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遇見故人

第四十五章

韓千君聽了好幾天的閑話, 發覺只要經過了老嫗們的，就沒有一個人能幹幹淨淨，今兒不是這家的小媳婦不孝, 明日便是那家的婆母刻薄。

聽的最多的便是那位青樓姑娘的事跡。

窮鄉縣城裏住的都是一些樸素的百姓，六年前突然來了一位打扮豔麗的姑娘, 無論是談吐還是習慣都與衆人格格不, 整整六年縣城裏的人都還沒適應的存在，各種編排層出不窮, 隔上一段日子，便會新出一個戲本子。

韓千君起初還好奇，那小娘子到底是什麽樣的天仙貌, 竟把所有男子都迷住了。

後來聽老嫗們說那位娘子就住城門口不遠的閣樓上，韓千君便明白了, 初到縣城見到的第一夜, 便看到了那只‘狐貍’。

以前在宮中妃子們爭著搶皇帝, 那是因為人家當真有皇位, 這窮鄉僻野裏的莊稼漢, 狐貍能看得上？

真沒必要去嫉妒，韓千君問道：“縣城裏的男子都喜歡？”

一婦人道：“能不喜歡嗎，哪個姑娘的腰能扭那樣？一風|勁...”

“可有主去搭訕誰家男人？”

這倒沒有, 除了下閣樓置辦東西, 每年去縣衙賦稅之外, 從不與人說話。

韓千君瞧了一眼衆人臉，又道：“看一眼不虧，但若是自己家裏的男人先起了心，就不是人家的錯了。待以後你們去了長安，便知道上穿的綢緞滿街都能看到。走路的姿態好看, 也不風|，是人家形生得好...你們恨了六年，可有半點作用？沒用！當初與你們親時發誓只會你們疼你們的男人，還是會去窺覬別人。”

衆人臉各異，不吭聲了。

韓千君問：“你們知道問題在哪嗎，不是他們喜歡閣樓上的那位姑娘，而是喜歡好看的小娘子，待有一日他們走出了大山，去了大都城，保準立馬把你們踹掉...”

“你們與其擔心男人被狐貍叼走了，還不如對自己好些...”

說完還湊上去挨個挨個地打探，“瞧瞧孫家大嫂，黃皮寡瘦的。”

“馮嬸子你幾天沒洗頭了？頭都能滴出油了...”

“張媼才三十？看上去四五十了啊。”

“咦，劉姐姐臉都開裂了...”

韓千君的話功引起了恐慌。

當日回去便有幾家吵架的，接下來幾日韓千君繼續煽風點火，直到幾對夫妻打的鼻青臉腫，鬧到了公堂上，韓韞才尋到，板著臉質問，“你去街上頭鼓吹了些什麽，鬧得百姓家庭不睦，都打起來了。”

“打起來好啊。”韓千君道，一潭死水才可怕，“兄長想要在此趕出一番就，單靠你一人努力有何用？這兆昌上從師爺下到百姓，都得了瘟豬子不怕開水燙的病，有些人家窮得吃糠了，一面怨天尤人，一面又得過且過，揣著一顆不死便滿足的心態，即便你使出全力氣，也拽不他們，適當刺激一二，讓他們改掉懶散的病，學會自己努力...”

說的頭頭是道，韓韞隨坐在對面，聽掰扯。

韓千君問他：“這幾日你挨家挨戶去敲門，又是談心又是鼓勵，有用嗎？效果甚微，當天夜裏那些男人們鬥志滿滿，恨不得立馬幹出一番天地來，可翌日一醒來夢也醒了，照舊過以前的老日子...且前幾年打仗，征走了一批民兵，兆昌如今眷比男子多，你得從眷上手...”

“一個人一旦開始懂得打扮自己了，便會使出渾解數想辦法去賺錢...”說再多也沒用，韓千君打算用行，證明自己所說之言是對的，“明日我要去開一間胭脂鋪子，把我的胭脂賣一半...”

