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我去把你們先生接回來

第四十章

韓千君哪裏睡得著, 要等到父親和兄長平安回來，“文武百已到了太保門，太上皇不可能攔著臣子們進去朝拜皇帝, 待殿門一開，母親便派人去尋姑母, 我適才見到了辛公子, 他先去見皇帝...”

“好了。”鄭氏輕聲打斷，語氣不覺比以往和了許多, “看看你，裳都沒穿好，像什麽話？回屋去洗漱, 換整齊的裳，我國公府再, 也不能了儀容, 旁的事, 我心裏有數。”

昨夜半夜爬起來, 韓千君頭發都沒來得及梳, 僅用一發帶攏起來，在外跑了一夜，發早被吹得淩不堪, 面上還餘有淚痕, 確實不妥。且此時著急也沒用, 得等到辛公子進宮後，再看是什麽況。

回了院子梳洗了一番，換上了幹淨的，韓千君又急忙趕了出來。

天已經徹底亮開，但今日沒有太, 天沉沉在人頭頂，呼氣都不順暢，府上的人守了一夜，誰都不敢合眼。

韓千君過來時，鄭氏桌上擺著的早食，一口也沒。

“還沒有消息嗎？”韓千君問。

鄭氏沒應，示意坐過去，“先吃東西。”

韓千君沒胃口，坐在鄭氏旁，只飲了幾杯茶水，外面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哭聲時不時傳進來，猶如在人心上澆油。

韓千君坐不住，去了廊下，與往日不同，今日院子裏多了許多侍衛，個個都是能上戰場的兵。先太子死後，國公府這些年還能在朝中有一席自己的地位，也不是吃素的，就算當真有人沖進來，誰輸誰贏還說不定。

國公府裏的人安全，有事的是外面的人。

沒有人能冷靜地面對恐懼，老夫人終于忍耐不住了，帶著一衆眷殺回了鄭氏的院子，似乎這個時候，唯有鄭氏這裏是最安全的。

老夫人見哭喊沒用，便來鄭氏，“到底怎麽樣了，你折騰了大半夜，人出來了沒？有沒有兵馬來圍剿咱們國公府啊？”

鄭氏今日心不好，淡淡地道：“我與母親一樣，沒出府門，怎知道外面的消息。”

老夫人被噎住，想回一句，那你怎麽不出去看看？但這兵荒馬的節骨眼上，把一個婦人推出去，得被世人脊梁骨。

沒人出去，那父子四人怎麽辦？

不孝子不擔心，死不了，且死了就死了，橫豎是個不孝的東西，他自己找死的。擔心三個孫兒啊，又怨起了昭德皇後，“不是厲害得很嗎，自己的弟弟，老母都要死了，怎麽還不派人來救...”

一個晚上加一個早上，老夫人看誰都不順眼，看誰都沒用。

眼珠子掃一圈，突然瞧見跟在蔣氏後的二爺，愣了愣，一個大嗓門兒提起來，罵道：“老二，你怎麽也在這躲著？你一個爺們兒有什麽好躲的，老三都知道出去搬救兵，你倒也出去打聽打聽消息啊...”

平日裏老夫人喜歡老二，那是在自己無病無災之時，喜歡聽他哄自己。如今人命關天，見他怵在這兒，心頭就不痛快了。

二夫人一聽這話，哭得更大聲了，“母親不知道，二爺他有福啊，有兩個兒子替他送死...”

昨夜事發之後，二房屋裏的兩位公子，被二爺帶著一道出去了，可後半夜回來的只有二爺一人。二夫人生的四公子和林氏生的五公子沒回來。

二夫人恨了，恨為人父，怎就如此絕，把自己的兒子放在外面，自己先回來了。

二爺被老夫人與二夫人一通排，面紅耳赤，憤然起，“是他們自己不回來，非要在外面看熱鬧，我能如何？國公府沒回來人的還不夠，母親想讓我再去送死，我去就是...”

