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你可以圖

第二十八章

韓千君邊說邊解開了包袱, 一堆的珠寶攤開，嘩啦啦地從包袱裏傾瀉出來，有珍珠, 有紅寶石，藍寶石, 紫寶石, 翠玉，珠寶氣的亮印在韓千君的額間, 擡起頭來，臉頰因先前的奔波還泛著紅，目裏一片清澈, 所謀所圖寫得清清楚楚。

辛澤淵被那眼底的芒，攝去了片刻的神智。

韓千君以為他是嫌太了, 毫無保留地道：“除了這些, 我家裏還存了兩萬兩白銀, 都是給辛公子的。”

“都給我？”

韓千君點頭：“嗯。”

辛澤淵頭一次如此認真地看著的眼睛, 低聲問道：“為何要給我？”

就像六年前, 為何會打著傘來到他邊，替他遮住了頭頂的灼日，且還給了他一錠銀子, 告訴他：“人大多數的煩惱, 都是可以用銀子解決的, 而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麽事能比突然得到一錠銀子更開心了，你的運氣會變好的。”

他得了的銀子，運氣確實變好了。

只是把自己給忘了，又或許那日本就沒看過他一眼。

倒是他這些年, 一直都有聽說的事跡，先是秦家二公子，再是先太子，後是皇帝，每一回的都來得尤其快。

見他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仿佛要剝開上的一層皮，看看到底藏了什麽心機，韓千君愣了愣，擔心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讀書人最講究的便是志氣，尤其是作為先生，底下還有那麽多的學子，要面子也能理解，韓千君緩和地道：“龍困淺灘終有騰飛之日，以辛公子的才華，如今的困局只是暫時的，缺的只是一個契機。”

願意當那個契機，帶著他一道飛黃騰達。

他又問道：“沒有所圖？”

韓千君下意識道：“辛先生不要多想，我并非那等威利之人，對先生絕無所圖...”倒也并非真話，越到後面聲氣越低，天地良心，每日坐馬車，來回差不多要三個時辰，屁都顛痛了，為了要銀子，去宮中找前夫，撒潑打滾才要來這麽點東西，沒有所圖，誰信？

韓千君再次為自己打氣，別慫啊，告訴他真相，自己從一開始便對他有所圖謀，平白無故地給他銀錢，不是錢多人傻，也并非有一顆菩薩心腸想要普渡衆人，世上那麽多的苦難人，為何偏偏就渡他呢？不就是圖他一張臉，想讓他搬國公府，為韓國公的婿...

對，就這般告訴他，他不答應了再說......

心裏好一番鬥爭，卻突然聽他道：“你可以圖。”

韓千君沒反應過來。

起初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幻覺，可見辛公子看著的眼神，似乎確實是在告訴，沒有聽錯，他說可以圖...

韓千君怔了怔，突然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細細去從他的眼神中去辨別，再一點點地去揣他的心思。

片刻後，韓千君盯著那張英俊到一塌糊塗的臉，在他極為鼓舞的目下，終于鼓起了勇氣，問出了自己想要問的話：“那先生能娶我嗎？”

說完心口便“砰砰砰——”跳了起來，比適才扛著一袋子珠寶爬坡上坎跳得還要快，生怕自己錯過了他的答複，連呼吸都屏住了。

辛澤淵：“可以。”

可以...

他說可以，答案來得太容易，有點不真實的覺，韓千君愣在那，狠狠眨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人還在，不是做夢。

他答應了。

韓千君的角眼見地彎了起來，一雙葡萄大的眼睛裏溢滿了驚喜，子往前一探，湊近辛公子，再次同他確認道：“你答應了？”

辛澤淵點頭，“嗯。”

高興的事，就應該反複地問，韓千君又道：“辛公子答應了要娶我？”

辛澤淵再次點頭，“嗯，娶你。”

韓千君有種爬過萬重山，終于見到了大海的就，激地道：“謝謝辛公子。”

大抵沒見過求親要說謝謝的，辛澤淵輕笑一聲，俊的笑容瀲滟在珠寶堆裏，一瞬把那珠寶都襯托的沒了。

生怕到的鴨子飛了，韓千君打算一鼓作氣，追問道：“那，辛公子，打算何時去我家？”

桌上的珠寶因的作，散落了一些在地上，辛澤淵彎去撿，拾起來一串珍珠放在敞開的包袱，擡頭問：“見韓國公？”

也算是吧。

但如今韓千君得了他的準話，已有了底氣，覺得還是說得更明白一些比較好，一雙眼睛頓時笑了腰果，嗓音小的不能再小，“提親...”

