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nbsp;nbsp;空廟

越明珠說著, 覺那餅皮裏的南瓜泥完全要在裏化開了。

實在不了這個味道。幸而裴晏遲適時來丫鬟。越明珠掩袖吐掉，又用溫水跟白茶清口了三四遍。一陣兵荒馬之後，齒間那奇怪的味道才終于一掃而空。

丫鬟收拾好殘局, 低頭退下，還不忘識趣地掩上書房大門。

越明珠用帕子輕輕拭掉邊水漬, 轉頭, 看向裴晏遲。

四目相對。

裴晏遲八風不，一臉平靜地回著。

從頭到尾, 除了方才喚丫鬟進來以外,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如今也未曾開口，就這樣看著越明珠, 盯得越明珠心中都有幾分忐忑了。

開口解釋時只有一種答案，但是不開口時, 在一片安靜之中，越明珠想象出來無數種可能。

裴晏遲遲遲不說話, 覺得這樣的沉默好像有點詭異, 忍不住開口打破平靜。

越明珠慢吞吞地道：“自從那回吃到不正宗的，我就再也沒吃過了南瓜泥的了……”

事是這樣的，一開始, 越明珠的確每回下學都要去買一個南瓜餡的芝麻小餅, 持續了數個月。

直到有一日在家中, 差丫鬟去買，丫鬟買到了同名的另一個鋪子。

那南瓜泥裏不知道加了什麽, 有一奇怪的味道。

越明珠吃的第一口就覺得不對勁。但想到從前吃這個芝麻小餅時是何等味, 不想扔掉, 抱著懷疑的心又嘗了一口。

嘗了一口，想吐。

不信邪, 嘗第二口，更想吐。

這樣嘗著嘗著，囫圇吃下去大半個餅，越明珠懷疑過自己的壞了品不出好歹，都沒懷疑過是餅有問題。直到丫鬟一臉歉意地跑過來，告訴好像買錯了。

那天晚上，越明珠吐得天昏地暗。從那以後，就算嘗正宗的南瓜餡也覺得有怪味，再也沒有吃過。

其中細節，老板娘自然不可能知道。

裴晏遲從只言片語中推斷出了來龍去脈，頓了一下，面不紅氣不地應道：“這麽重要的事，你同我說過至三回，我怎麽可能不記得。”

連越明珠自己都不記得給他說過幾次，男人如此篤定，倒顯得方才懷疑他是不是忘了十分站不住腳。

“那……”

“莊河。”

男聲線同時響起。越明珠愣了一下，接著便見莊河閃房中，低頭道：“越姑娘，是屬下失職。大公子明明特地吩咐過姑娘忌口，屬下卻一時疏忽記錯了。”

越明珠怔然。

“我方才就是在想，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裴晏遲從容不迫地開口：“明珠若想罰他——”

越明珠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了吧！”

買錯了一個點心而已，實在沒必要讓人一頓罰。

看向莊河，見他一臉凝重，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好聲好氣地道：“……沒事啦，你下去吧。”

越明珠一向都很好說話。

莊河看了眼裴晏遲，得了裴大公子無聲應允，才謝過越明珠開恩，功退地離開。

人一走，裴晏遲便道：“我這幾日忙碌，邊人也不得歇息。莊河頭腦不清醒。”

越明珠：“只是一件小事，忘了便忘了吧。”

想了想，又皺起小臉：“但是上回他都不記得你寒，還讓我給你熬酸梅湯，確實有一點點不靠譜。”

聞言，將鍋兩度甩給屬下的裴大公子分外鎮定地頷首：“晚些我說說他。”