說著便往外沖，蔣氏急忙喚了一聲，“二爺，不能沖...”回頭又對老夫人道：“國公爺與三爺都不在，這要是萬一...府上總得有個主子撐著。”

韓千君沒坐在屋裏，立在廊下聽他們吵，聞言冷笑一聲，父兄至今未歸，就已經打起了繼承家主的主意。

仰頭看頭頂的天，雲層越來越重，依稀有了雨花飄下來，沾了廊下的漆木。

午時了，應該散朝了，不知道辛公子有沒有見到皇帝或是秦漓。

誰願意聽別人咒自己的兒孫凋零？屋裏的老夫人劈頭蓋臉對蔣氏一頓罵：“撐什麽撐，我國公府的人一個都死不了！你這張比烏還臭，不會說話就給我閉上...”

二爺聞言，暫且停住的腳步，又往外沖。

還沒走出長廊，外面便約約傳來了吶喊聲，隔得太遠，起初還聽不真切，隨後越來越清晰，號角聲廝殺聲彷佛捅破了天。

打起來了。

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馬。

蔣氏先反應過來，出去住了二爺。

老夫人嚇得不敢說話了，二夫人和林氏哭著往外奔去，“四公子，五公子還在外面...”

仆人婢們也開始起來。

鄭氏走出去，立在院子，如一道鎮山石，厲聲道：“不想死的都給我好好待在府上。”

韓千君沒反應過來，怎麽會打起來？

誰的人馬在打？

父親的部曲不是都守在國公府外面嗎？

韓千君往門口走去，想看看外面有沒有兵馬過來，剛走了兩步，便被鄭氏呵住：“你去哪兒，回來！”

韓千君回頭問鄭氏，“母親，外面是父親的人馬？是反了嗎？”國公府的府邸在直街上，離太保門很近，不過二十多裏，如此大的靜，只有一個可能，太保門發了|。

大兄長回來了？

為了救父親，舉兵攻城門了？若當真攻了宮門，國公府不就真了叛賊？以世子兄長的子，應該不會行極端之舉。

除非被急了，父親和兄長出事了！

韓千君臉聚變，“母親...”

鄭氏卻比想象中的鎮定，“外面的事不用你管，好好待在家裏。”

韓千君意外鄭氏的冷靜，但此時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聽著外面的馬蹄聲和廝殺聲，漸漸地，頭上的天空飄起了滾滾濃煙。

廝殺聲維持了足足一個多時辰，許是濃煙嗆鼻，韓千君心口有些急，越來越難以呼吸。

院子裏的人從大聲哭喊，變得雀無聲。大抵只有二爺和蔣氏希能在世中坐收一回漁翁之利，多數人都在心中祈禱，等這一場|結束後，韓國公府的所有人能活著回來...

最先回來的是四公子。

進來時一是，臉蒼白如蠟，整個人如同魔怔了一般，踉蹌地走進來，裏嚷嚷著，“太慘了，太慘了...”

二夫人看到他的樣子，嚇得一聲尖，沖過去抓住他胳膊一陣搖晃，“死小子，你要嚇死我啊，你跑出去幹什麽，有沒有傷啊，我看看...”

“母親，都是人，到都是死人...”四公子立在那，目木訥看著二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麽，沒忍住，扶著一旁的柱子嘔吐起來。

二夫人急哭了，“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愣著作甚，快把四公子扶回屋裏...”

四公子被打擊得不輕，裏還在嚷著，“全是，都死了，地上全是，流河了...”

韓千君從後拉開二夫人，力氣有些大，把二夫人拉得一個趔趄，顧不得看，急聲問四公子：“誰的人？”

四公子愣愣地看著。

韓千君又問了一回，嗓音有些，“我問你誰的人？”

四公子嚨了，目裏有了憐憫，啞聲道：“三妹妹，辛澤淵反了。”

誰反了？

一道刺耳的噪音從耳朵裏鑽出來，韓千君自己都沒聽到自己的說話聲，“誰反了？”

“辛家，整個寒門，圍攻了太保門，錦衛護城軍前後夾擊，可人太多了，殺不完，太慘了...”四公子又嘔了起來。

韓千君子一輕，腳步沒站穩，往後退了兩步。

後鄭氏突然道：“把給我看住了。”

韓千君手腳僵了一般，緩緩回頭，呆呆地著鄭氏，原來如此...