“何時去？”

韓千君心道這不是自己問他的問題嗎。

自然是越快越好，是心急了一些，畢竟父親乃當朝國公爺，辛公子雖是先生，目前應該還沒見過那麽大的職，能答應娶，已是頂著巨大的力了，提親之事怎麽也得準備準備，可不心急鄭氏今日與辛夫人面之後，以國公爺的速度，過不了兩日，就要與辛家夫人為親家。

韓千君為難地撓了撓額間，目慢慢地落在他那只把玩著珠寶的手上，鬼使神差，突然出一截的手指頭，輕輕地了一下他手背，撒一般地道：“明日可以嗎？”

有在，他不用怕。

韓國公最喜歡了，喜歡的人，他也會喜歡。

韓千君沒敢去看他，只盯著他不知為何突然僵住不的手，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指腹正好在他手背的一青筋，往下一，還能覺他經絡裏的跳。

耳邊的安靜漸漸變長，韓千君尋思著要不要退一步，緩幾日也可以，便聽他應了一聲，“好。”

韓千君很想把指頭下的那只手抓起來，狠狠一握，以表心中的激之，但今日已經得了很大的便宜了，不能再過分，含蓄地撤回了自己的手指，用笑容和語言謝了他，“辛公子，你太好了。”

幸福來得太快，有飄忽忽的覺，許是最近氣溫回暖的緣故，還有些熱，韓千君了漉漉的掌心，起道：“辛公子，你先坐會兒，我出去一下。”

去氣。

打開房門，外面的新鮮空氣流進來，撲在臉上，燥熱減去了幾分，但那飄飄然沒有褪去，看誰都覺得和藹可親，主同守在廊下的楊風打了一聲招呼，“楊公子好。”

接著又去誇院子裏的學子。

“哇，韋郡畫的是兔子嗎，真好看，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樣...”

“咦，李公子這是在做走馬燈嗎，太能幹了，不僅會讀書，手藝還這麽好...”

“小圓子好厲害，這麽小都能做燈籠了，將來可不得了...”

挨個兒把人誇了一圈，而被誇過的學子都很開心地回了，“多謝韓娘子。”或是：“多謝韓姐姐。”可到單青了，單青卻道：“多謝師娘。”

韓千君：......

院子裏的學子們一瞬安靜，齊齊朝他看來，子老實的佩服他的膽識，連先生的玩笑都敢說，韋郡也愣住了，趕往屋裏看去，慶幸先生沒聽見，還有幾個喜歡看熱鬧的，則低頭笑。

見韓千君立在自己旁不，半晌沒出聲，韋郡還以為惹了禍，要挨一頓好罵了，忙把自己的脖子起來，埋在了前，不敢擡頭。

片刻後韓千君卻彎下，輕聲問他：“平日裏，你們家先生是不是經常誇你？”

單青搖頭，“沒誇過，罵倒是挨了不。”

話音一落，院子裏的學子們都笑了起來。

有人道：“韓娘子不知，單公子最是頑劣，三天不挨打上房揭瓦，先生頭疼著呢...”

韓千君詫異，哪裏頑劣了，分明很可，拍了拍單青的肩，鼓勵他道：“放心，你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

與人說了一陣話，終于找回了踏實的覺，再回到長廊下，腳步往後退去，子也往後迎，過門往裏看，辛公子還坐在位置上沒，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

韓千君：......

轉走進去，辛公子已起，收拾桌上的包袱，一堆的珠寶包起來，一手拎一個，放去了胡床前的箱櫃，上好鎖後，回頭看，“多謝韓娘子。”

都答應去提親了，再韓娘子是不是有些見外了？連他的學生都知道喚師娘...

韓千君沒有明著去糾正，決定以言傳教的方式引導他，“不客氣，子京，今日你是不是很忙，忙的話，我先回去，明日在家裏等你...”

