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搬家對鐘晚來講是個大工程, 當時來港島時，幾乎把全部家當都帶過來了，加上這兩年添置的, 雜七雜八全都在這間酒店。

好在最近沒有其他事忙，專注整理行李, 兩天不到的時間，就全部打包好了。

鐘晚原以為收拾東西會是件傷的事，畢竟大學畢業搬離宿舍、高中畢業從魏阿姨家搬去學校，過程中無不帶著些許悵惘的心緒。

沒想到, 這兩天倒是有那樣類似的。

若真要找個詞來形容的心，似乎只有“空”能概括一二。

隨著酒店一點點被清空, 恢複剛搬進來時簡潔、統一的布置, 的心也仿佛一點點空下去，塵埃落定般的空。

鐘晚聯系了當初從地寄行李過來時的那家流公司, 加錢讓師傅上門取貨。

師傅一上樓，看到滿地堆著的巨大紙箱，人都驚了好一會兒：“…這麽多, 我一天估計搬不完，車也裝不下。先搬個兩三箱, 明天我年輕人過來幫忙, 一趟給你帶走。”

“好。”鐘晚說：“也沒那麽著急。”

在萬泰影業簽的合約也是兩年, 昨日就到期了，大概只有公司法務想起這事，讓阿白問的意思, 或是梁序之的意思, 如果還掛在萬泰名下，需要再續個合同。

鐘晚只跟阿白答複說, 不續了。

阿白還得通過秦助理征詢梁序之的意見，但秦助理也跟著去了英國出差，大抵那邊的工作真的很棘手，暫時還管不上鐘晚續約與否這種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幾天都沒收到秦助理回複的信息。

鐘晚在港島似乎沒有太多需要告別的人，拍戲時認識的幾個導演和演員，也跟戲似的，散戲後就自然而然淡下來。

思來想去，還是給紀為南打了通電話，問他這幾天是否有空，請吃頓飯。

紀為南百忙之中還是出時間，隔天中午就跟約在了一家私很好的高檔茶餐廳。

落座之後，紀為南問：“是發生什麽事，需要幫忙嗎？”

鐘晚淡笑道：“沒有。紀叔叔，我過兩天準備回地了，請您吃頓飯。”

紀為南也沒反應過來，喝了口茶，問：“去拍戲？”

鐘晚靜了須臾，斟酌著道：“不是拍戲。就是…要回去了，我本來也不是港島人，親人朋友都不在這邊，遲早是要回去的。”

紀為南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也是，回去也好。”

頓了兩秒，他擡頭，還是問：“梁先生那邊…”

鐘晚垂下眼，只說：“也到該結束的時候了。”

“我知道這些我不該多問。”紀為南看向，猶豫著開口：“是他提的，還是…”

鐘晚也的確不想詳說他們之間的關系，含糊答道：“誰提的，或者提不提，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吧…”

“您當時第一次約我喝茶，也說過的，我跟他不合適，也不是一路人。分開當然是遲早的。”

紀為南微蹙了蹙眉，未作聲，眼神中閃過看不懂的東西，好半晌後才恢複如常，笑了下，意有所指地說：“如果不是他提的，他可不一定同意你回去。”

鐘晚：“…紀叔叔太瞧得起我了。”

可不認為梁序之會不同意，原本他們就是易關系，也沒什麽非彼此不可的基礎。

沒了，還有千千萬萬個年輕漂亮的孩，其中必定有跟他更登對的存在。

既然這麽說，紀為南笑笑，也沒就剛才那句話再多言，生地轉了話題：“還記得你父親是深城人，你這次是回深城？”

鐘晚搖頭：“回杭市，我大學是在那邊讀的。”

紀為南點了點頭，也沒把今天這頓飯當做告別。

他總覺得，以梁序之的個，不會就這樣輕易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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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行李都寄走後，鐘晚在空的酒店房間轉了一圈，檢查是否有落的品。