都明白了。

難怪鄭氏如此冷靜，難怪沒人來圍剿國公府，反的人不是韓國公府，是辛家。

哪裏聰明了，說錯了，皇帝和姑母從一開始想犧牲的兒就不是父親，不是國公府，而是辛澤淵。

從地獄裏爬上來的狀元郎。

先太子的恩師之子。

寒門的希。

他是最適合拿來當刀的人選。

韓千君腦子裏一片空白，一陣天暈地旋之後，擡起腳步麻木地朝門口走去，沒走幾步，路被兩個武婢攔住，韓千君腳步被迫停下，沒回頭，嗓音裏滿是絕，“母親，你攔不住我，要攔的話，把我也殺了吧...”

從猜到這只是一場昭德皇後的圖謀後，鄭氏心頭便開始擔憂。

韓千君以往也喜歡過很多人，但為母親能看得出來，對辛家那位大公子有所不同，是真心喜歡。可鄭氏沒料到喜歡到了如此程度，心越發往下沉，“阿嬋，到母親這兒來，你如今出去什麽都做不了，外面|還未平息，你出去萬一有個好歹，如何是好？”

韓千君恍如沒聽見，腳步繼續往前，在武婢靠過來的一瞬，突然手，出了武婢腰間的短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寒聲問道：“讓不讓。”

“韓千君！”鄭氏看得心驚，氣竟然拿自己命來威脅，厲聲道：“家族興衰，名利前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立場，不是你我能左右，辛澤淵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此時去有何用？”

韓千君目空，聲音輕得發疼，“昨夜，是我求他救父親的。”

他沒食言，拿自己的命去救。

兩行淚冷不防地從眼眶裏落下來，韓千君把刀近嚨，冷聲道：“讓開，鳴春去備馬。”

鄭氏看著手裏的刀子，嚇得心都了一拍，深知的脾氣，頭一回在衆人面前失了態，急忙大喊道：“都讓開！”

待武婢讓開了道，鄭氏又去喚，“阿嬋聽話，你回來，以後你想要什麽，母親都可以給你...”

韓千君沒回頭，疾步往前。

什麽都不要，只想要的辛公子。

鄭氏見攔不住，趕吩咐段安，“帶上一隊人馬跟著，確保三娘子毫發無傷...”

—

韓千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了府門，人坐在馬車上不敢眨眼，也不敢呼吸，手腳凍得發涼，死死地著簾布，盯著外面的一切。

濃煙越來越近，遠遠地能看到火，靠近城門時，那道嗆鼻的濃煙便有了一的腥味。

廝殺聲已經結束了，有兵在清楚戰場。臨近城門的地方，設下了一道關卡，大理寺和皇帝的軍在門外圍了一圈，誰也不準進去。

韓千君只能下車走過去。

當了一年的貴妃娘娘，也有些收獲，至那張臉起了作用，守關卡的軍見到，立馬有人認了出來，上前相攔，“此不太平，還請韓娘子回避...”

韓千君道：“放行，後果我自負。”

侍衛沒讓，“裏面還有不暴徒，尚未清理，三娘子此時不能進...”

韓千君推開他，“讓開。”

“三娘子...”

“啪——”一掌，韓千君落在了那人的臉上，怨就怨他今日倒黴，怨他是皇帝的人。

誰是暴徒？

暴君之下才有暴徒。

靜聲驚了不遠的範小侯爺，走過來見是韓千君，愣了愣，與冰涼的眸子對視一陣後，瞥開目，回頭同前的人道：“放進去。”

走進了軍和大理寺圍起來的圈子之，韓千君便見到了四公子所說的流河。馬車翻倒在地上，火還未完全撲滅，連弩、弓箭、盔甲、長矛散了一地...

馬匹，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大部分都乃布寒門...

活著的被軍擡起來，戴上鐐銬，關了囚車，死了的則直接丟在木板車上...

地上漉漉一層，分不清是淅瀝瀝的雨水，還是人的鮮，靴踩上去又黏又，後的武婢幾次勸說韓千君，“三娘子，咱們回吧。”

韓千君頭也不回，徑直朝宮門走去。

一輛囚車從旁經過，而過的瞬間，突然一道弱小的嗓音傳來，“韓姐姐...”

