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將晚》Chapter 5
Chapter 5
鐘晚不知道梁序之什麽時候會聯系。
好在那些存款解了魏阿姨那邊的燃眉之急,聽魏司瑩說,已經安排好下一期的化療。
隔了幾天,鐘晚尋了個空,給魏阿姨打視頻電話。
才不到一年,魏阿姨憔悴了許多,蠟黃,更是一點都沒有,戴著帽子,遮住因多次化療日漸稀疏的頭發。
“晚晚,聽阿瑩說,去找你借錢了。其實活了大半輩子,我越來越覺得人的生死命數都是定的,我跟也說過好多次,這病是絕癥,再治也是徒勞。”
鐘晚心中一陣酸楚,卻怕魏阿姨看著更難,強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您也說了,生死命數都是定的。那現在就是老天爺還想讓您在人間多待幾年,而且,誰說是絕癥的,說不定什麽時候病就控制好了呢。”
魏阿姨嘆一聲氣,問起近況:“你也去年剛畢業,上學時候那部戲的片酬也不自己存著,拿出那麽多錢給阿姨治病,你自己怎麽辦?雖然阿瑩沒跟我說,但別以為我心裏沒數,住了那麽久的院,錢肯定流水似的往出花。”
鐘晚還是笑,哄道:“我現在可能賺錢了,港島發展機會又多,前陣子參加比賽拿了個冠軍,還去演了袁昊導演的電影,您知道他吧,很出名的。”
而後,又掰著指頭數了數這位袁導拍過哪些紅遍大江南北的電影。
“所以,魏阿姨,您可得等著看我的電影上映,我在裏邊演一個反派角,可壞了!”
許是人逢喜事神爽,魏阿姨從床上坐起來一些,剛才自怨自艾的神果然淡了幾分,“喲,怎麽演反派去了?晚晚長得這麽乖,更適合演你大學時候拍的那種青春的偶像劇呀。”
鐘晚也不打算跟魏阿姨講影視圈裏這些彎彎繞繞,只挑了下眉,開玩笑說:“總要多挑戰自己嘛。”
有的沒的聊了半天,魏阿姨看著心好多了,但扛不住化療的副作用,中途下床去洗手間吐了一次,。
回來之後,掩面咳了幾聲,語重心長道:“港島還是生活力大,能發展好當然再好不過,要是太辛苦了,就還是回地,也能離阿姨近點兒。”
鐘晚點點頭:“我過段時間一有空就回去看您,只是…最近幾天還走不開。”
魏阿姨:“我這倒是沒事,打電話也是一樣的。不過晚晚,你實話跟阿姨說,你畢業突然要去港島,是不是想去打聽你媽媽的消息。”
鐘晚垂眸,沉默了一會兒,聲音輕輕的:“算是。”
“傻孩子。”魏阿姨嘆聲道:“人這一輩子啊,就算知道很多事都是徒勞,可就是想求個答案或者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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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周過去,梁序之仍然沒有聯系。
鐘晚有時都短暫忘記了還有這件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裏給他打的電話。
可通話記錄又真切切留在列表裏。
這天,《罪惡街區》的副導聯系去補一場戲。
這次是和一號的對手戲,增添的劇也是為了讓主角的人設更滿,雖然出鏡時長不足三分鐘,但片酬也會相應再多出一小部分。
雖然十八歲前,鐘晚的日子過得比同齡人坎坷,但當大二時參加大學生戲劇節初綻頭角,拿了團隊金獎和個人最佳演員獎,又一舉被導演請去演網劇主角時,坦白講,也曾有過未來前程一片明的錯覺。
不僅明,還能有許多條路可供選擇。