從京城三兩銀子買來的一盒胭脂，韓千君只賣五十文。

即便如此，一日過去，還是沒人能買的起。

看的人倒是多。

韓韞本想安一番，衙門的事不用手，好好玩耍便是。

誰知韓千君夜裏過來，突然把手裏的一袋子銅板丟在他跟前的桌上，“賣完了，還不夠，兄長趕差人送信回去，年後從長安城進一些好貨到縣城裏來...”

韓韞實屬沒想到，納悶了，“飯吃不起，有錢買胭脂？”

韓千君狠狠點頭，“兄長不知道吧，人起來，能嚇死你...人活著得有，有了才會有勁頭...”

韓韞見上的裳越來越素，來了一個月翻來覆去就那麽一件厚實的領鬥篷，并非不知道這段日子在幹什麽。

瞧著一天無事可做，背地裏卻救助了一批失獨老人和孤兒，自己的送出去，吃食也省下來給了他們。

韓韞知道在走辛澤淵的路。

但不欠任何人，韓家這麽多的兒郎在，不用一個小娘子去自責補償，“那你的呢？不喜歡胭脂水，不喜歡珠寶，不喜歡好看的裳了？”

“喜歡啊。”

韓韞便道：“你好生看看自己，上可有半點裝飾？”

韓千君沒覺得有何不妥，“清素點不好嗎？”

韓韞直接問，“千君，你還忘不了辛澤淵？”

韓千君不明白他好端端，為何扯到了辛澤淵上，但也肯定地告訴了他答案，“兄長覺得，我應該忘嗎？能忘嗎？”

韓韞沒再問了，忘不了又能如何，這輩子兩個人估計都不會再上面了。

—

兄妹兩頭一次在外過新年，且又是韓韞人生中第一次擔任父母，衙門頗費了一番心思，調除夕夜的氣氛。

家家戶戶掛上了紅燈籠，終于把那條黑漆漆的長街點亮了。

外面設了皮影戲，還有猜燈謎。

難得這番熱鬧，韓千君也出去逛了逛。

兆昌的諾河，雖沒有京城的西江的寬闊，但世人的興趣好都是共通的，夜幕落下河岸上方便慢慢地騰升起了花燈。

鳴春見駐足仰頭著，便道：“娘子，咱們也放一盞罷。”

韓千君搖頭，這輩子已經見過了最盛大的一場燈海，就再也看不上旁的了。

沒什麽好看的，什麽樣的繁華又沒見過？韓千君突然沒了興致，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好巧不巧到了那位‘狐貍’。

老嫗們說的沒錯，‘狐貍’平日裏幾乎足不出戶，除了頭一日進城，在閣樓上見過一眼後，韓千君從未看過。

突然上了，韓千君還想與聊幾句，對方卻先跪在跟前，激地道：“多謝韓娘子為奴說話。”

縣城裏的一點風吹草傳的很快，韓千君那日的一番言論多為正了名，加之被一煽，不婦人背地裏找上門來，找買胭脂，不會用的，還找請教...

來兆昌呆了六年多，還是頭一回與這裏的人心平氣和地說話。

這些年只要一出現，男的便帶著齷齪的眼肆無忌憚地打量，的則對恨之骨，彷佛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東西。

為此，很出門。

六年來韓千君是第一個，說錯不在上的人。

韓千君讓鳴春上前去扶人，“姑娘起來說話，我也沒幫你什麽，不過說了一句公道話。”

‘狐貍’沒起來，還磕起了頭，哀求道：“若韓娘子不嫌棄，奴願意一輩子侍奉娘子。”

韓千君一愣，“我不缺奴婢，你起來，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來尋我便是。”

‘狐貍’搖頭，凄苦地道：“奴從小便跟著母親在花樓裏長大，十五歲那年花樓突然起了一場火，母親同十幾個姨娘一并葬在了火海裏，臨死前把奴托了出去，囑咐奴這輩子不可再花樓，帶上細離開揚州不要回去了。可離開了揚州，奴人生地不又能去哪兒，只能四飄泊。沿路上被好些人盯上了那點資産，奴便一路逃命，六年前逃來了這縣城裏，茍且生著，將來該去哪兒，奴也不知道...”