空下來之後，時隔兩年，再次意識到這間套房面積原來這麽大。

返回客廳，坐在沙發上，跟吳邈邈聯系。

對面接起來之後，鐘晚說：“邈邈，我後天回去，票已經訂好了。”

前陣子鐘晚就通過微信拜托幫忙看同小區有無其他房源在出租，說來也是巧，吳邈邈找了當時的中介一問，隔壁那套就在出租。

于是迅速就了定金，等著鐘晚回來簽合同。

這下等鐘晚回杭市，兩人能迅速做上鄰居。

最好的朋友馬上就要會面，吳邈邈很激，電話裏語氣都興高采烈的：“你把機票信息發給我吧！我去機場接你！”

“那太好了。”

鐘晚：“上次沒來得及問，你們劇團…現在還能有我的位置嗎。劇團最近怎麽樣啊？”

吳邈邈揚聲：“當然有啊，而且我們最近在排新戲了，前幾天還跟張老師說起你，有個角很適合你演，正好你回來能趕上。”

“對了，你現在可是拿了新人獎的電影明星，張老師擔心不夠付你的出場費呢。”

鐘晚了下鼻子：“什麽電影明星啊…最多算是曇花一現，以後也不會再有電影可拍。出場費按正常演員的標準我就很滿意了，還有你的視頻賬號，我回去還能一起做嗎？”

在港島拍戲雖然賺得多，但也是鏡花水月，往後日子長著，得先為自己的生計考慮。

吳邈邈：“可以啊！你人先回來再說，自賺得其實本來就該有一半是你的，你又不肯要，等你回來我們一起拍，或者多做一個賬號，然後一起剪視頻，賺得錢我們五五分就行！”

鐘晚沉默一會兒，由衷說：“邈邈…謝謝你啊。”

吳邈邈：“害…這有什麽的，你回杭市我是最開心的。別想那麽多了，你是不是因為要跟那位梁先生分開了，這幾天心不太好啊？”

鐘晚笑了下：“還好，暫時還沒太大覺，可能我心理建設做得早。不過…也有可能是還沒走吧。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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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晚訂的航班是在下午。

當天很早就醒了，把房間裏最後幾件服和洗漱用品裝進行李箱。

興許是梁序之這趟出差的行程太忙，也興許是他也想起兩年期限已經到了，一周的時間，他沒聯系過。

鐘晚提前將之前拍賣會他買給的鑽首飾、帶著他名字的藍鑽項鏈，還有這兩年他買給的各種昂貴件都裝進單獨的小紙箱裏，往裏寫了張字條，將t紙箱封好，讓管家過來取。

叮囑道：“你先存著就是，暫時也不用打擾梁先生，等他回港島的時候找個方便的時間還給他或者林叔就好。”

管家秉持不多言不多問的專業態度，只鄭重承諾了句：“好的，放心，我會替您好好保管，到他們手上的。”