嗓音很小，小到韓千君起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半晌後才回頭，目地盯著前面的那輛囚車，心口像是被一道箭頭突然穿過，疼得一，當下失態地喊道：“停下！”

“停下，停...”韓千君嚨幾乎發不出聲兒了，腳步猛往前追。

旁的武婢瞧出了不對，一人扶住，一人上前去攔車。

這樣的囚車今夜不知道已經拉了多輛，有民也有錦衛和守城軍，兩方人馬，一律押回大牢，由皇帝來定罪。

突然被攔，幾位軍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韓千君撲上前來，死死地抓住了囚車木柱，啞聲道：“打開。”

即便有侍衛沒認出，看的穿著也知道是貴族世家之，且能在此時進來的人，份必然不簡單，面面相覷一陣，不知道該不該開。

韓千君沒功夫等他們磨蹭，手裏的短刀對著鐵鎖狠狠地劈下去，沒能避開，手卻被震得又疼又麻。

小圓子含淚看著，“韓姐姐...”

韓千君嚨哽塞，不敢哭，對後的軍道：“我乃國公府三娘子韓千君，以昭德皇後的名義，令你們打開。”

這回侍衛沒有再猶豫，立馬開了鎖。

韓千君人鑽進來，裏面躺了五人。

韓千君只認出了臉上還算幹淨的小圓子和單青。

小圓子一雙手捂在一人的口上，那人臉上被鮮模糊，看不清楚容貌，韓千君正要去他的臉，便聽小圓子輕聲道：“韓姐姐，韋師兄好像睡著了。”

是韋郡嗎。

韓千君用袖去他的臉，幹淨後，也認出來了，手搖了搖他，“韋郡，韋郡...我是師娘，你聽得到嗎...”

單青雙目通紅，疲憊地道：“師娘別了，他死了。”

一瓢涼水澆下來，澆滅了韓千君所有的僥幸，手過去，從小圓子懷裏把人抱了起來，想用自己的溫，把他喚醒，片刻過去，好像并沒有效。

韓千君察覺到臉龐上的淚水，洶湧地往下在落，可并不知道自己在哭，嘶啞地質問，“你們為什麽要出來，誰讓你們出來的...”

單青捂住臉嚎啕哭了幾聲，泣地道：“韋郡說，先生在為我們謀出路，我們為他的學生，怎能茍且生，袖手旁觀...”

“你們能做什麽？”韓千君氣得怒吼道：“除了送死，你們有何用，待在私塾裏不好，為何要出來？”

單青愣了一陣，輕聲道：“韋郡說，就是要有人送死。”

每一場爭鬥，都需要一場海，流的多了才能震懾上位者的心，才能讓上位者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即便意識不到錯誤，也會因為這些凝聚起來足以染紅江河的鮮而到懼怕。

這便是姑母想要的結局...

也是這場戰爭的益者，韓千君無言以對，良久才問道：“你們先生呢？”

“先生進去了。”單青道：“先生不知道我們來了，是我們跑出來的，二十六個人都來了，活下來的好像沒幾個，我等著先生出來，狠狠打我一頓...”

雨天，天暗得很快，牛細雨雖不足以淋人，卻讓這個世界看起來，一片黏糊骯髒。

韓千君轉頭吩咐旁的武婢，“把裏面的人一個不地送出去，誰敢攔著，便殺了誰，一切後果，我來負。”再回頭看向單青，“帶他們回私塾，我去把你們先生接回來。”

一場廝殺後，太保門重新合上了。

守城的侍衛，換了皇帝的軍，韓千君一步一步走上前，沒哭沒鬧，也沒有再用前貴妃娘娘的份去威脅，筆直地跪在宮門前，朗聲道：“臣韓千君求見陛下。”

一炷香後，出來應付的依舊是王明德，巍巍地到了跟前，不敢去看的眼睛，“三娘子，奴才也是迫不得已...”

他此時的愧疚一文不值。

不過是一群聽主子的話前來演戲的走狗，愧疚不愧疚又有何關系，韓千君沒理他，“他若不見，我便跪死在這兒，死之前，我必然也不會讓他好過。當初我全了他與漓妃，他如今是如何對我的？若他答不出來，我便去問漓妃娘娘，我韓千君可有半點對不起的地方？去問秦家鬼魂，他們願不願意看見今日這般千上萬的寒門替他們陪葬的局面...”

他們很苦，很無辜，可他們的海深仇，憑什麽就要犧牲的辛公子。

聽語氣，為了一個辛家，是與皇帝撕破臉了，王明德勸道：“三娘子，這又是何必...”

話沒說完，跟前的宮門突然緩緩打開，“昭德皇後有詔，宣韓娘子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