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給不給

第五十三章

更為難的是, 路程似乎很遠，遲遲沒到。

無視韓千君的敵意，魏小知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跪坐在虎皮上，雙手擱在銅爐上方烤著碳灰, 裏還苦, “這天氣在外面跑一趟馬，鼻子都快凍掉了。”把烤暖和的雙手捂在臉上暖了暖, 擡頭問辛澤淵，“真不打算過完年再回？橫豎你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長安，去我家住一段日子, 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駿馬，送你幾匹...”

明晃晃的賄|賂！

韓千君心道, 這一招我啊, 幾匹馬算什麽, 當初我用了兩萬兩銀子, 再加珍寶無數, 方才讓辛公子點頭娶。

這位魏娘子，還是吝嗇了點。

辛澤淵沒理會的相邀，問道：“長安的況如何。”

魏小知搖頭, “不太樂觀, 也不知道你這一趟運的是何, 朝廷的錦衛全來了，弄了個什麽通緝叛軍的公文出來，從西進長安容易，想要從長安往北出去...”魏小知并非誇張，“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辛澤淵并不意外。

魏小知又問道：“真不去我家？我埋了不凍梨...”

這天氣吃什麽凍梨, 不怕凍死，對于三番兩次的套近乎，韓千君心裏已經很不舒坦了，礙著幫了自己不好出口相罵，當下便牽住辛澤淵的手，與其十指扣，以肢接告訴，辛公子心有所屬，別再生出不該有的歪心思。

魏小知的震驚不小。

因為看到了辛澤淵臉上那抹不值錢的笑容。與他認識這麽多年，還真沒見過他如此被的一面。

“魏家能幫辛某至此，辛某已激不盡，後面的路魏家還是不要牽連進來為好，下一個路口魏娘子便下車，回去替我與魏老道一聲謝。”辛澤淵毫無意外地拒絕了的邀請。

進城的消息遲早會被發現，但有了魏家幫忙，對方并不知道他是何時的城，能為他爭取更多的時辰做準備。

“行。”父親說得對，從來不講理由和道理，縱然是曾經眼睛長頭頂上誰也看不上的辛公子，也不例外，魏小知沒有再勉強他，“過兩日我再來。”走之前，不忘刺激一下那位瞪了一路的前貴妃娘娘，甜甜地喚了一聲，“辛哥哥，等我喲...”

韓千君：......

韓千君上的刺剛豎起來，魏小知已先一步跳下了馬車。

“賤...”‘人’字沒吐出來，怕在辛公子面前不雅觀，及時咽了下去，心頭的氣沒消，明擺了就是在故意挑釁，也不看看自己是從哪裏出來的，三宮六院什麽樣的賤人沒見過，“真想以兄妹相稱，便兄長，有名有姓，就不能好好喚一聲辛公子，隨他父親喚你東家也行啊...”

“辛公子，下回別理這小賤人。”韓千君越想越氣，也顧不上雅觀不雅觀。

辛澤淵輕笑。

“你笑什麽，答應不答應？”昨夜那點被魏小知一攪和，全沒了影，韓千君撲上去一把把人抱住，自豪地道：“想我在宮中爭寵那會兒，還在掏馬糞呢...”

“哼——”辛澤淵冷笑。

韓千君：......

“也不算爭寵。”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補救道：“送過幾回湯，那湯也不是我自己煲的...”窺了一眼辛公子臉，嘆道：“哎，其實皇帝也可憐的，喝口涼湯吃塊平日裏咱們吃膩了的糕點，都要被人算計，能討多銀子和利益...”