就要上門提親了，他總得準備一番。

“準備好了。”看穿了心中所想，辛公子給了一顆定心丸，走去桌案旁提起上面的食盒，回頭同手道：“今日先帶你出去逛逛。”

見他態度輕松，并沒有因明日的提親而張，韓千君松了一口氣。

名正言順了就是不一樣，辛公子都會主手讓牽了，韓千君彎應了一聲，“好，我最喜歡逛。”，開開心心走過去，然後...牽住了他的袖。

辛澤淵：......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來，經過院子時，學子們目慢慢地落在了自家先生那只被繃了幾乎一條線的寬袖上。

韓娘子與先生的關系，學子們心裏早就心照不宣了，但兩人相了這麽久，還是頭一回在衆人眼皮底下拉拉扯扯。

辛澤淵并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喚來韋郡，打好招呼，“午食不回來了，你們繼續做燈籠。”

韋郡點頭，問道：“先生要去哪兒？”

辛澤淵輕拉了下袖口，“你們師娘怕悶，帶走走。”

韓千君：......

耳尖“騰——”一瞬燒了起來。

他都聽見了？

耳子燒起來之前，手中的袖口一，辛澤淵及時提步，托著走向了下坡的一條小經。

小經的兩旁種滿了青竹，後學子們安靜地看著兩人的影消失在了竹叢下，才轉過頭，七八舌地哄鬧了起來。

唯有韋郡不置一詞，沉默地著兩人離去的方向。

辛先生看著雖溫和，實則待底下的學子們卻很嚴厲，除了書本上的東西，他鮮與學子們分自己的生活，學子們也不會冒昧地問。

即便是跟了他最長時間的韋郡，也只知道他是個生意人，姓辛，旁的一無所知。

韓娘子沒來之前，他就像是一團謎，沒人敢上前去撥開，也撥不開，韓娘子來了後，蒙在他上的迷霧才慢慢散去，出了一點蛛馬跡。

先生曾說，“寒門的對手，不是貴族，而是他們骨子裏的奴。”

先生告訴他們，想要別人看得起，先要學會對自己尊重。

韋郡其實從一開始就猜到了，他并非池中之，如今有了韓娘子的應證，他大抵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他也有一語想與先生說。

——花繁柳撥得開，才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跟。

先生如今的這一條路，準備好了嗎。

—

學子們看不見的地方，韓千君已把辛澤淵的袖擰了麻花。

到了底下，辛澤淵腳步便放慢了，擡了擡手示意道：“太了。”

韓千君愣了愣，這才察覺辛公子的肩頭都快被拽偏了，道了一聲抱歉，松開了幾分，只了他一片袖角，問道：“這樣，可以嗎。”

辛澤淵：“太松。”

又太，又太松，那該牽哪兒？

親澤淵立在原地，等著慢慢反應，見兩只手在自己袖上，比上比下了半天，到底還不算太笨，反應了過來，仰頭問道：“我能牽辛公子的手嗎？”

“能。”

話音一落，一只綿綿的小手帶著一子的暖意，便握上了他的手指，手太小，連他的五指都握不住，來回在他掌心來去。

確定是在故意胡作非為了，辛澤淵反手過，為了不讓再，手指從的指裏穿過去，把人扣在了掌心。

手指比他想象中還要纖細，掌心倒是乎乎。

韓千君：......

上回在麥田裏的牽手，乃辛公子拔手相助，這回不同，純粹是為了牽小手而牽手，韓千君可不得使勁兒地幾下，畢竟這樣的場景肖想了太久，可惜還沒來得及量出他骨節到底有多長，便被他識破，手扣在他掌心，不了了，只能乖乖地走路，看前方，“辛公子要帶我去哪兒。”

“看江，嗎？”

“好。”就這般他牽著自己，去哪兒都一樣，就算此時他要去集市上走一圈，也沒意見。

但韓千君怎麽也沒想到，他會帶自己私闖民宅。

看著辛公子從一旁的巷子，門路地出了一張木梯，搭向一閣樓的平臺時，韓千君了好幾次瓣，言又止。

其實也沒有那麽想看江，即便要看，等下回帶他走大門啊，真不需要。

愣著的功夫，辛公子已先踩著木梯上去了，人站在閣樓的平臺上，回頭對手，“能上來嗎。”

幾乎每日都在翻牆，木梯子都快踩爛了，怎麽上不去。但從沒有翻過別人的牆，猶豫片刻後，一面起袖往上爬，一面張地道：“辛公子，咱們不請自，萬一撞見閣樓的主人，該如何......”