說著又與韓千君磕頭，“求娘子憐憫奴，奴什麽都能做...”

還真是從揚州過來的，出來時只帶了鳴春一人，若真心要跟著自己，收下也無妨，韓千君問道：“你什麽名字？”

“鶯兒，黃鶯的鶯。”

韓千君點頭，吩咐鳴春，“你帶回去，同講講規矩。”

—

除夕一過，所有人都忙乎了起來。

韓韞一心想要做出就，整日鑽研發財之路，指導村民們如何開荒種地，忙得不可開。

日子一久，兆昌的百姓們都看出來了這回的縣令大人確實與先前的不一樣，無論大小案子都會接，且即便敲了鳴冤鼓也不用挨板子。

然後...衙門前那只從未被使用的破鼓，快被敲爛了。

韓韞忙不過來，師爺也忙不過來，人手不夠，學子來湊。

自韋郡和其餘十九名學子死後，單青就像是變了第二個韋郡，子沉穩又好學，漸漸地竟了韓韞的一把好手。

四個十歲到十二歲的學子，白日則跟著單青一塊兒打雜，夜裏等韓韞忙完了，便聽他講課。

韓千君帶著六歲的小圓子和新收來的孤兒們到跑。

上山采果子，下河釣魚。

雨季一到，韓千君做夢都在采蘑菇，就國公府老夫人最喜歡的松茸，趴在山林裏如同尋金元寶一般，一朵一朵地摘。

充實的生活，乃治療心靈最好的良藥，韓韞由玩鬧，時不時地笑話，“堂堂貴妃娘娘，了個山野姑娘，待以後回來，爹娘見到你這樣，真會打死我。”

國公爺知道跑出來的消息後，并沒有派人來追，只每個月一封書信給韓韞，但容多數都是在問候韓千君，且每封書信的最後都不得一句，“照顧好季嬋，要有個磕磕，我唯你是問。”

第二年的秋季，兆昌迎來了第一個收年。

韓韞的努力沒有白費，每家的收都比往日翻了兩三倍，土豆和紅薯的種子太稀缺，頭一年并沒有多，但稻谷和豆子多。

韓韞正愁怎麽把東西運出去賣，外面便來了一只商隊，專門來收貨。

韓千君又去采蘑菇去了，并沒有見到商隊的人，夜裏韓韞找上了，“妹妹，你是不是閑著慌？”

韓千君：......

罵誰呢，誰閑得慌。

誠然在兆昌待久了，新鮮已慢慢地褪去，平日裏確實沒什麽事做，除了采蘑菇便是釣魚。但山裏的蘑菇再多，也經不住天天采，且不下雨，地上也長不出來蘑菇。

釣魚更不用說了，彷佛與魚兒上輩子有仇，魚就是不往鈎上咬，連小圓子都能釣到，多數時候都是空著手回來。

韓千君有氣無力地道：“是很閑。”

韓韞派下了任務，“以後你負責聯絡商隊，幫兄長把縣城裏的東西賣出去，旁的人為兄信不過，腦子沒你好使，怕百姓吃虧。”

一手錢一手貨，不過撥弄兩下算盤的事，看在那句腦子好使的份上，韓千君勉為其難地應下了。

從釣魚采蘑菇，又幹起了經商的活兒。

翌日一早韓千君便去城頭找商隊的人對接。

見到商隊的老板後，韓千君愣了愣。

對方似乎也很詫異，狐疑地問道：“小娘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不待韓千君開口，對方又了一下腦袋，突然恍然大悟一般，驚呼道：“對！我想起來了，京城的臨江巷，戲院子裏，小娘子當時邊還坐著一位公子，因你們二人相貌實在出衆，在下印象尤其深刻...”