“辛公子不一樣。”韓千君從他懷裏起，手向他心口的位置，“我圖的是這兒。”

辛澤淵垂目看著的被得彎曲的手指頭，坐下馬車緩緩停了下來，他擡眸問：“想要？”

“嗯。”給不給。

“親了再說。”辛澤淵起下了馬車。

這樣的打罵俏，兩人早已習以為常，給沒給，彼此心裏都知道，可耐不住人矯，非要得到一句上的承諾。

韓千君本以為今夜繼續住客棧，下車後才發現是一宅子，宅子的門扇不大，牌匾也很陳舊，上面寫著‘辛巷’二字。

門口候了一幫子人，說也有七八個，韓千君只認識其中的張威。

待兩人一下來，齊齊行禮，“東家。”

而除了張威和衛總管，其他人都沒見過韓千君，一路過來辛澤淵從未瞞韓千君的份，但一說起的份，免不得會在名字前加上韓國公府一長串的名號，這回辛澤淵仿佛懶得再解釋，把人牽上前，直接道：“夫人。”

韓千君：......

當日韓千君便迷失在了一聲聲的‘夫人’中。

辛澤淵有事要與衆人談，怕無聊，先讓老嫗帶回房。老嫗領著人到了辛澤淵的院子，“夫人瞧瞧，還有什麽要添置的...”

從魏小知口中得知，一年前辛澤淵他曾在長安住了一段日子，就是住在這兒的嗎？韓千君慢慢打探起來。

比起私塾的屋子，裏面的陳設要好上許多，稱得上奢華，地上并非黃土，鋪了一層的木板，腳踩上去暖烘烘的，應該燒了地龍。

梨花木圈椅，各類玉珠擺件，雕大木床，倒配得上他‘東家’的份。

“他以前就住這兒？”

老嫗回道：“郎主每回來長安，便在此歇腳。”

“一年前他住過？”

老嫗點頭，“郎主上回過來，上傷勢重，在此養了好幾月。”

“他是何時來的？”

“回夫人，也是去年這時候。”

一年前...果然抵達長安時，他也在。張威那幫子時并非偶然出現，他的人一直都在保護。最初認識他時，還曾大言不慚說國公府會罩著他，結果到頭來卻是他在護著。

頭一次來到他的世界裏，韓千君想多了解一些，問了老嫗很多問題。

“辛巷有多人？”

老嫗道：“旁的地方奴婢不清楚，長安的辛巷有三大舵主兩大總管，今日只來了兩位總管，夫人適才已過面了，舵主掌航運主外，總管掌生意財政主...”

“主要是做何生意？”

老嫗笑了笑，沒正面回答，耐心地同道：“只要是市面上流通的，咱們辛巷都做，不嫌盤子小，也不怕盤子大吃不了...”

這話也只會對自己的人說。

世人都以為郎主適合場，為他的兩度被貶而憾可惜，以郎主的本事就算不返回場，在商場這一塊同樣風生水起，無人能撼。

但郎主要的不只是辛家能吃飽飯，而是所有人都能吃飽。

一個人吃飽，全家人吃飽，和世上所有人都吃飽完全不一樣。一個人吃飽只需要自己勤便能實現，一家人吃飽除了勤之外還需要聰明才智，而所有人都能吃飽，則需站在更高。

長安城的那些暗樁，這些年個個背地裏都在猜郎主到底想要什麽，本認為他是為了利，可細細一算很多地方他給出去的比賺得還多，比如說長安城的那兩座平安石橋，當初為了拿到這個工程，所有人破了頭，最後辛巷以難以置信的低價勝出，且完工後的石橋沒有一點工減料，所用石材擺在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辛巷在虧損。

事後有人問他，為何要做虧本的買賣，郎主的回答是，“每年淹死的人太多，石橋不造結實一些，只會死更多的百姓。”

這世道最不值錢的便是寒門百姓的命，偶爾淹死幾個，誰又會放在心上？衆人道他是想要博取名聲，借此早日返回場。

可一年前，他好不容易回去了，卻為了替國公府韓國公求，公然在太保門前反了。

如此一來，便沒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了。

郎主想要的，實則早就對他們說了，只是世人不願意相信，他們更願意相信人的惡的，并非是善，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郎主要的，正是被他們恥笑為虛僞的東西。

老嫗見韓千君對辛巷的事上心，將其領到一面書架前，“這裏都是需要郎主查閱的賬本，夫人若是興趣，翻翻便明白了...”