那碟專門送到行宮的芝麻小餅了無用功，丫鬟撤下之後，很快就懂事地換上越明珠平日最喜歡的玉團。

在裴晏遲面前，越明珠忍不住想多矜持幾分。不讓他以為很貪吃。

所以盡管很饞宮中才有的玉團，還是只克制地吃了兩個。

越明珠每回吃東西的時候都格外認真，腮輕輕鼓起來，像只啃食果子的松鼠。

裴晏遲靜靜地看著，目不移，手卻不聲地從暗格中出兩張紙箋，放在旁邊的燈燭上。

火閃爍，搖曳，快馬加鞭寄回的信紙一轉眼就變了灰燼。

有一撮餘燼落到他指尖，微弱得轉瞬即逝。

無論事無巨細地打聽到多關于越明珠的消息，都仍然無法拼湊出來所有。

有些事，只有知道。

還有對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那個人。

這種覺實在很人厭煩。

指節反複挲過扳指，良久之後，裴晏遲突然開口：“一整日都待在此，未免太過無聊。”

越明珠擡起臉：“那我們可以出去玩嗎？”

裴晏遲反問：“你想去哪兒？”

這倒有些問住越明珠了。

并不了解這行宮裏外排布。這幾日都待在院子中，對于能去何打發時間尚且一無所知。

想到這，越明珠又不免想起于清雙跟穆承大搖大擺的樣子。

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天天就在院子外見面的，這樣真的不會有事嗎？

訕訕地回過神來，便見男人修長的指節展平了一張行宮地圖，移到的面前。

裴晏遲淡聲提醒：“未用朱批標注的都可以去。”

用朱批畫過圈的的是衆人可以隨意走之，除此之外都在行宮四角邊緣，人跡罕至。

地圖上的小字標的麻麻，還有許多奇怪的符號，比如什麽刀劍，應當不只是一份普通的地圖，卻直接這樣大喇喇地擺在面前。

從這圖上實在看不出哪兒好玩，越明珠糾結了半天，最終隨便點了個名字好聽的。

裴晏遲看了一眼，道：“明月臺在恒雲山後另一座山上，距離較遠，來回約莫三個時辰，回來會很晚，亦或要歇在附近偏殿。”

越明珠：“那豈不是會夜不歸宿？”

裴晏遲：“嗯。”

他敘述的語氣十分平淡，越明珠卻覺得不大好，又眼疾手快指了另一離得近的：“那我們去山神廟吧，就在後山。”

裴晏遲頓了片刻，沒說別的，只讓人備車前往。

說起來，這還是跟裴晏遲重歸于好解除誤會之後，第一次一同出游。

然而這麽重要的時刻，天公卻不作。

一刻之後，越明珠跳下馬車，還沒看清景，便有一滴雨珠正正好好砸落到臉上。

用袖子了臉蛋，狐疑地道：“……是不是下雨了？”

裴晏遲：“晴日雨，應該很快就會停。”

越明珠跟著了天。

碧空如洗，沒見著幾片烏雲，放下心來：“那我們先進廟裏面拜一拜吧，順便躲雨“。

眼便是山峰無垠蒼翠，穿過狹窄小徑，才見到所謂的山神廟。

廟宇建的并不如青山寺恢宏，卻別有一番清幽神的韻味。外邊看著不大，走進去才發現足足三進院，一路走到最裏面便是正堂。

神像高坐堂上，半闔眼眸，模樣慈悲，似是在認真垂聽來者的願。

越明珠從前對這些神佛之說都是將信將疑，但自從上回在青山寺經歷了離奇的好運，便不由多信了幾分。

來之前丫鬟給他們備了香火，越明珠取出三炷香，用佛燈點燃香頭，規規矩矩地跪在團上。

一共三團，嚴謹地跪好了，卻發現旁邊還是空的。

轉頭，就見那墨影還立在門口，一步不離。

越明珠：“子淮哥哥，你不拜嗎？”

裴大公子從不求神拜佛，對于這些虛妄之說也實在無多大興趣。

然而見越明珠乖乖跪在團上，偏過腦袋看他，眼神言語中頗有幾分催促跟期待之意，他從善如流地道：“拜。”

