或背叛。

“碧春，小姐心善，未必會把你怎樣，可老婆子我的手段，你不是沒親眼見過，你要知道，我可不是什麼心的人！”

碧春驚恐地回想起了李嬤嬤親手將一個在背后對謝令窈污言穢語的小廝淹了個半死以至于他沒撐到過年便斷了氣的事來，子不自覺開始劇烈地哆嗦。

在謝令窈這邊待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李嬤嬤對謝令窈無理由的維護，知道，李嬤嬤不是在說狠話嚇。

“我問你，我讓你給徐府送信那日，你先去了何？”

畢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且是首次做出背棄主子之事，即便碧春依舊咬雙不肯言語，但其抖的軀和搖搖墜的淚珠，早已將的心虛與惶恐不安暴無。

李嬤嬤可沒有謝令窈的好脾氣，掄圓了胳膊，一掌甩到碧春年輕的臉上，臉頰當即就紅腫一片。

李嬤嬤與碧春也有七年了，對這個小姑娘也不是沒有，可越是這樣，越是心寒！

“小姐問你話呢！你說是不說？”

碧春被一掌打懵了去，捂著臉在地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嗚嗚咽咽就是不肯說話。

謝令窈本以為自己可以足夠狠心，可見了碧春狼狽的樣子，終究還是不忍心。

眼見李嬤嬤又要手，謝令窈抬手攔住。

“你去了倚闌院。”

“是麼？”

碧春軀一怔，聲音細若蚊蠅：“是。”

李嬤嬤怒其不爭，捶著口罵道：“糊涂東西！這些年，小姐如此厚待你，你怎可叛主？你有沒有良心！”

謝令窈聽見碧春親口承認，終于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去做什麼？”

“讓我看著您，有什麼向皆要通知。”

碧春被李嬤嬤打怕了，到底是干慣了活兒的手，勁兒大著呢，若再給打兩掌，碧春覺得自己這張臉怕是要不了，便老老實實認下。

“不止這個吧，還有呢？”

碧春猶豫著開口：“還讓我……讓我鼓您與李公子……”

謝令窈平靜道：“攛掇我與他無茍合？”

“是……”

若是謝令窈失貞，江家便可堂而皇之地悔婚，只要過錯在謝令窈，那麼江時祁退婚只會被人拍手稱快，絕不會有人指責江家失信，既可絕后患，還可以全然不用被人言所累。

好一個一勞永逸的主意！

李嬤嬤這次沒手，照著碧春的口就一腳踹了過去，直把碧春踹得飛撲在地，兩眼一陣一陣發黑，只覺氣都不上來。

“呸！下作東西！”

謝令窈垂著頭苦笑：“許諾了你什麼？”

碧春大口大口著氣，癱在地，盯著黑漆漆的房梁，眼睫了。

“我不想為奴為婢，就算我資質不佳，不能往上爬！可我也不想過伺候人的日子！”

李嬤嬤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小姐送你的十五歲的生辰禮還在我這兒沒來得及給你，你不好奇是什麼？”

“是你的契！”

“小姐也不愿你為奴為婢一輩子，可現在尚且自難保，又何以庇護你？”

“碧春，你可真是個白眼狼。”

李嬤嬤的話，一句句如重錘般敲進碧春耳中，的瞳孔逐漸渙散，直至最后完全失去意識，昏厥過去。而那最后從眼眶中溢出的淚滴，究竟是悔恨的織，還是其他的流，已無從知曉。

李嬤嬤嫌惡地看了一眼，回到謝令窈前。

“小姐，為了這麼個背信棄義的丫頭傷心，不值當！”

謝令窈喝了口茶，把口中的苦一并咽了下去。

“我知道。”

“嬤嬤，給找個大夫，能走之后將契拿給，找人把送出京都，自此以后，天高海闊任鳥飛，別讓出現在我面前。”

李嬤嬤無聲嘆息：“您終究還是心了。”

“心？”謝令窈嗤笑一聲：“把那藥喂一顆，若再想與人勾結害我，只穿腸爛肚，死不足惜！”

放一條生路，是看在七年的陪伴上。可背叛過一次的人就有可能傷第二次，謝令窈不得不防。

“對了，咱們畢竟是客，請大夫這種事還是給主人家去做吧。嬤嬤，請你走一趟倚闌院，請那位當家主母幫忙為碧春請人診治。”

嬤嬤當即就明白了謝令窈的意思，這是要告訴周氏，已經知道們兩人之間的齷齪易。

“是，我這就去，您歇著罷。”

“算了，退婚在即，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這個啞虧，我認了。”

“也是，這畢竟也是的地盤。”

李嬤嬤走至門口，忍不住又回頭去。

謝令窈呆呆地坐著，乏力地倚靠在椅背上，垂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麼。

的寧姐兒，變了很多，自到京都的那一夜，仿佛一夕之間長大了。

不再膽小怯懦，不再猶豫不決，不再輒哭泣。

這樣很好，可卻很心疼。

若是夫人還在，又怎麼會任小姐自己去面對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