鐘晚沒梁序之先前安排給的那些司機或保鏢，戴上口罩和帽子，下樓打了輛的士去機場。

候機的時候，查了前年銀行卡的轉賬記錄，把當時為了給魏阿姨治病，問梁序之要的那一大筆錢也都轉回給他。

雖然這些錢也是靠他給的電影資源賺的，算是羊出在羊上，但鐘晚還是想還。

當初跟他在一起時，商定好就是最純粹庸俗的易。

但臨到結束，鐘晚心底卻不想用“利益”換來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

就當是曾經問他借過這筆錢救急。

就當是他們談了一場有期限、又不完全平等的。

另一張手機卡收到短信，提示網上銀行轉賬功。

鐘晚登陸網站，將在港島使用的手機號也注銷。

也許，以後除了給盧文茵掃墓，都不會再回來了。

飛機起飛，鐘晚坐在臨窗的位置，一直看著外邊的景。

天昏暗，林立的樓宇逐漸小，變米粒大小的幻影，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

直到飛機越過海港，港島的一切都消失在後，被埋在雲層中，鐘晚才轉回頭。

靠在座椅上，靜靜闔上眼。

這會兒，才後知後覺有了心裏空出一塊的覺。

像是游園驚夢，現在正是將醒未醒之時。

***

到杭市三天，鐘晚每天都被吳邈邈拉著參見各種聚會。

大學室友聚會、他們那級話劇團聚會、劇團迎新聚會、慶功聚會…

再不然，就是泡在排練廳和老師、其他演員們討論新劇本的改編。

過得實在太充實，鐘晚能出空想港島那些人、事、的時間其實很。

尤其劇團那些員，都是真的熱話劇表演這個行業，大家關系也都很好，能在排練廳從中午泡到淩晨。

除此之外，另鐘晚沒想到的是，《朱壁畫》在地比港島更歡迎，吳邈邈在自發了條日常vlog，有出鏡，那條視頻很快就躍居今年賬號所有視頻的播放量冠軍，還上了微博熱搜，評論區很多人都在問會不會開見面會。

鐘晚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萬泰影業的合約到期，現在也沒簽任何影視娛樂公司，連經紀人都沒有，甚至都決定退圈了，怎麽開見面會…

這天晚上，劇團的人討論完原著臺詞的改編，照例一起外出覓食。

鐘晚也像前兩天一樣，帶上黑的口罩和帽子，在氣溫尚未降下來的秋天，把腦袋裹得像個燒焦的粽子，跟旁邊奇裝異服的劇團演員們格格不。

不料，到了燒烤店門口，還是被影迷認出。

“欸欸——你好像那個…你是鐘晚嗎？”

鐘晚：“……”

“我是。”

年輕影迷激道：“天哪，你真的在杭市，居然真的能偶遇！”

“我好喜歡《朱壁畫》，去電影院刷了三遍，還買了你的海報！我能跟你合張影嗎？”

吳邈邈在一旁抱著臂，看熱鬧似的等著，劇團其他演員和張老師也是差不多的表。

鐘晚無奈地笑了下：“…好吧。”

今天沒化妝，又被口罩帽子捂出一臉汗，但也沒所謂了。

以後就是自博主加話劇演員，沒什麽包袱的。

鐘晚摘下口罩，影迷激地跟合了好幾張影，連聲說要把照片打印出來在床頭。

等送走影迷，進到燒烤店二樓的大包間，張老師看著嘆：“晚晚，對你來說，我們這廟也太小了，完全容不下啊。”

鐘晚：“…哪裏的話。您願意收我在劇團待著，我才要謝您。”

張老師默了會兒，看著未著黛卻依然致無死角的臉，嘆了聲氣：“你肯來我這，我當然是開心。有你在，下部戲的上座率都不用愁了。”

“但畢竟我不是完全的商人，我說句真心話，你還是應該去拍電影。留在我這是浪費人才，我也是暴殄天。”

吳邈邈將肩膀一攬，替笑說：“張老師，晚晚是我最好的朋友，好不容易願意回來，你可別再勸走了。”

“人各有志，晚晚現在願意演話劇，就且演著唄。也當時鍛煉演技，等以後又想拍電影了，上好機會就再去拍，您就先別心了。”

張老師退休前的專業就是戲劇影視藝，對這行總有一種執著的使命。

片刻後，他搖搖頭：“罷了罷了，那既然在這，就好好給我排下部戲吧。”

.

聚餐結束，吳邈邈去了隔壁鐘晚那間公寓。

鐘晚向來是整理東西的，從大學時就有這個習慣，東西雖多，但都擺放得井井有條。

可這次回來也有三四天了，幾箱東西都擱在客廳，除了裝夏天的那只，其餘連箱子上封的膠帶都沒拆開。

吳邈邈疑道：“你看著不難？”

記得大學的時候，們返校當天經常懶得收拾行李箱，但鐘晚每次都是一到校就跑來跑去開始收拾，睡前必須把所有品歸置妥當。

“還好吧。”鐘晚抿了下：“也沒什麽著急用的，先放著。”