語畢，便取過三炷香點燃，跪在旁邊。

越明珠雙手舉香高過頭頂，閉上眼，虔誠地許下願。

的願跟上回參拜無量佛時沒有多大的變化，希爹康健，希裴晏遲健康平安，還有府中的雲青、孫媽媽，小廝下人，門口那只好久都沒有出現過的小貓……都要平安無事才好。

鄭重地將那些名字一一列過，再三祈求神明保佑之後，磕了三下，緩緩睜開眼睛。

山神仍是慈悲相。轉過腦袋看去，裴晏遲不知何時已經許好了，正著。

越明珠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燒得快要見底的香，才意識到自己許願時好像念了很久很久，

獨自一人時不覺得有什麽，如今被裴晏遲看著，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越明珠垂下腦袋，隔了一會兒才小聲問道：“……子淮哥哥，我這樣會不會有點貪心？”

裴晏遲不免想起那日跟了無大師對弈時，耳邊不斷響起的嘰嘰喳喳。

說了那麽多，卻不求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簡單樸素得驚人。

“不會。”他道，“就是貪心些也沒什麽。”

都是輕而易舉就可以實現的事。

除了某一個不行。

“那就好，希神仙也這麽覺得，這樣就能全部都靈驗了。”

越明珠碎碎念著，站起，將香恭恭敬敬在香爐上，雙手合十拜了一下。

裴晏遲又慢一步。香時態度不算敷衍，卻也絕對稱不上虔誠，完全就是跟著依葫蘆畫瓢。

越明珠這才發覺裴晏遲似乎對磕頭燒香這種事并不熱衷，忍不住好奇道：“子淮哥哥，你剛剛許了什麽願嗎？”

裴晏遲：“沒有。”

他停頓了一瞬，才徐徐補充：“還了一個願。”

雖然不是在這許的，但他昔日從未進任何佛堂神殿求過，在哪兒還願應當都差不多。

他沒有多說，越明珠也沒有多問。

著裊裊燃起的煙霧，想起在青山寺請過的平安符，似乎的確很有用。

場上有壞人想要說爹壞話，爹也能稀裏糊塗地保下平安。

可惜給裴晏遲的被水泡壞了。

也不知道這兒有沒有什麽符咒手串，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再給裴晏遲請一個。

越明珠轉過堂外去，只看見越來越細的雨幕，沒瞧見半個人影。

問裴晏遲：“這兒沒有和尚嗎？”

裴晏遲想了下：“都在山下廟宇，每日寅時跟亥時才上山。”

所以是問不到了。

越明珠不死心地道：“那這麽大一個廟，就沒有什麽開過的平安符嗎？”

看著越明珠在那兒找來找去，裴晏遲線微抿，手拿起一香臺燒斷腰間玉墜繩結。

一轉眼，他手中便多了兩條長短幾乎相同的紅纓。

男人淡定開口：“只有開過的纓絡，放在香臺下供有緣人自取。”

“系在上，跟你說的平安符應該是一樣的效果。”

越明珠找了半天什麽都沒看見，一轉頭，卻發現裴晏遲已經把此山神廟特有的纓絡拿出來了。

湊近一看，竟然正好還有兩條。

越明珠擡起腦袋：“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一人一條？”

堂外細雨綿綿，堂線昏暗，那雙杏眼卻亮晶晶的。

裴晏遲頷首，淡聲道：“上回明珠替我請了一張平安符，我還未曾回禮。”

“據說此的瓔珞，親手系上最為靈驗。”

越明珠啊了一聲：“自己系嗎？”

裴晏遲：“幫對方系。”

他的語氣又很平淡，出一莫名的意味，無端人覺得，無論做什麽親的事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很能哄騙到人。

至很能哄騙到越明珠，點了點腦袋，欣然道：“好呀，系我手腕上吧。”

說完，那截皓腕就毫無防備地到了他面前。

裴晏遲垂下眸，挑出兩中磨損最小的那。

那條瓔珞乍看平凡，多看幾遍才能約見到其中若有若無的澤。

是數磨尖挫細的金銀線織在其中。

尋常人家沒有這般用度，越府也沒有。

若是越明珠帶在邊，有心人多看兩眼，就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