但五年之後回想,才發現當時那些輝煌只是曇花一現的泡影。以為的起點,好像已經是所能企及的頂峰。
去補戲時,鐘晚早早就到了劇組等待。
今天跟有對手戲的這位一號段孟霞,四十多歲的老演員,塑造過很多膾炙人口的角,年輕時還拿過兩次影後,在圈口碑也不錯。
但畢竟咖位在那裏擺著,段孟霞每次拍完就去房車裏歇息了,鐘晚之前在劇組那些天,連句話也沒能同說上。
這次等待中途,隨手用手機搜了下,發現段孟霞早年有在港島大劇院演舞臺劇的經歷。
鐘晚這麽一回憶,想起盧文茵的簡介裏也提到,剛回港島時在那家劇院演出過一段時間,跟段孟霞在劇院的時間段還有重合。
坐直子,往段孟霞方向多看了幾眼。
所謂行到水窮,坐看雲起時。總算是找到一個當年和盧文茵可能有過集的人。
快到下午,鐘晚這場戲終于補完。
段孟霞為人和善,接過助理遞來的水喝了小半瓶,看著笑說:“剛才表現的不錯,尤其那段眼神戲的緒理,比大部分新人都要專業了。”
鐘晚立刻道:“您過獎了…希以後還有機會跟段老師學習。”
段孟霞笑了笑,又看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說:“欸,你給我的覺,特別像以前認識的另一個演員。”
鐘晚眼睛一亮,無論想說的是不是盧文茵,都得把這個名字提出來。
“盧文茵嗎?”
坦白講,們倆長得并不像,尤其是眼睛和臉型,鐘晚都沒有傳到。
盧文茵有一雙含脈脈的桃花眼,看人時帶著天生的態,而鐘晚是杏仁眼,乍一看顯得幹淨又清澈。
段孟霞愣了下才點頭,好奇道:“之前也有人說你跟像嗎。”
鐘晚鼻子,只能心虛地說,自己覺得像,因為很喜歡盧文茵的電影。
段孟霞笑:“嗯,的眼神戲也特別好,當時在劇團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很適合去演電影。”
鐘晚假裝是一個資深影迷,追問:“後來呢?我看早年的上說,是有導演去找劇團專程請。”
又假意喃喃嘆:“看來演話劇也能有機會出頭啊…”
段孟霞看一眼,搖搖頭道:“哪有那麽多天上掉餡餅的事。在劇團的就跟梁家的一個孩子關系很好,第一部電影的資源應該是幫忙拿到的。”
“霞姐,袁導找您過去講下一場戲。”
“嗯,我這就來。”
鐘晚還想繼續問,段孟霞卻被導演走了。
已經殺青,也沒理由在劇組繼續留,站在原地沉沉呼出一口氣,跟副導打了聲招呼,離開拍攝場地。
返回公寓後,鐘晚再一次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盧文茵寫給的那些信,讀到天黑才把信封都放回去。
盧文茵後來有很多信都像寫日記一樣,提到的人很多,但基本都沒有直接寫出人名。
基本都用“另一個演員”“我的朋友”這種詞來指代。為數不多提了名字的,也都是個昵稱。
鐘晚從信中發現一個被做“阿姍”的朋友。
接著,又在搜索引擎查了半天關于梁家的信息,還真查到一個名字裏有“姍”字的人。
梁虹姍。
有報道過關于的新聞,容是和先生紀為南一起在地投資了幾家小學。
而紀為南這個名字,鐘晚非常悉。盧文茵跟的便宜爹私奔去地前,跟紀為南有過婚姻,後來回港島後,也報道過兩人的八卦。
但紀為南的妻子跟盧文茵是好朋友,關系好到能幫拿電影資源的程度…
鐘晚手撐著下,在紙上畫了個圖。
這複雜的人關系讓頭都有些暈…
但第六告訴,梁虹姍可能知道些什麽,但也是梁家的人,萬一真有,梁序之怎麽可能幫查真相。
鐘晚跟他無親無故,而梁虹姍跟他是一家人。
站起,去廚房泡了杯紅棗茶。
