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將晚》Chapter 22
Chapter 22
本來今晚氣氛很好, 但沒想到會被一句隨口的話打破。
鐘晚猜測梁序之明早沒有工作,兩次結束,已經到淩晨。
以往這種程度, 都是累得直接昏睡過去,可今天就沒那麽空, 和他一起從浴室出來後,去廚房拿了兩瓶礦泉水,又到靠窗的沙發上坐著。
他們都喜歡的位置。
梁序之打開電腦,在看集團工作相關的文件資料。
鐘晚就拿起茶幾上那本《放生》, 把結尾最後幾頁節看完。
截至此時,一切都還是融洽的。
甚至這種時刻, 事後, 他們沒有各自去睡覺,雖然也沒有過多言語上的談, 但同在一個空間,空氣中彌漫著微微的沐浴香味。
今晚,連沐浴都是同款的味道。
直到鐘晚靠在沙發上, 翻閱《放生》結局複盤和回溯的節,眉頭越擰越深。
梁序之恰好擡了下頭, 去拿茶幾上的打火機和金屬煙盒, 餘看見這幅苦大仇深的表。
他點燃一支煙, 掃了眼手中的書,“看的什麽?”
鐘晚正好看完了最後一頁,合上書, 平複了下心緒, 解釋道:“就是下部要拍的電視劇,我在看它的原著小說。”
梁序之聲音有些漫不經心地, “寫得不好嗎。”
鐘晚想了想,回答道:“倒也不是。就是我這個角的行為邏輯我不是很能理解。”
既然他問了,應該就是有點興趣聽的意思,繼續說下去,大概敘述了一遍與角有關的節。
最後,那個護士為了報複上學時霸淩過的人,和書中另一個男人串通,在給人的注中加了安定類的藥,然後將證據銷毀。
但最終還是沒有逃法律的制裁,作為幫助犯,也被判了長達二十年的刑罰。
鐘晚嘆聲道:“我主要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非要報這個仇。人生是自己的,這種報複的做法,反而是再一次為了曾經傷害過的人付出代價。”
梁序之看著,聲線偏涼,“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鐘晚不假思索道:“當然是重新開始,過好自己的生活。再去為已經過去的事、不值得的人糾結,才是真的失敗吧。”
話畢,空氣就陷了久久的沉寂。
雖然梁序之平時也不一定對的每句話都有回應,但這次明顯覺到,周圍的氣似乎都低了一些。
片刻,梁序之似是笑了聲,站起,沒有給任何眼神,背影消失在通往起居室的拐角。
剩下鐘晚一個人在空的客廳。
也許是某種緒影響,好像連沙發角落靠窗的位置突然都沒那麽舒適了。
鐘晚事後回想,才覺得剛才對角的評價有失偏頗。
就像是有句話說的,“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要演的角所經歷過的痛苦,絕大部分都是未曾驗過的,所以說得輕松,想當然就去套用自己的世哲學。
……只是,不知道莫名其妙又到了梁序之的哪弦。
橫隔在他們之間那座巍峨的山,也忽然就這樣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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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序之回屋,看到手機上梁承安發來的信息。
像是給他下最後通牒的語氣,讓他把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接回來。
東南亞那兩分公司早已不敷出,上個月集團的董事一致決定,沒必要再追加任何投資去填這個無底,直接走當地的破産清算程序。
但兩分公司都拖欠著員工工資,最近一個月的時間,梁昱和梁澤毅被他們圍追堵截要債。
當然,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那兩家公司都是做貿易,還拖欠著上游供應商的貨款,既然走了破産清算,集團總部也不會立刻替他們借款。
供應商都是當地人,民風彪悍,加上梁昱和梁澤毅本就是外國人,擔心他們跑路一走了之,每天都在催債,揚言再不還錢就打斷他們的。
當然,梁昱也確實已經被那些人打過一頓,最近在他們國四逃竄躲債。
兩個紈绔公子哥從小就養尊優,連逃債時的花銷用度也不肯減,雇了很多保鏢,住在鄉下的小別墅裏,花得全是梁承安給他們的錢。
但這麽一直藏下去也不是辦法,梁承安也不能供他們在國外飄一輩子。
信息裏,梁承安自認為已經作出讓步,說如果梁序之擔心他們回來在集團鬧事,可以送他們去澳城,或者地,或者英國,任何地方都行,往後所有花費他來負擔。
梁序之將手機扔到一邊,視線劃過書桌邊緣那手杖。
當年,他被綁匪截走時,梁承安擔心的都是怎麽能出一點贖金,以及,別讓他兩個弟弟傷。