韓千君好奇地看了一眼，每個賬本上都有鋪子名。

如老嫗所說，從柴米油鹽到馬匹牛羊，再到布匹珠寶，每一樣都有涉獵，韓千君沒接過這些，頭一回看，看得有些吃力。

午食辛澤淵沒回來，老嫗送來了飯菜，傳話給韓千君，“郎主還在議事，夫人若是覺得悶，奴婢帶您去院子裏走走。”

不了，接著看賬本。

這一看便一直看到了夜裏。

待辛澤淵半夜回來，便看到歪在筵席上幾乎被賬本淹沒的韓千君，愣了愣，問：“還沒睡？”

韓千君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困得人神志都不清楚了，擡頭瞇眼看向辛澤淵，迷糊地道：“我想學學，怎麽做辛夫人...”

說完便一頭倒下去，顧不著人在哪兒了，只想沉沉地困覺。

辛澤淵回來得是有些晚，早傳話給了劉嫗，讓伺候夫人先睡。不知道這大半夜在看什麽，上前彎腰撿起來，見是鋪子裏的賬本，有些意外，正合上，突然看到了頁面右下角的地方，有朱砂筆的痕跡，隨手翻了翻，每一頁都有，再翻回第一頁，果然整本賬目都做了統計。

韓千君并非什麽都不會，鄭氏也曾手把手地教過如何管家算賬，沒施展出來一是沒用武之地，二是懶不想。

頭一回認真對賬，便把自己給對昏睡了。

辛澤淵頗為無奈地看著倒在筵席上的小娘子，蹲下把人抱了起來，放去床榻上。

這幾日馬車上睡多了，突然一日不睡，還未適應過來，這一睡便睡死了，被辛澤淵塞進被褥裏，韓千君連眼睛都沒再睜開。

辛澤淵坐在床邊，看了一陣。

眼前的這一幕，他曾不止一次生過恍惚，手不自覺過去，不是夢，指尖實打實地到了的額頭，輕輕蹭了蹭，“不用學，你本事夠大了...”

—

韓千君一覺到天亮，翌日醒來，便聽到了外面的打鬧聲，匆匆起蹭了靴，喚銘春進來著急地問道：“出事了？”

“沒有，娘子莫張。”鳴春道：“是院子裏的一位娃，同辛公子在切磋武藝。”

誰？

“辛公子切磋武藝？”辛公子會什麽武藝？不會又是魏家那小娘過來了...

韓千君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裳，來不及洗漱便殺氣騰騰地拉開了房門，出去時正好看見對面屋頂上正飛檐走壁的辛公子。

但對方不是魏家小娘子，是個小娃，頂多十歲。

韓千君松了一口氣。

但也只是松了一瞬，突然看到辛公子被追到了屋檐邊上，腳下的瓦片搖搖墜，忙奔過去舉起雙手相護，“辛公子，小心點，別，別掉下來了...”

楊風坐在鶯兒所住的廂房屋頂，看著院子裏稽的一幕，愣了愣。

兩個功夫并不在自己之下的高手在屋頂鬥武，底下一個連擡都不會的小娘子竟舉著雙手，追著人接。

接什麽？

真掉下來，接得住？

突然想起自己曾問主子，“主子就沒想過，是在利用你？”

主子反問他：“腦子那麽好使？”

如今，他相信是無辜的了。

屋頂上的兩人被一攪和，很快停了下來，辛澤淵先收手，從屋檐一個翻落地，理了理上的長袍，問：“睡醒了？”

見他人下來了，韓千君一顆心才安穩下來，轉去看那位‘欺負’他的小娃，正想教訓幾句，誰知那小娃突然彎腰拱手對行禮，“師娘好。”

韓千君：......