鐘晚低頭看著玻璃杯裏的兩顆紅棗出神時,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屋裏的沉寂。
“鐘小姐好,我是梁先生的司機。您現在方便嗎?梁先生要見您。”
鐘晚手一抖,被杯中濺出的開水燙到,眉尖蹙,深吸一口氣,盡量冷靜道:“啊…我方便的。”
“好,麻煩鐘小姐把地址告訴我,我現在過去接您。”
鐘晚報出地址,掛斷電話後,靠在竈臺邊上,垂眼向杯口蒸騰的霧氣。t
煙霧裊裊,緩慢升到空中,漸淡,最終散得完全明,不剩任何痕跡。
盡管梁序之不可能幫,但靠近他,似乎也能靠近想要的答案。
**
鐘晚原以為,梁序之這個點要見,大概是要約見在酒店,或是公寓之類的地方。
實話說,年後的那幾年都在為生活做打算,剛校時認真上課刷綜測,閑暇時去話劇團排練,後來去拍網劇,大四回來又忙著補專業課、趕畢業論文。
雖然在大學追求者衆多,但從來沒有閑心去談,或是跟異曖昧。
如果梁序之一來就要先走這個程序,鐘晚還是心說不出的複雜。
即便他家億萬,樣貌也遠勝演藝圈裏那些當紅男星。
當鐘晚上車後,司機告訴,他們的目的地是銅鑼灣的賽馬場。
到達時,今夜晚場的賽馬剛結束,門前人湧,熱鬧非凡。
建築外牆上有萬泰集團的logo,意味著這家馬場也是梁家的産業。
司機也不多話,帶著鐘晚進vip通道,一路暢通無阻,乘電梯直達觀衆席二層。
二層設有包間,靠近賽場的那面是玻璃牆,裏邊裝潢華麗,松細膩的羊地毯,踏上去如追雲間。沙發前有很大一張實木桌,桌沿雕著複古法式花紋,桌上一盞香爐,焚著沉靜的檀木香,香味幽淡自然。
司機約莫五十歲的樣子,穿著老派的襯衫馬甲,在門口朝微微頷首:“梁先生還在跟人談事,鐘小姐請在這裏稍候。”
鐘晚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司機說完就帶上門離開了,房間中只剩下一個人。
鐘晚環視一周,心跳仍然極快。
往玻璃牆方向走,而後停住。
賽馬雖然已經結束,下邊的馬場依然是燈火通明。有選手還在跑道邊笑著說話,工作人員在四整理場地。
整間屋子,空氣中都彌漫著似有似無的檀香。
明明是來看比賽的,卻焚這樣讓人沉靜的香,也許是用來調節觀賽貴賓的緒,兩相沖突,卻又不違和。
天邊還是懸著一孤月,灰沉沉的雲層遮住了月亮一角。
鐘晚不知等了多久,聽到後開門的聲音。
倏地回過頭。
門開了,梁序之仍然是一黑,坐在椅上,被保鏢推著進來。
他今天沒有穿西裝,只是綢質的黑上,解了一顆扣子,肩膀寬闊,頸部線條分明。再往上,是那張慣常矜貴又淡漠的臉。
鐘晚禮貌往他那邊靠近幾步,嗓音細甜地人:“梁先生。”
梁序之沒應話,視線也沒在上多停,保鏢推著他到了玻璃牆邊。
即使鐘晚站著,他坐在椅上,沒有任何言語,也仿佛天生就高高在上。
他後跟著好幾個人,助理、保鏢、馬場的侍者。
侍者給他斟了杯茶,恭敬地放在他旁邊的茶幾上,又有助理遞來一個平板,梁序之接過,低頭看著,嗓音低沉:“鐘晚。”
他第一次的名字。
鐘晚也不知作何回應,只站在離他不遠不近地位置,輕聲道:“…對,是我。”
梁序之漫不經心劃著平板,鐘晚餘掃到了上面的兩行字。
[杭城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20xx年,網絡劇“在夏天遇見你”飾演許曼]
……
梁序之在看的資料,就這樣當著的面,毫不避諱的。
他們之間,無論是什麽關系,他本就占據著絕對的主導權。
鐘晚也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麽,就還站在原地,想靜靜等他看完那份資料。