梁昱和梁澤毅才是老爺子看中的人,他只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留一條命在就行。
梁序之無聲笑了,一會兒後,聽到屋外很輕的腳步聲。
他偏過頭,頓了一秒。
鐘晚只是從他門前經過,而後,愈來愈遠,開了另一扇房間的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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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鐘晚醒來時,房間裏依然只有自己。
梁序之不知什麽時候就出門了,也沒有給留消息,或是讓林叔通知什麽行程。
鐘晚也很奇怪地,心裏有些空落落。
如果放在以前,梁序之不找,正好貪個清閑,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可今早起來,還又琢磨了一會兒昨晚他們之間那不投機的幾句流。
鐘晚在房間裏吃過早餐,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于是換服出門,戴上口罩,打算去附近的商場逛逛,或是到書店買幾本表演類的書籍。
如果梁序之晚上也沒聯系,還能在網上訂張話劇或者口秀的票,自己去看看演出。
果然,快一整天過去,還是沒收到任何消息,于是按照計劃去一家位于商場的小劇院看了場話劇。
只是,從檢票前,鐘晚就約覺有什麽人在跟著。
但每次回頭去找,又發現後什麽都沒有,都是些陌生的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話劇演出的水準不高,劇院也很小。
售票的人笑著說:“這裏原本是在兒活區域裏設置的,為了給小孩子們演一些兒劇看。但現在的小孩都不喜歡看演出了,喜歡在家裏玩手機或平板上的電子游戲。”
久而久之,兒劇的票也賣不出去,就被一家新立的小劇團承包了。
音樂和燈效果都一般,演員的臺詞功底也不好,甚至主角有過兩三次的忘詞,又被他們圓回去了。
整水平還不如以前參加大學生戲劇節時看到的那些展演。
一場話劇看得鐘晚幾乎要睡著。
散場的鐘聲響起時,居然産生一種如釋重負之,但還是秉持專業態度,等所有演員謝幕後才立場。
自電梯下樓,到商場門口,鐘晚拿起手機,看到現在已經是十點半。
剛才劇院裏沒信號,現在才收到林叔的兩條短信,和五個未接來電。
第一條是問在哪,第二條是讓回電話。
鐘晚剛準備回撥,對面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鐘小姐,您在哪?”
報了個地址,問:“怎麽了?”
林叔道:“您晚上也沒在酒店,梁先生讓我問問。那您稍等一下,我們也就在附近,現在過去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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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風還是有些涼,掛斷電話,鐘晚將披肩裹了下,站在路邊,著往來穿梭的車輛。
商場已經下班,車子都在路上疾馳,馬路兩邊的樓宇上亮著各廣告牌和logo,映出一座冰冷的城市。
深城的發展日新月異,商業繁華之後,人口數量較以往增多,可城市的溫度和生活氣息反而下降了。
今天不是周末,剛從商場下班的t人都行匆匆,奔往不知在何的家。
鐘晚附近已經沒什麽人,摘了口罩,正在路邊吹風,視線隨著車輛靠近,再遠,忽然聽到後傳來陌生又悉的聲音。
“晚晚,真的是你!”
鐘晚一回頭,看到了一張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也以為不會再看到的臉。
鐘重臨。
眉頭一蹙,當年他卷走家裏所有存款,甚至趁們睡覺時把家裏值錢電都搬走的畫面浮現出來。
“我認識你嗎。”
鐘重臨比八年前還要蒼老,形消瘦,黝黑,頭發蓬。
他驚喜道:“怎麽連爸爸都認不出來了?我前幾天還在手機上看到你,晚晚現在出息了,跟你媽一樣,都去港島拍電影了。”
鐘晚真是強住想拎起包扔到他臉上的沖,“你還好意思提我媽?我現在幹什麽跟你有關系嗎?你欠的那一屁賭債還清了?趁我還沒給高利貸的人打電話,趕滾。”
鐘重臨看著,厚臉皮道:“我找你也是為了這事,晚上在路邊看到你我還沒敢認。其實我也想回家跟你們團聚的,但那幫不要臉催債的天天盯著我啊,害得我有家都回不。你是我兒,現在有錢了,過上好日子了,拍著大導演的電影,背得這也是名牌包,幫爸爸還這個錢,對你來說也很輕松吧?”