所以，他到底是多人的先生，自己又是多人的師娘。

這個問題，後來跟前的小娃都告訴了，“子不能讀書，辛先生救了我們，便專門教我們武藝，弟子雖學得不，但在旁人欺負上來時，至能夠自保...”

韓千君覺得謙虛了，從適才刺辛公子的那幾個狠招來看，可不只是自保。

午食劉嫗又告訴，“別小瞧那丫頭，魏家小娘子都打不過，去年先生在此養傷，小丫頭不認識人，見有人翻牆進來，愣是把人打下了牆...”

韓千君聽完，一瞬便喜歡上了那小娃，主找閑聊，“你什麽名字？”

“阿嫣。”

“阿嫣，你好厲害。”韓千君對出了星星眼，誇道：“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小姑娘了。”

阿嫣子靦腆，臉紅了紅，“真的？”

韓千君狠狠點頭，“師娘說的話你家先生都不能反駁，你說真不真？”

午後阿嫣便被辛澤淵派去了韓千君邊，代道：“保護好師娘。”

韓千君沒當回事，這麽個小蘿蔔頭，能保護什麽，功夫是好但無用武之地，自己待在這院子裏誰敢來欺負？

意外總是很快來臨，夜裏魏小知來了。

一看到阿嫣，魏小知便去拔腰間的彎刀，韓千君忍很久了，當下把阿嫣拉了回來，“我來。”

來什麽？

魏小知詫異地看著。

只知道胭脂水哪個貴的金枝玉葉貴妃娘娘來什麽，打架？就那繡花拳頭，也不怕哭鼻子...

魏小知愣著時，便見韓千君褪了上的大氅，氣勢洶洶地朝走來，人到了跟前了，魏小知才反應過來，不屑地問道：“你用刀還是劍...”拿得穩嗎。

話音剛落，跟前的人突然手過來，一把拽住了的馬尾，使勁地往後一拽...

魏小知一是輕敵，二是覺得但凡要臉的人切磋，都不會使出扯頭發這種丟人的招數。

可自己小瞧了，似乎并非看上去的那般弱，手勁很大，頭發都快被拽下來了，連刀的手都騰了出來去護頭，火氣大到咆哮道：“你講不講規矩！”

韓千君死拽著不放，不僅如此，還趁倒退時被臺階絆住，趁機擡纏上了的腰，兩人重心不穩齊齊滾在地上，韓千君的在腰間的佩刀上，像一直八爪魚一般鉗住，不讓刀，“我講什麽規矩，我又不是東家，我乃婦人，婦人打架，不就是扯頭發，撓臉...”

魏小知雖說稱不上高手，但在暗樁圈子裏，功夫還算過得過，如今這算怎麽回事？

從未覺得這麽被辱過，咬牙道：“你再拽，我還手了。”

“別，你可千萬別還手。”韓千君明正大地威脅道：“我是誰？前貴妃娘娘，皇帝的表妹，不僅有一位厲害的姑母，家裏還有個護狂魔父親，對了，你們的辛東家，最最最見不得我傷，我剪個指甲，他都要囑咐我小心，你覺得能得罪得起嗎...”

我...

魏小知險些就了口。

這輩子都沒如此憋屈，可今日確實是遇到對手了，不能刀，也不敢手，咬牙切齒地道：“那你想怎樣，被你白打一頓？”世上就沒有這樣的事。

白打一頓也是該，韓千君新仇舊怨一起算，“你沒看到辛公子牽我手了嗎，眼睛瞟便算了，還湊上來故意撬我牆角，魏家是不是沒有男子了？你沒有兄長嗎，要你在外面認哥哥，你父親也不管管...”

魏小知被拽得太突突跳，“松開...”

“你先說，改不改。”能威脅到對方不敢手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韓千君從不吝嗇去用自己的份，“還不哥哥了？”

“你這個瘋子...”魏小知突然看到後院出現的火，愣了愣，顧不得疼痛，一把抓住韓千君胳膊，冷聲道：“有人來了，出事了！”