韓千君心道，不僅在臨江巷見過，長安城也見過。

“小娘子怎麽從京城來了這？那位公子呢，也來了嗎？”對方如同遇到了故人一般，熱絡地與搭話，說著說著總算想起了今日是以韓韞族妹的份請來，愣了愣，忙賠罪道：“原來是韓娘子，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唐突韓娘子了。”

韓千君疑地道：“你怎麽來了這兒？”

“在下做的都是倒騰糧食的買賣，常年四跑，去歲京城不太平，在下便到了長安，可好景不好，長安今年也不太平，到都是兵，生意不好做，這便不一路往西，到了兆昌，沒想到竟然遇上了小娘子...”

韓千君已看過父親給兄長的來信。

文王盜墓，盜到了太上皇剛修建好的皇陵上，被大理寺範卿當場擒住。

當初太上皇為了建皇陵，不惜用十萬兵馬前往長安，對外掩人耳目，說是在修長安直通京城的道，可知人都知道京城的那座皇陵是假，真的的陵墓就在長安。

最近為了對付皇帝，剛把十萬兵馬調回了京城附近，誰知前腳走後腳自己的墓便被兒子都炸了。

能想象出太上皇被氣了什麽樣，而文王卻在被押回京城的半路居然逃了，沒人知道逃去了哪兒，沒找到人之前，大理寺的人，不會那麽快撤離長安。

如此一說，倒是緣分，“兆昌今年是有些糧食，只要閣下的價格適當，一切都好談。”

“韓娘子放心，百姓出一季糧食實屬不易，價格方面在下絕不會一分，韓娘子有多我收多，不僅是糧食，其他東西有要賣的，我也收，就當替韓娘子跑個，一道給您捎上...在下張威，近半年便紮在兆昌了，韓娘子可隨時來找...”

“多謝張公子。”

“韓娘子不必客氣...”

待把人送走後，張威便回了屋，興地問衛管家，“怎麽樣，我演得如何？”

衛管家給了他一個最好的評價，“張總管不愧是唱戲出。”

張威：......

人長得慈眉善目，奈何毒，自己還沒問他呢，“衛總管怎麽也跟著過來了，主子不是還在揚州嗎，事辦完了？”

衛總管沒應，“你去查一下，七年前兆昌是不是來了一個外地姑娘。”

掌大的地方，找個人一問便問到了，還用查？當日張威便給了衛總管答複，“有啊，七年前從揚州來的，什麽鶯兒，如今乃韓娘子的婢。”

衛總管嘆了一聲，“瞧來是躲不過了，主子還是得來一趟兆昌。”

—

沒想到會遇上故人，糧食賣得比想象中的輕松。賣了三日的糧食，韓千君便又遇上了另外一位故人。

故人來時，韓千君正煨在茶肆的暖爐旁聽人嘮嗑，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千君”，驀然回頭，可來人并沒認出來，只覺五依稀有些悉。

看穿著，不像是臨江巷的人。

“千君，千君...”男子則是一臉興，疾步跑到了跟前，神激地道：“是我啊，千君，我是周煜...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呢，要不是我看了三公子寄給國公府的書信，只怕永遠都找不到你，千君，我來了，來救你了...”

韓千君：...

韓千君不可置信地盯著跟前與世子兄長差不多型的人，分辨了半晌，不確定地喚他：“小王爺？”

周煜點頭，“是。”

韓千君驚愕道：“你怎麽瘦這樣了？是府上的廚子做飯不好吃？還是你那位侄子苛待您了？”

“好看嗎？”周煜很樂意見驚愕的神，滿意地問道：“喜歡嗎？”

“我聽韓二公子說，千君喜歡長得瘦的，特意節食了半年。”說著展開手臂，在跟前轉了一個圈，“千君仔細瞧瞧，滿意不？我就知道千君除了我，嫁不出去...”

韓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