“當年欠的都是鬧著玩的錢,二十來萬,誰知道這幫人到現在都追著我不放。利息滾了這些年,總共一百多萬吧,你眨眨眼也就幫我還了。”
“………”
鐘晚真不知道不要臉的人究竟是誰,揚聲道:“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去,你欠一輩子我都不會管你。”
說著,就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
卻不想鐘重臨也是無賴慣了,八年雨打風吹,臉皮的厚度只增不減,幾步追過去,把胳膊一拽。
還記得小時候兒就面子,沖著遠的幾個人就開始大喊:“沒天理啊,生了個不孝,自己在外面賺大錢,親爹要死了都不管——”
鐘晚本來就瘦,細胳膊細的,被他這麽一拽完全就走不了,拼命掙紮著想掙,卻被拉扯著摔倒在地。
另一邊有停車場的保安亭,揚聲大喊救命,可也沒見裏邊有保安要出來的樣子,甚至不知道看沒看見他們。
糾纏片刻,一輛黑的賓利緩緩停到路邊,後邊還跟著另一輛黑的商務車。
後排的門打開,梁序之下車,神極為冷峻,走到鐘晚面前,將拉起來,掃了一眼邊的鐘重臨,以為是哪來的醉漢,冷聲道:“活膩了?什麽人都敢。”
與此同時,跟著的那輛商務車也停下,上面下來三個形魁梧的黑保鏢,剛才應酬時隨行的,快步過來,把鐘重臨拉去一邊。
林叔也從駕駛位上下來。
鐘重臨看到眼前男人明顯矜貴的氣質,還有路邊那輛車的車標,竟然還笑了,看著梁序之說:“你是我兒傍上的老板?還欠著我一百多萬沒還,現在怎麽個說法啊?”
鐘晚膝蓋和手肘都破皮了,但這會兒更氣,完全顧不上,指著他罵:“你放什麽狗屁,那是你自己的賭債,跟我有半錢的關系嗎!”
鐘重臨一副無賴樣,也想掙開保鏢的束縛,一邊掙紮一邊說:“父債償,天經地義啊。”
他看向梁序之,比了個“2”的手勢,“老板,我這兒長得是不是有點姿,就看這張臉,我跟你要兩百萬不過分吧?以後你想把怎麽辦,我半個不字都不會說。”
梁序之看了眼鐘晚。
鐘晚知道鐘重臨就是想趁機訛一筆錢,只想結束這場鬧劇,艱難出聲,“…不管他了,我們回去吧。”
梁序之未作聲,帶上車,關了車門。
林叔在外邊代保安,將這人送去附近的派出所,擡頭看了看,不遠的通牌上有監控,應該能拍到這邊。
這時,鐘重臨意識到今晚遇到鐘晚卻一分錢都沒要到,也破罐破摔了,照著路邊那輛賓利破口大罵:“你跟你媽一樣,也是個要錢不要臉的破爛貨!沒心肝的東西,什麽樣媽生什麽樣兒,看看你現在這個樣——”
林叔已經回來,發車子駛向夜中,後不堪耳的罵聲也越來越小。
鐘晚有整整八年都沒見過鐘重臨了,沒想到今晚意外的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
前段時間總是想到盧文茵,也順帶想起小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和和的畫面。
而畫面中,鐘重臨那張臉和剛才的樣子重合,讓有些生理的惡心。
連記憶中那些好的畫面都在剛才讓他盡數毀掉。
剛才隨風吹散的幾句罵聲,句句卻好像往心裏吹,每個字都像是石頭一樣,砸得生痛。
盡管早看出鐘重臨已經變了一個爛人,一時間,鐘晚的心還是無法強大到,能聽生學上的父親這樣的咒罵。
鐘晚深呼吸好幾次,靠在座椅上,無神地看著前方路燈和車輛,眸也隨著路燈的時暗時明。
許久,都沒說出一句話。
跟同樣安靜的人還有梁序之。
他沒有問任何,因為他都知道。
覺邊一只微涼的手,覆上的後腦,將進他的懷抱。
鐘晚的臉頰在他的西裝料上,質的,冰冷的溫度,阻隔著他們的溫。
很不願、很反,同樣也覺得很不應該地,闔上眼,還是有淚水奪眶而出。
如果是一個人在路邊,與鐘重臨對峙吵罵,是絕不會這樣的。
但現在卻不是。
有人來幫,卻反而更加脆弱。
鐘晚再次深吸一口氣,聞到的全是梁序之上清淡的木質香。
手,抱住他的腰,試圖再靠近些,從他上索取更多的溫度。
雖然,這也并不應該。
那一刻,鐘晚想起了曾經看到的,關于杜鵑鳥的科普。
杜鵑一生都不會築巢,而是將蛋産在其他鳥的巢中。
雛鳥孵化長的地方,也只是它借來的巢。
而等它們長大,又飛走,再去借別的巢。
如所願,此刻的確到了不屬于的溫。
而這也只是新借來的一棲息地,終歸是要離開的。
這時,梁序之的手輕了下的頭,聲線低沉,比昨晚,甚至平時都要溫和一些。
他說:“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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