所謂睹思人，現在才切實到這個詞的意思。

剛到杭市那天，從箱子裏取睡，看到一條淺藍的子，想起跟梁序之在一起時穿過那件。

是在太平山的別墅，院子裏，傭人往石桌上放了冰桶和威士忌，梁序之抱坐在上，修長的手指繞著肩膀位置那幾系帶。

每一件在港島穿過的服、用過的品，似乎都能讓聯想到與梁序之有關的畫面。

那場夢還沒醒，後勁居然也比想象中要大。

但記憶總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去，鐘晚想，興許過幾日、或是幾周、亦或幾個月，就不會再想起他了。

就算想起，或許也不會像現在這麽清晰，直勾勾地刺到心口，但又不及皮，所以連痛都是悶的。

“那就放著吧，也不著急，懶得收的話，過兩天個家政過來也行。”

吳邈邈沒多問，打開客廳的窗戶，點了一支煙。

鐘晚聽到“砰”地那聲響，眉頭又微微蹙起來。

不知吳邈邈從什麽時候開始用這種金屬的打火機，發出的聲音跟梁序之用過的那幾支很像。

隨著那聲響，金屬盒子中冒出跳的火苗，底端是淺藍，尖端是橙紅的，被窗外鑽進來的風吹得來回晃。

隔著那層火，鐘晚腦中又浮現出梁序之煙的樣子，那張淡薄又冷清的面容。

闔上眼，靠在沙發背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

另一邊，港島。

梁序之這些日子的確忙，英國的工作還沒理完，梁家又出了事。

先前故意撞他車子的司機招了供，說是梁昱和梁澤毅指使，他們許給他老婆孩子兩百萬金，給了他梁序之的車牌號。

他老婆在生病，孩子讀書也要花錢，之前做生意虧得本無歸，現在也是走投無路，抱著同歸于盡的想法做的那件事。

安排在法國那邊的人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梁昱和梁澤毅帶回港島，送去警察局，按法律程序立案定罪。

梁穆遠自今年年初就臥床不起，醫生都說他時日無多。

原本這件事是瞞著他的，沒想到梁承安也突然回國，給梁穆遠去告狀。

氣得梁穆遠心髒病再次發作，住進icu，靠各種醫療械吊著一條命。

梁序之回港島，去到醫院時，梁穆遠召來了梁家所有人和先前好的朋友，迫梁序之不追究兩個弟弟，想辦法讓警察局把他們放出來。

一攬子事接連發生，梁序之也被鬧得心煩意。

回港島沒幾天，梁穆遠的病又重了，再次昏迷不醒。

對梁序之而言倒算是好事，老爺子昏著總比醒著好，不會再來一群人瞎折騰。

只是，如果梁穆遠一條命這樣代過去，跟他也算是不開幹系，傳出去不好聽。

但梁序之也早不在乎這點名聲。

好容易能暫時歇下，明早集團還有個必須出席的會議，梁序之離開梁家老宅，讓林叔先送他去酒店，明早也方便過去。

沒想，車子剛停在酒店門口，鐘晚那間套房的管家就抱著個東西，從大廳迎出來。

梁序之將車窗降下一半，面疲憊，了無生趣地看向他，淡聲：“有事？”

管家頷首，托著小紙箱，畢恭畢敬道：“梁先生，這是鐘小姐委托我給t您的。”

這段時間梁序之還真沒顧上，雜七雜八事太多，幾乎連睡覺都不出時間。

他掀起眼皮，沒什麽緒地問：“委托你？人呢。”

管家說：“鐘小姐離開有七八天了…”

梁序之微蹙眉：“離開？”

他拉開車門，手，接過管家遞來的紙箱。

梁序之低頭，將封箱的膠帶一扯，看見最上面放著的一張字條。

字跡娟秀，寫得一筆一劃的，出自鐘晚之手。

[梁先生，兩年了。

想來想去，還是不應該收您的東西，這些太過貴重，還是歸原主。

鐘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