“沒人。”

沒人，也不該私闖...算了，撞見了就給錢罷。這一的地勢本就高，待爬上了閣樓後，韓千君頓覺眼前一瞬開闊起來。

眼前是靜靜流淌的西江，能一眼看盡整個江面，從上游到下游，江面上有多輛船只都能數的清。

沒想到還有如此觀景的好地方，上回登的閣樓，雖也能看清江面，但離得太遠了，沒有當下的震撼，連撲過來的風都帶著一江河的味道，正問他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誰知一轉頭，又被驚住了，只見辛公子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了一件墨披風，遞給，“風有點大，披上。”

“辛公子...”翻人家的牆就算了，可不能拿人家東西。

辛澤淵見瞪大了眼睛，無奈地道：“我的，上回落在了這。”

那就好，韓千君沒接，往他跟前靠去，主把頭低下來，想讓他給自己披上，為了掩飾心中的小心思，還故作若無其事與他搭話，“辛公子經常來這兒？”

辛澤淵胳膊展開，繞過後背，把披風搭在了肩頭，“嗯。”

“沒遇上主人？”

“沒遇上。”辛澤淵輕拉了一下披風的系帶，韓千君的腳也跟著他的力道往前挪，與上回一樣，鼻尖幾乎在了他前。

第二回了，又聞到了他上幽幽的草香，腦子糊住了，也毫不影響的財大氣，“辛公子要是喜歡這兒，待我回去問問這是誰家的，我買下來。”

辛澤淵替系好了繩帶，擡頭拉下披風後的帽子，搭在頭上，應道：“好。”

日頭正當空，雖有風但沒有那麽冷，辛澤淵又鑽進屋，搬出了兩張馬劄，并排放在了閣樓上，“坐會兒。”

作為賊子，這樣的行為著實有點囂張。既來之則安之，韓千君欣然接了，挨著辛公子旁坐下，目隨他一道看向跟前的江面，不是個會安靜看風景的人，人生大多數時候是在人群堆裏，吵吵鬧鬧。

“見過龍舟爭江嗎？”

韓千君：“賽龍舟？”

辛公子搖頭，“兩隊龍舟，從江對岸出發，在江中心相遇，徒手相搏，贏了的劃到對岸，占領對方的地盤，輸了的跌江河，人財兩空。”

韓千君從沒聽過如此暴的競爭方式，他說的事應該不是在京城，京城的水域一向太平，哪家占哪一個巷口，都劃分得清清楚楚，如今便是以辛家為首，旁的商家似乎也願意俯首稱臣。

若不是辛夫人對自己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韓千君對辛家的印象還算不錯。

“比賽結束，江面上會熱鬧好幾日，揚州的廣陵散，蜀地的雜技，長安琵琶，瀛洲古調...各種曲目，各有各的妙，并不比宮裏的樂曲差...”

韓千君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出過京城，聽他說起這些，恍如親臨其境過，問道：“辛公子聽過？”

“嗯。”

“辛公子去過很多地方？”

辛澤淵點頭：“很多。”

一只剛飛出去籠子的困鳥，外界的一切新鮮事，與而言，都有著很大的，韓千君問了他很多。

“什麽是蜀地的雜技？”

“長安琵笆與京城有何不同嗎？”

“瀛洲古調又是什麽......”

不太懂音律，如同不喜歡讀書一般，并非不願意學，而是那些東西彷佛天生與八字不合，越想接近，它們越躲得遠。

在宮中的一年裏，曾鬧過不笑話，音律大抵也是唯一能被人詬病，而無法反駁的東西。

若換做旁人，也不敢這般問，但好像知道辛公子不會笑話，就算問出再愚昧的問題，他還會為解答。

“可有看過疊羅漢？”

“見過。”

“萬變不離其宗，蜀地的雜技，不過加了一些空中翻跟頭的把戲...”

很尋常的聊天，似乎說了很多，又好像沒說什麽，不知不覺太已經偏了西，辛公子提來的一盒點心也用完了，是不，可韓千君得走了，依依不舍地道：“辛公子，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辛公子沒。

韓千君道他沒聽見，又喚了一聲，“辛公子？”

辛澤淵轉頭看向，輕聲道：“今日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