不多時,梁序之把平板關掉,剛才落在他臉上冷白的也黯淡下去。
貴賓間燈本來就暗,底下馬場都是燈火通明,他仿佛就明與暗的接線,兩側影疊在他鼻梁上,形一條模糊的影子。
梁序之緩慢偏過頭,擡眼,又是慣常的惜字如金,微啓,落下平淡的幾個字:“想要什麽。”
鐘晚同他對視,回答前的那個瞬間,想到王爾德的道林·格雷的畫像。
和梁序之的談,并不像人之間藏在曖昧之下的施與求,而只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談判。
王爾德故事中的年對著鏡子許願,和魔鬼做易,出了自己的靈魂。
而不會。
直到很久之後,鐘晚才知道,他跟一樣,也厭惡那些包裝念的虛僞掩飾,但深究起來,那時他們之間,揭下虛妄的外殼,似乎也沒有多真實的存在。
鐘晚抿了下,按捺住心中忐忑,“最需要的是錢……如果可以,還想拍幾部電影。”
餘下的,就靠自己徐徐圖之了。
梁序之:“還有嗎?”
鐘晚垂眼,搖了搖頭,扯出一個很模式化的笑容,冠冕堂皇道:“我是想走捷徑,但做人也不能太貪心了,不然很可能一無所獲。”
梁序之靠在椅背上,沒說話,也沒問需要多錢,片刻後,緩慢擡起一只手。
鐘晚來不及多思考,但也記得是來做什麽的,只凝滯一瞬,就快步過去,去他那只手。
他們只有極短暫的接,像是電流躥過指尖,鐘晚只覺到,他小指上的那枚銀尾戒在掌心劃過,留下極冰涼的。
這一下,鐘晚手腳都好像無安放,無意識蹙著眉,目躲閃,難掩局促地站在他面前。
梁序之看著,勾了下,嗓音極低,“原來就這點膽子。”
“……”
梁序之語速緩慢:“我只是讓你過來。”
他沒說下去,垂眼,目劃過剛才朝他向的那只手上。
鐘晚更覺無措,尤其他後還有助理、保鏢什麽的在場,耷拉著腦袋嘀咕:“您又沒說…”
“梁先生。”話鋒一轉,馬上又問:“作為換,我需要做什麽?”
原本是明白他們是什麽質的易,但梁序之這個態度,讓有點不確定了。
梁序之只眼神示意了下,他後那幾個人就全都離開。
鐘晚聽到關門聲時還在想,跟在他邊的人真都是察言觀的高手,每次他就這樣一個眼神或作,他們都知道自己要怎麽做。
那幾人出去,貴賓間裏只就只剩和梁序之。
大概是工作人員收拾好了馬場,窗外的燈也熄滅幾盞,室的線也和幾分,桌上的檀木還在焚著,飄來寧靜的幽香。
梁序之低沉地出聲,不容置喙的語氣,但沒帶有分毫念:“我們可以開始一段各取所需的關系。在此期間,我會給你你想要的。”
鐘晚頓了片刻,“那我呢,需要做什麽?”
梁序之笑了,看著:“鐘小姐,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明知故問。”
“…我,”鐘晚頓了下,咬著牙說:“算是知道吧。”
“但可能,沒多清楚…”
沒做過任何類似的事,還是想提前打好預防針,免得到時候再尷尬。
梁序之偏頭,斂了那抹笑,睨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
他從茶幾上的金屬煙盒中取出一枝煙,砰地一聲,打火機出猩紅的火苗,他將煙點燃。
四周靜得針落有聲,鐘晚轉跟他著同一片夜。
正檢討自己剛才的話是否不太合時宜,琢磨要說些什麽彌補挽救時,聽到男人平淡的聲音。
“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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